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瞧着她的身姿,那一颦一步间,一举手一投足间,风华尽显,且不说容貌如何,便是仅仅那么一个身姿背影,皆令人神而往之。

然而有人觉得那施施然间,姿态卓越,气度优雅不俗,而有的人则觉得果然应了外头那名声,搔首弄姿,卖弄风情,试问哪位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走起路来那细若杨柳般的腰肢能够扭成那样的。

秦玉楼道不甚在意,只大大方方的笑着坐在凉亭一角吃茶赏花。

颜明锦到底是这场宴会的主人,见她落了单,便过来与她说着话,二人聊了会宴会,又聊了会各自近况,秦玉楼吃了口茶,便随口问着:“颜大哥是何时回的元陵···”

颜明锦听她主动提及兄长倒是有些诧异,只微微眯着眼瞧了秦玉楼一眼,见秦玉楼语气稀疏平常,颜明锦斟酌一番,回着:“兄长是前日由京城赶回来的···”

秦玉楼笑了笑,道着:“此番定是特意回来护送姐姐嫁去京城的罢···”

颜明锦听到她的打趣,只无奈瞪了她一眼,许是此番将要远嫁,期待的同时也终归有些惆怅若失,这会儿见了秦玉楼满面笑意,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日,那会儿颜明锦与秦玉楼二人可谓是亲密无间。

只后来因着她早早定亲了,便被拘着不让轻易出府,后又加上母亲有意无意的阻碍,倒渐渐地疏远了些。

颜明锦心里觉得有些遗憾,抬眼看了看秦玉楼,犹豫一番,忽而道着:“兄长此番归家,一来是为了送我去前去京城,这二来嘛,兄长也到了年纪,母亲怕是要为兄长···”

颜明锦话语顿了顿,后面的内容一目了然。

秦玉楼倒是半点不显诧异,只微微皱着眉,佯装一脸无奈道着:“哎,看来,又得备一份大礼了···”

说着看着颜明锦一脸生无可恋的道着:“姐姐这份礼便要去了妹妹好几年的奉例,这次颜大哥怕是也少不了,妹妹好不容易存了点私房银钱,可悉数都让你们俩兄妹给讨了去···”

颜明锦看着秦玉楼,一眼又一眼,心中甚是复杂,嘴上却是笑骂着:“好你个吝啬鬼,怎地还跟小时候似的,再者,你小时候可是得了兄长不少稀罕物,这会子也该到了还回来的时候了···”

小时候颜家兄妹俩得了什么好东西,秦玉楼瞧见了便睁着双水汪汪的眼,嘴里甜甜的唤着颜家哥哥,颜邵霆便巴巴将东西递了过去,末了,似乎还要将颜明锦手中的一并夺了给她,往往这些东西皆是有去无回了。

是以,颜明锦但凡得了什么稀罕物,皆是躲着她走。

只这会儿想起了这些年少往事,不知为何,竟忍不住轻轻地叹了透气。

秦玉楼瞧了,复垂眼又吃了口茶,只嘴上始终带着笑,当做未曾注意到。

这边二人说着话,不多时,那头喻可昭与秦玉卿二人也一道过来了。

众人一瞧这元陵四美竟齐聚一堂了,不由纳罕。

虽说这元陵人士已将四位美人位列排序,但这各花入各眼,每人鉴赏喜好不同,怕是对于这排序皆各有微词罢。

不过终究皆是仙姿玉貌,美若天人准没错了。

本以为这四美共处,会有一番暗潮涌动,倒未曾料到局面甚是和睦安宁。

喻可昭是特意过来邀请她们二人一头到前头去赏花的,只这日天气有些闷,秦玉楼有些恹恹不得劲儿,喻可昭深深瞧了她一眼,倒并未勉强。

颜明锦乃是主人,自然陪同。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去了。

凉亭里人少了,芳苓不由凑了过来,低声问着:“姑娘,可是乏了···”

秦玉楼漫不经心道着:“好长时日未曾出府,果真有些不甚习惯,不过这会子吹了些凉风进来,倒也显得心里舒畅些了···”

芳菲在身后捂嘴笑着:“姑娘是闻不得那熏人的脂粉香罢···”

