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当她四下无措,趁着无人察觉之时,一脸委屈却亲昵的轻轻拉扯着他的衣袖偷偷求助之时?

亦或是她分明生气了,却故作不甚在意的娇嗔的瞪他一眼的时刻?

脑海中一时浮现的画面太多,戚修无从查证。

他只知,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人。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有些陌生、有些心慌,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言的满足及幸福。

也是奇怪,他历来走南闯北,时常在外游历,鲜少归家,历来是说走便走的,尤其是在军营里头生过过的人,往年随着在外行军打仗之时,早早便已习惯了一声令下,立马便要翻身而起,片刻不得耽误。

还是头一回像这日这般,夜渐渐到尽头,天立马变要亮了,他还搂着怀里的人,片刻不想动弹。

只盼着慢点,时间再慢点儿···

“夫人···”

戚修喃喃唤着,只凑到秦玉楼眉心轻轻的亲了一口。

末了,想到方才秦玉楼的那句“戚哥哥”,戚修心下一动,只忍不住凑到秦玉楼耳边试探着低声的挤出了几个字:“楼···楼妹妹···”

然话方刚出口,秦玉楼无任何反应,戚修却是忽而老脸一红,随即,只立手忙脚乱的翻身而起,再不敢扭头瞧上一眼。

却说秦玉楼第二日醒来时日头已经高高挂起了。

她先是缓缓地睁开眼,神色似乎还有些不大清明,待迷迷糊糊的呆愣了片刻后,脑子里忽而一阵灵光乍现,只嗖地一下扭过头去。

此刻屋子大亮,床榻的一侧已然空了。

秦玉楼瞧了一时心中懊恼无比,说了定要给丈夫践行的,并千叮咛万嘱咐丈夫,临走前一定要唤醒自己,没想到还是闷不吭声的走了。

忍不住伸手往身侧空空如也的床榻上探了探,被褥下一阵凉意,人已走后多时了。

秦玉楼不由搂紧了被子,将所有的被子卷缩成了一团,被褥中仿佛还残留着丈夫的味道。

想到昨儿个的缠绵不舍,想到昨儿个夜里丈夫说的要生七个娃娃,一切的一切,仿佛还是耳畔回响。

明明不过才分开,竟然已经开始有些不舍了。

第115章

所幸,秦玉楼历来不是个怨天尤人之人, 既然丈夫为了这个家镇日长久在外奔波劳累, 那么她这个妻子理应在家好好的打理家业,好好待产, 除了头几日微微有些不适与想念外,渐渐地,便也开始慢慢的适应了。

天气日渐微凉, 再慢慢的变冷。

随着时间的不断游走, 秦玉楼的肚子眼看着一天一天大了起来。

戚修走时才三个多月,肚子微隆, 还不算太明显, 可自他走后, 却是一天一个样,肚子越大,举止行动间便开始变得有些困难了。

所穿戴的皆是经由绣房特意赶制的衣裳, 白日里行走的时候, 都须得扶着腰缓缓地行动, 尤其是到了夜里, 躺下的姿势颇有些难受。

秦玉楼平日里喜欢微微趴着入睡, 喜欢将脑袋枕在戚修的膀子上,或是脸贴在他的胸膛, 而现如今肚子成了个小球,是趴不成了,怕压着里头的小家伙, 唯有侧着入睡。

为此,难得有一段时间,夜里只不断翻来覆去的如何都睡不着。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秦玉楼便又开始想起了戚修。

若是丈夫在便好了,虽他是块木头,不见得如何细心体贴,但好像只要人在跟前,便能踏实安心不少。

戚修走后一个月派人送了家书报平安,之后,便再无动静了。

秦玉楼有孕的消息从未曾刻意宣扬,但随着她的肚子一天一天长大,消息自然慢慢的传开了,只现如今日子眼看又快要到了年底,整个京城办喜宴的办喜宴,办寿宴的办寿宴,可谓是热热闹闹忙得不可开交。

袁寿伯家长子袁翼羽与文华郡主的婚礼可谓是办得声势浩大,一时轰动整个京城。

翰林学士瞿家已过四十的瞿夫人忽而老蚌生珠,竟然为年过五十的瞿老爷生了个儿子,瞿家满是一水的女儿,整整齐齐七朵金花,这临老临老竟然还得了儿子,据说那年过七十的瞿老夫人喜的一口气差点没缓过神来,差点魂归西天了。

瞿老爷自然是喜不自胜的,但据说瞿老爷是位风骨气节的清流之辈,向来刚正不阿、最为瞧不上这般“为老不尊”的做派,风流成性的顾家老爷,奢华荒淫的季家伯爷,从名流大家,到官部六吏,但凡举止做派略有出格之处的,无一没逃过他上奉的折子。

