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想了下,却道着:“若是乡试过了,怕是惦记的人家便多了吧···”

秦老爷却道着:“若是仅仅过了乡试,便开始好高骛远、见高踩低,那这样的可当真配不上咱们楼儿···”

袁氏听了不由笑着:“也是,别说得了个解元,便是他日高中得了状元,在我眼中,咱们楼儿也配得上···”

这般想着,袁氏心中琢磨着,若是下月秋闱那薛钰过了,她便可以考虑定下了。

两家暂且订了亲事,待成亲怕也是明年的事儿,到那时恰好又赶上了三月春闱,若是那薛钰真如传闻那般才学出众,说不定还能够考个状元回来娶她们家楼儿。

状元郎的岳母。

这般想着,袁氏心情忽而大好。

只觉得沉寂了整整两个月的郁气一扫而空。

夫妻二人收拾妥当正要歇下时,却不想外头管家忽而亲自匆匆来报,说府外有从京城送的贺礼到了。

秦老爷与袁氏夫妻二人一时面面相觑。

第24章

袁氏问秦老爷:“莫不是你那位堂叔被调去京城了, 他老人家差人送的?”

秦老爷却摇头道着:“且不说叔叔有没有调去京城这还未可知, 况且只是个散岁生辰,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夫妻二人对视了片刻, 袁氏只匆匆伺候秦老爷换了衣裳。

因着白日府中设宴, 忙活了一整日, 此刻人困马乏, 大部分院里已落了灯。

此刻整个府中静悄悄的, 唯有前院的长廊上还挂着几盏灯笼。

秦老爷经过长廊去了前院, 便瞧见一位中年男子候在厅子里,身后还跟了个十五六岁的随从。

只见那人约莫四十左右,穿了一身玄色长衫,相貌普通, 瞧着似风尘仆仆而来,腮边微露少许青须。

见了来人,稍作判断,便大方朝秦老爷行礼:“拜见秦大人——”

说着, 似面露愧疚道:“如此夜深造访, 叨扰到大人歇息, 委实不该, 只因前几日大暴雨被困汴城困了几日,这才耽误了几日路程,而小人又受家主嘱咐,定要赶在大人生辰之时前来给大人贺寿,这才冒昧打扰了····”

秦老爷见这人虽自称下人, 但谈吐知分寸,举手投足间要比寻常有些头脸的人还要讲究许多,一眼便知定并非寻常府中出来的。

秦老爷不由多瞧了两眼,随即疑惑问着:“你是——”

那人忙道着:“小人杨德忠,乃是京城建国侯府的管事,今特受家主所托前来给秦大人贺寿的——”

那人说着冲身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厮立即捧出一道檀香锦盒。

杨德忠亲自接了,恭敬的递到了秦老爷跟前。

秦老爷却是诧异道:“建国侯府?”

见那杨德忠点头,秦老爷下意识的将锦盒打开。

只见里头躺着一块紫色的砚台,那砚台瞧着与普通砚台一般无二,并无任何奇特之处。

但若仔细观摩,便可发现其色泽细腻,发墨如端歙,竟是淄石砚,乃是砚台中的上品。

若非内行人士,轻易无法辨别。

秦老爷心中诧异,忙将锦盒合上递了回去,道着:“这礼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说到这里话语一顿。

斟酌一二,只微眯着眼看向那杨德忠道:“且我与那建国侯府素无瓜葛,这无功不受禄,还请杨管事替我将这礼给你们主子捎回去,只说你们主子的心意秦某心领了便是——”

秦老爷说着,垂眼思索片刻,便又看向杨德忠继续道着:“咱们秦家与你们建国侯府素来并无往来,只不知缘何今日杨管事会——”

秦老爷点到即止,意思不言而喻。

说着,便又朝那杨德忠拱手道着:“还望杨管事指点明言——”

秦老爷对那杨德忠客客气气的。

杨德忠倒也并未推辞,顺手接了那退回之物。

再次看向秦老爷之时,眼中似闪过一丝赞赏及敬意。

片刻后,只见杨德忠从怀中掏出了一份信件及一块玉佩出来。

只将那信件双手递到秦老爷跟前,道着:“此乃家主吩咐小人需亲自交到大人手上的,大人过目一切便明了···”

秦老爷只犹豫的将信件打开了。

只见起先秦老爷神色还一如往常,随即,又慢慢的拧着眉头,只看到最后是,忽而神色大变,似不可置信似的。

只又将那信件拿近了几分,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不多时,拿信的那双手忽而缓缓地颤动了起来。

只嗖地一下立即抬眼看向那杨管事。

却见那杨德便忠又不慌不忙的将那块玉佩一并交到秦老爷手上,笑着道着:“这便是信物——”

秦老爷拿了那块玉佩只一脸震惊道着:“这···这如何会···”