芳苓重重的咳了一声,芳菲立马止住了笑。

身处在一片花海之中,偶尔飘来一阵凉风,从荷花池对面又时不时传来一阵热闹的笑声,闭着眼,闭目养神,倒也显得有几分雅致。

只正在这安谧之时,忽而听到一道男子温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了,似有几分紧张又有几分激动的唤着:“秦···秦姑娘——”

秦玉楼嗖地一下睁开了眼。

目光所至之处,竟了无一人。

第十二章

秦玉楼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见身侧芳苓芳菲几个亦是在左顾右盼,四处搜寻。

秦玉楼眉头轻皱起。

忽而听闻那道温润却夹杂着些许窘迫的声音复又响起:“小生···小生在这里···”

芳苓闻声忙下意识地转过了身子去,不多时,只见芳苓忽而厉声道:“你乃何人?”

“小生···小生姓薛名钰,字子渊,元陵人士,乃是刘家刘秉珅的表兄,小生家住在城南洪兴街清水巷成衣铺子后头的薛家,家中尚有老母及幼妹一家三口,今日···今日是随着表弟一道登门参宴的,小生···小生···”

只见那人急急忙忙的回着,只越说越急,到最后竟然开始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

芳菲瞧了忍不住低声笑出了声儿,只刚出声忙捂嘴止住了,见芳苓瞪眼瞧了过来,芳菲忙止住了笑。

随即调整了下神色,板起了脸,装作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接着芳苓的话冷冷道着:“谁问你这个呢?是问你如何出现在了这里,这里是女眷设宴的地方,你难道不知道么?或者——”

芳菲忽而眯着眼,一字一句道着:“你趁着这旁若无人之际,偷摸着寻到了到了这里,竟还敢私自唤着我家小姐的名讳,说,你到底是有何居心?”

那人闻言一慌。

忙白了一张脸慌慌张张的道着:“姑娘莫要误会,小生绝无他意,小生方才是恰好经过此处,见姑娘在此,此番过来是···是特意来与···与秦···秦姑娘致歉的,小生并无唐突姑娘的意思,还望姑娘见谅···”

这位姓薛名钰说这话时,一直双手作揖的垂着眼,双眼未曾乱瞟,瞧着倒算是老实可欺。

芳苓芳菲二人闻言不由对视了一眼。

一直背对着坐着的秦玉楼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转过了身子。

这才瞧见亭子下嶙峋假山旁竟立着一名十七八岁的白面书生。

只见此人面白唇红,眉长目秀,穿了一身半旧不新的浅蓝色长衫,腰上挂着一块白色玉佩,身上再无其他装饰之物。

又见衣裳袖口领口似浆洗得发了白,但全身从头到脚收拾得干净整齐,瞧着倒也令人舒适。

微微低着头,神色似有些紧张。

秦玉楼瞧了两眼,随即神色淡淡的问着:“你我并不相识,因何致歉?”

秦玉楼的声音温柔如水,呢喃软语,只觉得酥软人心,余韵绕梁。

薛钰听了,只觉得心中酥酥麻麻,胸口一下一下砰砰直跳得厉害。

下意识地忍不住抬眼瞧了一眼,随即心口一跳,面上蹭地一下红了,便是连脖子、耳尖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了一片。

芳菲瞧了想要不敢笑,一直强忍着。

薛钰忙低下了头,垂得低低的,面上似有些无措。

半晌,只支支吾吾、结结巴巴的道着:“秦···秦姑娘···小生···小生委实唐突了···”

顿了顿,见秦玉楼与他说话,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只忙道着:“其实这一年多以来,小生只觉愧对姑娘,心中一直是寝食难安,今日得以见到姑娘,小生是真心实意的过来与姑娘致歉的···”

说到这里,语气略微停顿,似有些难以启齿。

半晌,只咬牙一脸羞愧的道着:“前年在王家有幸得以见过姑娘一面,姑娘仙姿玉貌一时令小生惊为天人,便忍不住私下偷偷临摹了一副姑娘的画像私下珍藏,岂料被我那几个胡闹的友人发现,这才引得——”