眼下轮到了他自个,瞿老爷羞愧难耐,一连着告假十数日躲在府中不敢出门。

可没少惹得众人争相谈论取笑。

相比之下,戚家孙媳有孕一事儿,便显得颇为微不足道了。

不过,庄家,孟家颜家,杨家,秦家包括宁家等与秦玉楼相熟的家子几都相继送了礼来,其中自然要属凌薇最为彪悍,竟趁着婆婆庄太太去顾家吃喜宴,偷偷将刚满半岁的敬哥儿给抱出来了,说是要带自家儿子来瞧媳妇儿的。

虽是偷偷跑出来的,但随行的奶娘、妈妈、婆子丫鬟却是紧紧相随,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阵仗却不小。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明就里的小女婿,秦玉楼可不敢瞎认,不过,瞧着那肉嘟嘟、白胖胖的一大团,秦玉楼心里没得一阵心软。

秦玉楼还从未瞧见过这般小的小娃娃,她们秦家四姐妹岁数相差无几,唯有四妹秦玉瑶年纪小点儿,便是当时瞧见过,也是小时候的事儿,记忆早就丢失了。

平日里随着到旁人家里去吃洗三宴,也只是隔得远远地,大致瞧上两眼,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

而袁氏当时有孕,秦玉楼急着嫁人,也没能赶上两个弟弟出生。

眼下,这个圆滚滚的胖小子,结实麻溜的紧,只睁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四处乱转着。

屋子里烧着暖暖的地龙,凌薇替他脱下了裹在外头的襁褓,穿着厚厚的小袄儿在炕上乱爬着,摔了也不打紧,许是瞧见了新鲜的人或物,小家伙嘴里不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间或咬着自个的手指头,间或流着口水,软糯可爱的紧。

凌薇正在锻炼敬哥儿的坐姿,将他举起来,扶着坐好,没两下,那肉滚滚的一团便渐渐的往前歪下去了,卷成了一大团,秦玉楼顿时直扶着肚皮笑的乐不可支。

听到她的笑声,小家伙又嗖地一下抬头,撅着屁股一动不动的直盯着她瞧着,末了,又伸着小胖爪子指着秦玉楼扭过头去指着给凌薇瞧着,嘴里不断发着:“咿咿···”

示意凌薇去瞧。

凌薇毫不客气啪的一下,拍散了那只高举着的肉嘟嘟的小胖爪子,小家伙顿时委屈的小嘴一瘪,俨然一副当场就要哭出来的架势。

不过尚且还未来得及哭出声,小腿子却忽而一软,整个小身板又一把在软绵的被褥上摔了个狗啃地,胖脸顿时埋在了被褥里,小胳膊小腿胡乱比划挣扎着要起,早就将方才的委屈忘在了脑后。

秦玉楼光是瞧着心都化了。

凌薇那个当娘的却一脸心大的指着小家伙在闷声发笑,诸不知身后的奶娘、老妈妈瞧着脸都皱成一团了,凌薇却不许人上前帮衬,只嘻嘻哈哈的道着:“让他自个儿爬起来,敬哥儿加油,你媳妇儿正在你岳母肚子里瞧着呢,可不许丢脸···”

小家伙费力的倒腾了老半天,胖脸胀得通红,最后还是秦玉楼瞧不下去了,搭了把手,将小胖子给一把翻了过来,小家伙一时像只被掀翻了的螃蟹似的,四脚朝天的比划着。

秦玉楼只忍着笑,忍不住白了凌薇一眼道:“哪有你这般当娘的,回头扭到了筋骨,有你心疼的——”

一众丫鬟婆子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儿。

凌薇却一脸笑吟吟道着:“你放心,这个小崽子有劲儿着呢,我心中有底——”话音还未落,便见凌薇微微挑眉。

只见对面的秦玉楼一时瞪大了眼,原来方才秦玉楼搭把手将小崽子翻过身来时,一时不慎被小家伙逮着了,只抓着她的手指头一把准确无误的直往嘴里送着。

那胖爪子果然强劲有力,秦玉楼微微使力,竟一时挣脱不开,被那软软的牙床咬着,口水沾满整个手掌,秦玉楼只一脸欲哭无泪,哭丧着脸一脸咬牙切齿。

呜呜,这小崽子,不好玩···

第116章

小家伙似乎很喜欢呆在这里,也很喜欢秦玉楼, 不是啃她的手指头, 便是啃她的衣袖裙摆,自与她混熟了后, 但凡瞧见了她,那双肉肉的胳膊便伸得老长老长,想要她抱。

秦玉楼才不肯, 自被他吐了满手的口水后, 便离得远远地,最多偶尔瞧着委实可爱软糯的时候, 忍不住伸着手指头往他嘟嘟的胖脸上轻轻的戳了一下, 余下, 便再也不曾靠近了。

