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绫摇头:“我也不知道,秦洬派了人查。”她侧头看向虚弱不堪的秦洬,眼里划过担忧,又道,“外祖母,我先服侍他睡觉。”

老夫人将宗绫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下不由又是一怒,她甩袖就走。

管她的呢,她本就不想见到这两人,反正如今也谁都没事,只是虚惊一场,她也不必再操心这操心那,脾气一上来,又继续打算不见这两人。

宗绫又怎会看不出老夫人还在生她气,她握了握粉拳,去到床边继续帮秦洬脱外衣。

这一路上,为了往耀都赶,他一直固执的未曾合眼。她亲眼目睹着他的身体状况越发糟糕,劝也劝不动,只能一路胆战心惊着。刚进门时他竟打了趔趄,着实将她给惊到了。她何曾见过他这般跟个纸片人,随时要断气似的模样。

多日来,他也未曾说过一句话,大概是没力气说。

她心里的愧疚,越发的浓。

到了耀都,他许是安心了,没阻止她离开房间。不像赶路的这几日,她一直没离开过他的眼皮底下。

她端了盆水进房,给倚着床头闭眼一动不动的他擦拭着脸。不过只是几天的功夫,他更是瘦了一圈,嘴唇几乎与脸同色,毫无血气。看到这样子的他,她的手不由颤了颤。

还真是一个不要命的人,她越发不知该如何是好。

给他擦了脸,她又继续给他擦手,后来换了盆水,又脱了他的鞋袜,给他洗起了脚。他一直一动不动的任她摆布着,她未看到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薄唇也似抿了些。

洗好了,她对他道:“我不好意思脱衣服给你擦身子,你且先将就着好好睡一觉,待醒了再洗个澡。”她扶着他彻底躺在了床上。

她自己去到了偏房洗澡,脱了衣服,坐在比外头的木桶要大许多的大浴桶里,疲惫的闭上了眼。

人累,心更累。

当他们到达耀都时,她本以为如今的他不会再将她搁在施府,而是带入凊王府,毕竟他有那个资格。

不想他竟问都不问就将她带回了施府。

这让她觉得很意外,也很不安。

她总觉得他马上就要做些别的什么事。

她突然想起之前那个梦,那个被他掐住脖子差点死去的梦。她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真的只是梦么?

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她就一直待在偏房睡觉,直到次日天大亮时,她去到正房里头看了看秦洬,见他还在沉睡,脸色算是好了些。

她洗漱了一番,就用着风萍院的小厨房给他熬起粥。当她端着粥回到屋里时,秦洬不知何时坐起了身,倚着床头幽幽的盯着她。

她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知道他现在的精神还行,她就将粥端过去递在他面前,道:“你喝了吧!”

秦洬不接,仍旧只是盯着她,眼睛深邃不见底,尽是些让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干脆从床边坐下,硬着头皮一口一口的强制喂到他嘴里。一碗喂罢,还又给他喂了一碗。他虽一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嘴皮子倒是挺配合,顺顺利利的将两碗粥喝的一滴不剩。

睡也睡过,吃也吃过,想来也差不多了,宗绫便转身就走,只道了声:“我去医馆。”蓝玉她们若知道她失踪了,定然是得担心的。

秦洬没表示,任她离去。

只是待她走出施府大门,正想上马车时,他却突然穿戴整齐的施用轻功落在了她的面前,强制拉着她上了不知何时被惊奕牵过来的马背,搂着她朝城南去了。

他这是有点精力就乱用,宗绫心绪复杂的低下了头。

到了医馆,她抢先一步跳下了马,进了医馆再回头时,他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驾着马朝凊王府的方向去了。

柳蓝玉怔怔的看着突然回来的宗绫,陡的叫了起来,快步过去抱住她,哭道:“你这死丫头是去哪儿了?可把我担心死了。”

宗绫伸手抹去柳蓝玉脸庞的泪,也抱住了多日不见的柳蓝玉,哽咽道:“我被坏人抓走了,好在被秦洬给找了回来。”

一人独自在外,没人相陪,没人关心的颠簸流离着,那滋味其实并不好。柳蓝玉的关心,让她觉得更委屈了。

“被坏人抓走了?”柳蓝玉赶紧好生将宗绫身上各处都看了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宗绫将对老夫人的说辞也说给了柳蓝玉听,柳蓝玉闻言自然也信了。

