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引章所料,第二天一早,李清白便要赶回家去。安寄翠不住称谢,封了一封六两银子的谢仪,李清白抵死不肯收,安寄翠只好收回,对他更加敬服,让结巴赶着驴车将他们主仆送到清水镇。自己带着引章引华等送出了老远方才回去。

引章一夜没睡好,正准备回去补觉,谁知还在大厅里安寄翠便把她叫住了。鱼儿也叫了声“小姐”仿佛有话要说。

安寄翠瞟了鱼儿一眼,道:“鱼儿你先回去,我有话要跟阿章说。”

引章很好奇娘亲的脸色为何有些不善,笑道:“娘,什么事这么要紧?”

“你还说!”安寄翠沉声低喝,目光直直盯着她,一脸的无奈、心痛、隐忧。

“娘……”引章耸然而立,规规矩矩不敢吭声。

“唉!”安寄翠见她这样心头一软,忍不住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道:“阿章,你再这样顾前不顾后的做事,叫娘怎么放心!”说着眼眶一红,声音也哽咽了。

“娘,娘!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您直说,您这样,女儿稀里糊涂的什么也不知道,岂不是要急死?”

“你让我说什么呢!”安寄翠复又来气,嗔道:“你也是的,女孩子家家,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啊?”引章愕然。

“你是真糊涂呢还是装糊涂!”安寄翠叹了口气,道:“那个什么——大脚,到底是什么人你有没有底?”

“我,我——”引章愣住了,一时颇为踌躇。

“原来你真的不了解他的来历!”安寄翠瞅着她重重点了几下头,徒然提高了两个音阶。

“娘,不,不是的——”引章不禁头疼,下意识摇摆着头,慌乱的想要找个说法。

每当安寄翠用这种夹杂着怜爱、关切、内疚、无奈、语重心长、忧心忡忡、愁眉不展种种情绪的语气跟她说话,她就大感吃不消!没想到,继承了为人女儿的身体,也连带继承了为人女儿的心!

“好了,”安寄翠抬手止住她,道:“你只说,什么时候把他送走——其实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如今有伤在身多留几天也无妨,好了就一定要走,咱们家不能胡乱留下陌生人,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说说,怎么得了!”安寄翠生怕引章今后都这样由着性子来,一句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留回转。

引章一时滞住。不知为何,大脚虽然总是沉默,虽然她完全不了解他,他那清冷的神情与突然之间精光四射幽深的眼神却让她感受到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和发自心底深深的怜悯。他是她救回来的,要把他这么赶出去,她是真的不忍心,还有一点——舍不得!

“就这么说定了!”安寄翠淡淡掠一掠鬓角碎发,这个人面貌不善,来历不明,性情古怪,她实在是无法放心。

“娘,其实您误会了!”引章心念一转便有了主意,故意凑上前一步,作出几番欲言又止的为难样,轻轻叹道:“娘,其实大脚是我新请回来的保镖,不是神秘来历不明的人!”

“真的?”安寄翠睁大了眼,一愣之下大感意外。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无缘无故骗娘您呢!”引章撅着小嘴好不委屈!心里却暗暗道:娘啊娘,我骗您那都是有缘故的,您可别恼!

“那,头先你为何不说?”安寄翠想了想,仍有些将信将疑。她自然想不到素来孝顺疼人的女儿胆敢撒谎,只是觉得此事太匪夷所思,忍不住又问。

“这是保镖这一行的规矩!”引章见她信了几分,心里更有把握了。

“保镖的规矩?”

“对!”引章十分肯定的截然道:“干保镖这一行的素来不喜欢在人前表露身份,所以除非他自己说我也不好说的。一个优秀的保镖除了要有一身出色的武功外,讲究的是心无旁骛、目不斜视、口不多言、忠心不二、服从命令,娘您瞧他可像?”

“倒是,倒是挺像的!”安寄翠同时释然,心道难怪那人看上去怪怪的,也不说话,原来是因为这样!

