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随着便是害喜孕吐,扎扎实实的折腾了一个多月才消停,便是当真有啥感触,绝对是不好的多于好的。

可自孕吐止住后,肚子一天天变大,肚里的小家伙开始慢慢活动了起来,一天一个样,秦玉楼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在她身体里一点一点的长大,那种感觉是那样的鲜活,那样的真切。

秦玉楼只迫不及待的的盼着小家伙赶紧出来,好一睹他的庐山真面目才好。

却说这晚,秦玉楼靠在软枕上,肚子越大,身子便越发重了,芳苓在屋子里忙活,芳菲与归昕一人坐在一头,替她松松筋骨。

近来,胃口好了不少,秦玉楼的身子便也随着丰盈了不少,听说怀着身子之人到了后头及易臃肿。

而她历来又是个贪嘴的,周围这几个比她还担忧,打从现在开始便提前替她松松,生怕一个没控制住,身子走了形是小,届时不好生才是大。

秦玉楼躺着,虽被捏得极为舒坦,但实则心里头装着事儿,如何都松快不起来,只见她扭着头盯着小几上那一双纳了一半的鞋底,痴痴的发着呆。

芳菲与归昕对视了一眼,这鞋底还是前些日子秦玉楼一时心血来潮纳的,说是闲来无事,替世子爷制的,除了这鞋底,秦玉楼还亲手绣了两件小娃娃的肚兜,及老虎鞋,肚兜与老虎鞋早早的便做好了,唯有这世子爷的···却是一针一线,一直绣绣停停···

她们家夫人怕是想念世子爷了罢···

这转眼便快要过年了,却仍不见世子传来归来的消息,总不至于连除夕都赶不上了罢,这可是她们在京城过的头一个新年啊。

且夫人肚子都这么大了,待翻了新年不久便要生了,世子爷还从未瞧过一眼的。

别看夫人整日一脸笑眯眯的,竟没得半分埋怨,可夜里睡得却不如以前踏实了。

芳菲瞧了一阵,只压低了声音,忍不住问着:“夫人,力道可还好?”

秦玉楼一愣,好半晌才缓过神来,点了点头夸了几句,又伸手摸了摸肚皮,笑着道:“今儿个肚子倒是难得消停了,昨晚直咚咚咚的踹着,可将我给吓坏了,我这肚皮这样薄,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便将我的肚皮给踹破了,哼,这么皮实,待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秦玉楼虽在说笑着,但神色隐隐透着些许疲惫。

原来三房三少爷戚恒的亲事终于定下了,定的乃是中书侍郎魏家之嫡次女魏媛,戚家侯府门户虽高于魏家,但魏大人行中书令之职,官位虽不算太高,却身居要职,且魏家家世风评优良,配戚家三房,可算门当户对。

前几日两家过定,三婶裘氏亲自上门送了庚帖。

秦玉楼大着肚子,虽不用前去陪着,但之前乃是由着她在掌家,这过定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儿,少不了得前去操持帮衬一二。

恰逢,今儿个宁国侯府的尹氏又忽而上门拜访,原来尹氏瞧中了戚家唯一的大小姐戚芸,是特意前来为她那嫡亲的表弟保媒的,董家的嫡长孙董长青,年满十六,自幼满腹经文,在京城世家子弟中颇有些美名。

裘氏面上虽淡定,但眼角的笑意却从未停过,显然对于那董家她是极为满意的,对于那董家的长孙,也颇有耳闻,那厢才替儿子定了亲,这厢女儿的姻缘眼看着也有了苗头,裘氏心里头岂不快栽?

秦玉楼全程作陪,虽不是啥体力活儿,但陪着吃吃笑笑了一整日,还真是累得慌。

用完晚膳,便瘫痪在了软榻上了。

不过,对于戚芸那位小姑,她还是十分喜爱的,倘若能够为她觅得一份良缘,这般劳累倒也值得。

只忙碌过后,府中喜事儿未停,待夜幕降临之时,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难得有些寂寥无趣。

秦玉楼便又再一次的思念起了丈夫。

戚修还是去后一月派人送了书信回来报平安,余下,便再也没得消息了。

现如今虽天下太平,但整个大俞已太平了一百多年了,瞧着风平浪静,谁知道底下不是暗潮汹涌?