柳蓝玉道:“我哥早在一个月前便去寻你了。那时他突然告诉我你失踪了,便什么都没交代就走了。后来我想进施府打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却被拦下。感觉那段时间施府一直神神秘秘的,我就越发的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寻我?”想起仍旧关心她的柳无风,她自然是心酸的,闷闷道,“他有心了。”

她不值得他继续用心。

从后院走近医馆的解情见到宗绫,也面露惊喜之色:“阿绫…”

宗绫赶紧过去也抱了抱解情:“姐姐。”

另一头,秦洬回到凊王府悠水榭,便发现老早就有数名太医与蔓阳长公主母女,在亭下候着他。

徐麓见到他,想迎过去,可想起之前的事,她仍有怒气,便颇有骨气的只是挽着蔓阳长公主的胳膊。哪怕见到他为了个宗绫,把自己折腾更是人不人鬼不鬼。

这回急的是蔓阳长公主,她连忙对太医道:“快,都去给王爷看看。”她昨日便得知秦洬与宗绫回来的消息,今日一早便领着一帮太医来此候着。

几名太医连忙追上了去书房的秦洬,随他一道进去行了个礼。

蔓阳长公主也快步进去看着不过只是出去几天,又单薄虚弱了许多,脸色如半个死人似的弟弟,她惊的倒抽了一口冷气,怒道:“阿洬明知身体不好,还乱跑什么?”

秦洬自然不理她。

她又赶紧道:“快让太医给你看看身上可还有其他的毛病。”

齐云帝对她说这个弟弟极有可能…

她着实吓得不轻。

秦洬没有拒绝,站在那里任几名太医给他把了脉后,便转身去了房间进入相通的浴池间沐浴去了。

蔓阳长公主马上便问几名面面相觑的太医,紧张道:“如何?”

太医们低声商量了会后,终是由一人道出:“当初那毒确实伤了喉部,若没意外的话,王爷确实不能说话。不过是否真属实,还得看王爷的表示。”

蔓阳长公主闻言只觉一阵头脑发晕,哽着声音问道:“可难治?”

太医道:“还得再看。”

徐麓废了好久才回神,她气的直打哆嗦。就因为宗绫的见死不救,她的小舅舅竟然还真的变哑巴了。

宗绫…

她马上转身离去,找宗绫去了。

第81章

柳蓝玉与宗绫好生温存会后, 便就抱怨了起来:“你看我哥对你多好,为了找你至今在外未归, 真不明白你怎就非得…什么都不管不顾就跟了凊王爷。”她也不好意思直接将话说的太直白, 免得宗绫不高兴。

不管不顾…

宗绫垂眸喝着解情亲自给她配的补药, 心下一片怅然。她也确实是不管不顾,不过却是不管不顾的想离开秦洬。

柳蓝玉以为自己的话让宗绫多想了, 便连忙道:“好了好了, 你不喜欢我哥,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感情这种事,不是你对我好, 我就得喜欢你的。

柳蓝玉伸手摸了摸宗绫那张寡淡消瘦的小脸, 叹道:“瘦了真多, 我看着真心疼。也不知是谁派的人抓你, 可得让王爷好生收拾着。”

她这一提瘦, 就让宗绫想起秦洬。

宗绫又不由陷入难以言喻的情绪中时,一辆马车由南往北从医馆而过。马车里头的徐麓无意间见到正在医馆里喝着什么的宗绫,眸中怒火烧的更旺, 她马上吩咐:“快, 去颐明医馆停下。”

随着马车从颐明医馆停下, 徐麓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气势汹汹的踏进医馆就要过去抽宗绫一巴掌,被许悠持一把抓住手腕推开了些。

徐麓被推的差点摔倒,稳了稳身子,她对许悠持怒道:“不过只是个医馆的护卫, 你胆子倒挺大。”

许悠持抱着剑站在一旁守着,自然不理她。

徐麓如今也没心思与一个小小的护卫死磕着,她伸出手指着宗绫骂道:“你怎么不去死?怎么当初中毒的不是你?枉我小舅舅非得娶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子。看见他中毒,却还见死不救的离去,你怎不死在外面?”

宗绫被骂,反应倒不是多大,但柳蓝玉就受不住了。她起身叉腰道:“你来我们医馆发什么疯?”

