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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V章 ...

46、自妻欺人

沐老爷和夫人刚用过晚膳,婢女才撤了碟盏,就见沐乘风火急火燎地冲进来。

沐夫人一阵大喜:“儿啊,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沐乘风手里还捏着马鞭,环视四周一圈,没头没脑问了句:“就你们?”

沐夫人一愣,很快瞪他一眼:“废话!家里不就这几个人,你爹你二叔你二婶还有你老娘!”

见左芝不在,沐乘风心火更盛,转头问沐老爷:“父亲,吱吱有没有来过?”

沐老爷见他一脸凝肃,捋着胡子摇头:“未曾。乘风,出什么事了?”

沐乘风焦得嘴唇干裂,道:“她说去公主府,我方才寻过去却被告知她一早就离开了,她没有回家也没有来这儿,我不知道她还会去哪里。”把人弄丢的感觉颇为恐慌,他淡漠的神情被焦虑忧心取而代之,“我找不到她。”

沐乘风的二婶高氏闻言,迟疑试探问道:“乘风你…是不是与郡主吵架了?”

沐乘风回想她出门前的表现,摇头否认。

“混小子!”

这节骨眼儿上,沐夫人上前一脚踢在他腿肚子上,喝道:“还愣着干嘛?快去找啊!把府里的人都喊上,全部去给我找儿媳妇!”

沐夫人发威,底下的人都纷纷行动起来,沐老爷忙着安排人手,沐二爷也拉着高氏出门避祸。

沐夫人一把揪住沐乘风耳朵,吼道:“闷葫芦的呆小子,叫你平日装清高装正经,现在好了,把媳妇儿都气跑了!老娘告诉你,必须把吱吱找回来,一根头发丝都不许少!不然老娘看你再去哪儿寻个这么有趣听话的丫头赔我…你听见没听见没…”

别看沐夫人平时对左芝挑三拣四的,嘴上骂得厉害,心里头却疼她疼得紧。左芝家世好性格好,呆小子又喜欢,最重要的是打心眼儿里孝敬长辈,不像很多媳妇表面恭谦,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咒老家伙早死呢。沐夫人自己是火爆脾气,左芝在外又名声彪悍,但她回家侍奉公婆却毕恭毕敬,叫她捏肩捶腿绝无二话,后继香火生儿子也勤勤恳恳,沐夫人一种自豪满足感油然而生。就算平日偶尔摩擦争吵,那也是对无聊生活的调剂,若是连这点趣味也没了,沐夫人可觉着要闷死过去!

沐乘风耳朵都快被拧掉了,沐夫人气呼呼松手,踮起脚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凶神恶煞吼他:“找不到吱吱就甭回来了,老娘就当没生过你这种冷面冷心的混蛋!”

任打任骂,沐乘风不吭一声,捏紧马鞭又折身出了门。

日落月升,万家灯火璀璨,暖煦烛光从别家窗户透出来,本该是一家人围在桌前欢声笑语的时刻,沐乘风孤零零立在马上,茫然望着偌大都城,不知何去何从。

从来都是他走,她追。她就像一条甩不掉的顽强小尾巴,总是紧紧跟在他身后,黏着他喊“木头木头”。他从未想过有一日此情此景会颠倒过来,她不告而别,他要费心猜测她去了哪里。

沐乘风骑在马上,漫无目的地在清冷长街游荡,恍恍惚惚。

他平日不提,并不代表他忘记了过去,所有的事他都记得,很清晰很深刻。

他们邂逅在侯府门口。她仰头看他的时候,那双眸子如明月般赫然照上他心头,害得他差点乱了心神。她脾气很大,一言不合就要争个高低,她是如此娇小,站在面前才勉强及他的胸口。他屡次被她逼得步步后退,并不是怕了她咄咄逼人的气势,而是怕她一个不慎撞上来,会受伤。

每每看她踮起脚仰着头凶巴巴瞪着自己,他都想把她按进怀里狠狠揉一揉。她就像一只才会飞的漂亮小黄雀,不知天高地厚地挑衅凶猛猎鹰,猎鹰瞧小黄雀如此鲜嫩可口,常常冒出干脆一口吞掉她的想法。

所以有一次,他再也按捺不住破土而出的念想,在她喋喋不休的时刻,猛地堵住了她的嘴唇。

那是他第一次亲吻女人。女子娇唇和想象中一样柔软甜美,又滑又香,惹得他险些真的把她吞下去。她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怎么,迟迟没有反抗,直到他把舌头抵了过去,她才如梦初醒地推开他,气急败坏跺脚呸道:“下流!”