既然丈夫是奉圣谕前去秘密探访的,便说明定是有异才需暗查,既然有异动,便意味着不一定会是十足安全的。

戚修临行前说了,此行短则三四月,长着一年半载,时间越久,秦玉楼心中的担忧却更甚。

可这一切,皆只能埋在心里,无人说起。

秦玉楼只缓缓地闭上了眼,唯愿丈夫速速平安归来。

芳苓将屋子里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见秦玉楼似乎快要睡着了,赶紧上前招呼秦玉楼上床榻上安寝。

自戚修离去后,芳苓芳菲几个轮流在正房里陪着,虽屋子里丫鬟婆子从未离过人,但没了男主子,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第118章

腊月,日寒, 天气越来越冷, 京城的冬日可比元陵要冷多了,入冬以来, 便已下了好几场雪了,近来这场雪尤甚,犹如鹅毛般飘落, 整个院子放眼望去, 都是一片雪白。

来年开春时,秦玉卿便要嫁到京城来了, 算算日子, 恰逢是秦玉楼生产前后。

这远嫁的流程秦玉楼倒是一清二楚, 定如她那次那般,得提前几日到达,不是在驿站停留, 便是寻个客栈酒楼稍作整顿, 她这个做长姐的, 少不了得前去张罗操持着。

就怕日子赶巧, 都赶到了一块了, 现如今又加上马上到了年底,随即紧接着便是除夕、新春, 上元节等重要节日马不停蹄的赶来,待好不容易消停了,她兴许马上便得临盆了, 压根抽不出空挡出来操办。

是以,这还在年前,身为娘家人的秦玉楼便早早的在准备了。

除了成亲前的准备,便是成亲时的礼,回门的礼,方方面面都得打点周全,正拟着礼单子,外头知湫忽而掀开帘子进来禀告,说权管家的媳妇权李家奉老夫人的命,领着两位奶娘过来了,特意领过来给少奶奶瞧瞧。

秦玉楼听了微微有些诧异,忙吩咐将人给领进来了。

没想到老夫人竟这般上心,这临生产还有三个多月了,便早早的开始料理呢。

只见打头的权李家的四十上下,个头不高,身形丰盈圆润,细眉厚唇,打从进屋起,脸上的笑便没停过,瞧着一派精明圆滑。

后头紧跟着两个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少妇,二人似乎有些拘谨,打从进屋起,便一直将头垂得低低的,丝毫不敢随意张望。

权李家的方一进屋,便领着人远远地朝秦玉楼见礼,人却立在了门口处,未曾立马过来,待身子上的寒气消散了,这才领着人恭恭敬敬的走过去。

只笑容满面的对秦玉楼恭敬道着:“少奶奶万安,这是老奴奉老夫人的命特意托人寻的奶娘,选了有六七个,方才老夫人已提前掌了眼,挑了这两个,余下的便送走了,这两个都是方出的月子,奶水足的紧,一个是头胎的新妇,一个已生了三个大胖小子了,奶娃娃的经验足,少奶奶您掌掌眼···”

秦玉楼闻言,只客气的对权李氏道了声:“劳烦李妈妈了···”

秦玉楼原先掌家时,与这权李氏多有接触,是个心思通透的敞亮人,权李家的忙摆摆手一脸受宠若惊。

二人寒暄一阵后,秦玉楼这才抬眼往身后那二人瞧去。

只见其中一人年纪与秦玉楼相差无几,瞧着约莫十七八岁,身上穿了一身半旧不新的碎花袄儿,衣裳虽发旧,但还算干净整洁,生得杏眼圆脸,虽算不上十分貌美,但也算眉清目秀,瞧着还算舒坦,许是方出了月子,身子圆润丰盈的紧,瞧着十分讨喜。

而另一人有二十五六了,生了张大饼脸,腰身胳膊粗的,尤其是胸前那一对巨乳俨然要撑破了衣裳似的,鼓鼓的凸显了出来。

秦玉楼心里头瞠目结舌,这···这不用说,奶水定是足的紧,一瞧便知定是方生了娃的人。

虽心里惊诧,但面上未显,实则只强忍着没有低头往自个胸脯子上瞄上两眼。

这些日子,她的身子亦是日渐丰满了。

以前觉得胸大没多大事儿,现如今却觉得···唔,可不能更大了。

打从今儿个起,便再也不能由着性子胡吃海喝了,不然待他日丈夫归来时,自个怕是该遭嫌了。

秦玉楼只让二人抬起头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遭,又细细询问了一番二人的情况。

奶娘可不比寻常丫鬟婆子,不仅关系到孩子的口粮,兴许往后还是除了父母外,孩子最为亲近的人,瞧着顾妈妈便是,名义上虽是下人,但秦玉楼心中待其却要比旁的婆子多了几分敬意。