薛钰说到这里只忙朝着作揖,又是愧疚,又是羞愤道着:“若非小生如此鲁莽,心思如此不洁,姑娘的名声也不至于···总之一切皆是小生的错,小生真是妄为一个读书人,真是白读了那圣贤书,小生愧对姑娘,亦是悔不当初——”

那薛钰话音将落,便见芳菲一脸咬牙切齿道着:“原来那人是你——”

顿了顿又厉声道着:“咱们姑娘乃是世家千金,自幼知书达理、品行端庄,竟被你这个无耻书生害得名誉扫地,你竟然还敢背着私藏咱们姑娘的画像,当真是龌蹉至极,你现如今三言两语的一声道歉,便可挽回咱们姑娘的名声么?如此轻而易举的便想要讨得咱们姑娘的原谅,你简直是白日做梦——”

芳菲直气得火冒三丈,她曾私底下骂骂咧咧过好多回了,却没想到此刻竟被逮住了,自然得以泄心中之愤。

薛钰听了,脸一时白一时红的。

半晌,只一脸无措的道着:“小生自知皆乃是小生的过错,不敢求得姑娘原谅,只是···只是如若耽误了姑娘···”

说到此处,薛钰只飞快的抬眼瞧了秦玉楼一眼,双手只用力的抓紧了两侧的衣裳。

结结巴巴的道着:“小生明年秋闱便会赴京赶考,若是姑娘因着小生的过错误了终身大事,待···待他日···小生愿意负责···”

芳菲听了简直是气乐了。

忍不住一连往前走了几步,一脸轻蔑的低头俯视着下头的薛钰一脸讽刺道着:“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罢,竟然还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薛钰听了如玉的脸胀得通红。

秦玉楼唤了声“菲儿”。

又淡淡地道着:“休得无礼···”

芳菲扭头唤了声“姑娘”。

见了秦玉楼的脸色,便立马退了回来,乖乖地回到了秦玉楼身后。

只仍是忍不住用两眼不甘的瞪着底下的那人。

秦玉楼往前走了一步,看了一眼下头的人,面上倒是未曾有过多的神色,只沉吟了片刻方道着:“若非今日公子特意前来道明前因后果,我原也不知此事乃是因何而起,此番公子勇于承担,实乃勇气可嘉,且听公子所言,亦乃是无心之举,既无心,且事已至此,且刘夫人与家母又乃是故交好友,小女子便也不好在做追究了,只公子乃是读书人,定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望公子他日所作所为还须谨慎从事的好——”

薛钰起初听了秦玉楼的话心中一松,随即,心又被揪得紧紧的。

但渐渐的,见秦姑娘字字珠玑,入情入理,心中羞愧的同时又止不住越发的仰慕。

只一脸义正言辞的道着:“姑娘宽宏大量,小生感激不尽,他日定当谨言慎行,不敢再有辱圣贤了···”

秦玉楼点点头,随即淡淡的瞧了一眼身侧的芳苓。

芳苓会意,忙上前一步对着下头之人道着:“此处乃是后院女眷设宴之所,公子所处此处委实不妥,若是让旁人撞见,怕是···”

那薛钰听闻忙道着:“小生明白,小生这便速速离去···”

说着,蠕动了下嘴唇,好似还有话想要说,半晌,到底是忍住了,只朝着秦玉楼又深深地作了揖,语气郑重道着:“姑娘保重——”

然话音将落,却忽然听到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秦玉楼心中一突,身侧几人亦是有些慌乱的转过身来,身后芳苓芳菲归昕三人纷纷于秦玉楼身后站成一排。

转身,却瞧见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走到了凉亭处停了下来。

众人心下一松。

那丫鬟倒是目不斜视,只朝着秦玉楼一脸恭敬的行礼道着:“秦姑娘,老夫人有请姑娘过去一趟···”

秦玉楼心中有些疑惑,方才不是刚从老太太那里过来的么?