她又羞又气地跑开了,只留他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他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太莽撞吓到了她。谁知没过多久,她又气势汹汹地跑回来,不由分说扑过来咬住他的嘴唇。

“别以为我怕你!想占我便宜,没门儿!”

分开的那四年,支撑他坚持下去的也唯有这些细碎点滴的回忆。当初他不告而别确有莫大的苦衷,只是其中缘由不能说与她听。每当她埋怨起这件事,又或是拐弯抹角打听真相,他都含糊其辞遮掩过去,不愿告诉她实话。

只会分开这一次,他发誓。

沐乘风乐观地想,只要他不走,左芝就是永远留在原地的,等着他、候着他。孰料今天的一遭意外,彻底打碎了他自欺欺人的想法。

世上没有人会永恒地等着另一个人,无怨无悔。

他失神地想着,马儿兀自走着,不知不觉绕回了相府,停下来甩头噗嗤。

无意抬眸,瞥见门前台阶上坐着的娇小人儿,沐乘风一个激灵跳下马来,大步亟亟朝她跑去。

沉步落定,沐乘风胸膛剧烈起伏,喉结隐隐滚动,连喊出她名字的力气都消失了。

左芝托腮坐在那里,面带怅惘。等到头顶被大片阴影笼罩,她抬头看他,吸吸鼻子唤道:“木头。”

娇弱的声音含着委屈。

沐乘风蹲下倾身过去抱住她,大掌托住她后脑按进怀里,口气有几分责备:“跑哪里去了?害人担心。”

此夜刮起凛冽北风。左芝打了个哆嗦,顺势缩进他臂弯,撒娇地说:“抱我回去,不许扛麻袋。”

沐乘风微微含笑,捏了她冻得通红的鼻头一下,打横抱起她回家。

金丝楠木浴桶里灌了满满热水,左芝坐在里面,莺儿拿银葫芦瓢舀水打湿她的背脊,掌心涂满掺了玫瑰汁子的脂膏,搓出泡沫替她净肤。左芝安安静静,不像往常老撩水泼莺儿玩闹,只是垂目盯着泛波水面,眸子随着波光闪烁不定。

莺儿伸手探探水温,问:“小姐冷不冷?”

左芝不说话,轻轻摇了摇头。莺儿纳闷她格外沉默,转到前面去看她,惊讶发现断了线的泪珠滴滴答答从她脸上落下,掉进香汤之中。

“小姐你怎么哭了!”莺儿拿帕子来给她揩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姑爷过来!”

左芝赶紧一把拽住莺儿:“别,我没事…过会儿就好了,你别喊他。”

莺儿自幼跟在左芝身边长大,对她的心思了若指掌,脱口就道:“眼睛都哭红了还说没事,明明就是受委屈了,是不是姑爷欺负你?小姐甭怕,我告诉世子去,让他为您出气!”

“不准让我哥知道,跟他没关系。”左芝拼命拉住义愤填膺的莺儿,擦干眼泪起身,“替我更衣,我要回房睡了。”

沐乘风把左芝安顿好又回了趟沐府,给爹娘回报平安,沐夫人悬着的心落下,骂了他两句便把儿子放回家去了,叫他好生安抚左芝。此夜的风格外得大,沐乘风眉角似乎都凝起了白霜,等他踏进漆黑的寝院,赫然发觉左芝竟然已经睡了。

从前不管他看公文到多晚,房里的蜡烛总是为他燃着,左芝从来没有不等他,更不可能抛下他自个梦周公去。不知是不是寒风灌进了衣领,沐乘风隐隐颤抖,静矗良久终于轻手轻脚摸进房间。

静幽幽黑黢黢的房里,沐乘风仗着良好夜视,悄无声息地摸到床边。看见被衾褥包裹住的严严实实的一团,他探手过去触到柔软温暖的娇躯。

左芝似乎睡得安稳,呼吸保持着固定节奏,他钻进被窝的时候连身都没翻一下。沐乘风小心翼翼贴过去,沾染了寒风的身体靠住她软绵绵暖呼呼的身子,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依旧沉睡着。沐乘风猜想她白日可能折腾累了,是故不忍出声唤她起来。他只是用手轻轻撩开她耳畔的头发,怜惜地亲吻过她的眉梢、脸颊、唇角、耳垂…

