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唯一能确定的是不要待在医院。医院已经成为了她二十几岁生命里躲不开的囚笼,她只想呼吸下新鲜空气,感受下久违的外面的世界。

春风和煦,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触目所及都是繁花似锦;年轻姑娘们各个明艳红唇,时髦迷人;褐发碧眼的欧洲男人们,不论是玉面长腿的儒雅绅士,还是方脸厚唇的北欧硬汉,都是行走的荷尔蒙。

沈如磐觉得自己本该和他们一样,意气风发,拥有健康。

然而她没有,甚至连本来不错的容颜都要失去。她有点想哭,可是不敢哭,她勉强按捺住自怨自艾的情绪,一转头,看到了对面广场的高清荧屏,正在播放花样滑冰黄金联赛宣传片。

每年花样滑冰赛事启动之前,都会有相应的宣传片。

通过巧妙的剪辑,各国顶尖选手同框在一起,不论是超高难度的技术动作,还是选手们渴望胜利的表情,都让这场即将在圣彼得堡举行的黄金联赛充满了看点。

意外的是,视频里中国双人花样滑冰队的代表,是陆楠和童欣。

沈如磐仰着脸,目不转睛遥望着这两人。

陆楠不必说,还是那么英俊帅气;至于童欣,她才20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得体的妆容和表演服遮盖了她面庞的青涩,让她呈现出一种夺目的东方韵美。

沈如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童欣,浓密的眼睫颤动几下,下一秒,两行泪悄无声息地夺眶而出。

她已经尽量坚强,也努力理解陆楠不可能止步不前,总有一天会和新女伴投入大赛。

但她没有想到,所谓的大赛来得这么快。

时移世易,她这个过气的、无足轻重的前世界冠军,只能看着优秀的后辈取代她的位置奔着荣耀而去,而她不能追,无法追。

沈如磐垂下脸,泪如决堤一般。

置身在繁华热闹的街口,交通灯由红转绿,人流往前行,她被挤到一旁。但她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把自己变成泪人。

犹记三年前,她和陆楠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拿下世界冠军,按照惯例做一场表演赛。

忘了是谁提议,双人滑除了常规表演,不妨让金银铜选手们交换搭档再来一轮表演,给观众增加新鲜感。

于是陆楠和她临时拆开,各配搭档。

公开练习持续了一会儿,陆楠随即提出抗议:虽然“临时女伴”比沈如磐轻几斤,但他就是不能举起对方,无法完成编排动作。

“不换了不换了,女伴不能轻易换,赶紧把我的沈如磐换回来。”陆楠当时的说法,逗得在场很多人都笑了。

她当时也乐了,并且感到丝丝温暖。

现在想来,这些美好的东西,如梦似幻,全是泡沫。

恰是内心深处的痛苦无所遁形的时刻,突然响起一声呼唤。

“沈如磐!”

这声呼喊极其明亮,在车流来往的路口,于熙熙攘攘的大马路上,听起来遥远又清晰。沈如磐泪眼婆娑不太确定地望去,唤她的人居然是萧与时。

新学期已经开学,萧与时恢复了日常工作,科研和授课两头都要兼顾,同时也要挤时间出席大大小小的学术会议,每日来医院的时间不再固定,今日便比平常迟了一会,却意外地在路上看见了她。

隔着一条马路,她在这头,他在那头。她眼中盈满泪水的模样让他的呼吸停滞一瞬,再然后他毫不犹豫地下车,越过行车道。

他人高腿长,很快来到她跟前:“沈如磐,你又哭什么?”

她听到他的声音怔了一怔,恍惚地看他。

春意盎然的好季节,他衣着应景,格纹面料的西服内搭衬衫,配上花色相容的针织领带,延续了一贯正式感,也让翩翩尔雅不受拘束的学院派气质立刻显现——和初见面一样,他还是那么英俊迷人,而她照旧病体沉疴。

原来所有的努力挣扎,都是痴心妄想。

沈如磐答不出话,也不想回答。

萧与时不得其解,刚巧广场的高清荧屏又在重播黄金联赛的宣传片,令她难过的画面直白地展示在他面前。

他什么都懂了。

看着她呼吸颤颤、难过得不能自己的样子。他无言一分钟,低低叹口气,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过马路带上车。

“跟我回庄园。”他说。

第17章 无常之美(下)

萧与时的庄园位于城郊, 是富人居住区。

车子驶过入口花园, 进入自家车道,笔直的道路两旁栽种着古老的树木,四季常青, 点缀着两三把藤椅。外观横平竖直、极具理性主义的庄园别墅就隐藏在绿荫深处, 依傍湖畔。