惹得凌薇一脸嫌弃道:“这才不过一日光景,耐心便耗尽了,往后自有你好受的···”

秦玉楼闻言不由摸了摸肚皮, 一脸坚定无比道:“我肚里这个不比敬哥儿, 定是个乖觉的···”

凌薇嘴角微抽。

身后芳苓芳菲闻言, 均是捂嘴偷笑。

敬哥儿瞧着大伙儿纷纷笑弯了眼, 便也随着“咯咯”大笑了起来, 露出两排粉嫩光滑的牙床,委实滑稽有趣的紧。

敬哥儿玩耍了一阵立马便累了, 不断用手揉眼睛,又张大小嘴打哈欠,末了, 又直往凌薇怀里拱着,肚子饿了,要吃奶了。

身后的奶娘见了,忙上前恭敬道着:“少奶奶,给奴婢罢···”

然凌薇却摇了摇头道:“我来罢——”

语气虽漫不经心,但无比的坚定。

身旁奶娘一脸欲言又止,几次琢磨张嘴劝阻,终究未敢多言,只伸着脖颈一直不错眼的盯着瞧着。

凌薇便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大家伙儿当即试图便要解开衣襟喂了起来。

秦玉楼见状,只愣了片刻,随即,忙冲着芳苓使了个眼色,不多时,屋子里些个不相干的人悉数退下了。

少顷,只听到屋子里响起了阵阵砸吧砸吧吸允的声音,半岁的小娃娃已有几分劲道了,胖脑袋紧紧地挨在凌薇身前,吃奶吃的噗呲噗呲作响,香甜极了。

若是搁在往日里,这样的声音听在秦玉楼耳朵里,只觉得有股子暧昧的味道,可此时此刻,亲眼瞧着眼前的这一幕,满心满眼的唯有温馨二字。

还是头一回瞧见凌薇如此温柔娴静,这一刻,她是个称职的母亲。

小家伙先是扑哧扑哧如牛饮水,不多时,速度放缓,边吃边伸着小胖爪抓着凌薇的耳朵,嘴里不断发出“嗯嗯”的声音,一脸惬意享受。

又过了一阵,声音渐小,直至彻底没了动静,凌薇方放轻了动作,一脸小心翼翼的将衣襟给放了下来,一脸熟稔的将小家伙抱着放到了软榻上,用被子盖好了,又轻轻的掖着,全程竟没有使唤任何人搭把手。

秦玉楼瞧得一脸认真,面上有些许好奇及新鲜,更多的则是诧异。

但凡大户人家里头都请了奶娘,是无需要当家主母亲自喂养,尤其是有的大户人家府中,历来规矩森严,主子有主子的体面,这原本就是属于下人们的活计,不然要奶娘有何用处?

便是去年袁氏有孕,临产前也早早将奶娘安置妥当了,倒没想到这凌薇——

要知道,寻常唯有这小门户或者农家妇才须得自个喂奶的!

凌薇显然是做惯了的,动作麻溜得紧,见秦玉楼一脸好奇的瞧着,也不觉得害羞。

敬哥儿睡下后,秦玉楼便与凌薇将声音放低了些,唠了会儿家常,说话间,偶尔瞄一眼旁边睡得极为香甜的小崽子,倒也温馨安宁。

“待过些日子你当了娘便知道了,这可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别说喂奶,便是吃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凌薇说这话时,难得一脸认真,只扭头将身旁的小崽子瞧了又瞧,看了又看,眉目间一派温情脉脉。

秦玉楼瞧了瞧凌薇,又瞧了瞧敬哥儿,不由伸手摸了摸自个的肚皮,许是娃娃还在肚子里,相比之前,不过就肚子大了点儿而已,那块肉还在自个身上,所以,感觉还没有那么强烈。

不过,瞧着连凌薇这个历来不靠谱的人的脸上都隐约泛着一股子母性光辉,秦玉楼心中忽而有股子奇异的感觉一闪而过。

许到底是过来人,凌薇怕她闷得慌,是特意过来陪她说话解闷的,因是偷摸出来的,不敢久待,午膳未用,便又雷厉风行的赶了回去。

临行前,忽而语重心长的对秦玉楼道着:“我知你们戚家现如今的处境,定是全家盼望着能够一举得男,不过你这横竖乃是头一胎,放宽心,千万莫要过于思虑,在我眼里,闺女小子都一样···”

似乎是怕她忧思过重,特意开解她的。

唯有怀过身子的人才知道,其实有孕这段时日里,孕妇肩上背负着怎样的重任,便是连在庄家的凌薇,皆乃是直到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提着的心这才微微松懈了下来,更别提在这千里之外无依无靠的秦玉楼了。

都说盼儿得女,盼女得儿。

凌薇私心虽盼着秦玉楼生个闺女,但却觉得头胎生个小子会更好。

当然,无论闺女还是小子,都由不得他们,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不过,这凌薇怕是要白担心了,秦玉楼只要一想到丈夫临行前的那番,心中半点负担都没了。

他说要生七个娃娃她都没吭声,还不兴她生几个闺女么?