“这就是了!”引章欢然笑道。

“可是,李先生说这人是你们在水路上救下来的,怎么突然之间又成了保镖了?”安寄翠心细,立刻又问。

引章只好继续编:“这倒是不错!他正是为了救上一位雇主人才不慎落水的,我也是因此才知道他的身份,当时李先生走开了,所以不知道。哎,娘啊,您还问我呢,其实大脚还在考虑要不要做我保镖呢,要是他不肯我倒挺惋惜的,以后出门没个人陪着,还真有点害怕……”引章说着有些泄气,这回倒不是假装的,她确实没有把握大脚会不会留下来,如果他要离开,她是半点理由也没有的!

“啊!”安寄翠丝毫不再怀疑,思绪不觉转到了女儿这一边,皱眉深思道:“说得也是,吴管家不在身边时你一个人在外头跑真是叫人不放心,还真是该找个人保护你!”

“所以啊,娘,我这才找了大脚的。”

“他——可靠吗?”安寄翠依然不太信得过他。

“当然可靠!不然的话李先生那样聪明的读书人怎么肯放下身段救他?”引章机灵一动,拿李清白说事。

果然,安寄翠一听便放了心,松了口气点头笑道:“这倒是的!既然这样,你就把他留下来吧!好歹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我想他是不应该拒绝的!”

“好的,娘!我会好好跟他谈的。”引章笑笑。听听,她不说他“不会”拒绝,而是“不应该!”

“是了,鱼儿一大早都在找你等着你说话,也不知是怎么了,你去看看吧!”安寄翠又顺口道。

“哦?”引章反倒奇怪了,口内叫着“鱼儿,鱼儿”往厨房去了。

原来是鱼儿一大早喂牛时,发现那头瘦牛吐出了一块黄褐色饼状的东西,因为引章离开家之前曾特意叮嘱过她留心,所以她每天都十分仔细的察看,终于这一天等到古怪了,不由得她不兴奋,立刻兴高采烈仿佛立了大功一般跑来要告诉引章,哪知引章被安寄翠问住不得空。

引章一听她说忙叫将东西拿来,拿在手里反复的看:黄褐偏金黄的颜色,表皮挂着一层黑亮的薄膜,表面有细细的龟裂纹,定气细细一闻,一股纯正的清苦淡香窜入鼻端。引章大喜,突然一把抓住鱼儿的胳膊道:“鱼儿,这是牛黄,这一块足有大半斤重,值一百多两银子呢!”

“什么?一百——多两?”鱼儿正在叨叨絮絮说着什么“这牛吐了这东西后终于开始正常吃草饮水了,精神也好了许多”、“一定是这东西的古怪害它生了病!”等等之类的,一听引章的话顿时愕住,话说到一半没了音,张着嘴半响合不拢!

“当然是真的,小姐我什么时候看走眼过?”引章大为兴奋,平白多了百两本钱,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小姐,你好厉害!”鱼儿突然大叫起来。

“哎哟,吓死我啦!”引章吓了一跳,捶了鱼儿一下,两人相视眨眨眼,兴奋得哈哈大笑起来。

“一大早这是做什么呢,越来越不像个姑娘家啦!”安寄翠柔和而严厉的声音冷不防穿透进来。引章与鱼儿忙捂着嘴,相互瞅瞅,忍不住又低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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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天要上架了,希望亲们不要弃我而去哦!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4章 田地

引章亲自熬了药端给大脚,跟他说了几句话——其实不过是自问自答,大脚除了眼神偶尔有变,一个字也没吭,又让骆五帮他上药,见他无事,便跟着骆五、结巴、冯嫂、鱼儿一起往庄稼地里去。

四十来亩旱地正好较为平均的分布在外边通往宅院道路的两旁,道路左边望去是一片空白,犁倒是犁过了,就是什么也没来得及种,苍黄的土地杂着枯死的野草呈现在眼前显得有些荒凉和凌乱。冯嫂和骆五直叹可惜,都荒废了!