左芝还是没有醒,沐乘风拥着她,心满意足阖上了眸子。

只要她不离开他,就好。

窗外的风越刮越猛,半夜沐乘风被臂弯里湿嗒嗒的一片水凉醒,他渐渐苏醒,发觉左芝蜷缩在内侧瑟瑟发抖,被子里还传出压抑的呜咽声。

他顿时清醒,伸手拍了拍左芝背脊,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左芝把脸埋在被子里不说话,哭声却越来越大。沐乘风赶紧蹭起身来,凑上去扳过她的肩膀,着急地问:“到底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良久,左芝才把脑袋从被窝里伸出来,她不知哭了多久,眼睛肿得像核桃,嗓子也哑了,单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可怜得宛若被人遗弃的奶猫。

沐乘风的指腹擦掉她脸颊泪水,眸子里浮起疼惜,再三追问:“白日你去了哪里,是不是遇上了坏人?告诉我,吱吱你告诉我…”

“哇”一声,左芝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哭,她哭喊道:“你就是坏人,我被你欺负了!呜——”

沐乘风愕然,正想出口问个清楚,却又见她举起粉拳砸了过来,又哭又打,边嚎边骂。

“你都不喜欢我干嘛还和我成亲!不喜欢就早说嘛,我脸皮又没那么厚非要死缠着你!呜呜,现在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你叫我怎么办?怎么办…”

她越想越委屈,既然无心于她又何必来招惹?这下好了,她这么喜欢他,怎么可能潇洒地说放手就放手?放了手舍不得,可是不放手,她那些小小骄傲又会荡然无存。她才不要捡别人看不上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的心思还不在自己身上!她是堂堂东晋郡主,她打个喷嚏大地都要震三震,她不允许自己这么掉价!

想到这里左芝咬牙把手一甩,很有气魄地说:“我也不是那强人所难的恶人,强扭的瓜不甜,你既然不喜欢我,我也不作勉强。沐乘风,咱们好聚好散,和离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出去吃了烧烤,所以更新晚了一点点~(@^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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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V章 ...

47、身不由妻

她死死咬住嘴唇,仿佛忍痛割爱那般,极为艰难地说要一刀两断。

沐乘风瞧着她红肿的眼眶,伸手勾起她下巴,问:“你舍得?”

左芝一巴掌扇开他的手,皱着鼻头瓮声瓮气地说:“舍不得也要舍!我才没那么恬不知耻,明知道你不喜欢我还要绑着你…我又不是没人要的花痴!和离了我就回东晋去,有的是青年才俊拜倒在我脚下,不差你一个,哼!”

“你敢。”

沐乘风指尖微微收拢用力,捏住她下颔,娇艳的小嘴巴嘟成一点樱红。他凑上去衔住唇瓣儿咬了咬,声音含着笑意。

“谁说我不喜欢你?”

嘴皮被咬得有点痛,左芝闷哼一声,狠狠搡沐乘风一把:“你就是不喜欢!你暗恋我嫂子!”

沐乘风一愣,怔怔儿望着她。

左芝看他“无言以对”的表情,心里越发难受,转过头去冷哼道:“被我揭穿老底没话说了吧,你们男人都是贪图美色的,就喜欢长得漂亮胸又大的女人…”她口气酸溜溜的,“是呀是呀,我是没公主好看,但我比她精明多了,所以容不得你糊弄。反正我以后也不管你了,你爱咋咋的,如果还想去公主府当差守着你心上人也成,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去跟我哥说说,帮你谋个近侍宦官的差事儿,哼…”

沐乘风眉头紧锁,否认道:“我何时暗中倾慕公主了?”

“混蛋!”左芝气急败坏捶他一拳,“敢情你还明目张胆地喜欢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烂木头!”

“好了好了,”沐乘风无奈擒住她的手腕,对她莫名其妙的声讨感到纳闷,于是道:“不管明里暗里,我都不喜欢公主。”

左芝啐道:“呸!死鸭子嘴硬,敢做不敢当!”她昂头质问:“你敢说女皇没把你当乘龙快婿?她一直都属意你当驸马的,是不是?”

她怎么知道了…

沐乘风眼中划过一抹骇然,匆匆垂眸,片刻才吞吞吐吐道:“曾经…如此。”

“你当初去我家,也是因为公主对不对!”

“…确实,不过我…”

左芝憋着这口恶气一整天,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不耐打断他的解释:“那我们说好远走高飞的那次呢?你不来见我,是不是跟着公主走了!”

沐乘风愧于看她,道:“不错…但我迫不得已…”

“我就知道就知道!”