且说自凌薇走后,秦玉楼脑海中还一直不断回想着方才她们母子二人的一幕幕,越想,心里的却越觉得一阵热乎。

虽然小崽子闹腾麻烦,但只要乖觉点儿的,漂亮雪白点儿的,软糯可爱点儿的,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凭着她的貌美容颜,娃娃定也丑不到哪里去。

而凭着戚修那副冷清呆愣的性子,怕也不一定能够折腾得起来。

秦玉楼一时美滋滋的想着,却正在此时,忽而身子一顿,只觉得肚皮好似被重重的顶了一下,被人由里重重的踢了一脚。

秦玉楼顿时大惊,只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好半晌这才颤颤巍巍道着:“来···来人啊···”

第117章

芳苓芳菲几个慌忙撂下手中事物匆匆赶了过来,见秦玉楼微微僵着身子, 一动都不敢动, 顿时一个个大惊失色,一人赶忙扶着一边。

只见那芳苓吞了口唾沫, 好半晌才装作一脸镇定的沉声问着:“夫人,这···这是怎么了?是哪儿不舒坦还是?”

说话间,目光只一脸担忧的往秦玉楼肚子处瞟着。

秦玉楼一手扶着肚, 一只手只紧紧地拽着芳苓的手, 良久,这才愣愣的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肚子···肚子里动了···”

说完, 又只一言不发的侧耳细细聆听着, 待确定肚子里的异动恢复正常后, 这才抬眼瞧着芳苓一脸新奇道:“他···他方才踢了我一脚···”

芳苓与芳菲两人闻言只面面相觑了一阵,好半晌,二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儿。

只瞧见那芳菲拍着胸口一脸后怕道:“我的个好夫人, 您可吓死奴婢了, 奴婢还以为怎么着呢···”

芳苓不由笑着道:“早该有动静了, 前些日子顾妈妈还在念叨着呢, 您忘了?”

秦玉楼倒没忘, 前些日子便听到顾妈妈在耳边唠叨着,说这个时候娃娃早该在肚子里活动了, 其实近些日子她也感觉到肚子里的胎动了,只感觉十分轻微,也十分短促, 她尚且未曾反应过来,转眼便消失了。

但像这日这般大刀阔斧的狠狠的踢了她一脚,还是头一回。

那劲道,那力道,生生将她吓了一跳。

莫不是母子连心,知道她在非议他的相貌,吐槽他将来跟他爹一个性子,惹恼了他不成?

唔,还以为是个乖觉的,没想到···也是个阴晴不定的?

想到这里,秦玉楼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儿。

若是小子,性子随他爹倒也并无不妥,倘若是个闺女的话···

秦玉楼不由皱了皱眉。

不过,察觉到肚里的这个活物,终归是件新奇的事儿,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委实被吓了一跳,再后来,便早已见怪不怪了,至此以后,秦玉楼有事没事儿总爱摸摸肚子,逗逗肚里的小家伙儿。

而随着肚子一日日长大,小家伙儿果然活动得越来越频繁,伸伸胳膊,踢踢腿,偶尔还会有更大的动作,像是在秦玉楼的肚子里翻了个身子似的。

白日里还好,夜里入睡前,秦玉楼总是要与肚里的小家伙儿玩上一阵方才入睡。

最开始的时候,只要察觉肚里有了动静,秦玉楼便立马将手心贴了上去,下一瞬动静便飞快止住了,胆小害怕得紧。

后来,动得最为厉害的时候,秦玉楼冷眼瞧着肚皮都被撑起了一团,秦玉楼轻轻地探着手心去触碰的时候,小家伙似乎没有起先那般害怕了,秦玉楼抚摸了好一阵,凸起的那一团才缓缓地收回去。

也不知是胳膊,是腿,还是撅起的小臀。

每当这个时候,秦玉楼心中便变得无比的柔软。

原来怀了孩子,竟是这样一个过程,老实说,最开始的时候,感触并不大,得知有喜之时,除了欢喜了一阵,其实与往日并无多少异样,有跟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