什么中毒?什么见死不救?她还真是什么都听不懂。

徐麓想到已经变成哑巴的小舅舅,又生气又难过,眼泪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她几乎嘶吼道:“你问宗绫发什么疯?要将我小舅舅害成这步田地?”

徐麓的反应实在是太大,宗绫莫名起了丝不安。

柳蓝玉不解,她看了看宗绫,又看着徐麓问道:“凊王爷到底怎么了?”

“小舅舅被毒哑了!”徐麓大吼了起来。她的小舅舅,那个全天下最完美的男子变成哑巴了。这让她如何能接受,她使劲喘息着,怨愤道,“不行,我绝对不能放过你,我要派人将你抓起来。”

徐麓马上跑出医馆吩咐车夫:“快,回公主府。”

柳蓝玉看到手中勺子落了地,怔怔的呆在那里的宗绫,赶紧过去拉住宗绫的手:“阿绫?刚才徐麓说的什么意思?”

宗绫满脑子想的都是秦洬自打从她面前出现后,就没有说过话的事情。她的嘴唇渐渐变得毫无血色,她想不相信徐麓的话都不行。

她的见死不救,所造成的后果远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毒哑…

秦洬那么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就像天地中心一般耀眼又强大的男人被毒哑了?

她的喉咙仿佛堵了一块石头,极难受,极难受…

“阿绫?”一直在一旁手拿医书看着这一幕的解情放下医书走了过来,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安慰宗绫。她将宗绫按在怀里道,“别担心,若徐姑娘说的都是真的,那也一定是能治的。”

柳蓝玉也是急的不行,不由跺了下脚:“这到底都是发生了什么事嘛?”光是知道秦洬变成了哑巴,这就能将人吓得不轻。

宗绫埋在解情怀里不言不语,也不动,仿若定格了似的,解情只顾默默地轻抚着她的背部。

柳蓝玉则急的走来走去,喃喃的猜测道:“之前凊王爷中毒了?然后阿绫见死不救的离开了?之后凊王爷被毒哑了?可阿绫不是说自己被抓走的吗?是徐麓误会了?”

一直僵持到快中饭时,宗绫总算有了反应,她平静的从解情怀里抬起头,问道:“秦洬有路过吗?”

柳蓝玉见她神色平静,摇头道:“没有,阿绫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宗绫没有说话,起身去到门口,从门槛上倚着门框坐下。她看着南康街南头的方向,一动不动的。

柳蓝玉过去从她旁边坐下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等他。”宗绫平静道。

可是她等到了中饭已过,也等到了晚饭已过,西斜的日头渐渐也不再冒尖了,天也彻底黑了,她仍旧没有看到秦洬的身影。

柳蓝玉也早已不再急着问宗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宗绫慢悠悠的啃完了一个馒头,她道:“回去吧!我送你去施府。”

“嗯!”宗绫站起了身,随柳蓝玉一起离开医馆。

路上柳蓝玉几次想再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她知道宗绫不想说的谁也逼问不了。到了施府门口时,柳蓝玉扶着宗绫下了马车,拍了拍其肩道:“那个…能治的,别太难过。”

“嗯!”宗绫迈步进了施府。

还在正厅的老夫人见到她回来,总算安了心,压下对这外孙女的不满。她起身离开了正厅,终于安心去歇息。

宗绫回到风萍院时,她见到屋里竟然是点着灯的,心头不由一颤,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就进了屋子。当他看到屏风隔着的里间,倚着床头闭眼休息的秦洬,呼吸不由窒了窒。

她步伐沉重的走过去,坐在床边借着烛光看着他清瘦苍白的俊脸,眼睛红了起来,她轻声问道:“吃了吗?”