是以,无论是家世、性子、人品都得好生计较一番。

二人均是小户人家出生,家世尚且清白,虽均有些拘谨,但言语交谈间还算利索,年长些的那个精明圆滑些,小的那个老实内敛些。

秦玉楼沉吟了一阵,暂且将二人留下了,年前且先留在府中调理身子,顺便学些府中的规矩,待过了年方可回家,过完年后再提前过来正经当值。

二人闻言顿时纷纷大喜,忙不迭跪下朝秦玉楼磕头行礼,秦玉楼笑着吩咐芳苓给二人派了赏,又给权李家的塞了个荷包。

权李家一模荷包的分量,心中大为意外,不过面上倒还算镇定,倒是脚下两位方一来便得了赏,倒是有些惊得不知所措。

秦玉楼只正襟危坐着,难得一本正经道着:“往后好好当差,赏赐自是少不了的···”

二人纷纷恭敬称是。

如此,便将一行人给打发下去了。

雪大压枝,外头路湿地滑,秦玉楼一连着好几日未曾踏出过屋子半步,便是性头上来了,也唯有推开帘子,立在窗子口赏赏雪景。

秦家大婶二婶来探望过好几遭,戚家二房的吕家嫂子亦是唆使着小伍氏一道,见天的过来与她说话聊天,尽管一整个冬日她都未曾出过几趟门,但有了吕家嫂子这个耳观八方的,便是光在屋子里坐着,都已料尽千万事儿呢。

这一场大雪断断续续的足足下了有大半个月时日之久,许是因着这一场雪,只觉得一连着热闹了好几个月的京城在临近除夕之际,反倒是难得消停了下来了。

秦玉楼的肚子越来越大,七八个月的肚子,旁人皆说要堪比旁人将要生产时的月份了,一时反倒弄得人忧心忡忡,生怕肚子大了,届时不好生产。

秦玉楼面上便也有些发愁,这可怪不了她,尽管已经在控制膳食了,可架不住肚子那个饿啊,感觉已有好些天未曾正儿八经的吃饱过了,饿就罢了,肚子里的小家伙还见天的不见消停,折腾得委实太厉害了。

其实近些日子以来,秦玉楼人憔悴了不少,身段眼看着都开始清瘦了,唯独大了那个肚子。

呜呜,她才不要难产死。

呜呜,姓戚的,你咋还不回来。

第119章

“夫人, 新年大吉···”

话说这日秦玉楼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便瞧见数月不见的丈夫正立在床头,身上穿戴一身威风凛凛的军装戎服, 头戴铠甲, 手持利器,通身威严霸气。

又见面颊两处蓄起了青色的胡渣, 双眼微微有些发红,瞧着风尘仆仆,似乎是连夜赶回来的。

丈夫回来呢?

秦玉楼顿时心中一阵欣喜欲狂,待掀开被子正要扑过去,哪知正在此刻肚子突然发作了,开始疼的厉害, 俨然一副将要生产的模样。

秦玉楼心中顿时闪过一丝害怕与恐惧,只忙捂着肚子向丈夫求救着:“呜呜,好疼, 夫君, 楼儿不要生了···”

哪知这一抬头,却见丈夫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身子佝偻,脸上长满厚厚褶子的接生婆,只阴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走来,随即边走边皮笑肉不笑的向秦玉楼道着:“这可由不得少奶奶, 不生也得生···”

秦玉楼一时吓得只捂着肚子不断往后缩着。

一阵惊吓后——

待再一次睁开眼时,便瞧见芳菲那张放大的脸凑了过来,只笑眯眯的冲秦玉楼道着:“夫人, 新年大吉···”

秦玉楼:“···”

秦玉楼呆愣了好一阵,后背都冒了一阵细细密密的汗珠,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芳菲一脸疑惑的看着秦玉楼。

秦玉楼一脸愣神的瞧着芳菲。

四目相对。

一主一仆二人同时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不是丈夫,也不是接生婆。

然后醒悟过来的秦玉楼只有失望与后怕的重新阖上了眼。

芳菲一脸诧异,只歪着脑袋仔仔细细的将主子瞧了又瞧,末了,忙压低了声音对身后走来芳苓道着:“主子方才好不容易醒了,结果一不留神便又给睡了去,怎么着,这会儿···叫不叫起?”