车停泊在庭院里,萧与时对沈如磐说:“我一直独居,庄园里除了管家便再无外人。我会交待管家给你准备午餐以及安排房间, 你吃完东西休息下, 不开心的事我们稍后再谈。”

沈如磐已经收住眼泪, 情绪依旧消沉:“我没有什么要谈。你还是把我送回医院,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哪里能独处?这时管家出来迎接,萧与时降下车窗叮嘱对方几句,便替沈如磐拉开车门:“学校还有事, 我先离开一会。你好好休息, 听话。”

他的语气压得重,忽然吐出“听话”两个字,就像安慰一个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小女生。沈如磐本就心情糟糕,霎时敏感起来:“萧与时, 你能不能假装没看见我,不要管我的事?我再重复遍, 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她心情不好语气不佳, 一席话生生拉开两人的距离, 车里的气氛骤然冷下来。

萧与时过了一会开口,口吻平静如常:“你的事我是不该管,但是见你一个女生在街头伤心落泪,即便我没有资格管,也不能不管。”

车窗开着,外面阳光正好,微风婆娑送来绿荫花红的暗香;偶有虫鸣鸟叫,哨音悠远清晰,衬托着他的温言暖语,也让她那颗烦躁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她低下头,哑然。

司机提醒:“教授,您要迟到了。”

萧与时没答腔,看着沈如磐。她再坚持了一小会,推开车门下车。

车子重新发动,驶出庭院。

沈如磐目视着车远去,脸上的神色稍稍流露出怔忡。

*

庄园占地面积广,一楼是起居会客之地,二楼是主次卧和其它功能房。管家将沈如磐安排在二楼风景最好的客房,从那里可以饱览花园湖景。

稍后管家又端来丰盛的午餐,客气地说声“请自便”,退出去带上房门。

沈如磐并不饿,只是大哭过一场,嗓子干涩不舒服。她先揭开例汤的盖子,发现里面盛的不是德式浓汤而是云吞。

晶莹剔透的云吞散落在汤中,配上嫩黄的蛋丝和青绿的葱花,做法非常地道。沈如磐用汤匙轻尝一口,皮薄馅鲜,汁水鲜美,从舌尖到心胃都是一种纾解——她在异国漂泊太久,都快忘记故乡的味道,云吞反而成为最意想不到的安慰。

她紧绷的情绪逐渐放松下来,感到疲惫,几乎不需要适应新环境带来的陌生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开始做梦,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一个又一个,好像是她遥不可及的过去。从初出茅庐到屡获佳绩…最终是她不负众望站上世界最高领奖台。

梦境是那么美好,她醒来后茫然了几秒钟,方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她转过脸看一眼窗外。夜色悄然降临,月亮升上树梢,露台映着柔和的奶白。

她赶紧掀开被子下床。等到来到一楼,环视偌大的庄园,她不知该往哪走,末了还是管家从花园回来见到她说:“沈小姐,教授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书房在最南边,是由上下两层、多个房间合并打通的庞大复式空间,不论是书的深度还是书籍排布的密度,皆达到了惊人的体量,俨然另一座中央图书馆。

壁灯、射筒灯、落地灯,浅暖色调的光线从各个角落照出,如清泉泻满书架和梯子。时间在这里放慢了流逝的速度,停滞在浩瀚无极的书海墨香。

沈如磐并不知道萧与时究竟在书房何处,只是凭着感觉往里走。

琳琅满目的书籍映入眼帘,从科学到文学,从羊皮纸手稿到绝版印刷,包罗万象。她有点绕晕了,转过一排高高的书架,差点迎面撞上个人。

她往后一退,背却撞到书架。一本厚厚的、古老的德文原版书《少年维特之烦恼》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一双手及时护住了她。确切说那双手护在她的两颊两侧,温暖的掌心紧贴着她的耳,那本书有惊无险地从她耳旁坠落。

沈如磐抬头,目光对上萧与时的脸。

他站在她对面,逆着壁灯的光线,五官轮廓有种朦胧的质感,故脸上神情难辨,只觉得他一双眸子隐藏在眉弓阴影中,眸色沉静如海,让人难以挪开视线。

沈如磐顿了顿,轻声开口:“谢谢。”

萧与时收回手:“我听见你的脚步声,过来寻你。”

他一说话,沈如磐便发现他的声音比中午的时候暗哑,不禁问:“你的嗓子怎么了?”

“说话太多,讲了一下午的课。”

“要不要喝水?”