秦洬睁眼看着她,微微摇了下头。他没能力告诉她,他晌午就回来了,他中饭晚饭都没吃,就等着她给他做。

看见他薄唇抿着,用动作示意自己的意思。一直都很平静的宗绫,这回终于掩嘴哽咽了起来,眼泪如珠滚落。

秦洬只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并不疑惑她哭的理由。

“对不起…”她抽噎着道,“我不该用我自己的错来惩罚你。”

过去的事情全是她的错,他什么错都没有,可她却因为自己犯下的错来伤害他。

秦洬眸色微动,正想伸手给她擦眼泪,她突然站起身又道:“我去给你做饭。”他留着肚子必然是想吃她做的吃食。

其实宗绫并不喜欢做饭,以往风萍院的小厨房都是闲置的。这次回来,这个小厨房算是彻底启用了。她去到施府的大厨房拿了食材过来,打算给秦洬做顿清淡的晚膳,毕竟晚上睡觉不好消食。

两碟清淡小菜与一碗白粥上了桌,宗绫本想过去扶秦洬过来时,他已经起身走过来坐下。他大概是猜到她已经吃过,没有强迫她陪自己吃。

宗绫上下打量着他,见到他换了身衣裳,浑身上下已没了半点风尘味,清爽了不少,便知他定然是在王府好好将自己清理了一番。只是再如何清理,那元气大伤的身子却是一时半会养不回来的,尤其是他不能说话…

她想问在她走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这毛病好不好治,可想到他没法回答她,她又垂眸难过了起来。

她果然是个祸精,沾上了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你…”她想劝他不要喜欢她,终是没勇气说出口。若他能那么容易放弃,便不会到如今这互相折磨的境地。

见他一碗粥见了底,摸透他食量的宗绫自觉的拿过碗又给他盛了碗粥,并道:“明日中午给你吃些实在的。”

秦洬不咸不淡的抬眸瞥了她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每与他说话,见到他不能答话时,她都要更心酸些,后来她干脆也不说话,就默默地陪着他吃完粥菜后,收了碗筷就去洗澡了。

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宗绫本想继续睡在偏房,不想刚从床边坐下,就见到他大步过来将她抱起走了出去。

她惊的搂住他的脖子,低着头随他。

当他将她抱上正屋主房的床上时,就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不断亲吻着她的耳根脖颈,啃一啃亲一亲,弄的她脸红不止,却没有底气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不明白那一块地方对他来说,诱惑为何就那么大。

许久后,他终于从她身上翻身而下,呼吸粗重的搂着她闭上了眼。现在的他,身子弱的连她都不如,闹腾不了多久。

好在他底子强,回来后该吃的吃,该睡的睡,次日明显脸色看起来又好了些。宗绫醒来见到他的模样,心下松了口气,他终归是与她不一样的,这样好生养着,身子定然是很快便能恢复。

只是他不能说话…

起了床,洗漱后,她帮他梳理了长发,插上了玉簪,道:“今日还是我去医馆,你去王府?”

知道他不会回答,她就当他默认了,拉起他的衣袖就走出了风萍院。她正要放开他的衣袖时,他却突然反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前行。

当他们走出施府大门时,施明媚刚巧下了伶成侯府的马车。施明媚见到眼前恩爱的夫妻,心里觉得怄得难受。

她向秦洬福了个身,就沉着脸迈步进了施府。她也听说秦洬中了毒,而宗绫见死不救离开耀都的传言。她本以为这次宗绫回来了,能有好戏给她看。不想这死心眼的凊王爷竟然还把这么个丫头当成宝。

合着这丫头是抢了周围人所有人的福运,就她自个洪福齐天?

秦洬骑马带着宗绫朝医馆的方向去时,路上的百姓几乎都神色有异的看着他们。宗绫不知道这些百姓想的是什么,反正她想的是秦洬不能说话的事情。

她觉得,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说不定有许多就着秦洬这事说闲话的人。

到了医馆,宗绫以为秦洬会和昨日一样去凊王府,可他和她一起下马进入了医馆。

老早就过来帮忙的柳蓝玉见到踏入医馆的两人,下意识想要盯着已经不能说话了的秦洬瞧,可怕打击到人家的自尊心,便只忍着过去拉住宗绫的手,问道:“今日怎么一起来医馆了?”

宗绫让秦洬坐下,给他倒了温水,应道:“反正也没事,便就来了。”

柳蓝玉看出来宗绫不开心,便又问:“你还好吧?”

宗绫:“还好。”

都知道秦洬的病情定然有宫里最好的太医给看,柳蓝玉正想问问太医是如何说的,这时解情走过来将柳蓝玉拉到一旁继续择药材,用眼神示意她别再多问。

柳蓝玉乖乖的没再多说话,只看着走过来帮她择药的宗绫,后来又看了看坐在那里慢慢啜着茶,像个乖宝宝似的始终不发声的秦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