那杨德忠见这秦老爷如此震惊,显然是全然不知情,心中稍有些诧异,面上却未显。

却说秦老爷回到屋子时,袁氏还在屋子里等候,这会儿只坐在灯下将自个名下的铺子、地契都拿出来了,正在一一整理着。

提前在为秦玉楼备嫁妆。

许是觉得秦玉楼的亲事有了着落,这会儿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秦老爷回来时,袁氏恰好理得差不多了。

待将东西收拾妥当后,这才随口问着:“怎么去了这么久?是堂叔差人送来的礼么?你这堂叔倒是有心了···”

袁氏说完,却见无人回应,一抬眼却见那秦老爷还立在门口,离得远远地。

袁氏皱眉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立在那里做什么···”

说着,只忽而眯着眼故意哼了一声,道着:“莫不是想去那筱雅院罢···”

秦老爷不由咳了一声,倒是难得未与那袁氏争辩,只抬眼将袁氏看了一眼又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模样直看得袁氏心里发毛。

袁氏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不由立即站了起来,向秦老爷走过去,只急急的问着:“这是怎么呢,到底发生何事呢,怎么脸色这样奇怪···”

秦老爷犹豫半晌,只忽而咬了咬牙道着:“夫人,楼儿···楼儿的婚事怕是要生变故了···”

袁氏听了只觉得一颗心随着提到了嗓子眼,随即只瞪着那秦老爷一字一句的道着:“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老爷将手中的信件递到了袁氏跟前。

袁氏犹豫一下,只拿着信件一目十行的略过,随即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半晌,只忽而一脸苍白的僵坐在榻上,嘴里喃喃道着:“这怎么可能——”

竟与秦老爷方才那神色一般无二。

只不多时,忽又见那袁氏嗖地一下抬眼,只看着那秦老爷勃然大怒道着:“这···这不可能——”

话说那袁氏忽而生病了,且病得毫无征兆。

自那日一早从老夫人院里出来后,只见袁氏是跌跌撞撞,一路由知椿扶着出来的,而袁氏一脸面色铁青,浑身的力气都将要被抽干了似地,整个人神色都变得有些恍恍惚惚的。

秦玉楼见了顿时被唬了一跳,长这么大以来,还是头一回瞧见到袁氏如此模样。

忙几步走了过去拉着袁氏的手,急急的问着:“娘,这是怎么呢?”

待双手触及到那双手时,只觉得袁氏那一双手冰冷刺骨,秦玉楼的手不由一颤。

秦玉楼只一脸担忧的问着:“这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而袁氏瞧见秦玉楼,只忽而一把用力的抓住了秦玉楼的手,那力气大的直令秦玉楼的手发疼。

袁氏却丝毫未曾察觉,她的神色一片复杂,那眼中似带着愤恨,带着恼怒,还带着一丝怜惜愧疚。

半晌,只搂着秦玉楼忽而哭了起来,边哭便撕心裂肺的道着:“我苦命的楼儿——”

秦玉楼被袁氏这突如其来的举止给吓懵了。

正欲安抚,一抬眼,恰好瞧见那秦老爷后脚随着出来了,见了秦玉楼,那眼中的神色只与袁氏的一模一样,满脸愧疚之情尽收眼底。

秦玉楼心中顿时一惊,想着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成?且还是与自个相关?

只这会子无暇顾及其他,见袁氏情绪不稳,忙与知椿一道扶着袁氏回府休息。

却不想,至此,袁氏忽而卧床不起,竟大病了一场。

大夫只说是思虑过重,心气郁结,气节攻心,导致肝胆上火,许是近来有诸多不顺心之事,堵在了心口,便一时极累成疾。

这一阵得需精心调理,不可在过于忧心伤神了。

秦玉楼听了却不由一愣。

袁氏历来是个生性利索爽快之人,历来是有气撒气,有火泻火,往日里性子虽有些骄纵拿乔,但偏生秦老爷与秦玉楼都爱哄着她,日子不可谓不顺心。

却不想竟因思虑过重而大病一场,委实有些稀罕。

只联想到这几月袁氏一直为着她的亲事忙得团团转时,秦玉楼心中忽而又变得一片复杂。

她只知道袁氏在为她的亲事发急,却不想竟然急到了这个地步?

也是,她已经十六了,过了年便十七,原本一直认定的颜家忽而没戏了,只得匆匆忙忙的去找别家,却总有不尽如人意之处。

秦玉楼虽淡然处之,但她亲事一日未定下,为父为母者一日又如何安心?