“不用了。”他唤住她,把话题拉回原处,“你的脸色很难看,没有睡好?”

“我…做了许多梦。”

“梦见什么?”

他不疾不徐同她说话,谈吐正常,完全不计较不久前被她顶一句“不要管她的事”。现在她恢复理智,心中而生一丝歉疚。

他是如此优秀的一个男人,即使她满腔烦恼也不该出言伤害他。

沈如磐嗫嚅嘴唇,放低姿态:“对不起,我中午不应该呛你。”

她说:“我知道你想安慰我,然而安慰对我不起作用。今天看见陆楠和童欣一起滑冰的画面,我知道无论自己多么想要回到过去,终究回不去了。那一刻,我心中掩藏的负面情绪通通爆发出来。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被滔天的绝望和嫉妒淹没,面目丑陋。”

沈如磐毫无保留地诉说,说到最后,复杂的滋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她苦笑:“这么丑陋的我,不想被任何人看见,包括你。”

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她不再说话,眉目低垂的模样,仿佛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弱势。

这里是书房,四面高高的书架上摆放了数不清的著作。可惜作品可以解释生老病死,却不能纾解沈如磐的心结。

萧与时半晌道:“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茫然,但还是顺从地跟着他来到书房最深处。那里有道侧门,推门进去便是截然不同的空间——修补室。

一百平米的修补室,收藏了不少瓷器,形态迥异,破损程度不一。因为年代久远,许多瓷器表面上的彩釉都剥落了,灰扑扑的,黯淡无光。

但也有例外,譬如那只薄胎甜白釉茶瓷。它薄如蝉翼,轻若浮云,有着温润如玉的秀美,只可惜曾经四分五裂,被人修补到一半又摆在角落蒙尘。

“随意坐。”萧与时说。

他将修补室的灯依次打开,走到盥洗台清洁双手,接着戴上手套调制黏合剂,把黏合剂涂在茶瓷的残片上,一小片一小片对接、调整、定型。

这是个费时费力的精细活,他却不急不缓,从容娴熟。

沈如磐不明白萧与时为什么要让她看这些,而他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根本没有留意她的神色。

茶瓷很快组合完整。随着黏合剂被氧化成深色,晶莹剔透的白釉茶瓷表面布满了长长短短、逶迤曲折的暗纹,丑陋极了。

直到这时,萧与时打破沉默:“去年今日,费恩说服我保留你的手术资格时,我正在修补这只茶瓷。被他打断,茶瓷一直没有修完。”

他把茶瓷移入干燥箱,荫干后取出,接着说:“我和费恩争论不休。费恩被我拒绝得毫无办法,只好说了一番话,‘即使是瓷器,破损后经过修复也可重获使用价值,何况你还是风华正茂的世界冠军?’”

突然提及往事,沈如磐意外:“你被这句话说服了,所以同意我做手术?”

“差不多。”

沈如磐张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站在现在看过去,破镜难圆,人亦如此,受损后再怎么修修补补也无法回到最初。

她长久哑然,萧与时岔开下沉重的话题:“你曾经许诺过的签名,不妨待会兑现吧。”

“什么?”

“瓷器和我们有缘。我修复,你签名,也算是一个纪念。”

沈如磐差点脱口而出“不要”。

她够落魄的了,居然还要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一只破旧难看的茶瓷上,实在讽刺。

萧与时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多话,此后更是沉默地用瓦灰给茶瓷缺肉的地方做增补,并用描线笔和朱漆一点一点盖过深色暗纹,待朱漆干透,再将金粉绘入,做到不厚不薄、整体均匀。

在他那双做学问的手的修复下,所有的暗纹转变成一道道细长的金丝线条,顺着裂纹浮现于玉润剔透的茶瓷表面,就像暗夜里划过的光电。茶瓷也从丑态毕露的破旧物,化腐朽为神奇,变得充满灵气,远超过原物的绝美。

当所有工序完成,萧与时脱下手套,白净修长的手指仔细抚过茶瓷,感受它的细腻与精致,才将它推到沈如磐的面前。

“你现在还觉得它难看吗?”他的嗓音醇醇的,磁磁的,低淡柔和。

无需她回答,他娓娓往下:“从无瑕到破碎再到涅槃重生,这便是宿命无常之美,也是我从你含泪苦苦哀求的模样里看见的美。你打动了我,我后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如愿以偿。”

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沈如磐听了,胸口一震。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出于安慰,而是希望你不必因为一时的失意看轻自己。哪怕近来发生的事情让你觉得尊严扫地,但是成败未定,你无需妄自菲薄。”