左芝又开始哇哇大哭,掐着他胳膊上的肉,哭骂道:“我说你怎么甘心在我家当个下人,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笨死了,居然没一早看出你别有用心,公主在你就在,公主走你就走,公主嫁了人你才娶我…呜,别人不要你了你才想起我,我就活该等着你,永远排在第二个!”

她生来就是天之骄女,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等她宠她捧她,什么好东西都是她挑过了才轮得到别人选。可是现在她居然捡了别人挑剩的男人,那感觉就像吃了块人家咬过的糕点一样恶心,恨不得一股脑儿都吐出来。

只是心爱的男人哪儿能和点心一样?点心不喜欢可以扔了吃新鲜的,但沐乘风全天下就一个,抛了他要去哪里寻个相同的代替?

这口气是忍不下吐不出,左芝憋屈极了。

这时,沐乘风把她抱进怀里,左芝扭着身子不依,却拗不过他强健的臂膀,最后被他紧紧搂住。

左芝的脸儿偎在他胸口,她扬起粉拳捶打他胸膛,哭哭啼啼:“坏木头,不喜欢我就别来勾引我!现在怎么办嘛,我都要难过死了…”

“还好意思说自己机灵,我跟你的日子都白过了,你就对自己那么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嗯?”

沐乘风牵起她软嫩的小手放在唇边细细亲吻,缱绻呢喃道:“你凭什么说我不喜欢你?难道就凭当初我是怀着目的去了侯府?”他小口小口吮着她的手指,只是问:“你就从未想过,我师从何人?是听了谁的命令去那里?”

指尖被他含着又湿又痒,左芝想抽出来,可又逃不过他大力的钳握,她吸吸鼻子想了想,迟疑道:“国…师?”

沐乘风亲完她的手指,又把青葱般的指尖捏在掌心把玩,道:“还不算太笨。公主被世子带走,碍于朝堂局势女皇不便出面把人要回来,国师也不放心把公主交由外人照顾。呵,左虓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所以我才奉命前去。”

他低头亲上她的玉颈,喟叹一声:“然后,遇见了你。”

气息落在颈间热麻麻的,左芝扭头逃避,推他一把:“就算你是奉命,那你亲我总不是奉命吧?亲了我又不负责任,始乱终弃说的就是你!”

提及此事沐乘风神情明显颓丧下来,低垂眼眸幽幽开口:“我以为…你大抵是不会等着我的…趁还没有陷得更深,我想我们皆能及时抽身。”很快他又低低笑了,亲昵在她脸颊磨蹭,“幸好亲了你,打了印记的猫儿跑不掉。”

他越是这样温柔,左芝越觉得气愤难平。她拿手去挠他的脸,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我不要听这些!是男人就爽快把心里话说出来,你到底喜欢谁!”

“呵…”沐乘风抿着唇在笑,眉梢眼角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款款柔情,他朝那张不饶人的香口伸出舌尖,舔了一回,道:“我喜欢的女子既不擅女工针线,也没有满腹经纶,而且脾气火爆性情霸道,眼里容不得沙子,从来只有她欺负人的份儿,断不肯吃一点亏,外人都怕她,给她起了老虎夜叉的绰号…”

左芝一听怒火纵横:“谁敢说我是母老虎?我撕了他!”

“可是,”沐乘风捧起她泪痕犹湿的脸,眸中平静湖水像被点燃,大片大片如烈火燎原,熠熠发亮,“不管外人如何看如何说,我始终觉得,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最好的娘子。”

“她娇生惯养却能为我吃苦,毫无怨言;她在娘家备受溺宠,嫁与我后却收敛了脾气,敬重长辈和睦相处;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却背着我悄悄学煮饭烧菜做衣裳;她娇气怕痛,却不顾怀孕辛苦,执意要为我生儿育女;她更怕死,可遇上危险却能与我生死与共…”

说到最后沐乘风俯首与左芝鼻尖相对,问:“你说,除了她我怎么可能还喜欢别的女子?”

他从来就没说过这么多的话,更不提是这么多的情话。左芝听了耳朵阵阵发烫,一波波热浪涌上面颊,灿若桃花。

她心中羞赧嘴上可不饶人:“她她她…连个名字都没有,谁知道你说得是哪个女人!”

“她知道。”

沐乘风张口含住她微撅的唇瓣,叹息着坦白:“你说得不错,我以前曾是驸马人选。不过并不似你以为的那般,我是钟情公主才入了女皇的眼,其实他们定下这件事的时候,我不过十岁而已。”

这下轮到左芝惊讶了:“十岁?!”