秦玉楼忽而有些愧疚,她这个双甩手掌柜只将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她母亲身上了。

袁氏大病一场,只见面色憔悴,整个人生生瘦了一圈。

秦玉楼这几日可谓是宽衣解带,日日寸步不离的守在袁氏跟前伺候着,养了大几日袁氏这才渐渐的好了起来。

只那眉眼间分明还藏着一丝郁气,分明还藏着心事。

袁氏每日对着秦玉楼是轻声细语,千好万好的,只待一转身对那秦老爷脸色便彻底落了下来。

每每秦玉楼在场时,二人瞧着与往日无异。

只好几回被秦玉楼不小心撞见,袁氏逮着秦老爷好是一通数落着,说到情起之时,竟然将秦家那已过世的老太爷,甚至连秦家的祖先也给一并骂上了。

秦玉楼只听得一阵心惊肉跳。

秦玉楼猜测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且此事还是与自个有关的,只袁氏与秦老爷二人分明是有意瞒着她,秦玉楼便也没有多问。

她知道之前袁氏为她相看亲事时,分明是相中了刘夫人那姨侄薛钰,想着,莫不是这门亲事又黄了不成?

可是转眼却又想,便是亲事没促成,也断不会闹到这般地步啊,竟连秦家的祖宗都被牵连进来了?

又忽而想到了一茬,那日爹爹生辰当夜,忽有人深夜到访,据说是来自京城,第二日便匆匆去了。

这般想来,只不知是不是与这事有关,若是当真如此,只觉得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果然,直到一个月后。

却说今年八月,乃是元陵城中最为热闹的一月,除了八月中秋,这月还是大俞三年一度的秋闱,元陵历来出才子,好多读书人紧着盼着,就盼着能够在这一刻大放异彩。

秦家往日除了两位老爷,其他人并未怎么关注此事,因着秦家并没有能够参加考试的后辈,族里或还有些读书的小辈,但皆资质平平,出众者并不多。

只这一年袁氏不得不关注,因着娘家的侄儿珩哥儿今年参加了乡试,然后便是那刘夫人的侄儿薛钰。

然而这一关注,却一不小心引发了家里的一场战争。

因为珩哥儿虽无缘明年会试,但那薛钰却考了个解元,乡试第一,明年三月可直接赴京赶考。

一时,那名不见经传的薛钰顿时名声大噪,成了这元陵城中最炙手可热之人。

大俞重文,又历来爱才。

那薛钰满腹诗书、文采斐然,原本在元陵城一众才子眼中便已小有名气,现如今竟然一举得了个解元,他日三月春闱,一举高中怕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现如今经人打听,薛钰此人,年将十八,但尚未婚配,虽家境清贫,但到底也是书香世家出生,且与那刘府刘家又是亲戚。

是以,这元陵城中有着适龄女儿的世家大族便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

大抵皆是先从刘家开始着手打听的吧。

至于这薛家是何表态尚且还未可知,只知自打那薛钰得了解元的第二日,刘夫人却是先往秦家去了一趟。

而刘夫人走后,大房正房屋里,秦老爷与袁氏却是破天荒的大吵了一架。

话说自袁氏嫁给秦老爷以来,二人少年夫妻,难免有些争吵,不过大抵皆是些小吵小闹,有时小吵怡情,过了两三日,感情却是一日好过一日。

但却从未像这日这般,闹得人尽皆知。

再者,以往二人吵嘴,通常皆是袁氏耍性子,老爷服软,而这一日,老爷明显也动气了,夫妻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秦玉楼得了信过去时,远远地只听到袁氏愤怒而尖锐的尖叫声响起:“你休想,姓秦的,这种话亏你说的出口,是,楼儿是你的女儿,却不是你唯一的女儿,你舍弃了她这一个,横竖还是另外一个更加出众是罢——”

袁氏因相貌温婉,声音细腻柔和,虽以往性子有些急,但即便生气也是那种柔中带娇的感觉。

秦玉楼还是头一回见到袁氏如此生气的模样,也是头一回晓得原来袁氏的嗓子也是可以如此尖锐锋利的。

是以,秦老爷听到这话似也一阵跳脚,只气得一阵低吼着:“袁淑兰,你此话何意?我待楼儿如何,待卿儿又如何,心中偏袒的到底是哪个,旁人不知便罢了,你难道还不知?”

“是,我知,我如何不知道,我现如今总算是清楚明白了——”

只听到袁氏尖叫道:“以往我只知道你确实心疼楼儿,可现如今心有没有长偏,往何处偏,只有你自己清楚——”

秦老爷只气得牙齿打颤。

只伸着发抖的手指着那袁氏咬牙切齿道着:“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

听到这里,只听到那袁氏嗓子里似带着一丝颤音,袁氏只气得连声音都发抖了,“好,那里说说,咱们到底是谁不可理喻?到底是谁要抢了楼儿的亲事平白给了旁人不说,竟然还要将楼儿送入那狼窝虎穴之地,那里可不是元陵,也不是连城,那是千里之外的京城啊?且不说此距京城路途遥远,无依无靠,也不说那侯门深似海,他日要楼儿依附什么生存,便是光说这一去,兴许怕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楼儿可是咱们唯一的女儿,你···你要我如何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