萧与时极少说这么长的话开导人,沈如磐哑声阵子,实话实说:“不,我已经失败了。”

“我每天心心念想的便是回国,然而国内无人再需要我,陆楠、教练、花样滑冰队,通通离我远去。我钟爱并且奋斗了前半生的体育事业,一下子变成泡沫。我用无数日夜琢磨出来的冰上技巧,全无用武之地。”

“我该怎么办?摆在我眼前的路好像只剩下退役,可如果不退,苦苦纠缠的姿态太难看,会让年轻后辈笑话,世界又不是少了我就不会运转。”

这是最不堪的真心话,沈如磐全说出来。

属于她的时代已经过去,她穷途末路,没了归属。

萧与时听完却道:“不想退就不要退。沈如磐,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因为旁人的想法而改变意志的弱者。如果是,我们也不会在柏林相遇。”

简简单单的总结犹如醍醐灌顶。沈如磐一下愣住。

她怎能忘记,漫长的竞技生涯给予她的不只是冠军头衔,还有绝不放弃的意志。恰是凭着这种意志,即使被国内的专家铁齿直断“只能退役”,她依然满腔孤勇,从中国来到这里。

失败了就再争取。

输了就重新来过。

只要不自弃,一切皆有可能,包括重归赛场,包括逆袭回去,再次和陆楠搭档比赛。

这才是真正的“东山再起”,也是守住一个过气的前世界冠军尊严的方式。

刹那间,遗落的初心被拾回,胸口将要熄灭的火也被重新点燃。沈如磐看着萧与时,眼眶一热,脸上动容:“萧与时,你怎么好像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听见她的慨叹,他静静地和她对视一会,抬手伸过去,抚上她的眼睛。

去年今日,她放低姿态恳求他,漂亮的双眼睛盈满泪水,蕴藏出宿命无常的悲凉。今时今日,她依然用这双眼睛看着他,流露着彷徨,让人不忍面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低缓地诉说,声线克制,给人一种理性的安慰。同时他的手指在她微凉的脸颊肌肤上缓慢移动,拂过眼角眉梢,而后拍了拍她的脑袋,无形又显得感性,“你只是太累了,才会思绪混沌,忘记‘成大事者,不争朝夕’的道理。”

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百般滋味如藤蔓一般不受控制地扩开。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但是受挫至此,能得到一份支持和鼓励,是多么的不易。

沈如磐差点又要落泪,勉强克制住脆弱的情绪,说:“我记住了。”

记住萧与时一直以来的帮助,也记住他今天的提醒。日后就算不为她自己,她也不能辜负他的期望,拼尽全力变得更好。

见她消失的斗志终于回来了,萧与时低低舒口气。

他折身回到工作台整理器具,沈如磐旁观一会儿,注意到他手背上有道长长的血痕。

她吃惊,上前拉过他的手在灯下观察:“是刚才被书刮伤的吗?痛不痛?怎么不说一声?”

如此有才华的一双手,假如因为她而留下疤痕就糟了。

她用指腹小心翼翼按揉伤口周围,鼓着腮帮呵气。那清凉的风就像是一根羽毛从萧与时的手背轻轻拂过,带来难以言说的触动。

萧与时没有理会自己的伤,目光深深凝视沈如磐。

她的睫毛在颤动,表情露怯,好像很自责。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反握住她的手,又似乎没有。

他是个高冷的人,眉目间经常是与生俱来的清淡疏离,现在手指手心由她掌控,安静地任她处置,那五官轮廓泛开的温情有种让人心跳加速的感觉。

可惜她只注意伤口,没有看他。

沈如磐确定没有大碍,这才放开他的手。

见时间不早,她说:“我叨扰你太久,该回去了。”

“不急,你可以留在这里吃晚餐,稍后我再派司机送你回医院。”

“不用。打扰你这么长时间,我哪好意思再吃饭。”

最后,沈如磐也没有让司机送,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过来。

萧与时将她送到入口花园,她挥手同他告别,接着快步朝车走去。就在车发动之际,萧与时叫住她。

沈如磐降下车窗。

月色朦胧,他伫立在花园那边,和她隔着较远的距离,脸上神色看不清,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了?”她问。

他开口,声音低淡平静:“往后你再有难过的时候,也不要轻易掉眼泪。如果陆楠知道你常常为他落泪,他也会不安。”

他突然提到陆楠,沈如磐怔了怔,但还是懂事地承诺:“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像今天这么情绪化了。”

“还有,下午的时候,费恩医生电话联系我说找不到你,不知道你对放射治疗是什么决定。”

“不用担心,我会配合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