然瞧着这丫鬟有些眼熟,却乃是老太太跟前的丫头没错,秦玉楼便也没多想,便朝着那丫鬟点了点头,道着:“好···”

说着,只又随口道着:“苓儿随着我来,芳儿归昕留下,若是待会二婶及各位妹妹问起,好通告一声···”

几人忙应下。

秦玉楼领着苓儿随着那丫鬟出了这片花海园子。

秦玉楼刚走后,芳菲归昕二人忙不迭转身,却见身后早已空无一人,二人不由傻了眼了。

却说那薛钰见人来了,怕被人瞧见误了秦玉楼的名声,忙不迭伏下了身子,连爬带摸着从地下一片荆棘中偷偷的匍匐到了假山后头。

又躲在假山后悄悄张望了片刻,见未曾被人撞见,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他乃是个读书人,这一日之内,做尽了这偷摸之事,心中只有些不大自在,此刻衣裳上、头上、鞋子挂满了荆棘草屑,委实有些狼狈不堪。

又隐约觉得手心阵阵发疼,一瞧,原来方才情急,竟被花草荆棘挂了一道长长能干的口子,薛钰忙低头吹了一口。

然而心中却想着方才一幕幕,面上却不由自主的傻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薛钰:俺头一个出场哦

男主(白眼):弱爆了

薛钰:虽然有些羸弱不堪,但好歹也是头一个出场一雄性···

各位看官,小生这厢有礼了(弯腰作揖得意笑)

男主(眯着眼):等着···

第十三章

且说秦玉楼随着那丫鬟走过了一方抄手游廊,又绕过了前头一片水榭,前头出现两条石子小径的岔口,眼见那丫鬟目不斜视的直接往右拐了。

秦玉楼身后的芳苓见状不由轻声皱眉提醒着:“错了,往老夫人院里并非是走的这条道···”

秦玉楼幼时时常在颜家玩耍,芳苓自幼便侍奉左右,对于颜家的庭院亦是十分熟悉,且方才正是从这条小径经过。

那小丫鬟闻言,忙扭过头来,只对着芳苓及秦玉楼不慌不忙的道着:“回姐姐,回姑娘,今日府上设宴,前头人多眼杂,时有外男出入,奴婢经老夫人吩咐便特意领着姑娘由这条偏僻小道过去···”

秦玉楼闻言却是忽而止住了步子,只与身侧的芳苓二人相视一笑。

随即,秦玉楼只眯着眼盯着那小丫头勾唇淡笑着道:“这条小径哪里是通入老夫人院里的,待绕过了这片水榭,前头便是一座荒废的园子,那园子里可是偏僻无人的···”

秦玉楼说罢,身侧的芳苓只板着一张脸一脸严厉的盯着那丫鬟质问道:“说,你究竟是何人派来的?欲带我家姑娘前往何处?”

自家姑娘往日虽和善,但那也是因人因事而异的,姑娘此人平日里最是忌讳有人私下算计,倘若果真有人戏弄到了姑娘头上,别说姑娘,便是芳苓这一关也绝过不去。

且女儿家家在外头行事本就应当稳妥周全,更何况这府里却是人多口杂,尤其是到了姑娘这般妙龄年纪,事事更加应当谨言慎行,稍有不慎,坏了规矩不说,怕更有甚者···

更何况,此番姑娘名声在外,还是莫要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这也是每回出府,太太及顾妈妈一而再再而三叮嘱过的事宜。

这小丫鬟乃是这两年刚入府的,并不知秦玉楼与颜家的渊源,这会儿见眼前二人对府中分明十分熟悉,便已定是识破了自个话中的纰漏。

这才有些慌张的回着:“姑娘,奴婢···奴婢并无恶意,姑娘只管放心随着奴婢来便是···”

然而一抬眼,却见秦玉楼面上虽带着笑意,然而那双凤眼微微眯起,里头竟不由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这小丫鬟忙收回了视线,竟不敢与之对视,心中一时只有些纠结无措。

半晌,只咬牙对着秦玉楼道着:“劳姑娘在此处稍等片刻,奴婢去去便来——”

这丫鬟说完正欲转身,却忽而听到一道朗朗雄浑的声音道着:“不用了,你且先退下罢···”

秦玉楼闻言,一抬眼,便瞧见一道身着身着湛蓝色窄袖对襟劲装的男子从前头石榴树后走了出来,只见那人身材颀长挺拔,剑眉膺目。

又见他满头长发被高高束起,双手双脚袖口裤口亦是被束的紧紧的,浑身充满着英姿飒爽、气度雄浑之气,与时下元陵城中擅长吟诗作画的白面书生有很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