芳苓放下手中的衣饰,凑到床榻前掀开帘子往里头瞄了眼,思索了一阵,放轻了声道:“甭叫了,时辰横竖还早,早起外头街道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便没止过,我特意起来查探过几遭,主子睡得并不踏实,这会儿且先眯会儿罢,夜里怕是还得吃团圆饭和守岁呢···”

芳菲闻言点了点头。

原来这日乃是年三十。

府中一派喜色,红红的灯笼高高的挂起了,院里的丫鬟们也十足兴奋欢喜,甭管当值的,休憩的,一个个闻得外头放炮的声音都忍不住早早的起了。

秦玉楼昨儿个便发了话了,特意给他们霁修堂的下人们备了两桌酒席,让大家伙也随着一同热闹热闹,是以这会儿院里所有人都起了,全都换上了崭新的衣裳,崭新的首饰,只等着主子醒来,给主子拜年问好呢。

其实秦玉楼这会儿早早的便醒了,是被街道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给惊醒的,三更天便听到有人在放炮了,只这会儿却侧躺着,拥着被子,神色一片清明。

原来方才竟是在做梦?

他与她道新年祝福。

梦中的她是那样的欢喜。

她真的以为他赶回来了。

秦玉楼摸了摸肚子。

想着梦里的欢喜与担忧,不由微微咬了咬唇。

这是秦玉楼嫁到戚家以来,过的第一个年。

下了大半个月的雪总算是停了,只屋檐下凝结成的长冰柱还未来得及融化,依旧严寒冷冽。

秦玉楼起床洗漱后,换了一身正红色的锦缎袄儿,头戴大凤钗,手腕上挂着金银玉器,便是有了身子,新年里总该要穿戴的喜庆些才是。

用过膳后,丫鬟婆子轮流进来给秦玉楼拜年问好,芳苓早早的便将红包备好了,挨个下发,秦玉楼历来是个出手大方的,众人摸着手中的荷包,各个是一脸喜色。

白日里倒是并无多少繁琐之事儿,不过是依着老规矩早起三房一道前去给老夫人拜年问好罢了,通常要到大年初一才开始正经热闹起来。

戚家二老爷、三老爷两房也是在大年初一这日才一同前往戚府拜年,这一日是一年中最为要紧的日子,戚家会大开祠堂、祭拜先祖,那一整日,全府上下都莫想消停。

年三十这日,白日倒还好,只夜里得全家一块只团圆饭及守岁。

以往在元陵做闺女时,秦家人口简单,大房二房人员满满当当算下来都不超过两个巴掌。

戚家人口相比旁的大家族,人口不算繁杂,但大房、二房、三房,所有的长辈晚辈们,加上小伍氏,秦氏两个媳妇,坐在一块儿,倒也一时热热闹闹的。

最令人意外的便是,这一日侯爷与大太太荣氏竟也一并入席了,侯爷坐在特制的轮椅上,面色虽有些发白,但许是新年喜庆,气色瞧着还不错。

这还是有史以来打头一回,便是当初戚修与秦玉楼大婚时,亦是不曾瞧见过的场面。

戚家规矩严苛,往日里,秦玉楼与小伍氏她们这些个晚辈媳妇是甭想与侯爷、三老爷他们这些男子坐一桌的,便是端午、中秋,男女都是分桌而席,也唯有过年这一遭,方能一家子围在一块儿,团团圆圆。

戚家本身就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而这一个除夕,戚修到了现如今还一直无甚消息,旁人一直以为戚修是领命前去边关当差去了。

因着老夫人历来是戚修最为尊敬之人,而秦玉楼又是戚修从不保留隐瞒之人,是以,整个戚家上下,唯有老夫人、秦玉楼二人方知戚修此行里头的缘故,便是连侯爷、三老爷也并不清楚。

是以,此刻只见老夫人一直眉头紧锁着,便是到了这团圆饭上,脸上也满是浓浓化不开的愁容。

老夫人面色如此,桌子上的一众晚辈们更加不敢随意吭声了。

这桌酒席是伴随着守岁的,若是就这般一言不发的熬到子时,那也是颇为尴尬的。

秦家以前守岁时便热热闹闹的,小时候,秦家四姐妹轮流表演节目,弹琴的弹琴,作画的作画,伴随着欢声笑语,一晚上很快便过了。

而此刻,秦玉楼忍不住抬眼瞧了瞧众人,老夫人不言不语,面上有些凝重。

因着丈夫在此,夫君是天,席上通常没有女眷主动开口说话的份,是以大太太、三太太一人精心服侍着自个的夫君,一人低头默不作声的用膳。

至于二太太,秦玉楼嫁到这京城快一年了,就没听到她开口说过几句话。

余下孙儿孙女及媳妇,在这样的场合中,没有长辈们的主动问话,谁也不敢随意张嘴。

于是,在这难得喜庆的日子里屋子里却微微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