沐乘风点头:“想必母亲同你说过多年前沐府蒙难的事,那时我们全家身处流放之地,日子过得很是艰辛,缺衣短食也就罢了,连性命也难保…所以当我遇上一个可以回京的契机,便抓住不放。初时我以为只是简单拜入国师门下,做他的弟子伺候他起居,间或学些文武,哪晓得…呵。”

那个似妖似仙的男人竟然挑选了近百名与沐乘风差不多的少年,他传授他们学识武艺,但不允许任何人喊他师傅。他的容貌数十年如一日,唯有鬓边霜华随岁月渐渐增长,他总是含笑说出残忍的话:“你们当中唯有一人能成为我真正的弟子。”

第一年,武艺试炼以命为注,百人剩下五十。

第二年,五十又少一半。

第三年,十数人而已。

十年后,只有沐乘风活了下来。他不屑交际不近人情,那是因为他从小没有玩伴没有朋友,只有生死相搏的对手和敌人。国师说过,日后长公主登基为帝,曾经的驸马未来的凤君必须是文韬武略、心狠手辣缺一不可的人。他不能善交、不能重情、不能有势力庞大的家族…总之一切威胁到王位的都不可以存在。

千挑万选、百里挑一,最后挑出了沐乘风,一个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人选。

左芝听的一愣一愣,虽然早知宫廷争斗血雨腥风,可她毕竟离这些还是太远了,她傻傻回不过神:“这不可能吧,太匪夷所思了…”

“有什么不可能的?”沐乘风揉着她的手,沿着藕臂徐徐往上摸,低眉道:“女皇和国师能够花十六年之久布局除掉凤君,用上十年培育驸马人选又有何奇怪?如今你表兄已是晋皇,左氏一脉在东晋独大,之所以有此结果,焉知不是从数年前就开始筹谋策划的?”

权力,让人疯狂的权力。没有的人想得到它,得到的人想守住它,传给子孙后代生生世世,不让它从这个辉煌的家族中消失。

各种各样相互倾轧的利益漩涡汇聚成浩瀚大海,沐乘风只是海中一叶小小扁舟,随波逐流身不由己。单凭他一人之力是难以从海浪中脱身,所以他依附在皇权这艘大船之上,默默随航,只盼有朝一日能够借着大船逃出孽海,回到平静的海岸上面。

不过世事难料,沐乘风如期与公主相见,却不慎爱上了那个坐在门口生闷气的姑娘。

情愫发芽伊始,其实他是惶恐的。对该喜欢的人他无法心动,对不该喜欢的人他偏偏难以自持。明知道放任下去会酿成大祸,沐乘风还是不肯抽身,沉溺在动情的甜蜜之中。

好在公主也不喜欢他,郎无情妾无意,大概真能得到圆满结局罢?

又是一场世事难料,沐乘风低估了那个无情男人的手段,一如相见那日的威逼利诱,他想走,国师三言两句就迫使他放手。

国师把手心的草籽喂给白鹤,眉眼余光都不施舍给他,唇角带笑:“逃到天涯海角有用?乘风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幼稚?当初你为什么跟我走,今日你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跟我回去。”

沐乘风浑身紧绷,背脊宛若凝固了冰雪。

国师温柔地拍拍白鹤脑袋,咕哝两句,鹤翅展开飞向天际。他目送鸟儿飞远,迟迟没有收回目光:“倦鸟归巢,乘风你该回家了。”他终于回首,漠然的眼神递过来,“你爹娘已等你多时。”

沐乘风不肯动。作出一副跟自己无关的神情,仿佛所谓的爹娘只是不相干的外人。错了十年,他不愿再受这样的胁迫。

国师伸手搭上他肩头,五指收拢钳住他:“连你的心思都摸不透,这十年我就白养你了。去吧,跟着那只鸟,帮我把公主接回来。”国师笑盈盈,柔蔼的目光笼罩住他全身,却遮不住底下的根根暗刺。

“我方才已经告诉世子你的真实身份,我还告诉他郡主在你手上。今天这场交易,是一命换一命。乘风,情孝两难全。”

沐乘风脚下蹒跚后退一步,闭眸片刻。

这个是他师傅又是他敌人的男人,始终掐住他的七寸咽喉。先是以至亲族人的性命威胁,而后斩断他的退路,在这种时刻揭穿他隐瞒的身份,让他背弃对左虓的信义、辜负对左芝的承诺!他彻底沦为不忠不义之徒,只能如木偶般听从摆布!

须臾,他睁开了眼,朝着鹤影远去的方向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