右边种了大概十五亩的样子,比上次又多种了四五亩左右,除了再搭了一个大大的瓜架子、点了一大畦豆角,剩下的都是一垄一垄插芊后的红薯,绿油油的叶子正以惊人的速度铺成开来。这种带点沙质的土地正是最适合红薯生长的土质。引章看了不由蹲下去细瞧了瞧,称赞不已。

冯嫂鱼儿等笑道:“这个什么红薯还真是好活,我们按照小姐教的法子一条一条藤子剪下来,隔一片留一片叶,这么把藤苗横在垄上,隔一小段盖一抔土,它竟都活了!”

“可不是!”引章笑笑,又道:“泥都是润的,你们浇水那么勤快,能不活嘛!”说着她顺势放眼一望,甚有些过意不去道:“你们也别累着了,种了这么多地已经很了不起了,剩下的就算了吧,明年再种好了!”

才八九天不见,地里的绿意更浓了,豆角苗已经爬上了棍架,南瓜、冬瓜等也爬上了瓜架铺呈着浓绿,玉米、土豆、辣椒高过小腿了,芋头的叶子大如圆盘,茄子舒展着肥大的叶子,露着紫色的筋脉和茎秆……引章心里除了感动又有不忍:天知道他们这些日子怎么劳累呢!靠这样出苦力来改变生活一直不是她理想的方式。

“我们其实不怎么累,小姐您别这么说!庄稼人可不都这样嘛!”骆五道:“这些地不种可惜了,反正又近水,浇水也方便,小姐您别总为我们担心,结巴,是不是?”

“嗯嗯!”结巴咧着嘴笑,大大的眼睛闪闪发亮,连连用力点头。

引章忍不住“咯”的笑了!结巴才是主力啊!不过看样子,他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半点也不见疲惫。

“小姐,我们说的可都是心里话!跟着小姐和夫人的生活比从前不知好过了多少,别说真的不累,就是累,我们心里啊,也是甜的!”冯嫂也笑着道。

引章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缓缓一转,眼皮突然一翻,高声笑道:“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有劲,我就跟着你们一起干!不过,剩下的地就先别种了,等到了秋天再种萝卜和莴苣吧!咱们现在要做另外一件事!”

“那是什么事?”

“好,我们听小姐的!”

大家七嘴八舌笑答着,精神一振,小小的手指顺势指向田地一旁,道:“我要在地旁挖两个水池蓄水,好方便将来浇地,省得浇地还得从河里取水,有些麻烦。”

“小姐是要打井?”骆五与冯嫂疑惑。

引章摇摇头,道:“不是的,水要从咱们院子里的水井引过来。”引章说着便一一告诉了他们。

院子里的水井是浅井,引章打算叫淘井的王师傅来帮忙,在高出地面的井壁上凿一个铜钱大小的洞,然后从院子里开一条暗沟将水引出院外,沿着地旁往小河的方向挖一条一尺来宽的小沟,估摸着距离挖两个四、五平方,深一米多的水池,以后浇地就可以方便多了,可以直接从井里放水,不浇水的时候便用软木塞将井壁的洞堵上。同样的,打横着挖一条沟,以暗沟穿过道路,如炮制法将水也引到道路左边田地。她还打算在地的中间横着铺设一条小路连通原有的道路,叫木匠再做两辆手推木板车,将来无论浇水、施肥、收获都可以节省很多力气。

唯一遗憾的是,可惜没有电,也没有胶管、水龙头,唉!

饶是如此,骆五冯嫂等已经很兴奋了,鱼儿亦满脸是笑,不住口的赞小姐聪明,结巴还不大明白,见大家高兴也跟着呵呵直笑。

说干就干,当即几个人便看好了大概位置,将整个地竖着的长度分为三段,分别在从两头算起三分之一的地方挖一个池。

结巴扛着锄头立马开工,冯嫂也准备加入进去,骆五的手不方便,在一旁等着运土。引章忙笑着阻拦,道:“现在快中午了,这么大的太阳,下午天气凉了再做吧!宁可起早贪黑,也不要毒太阳下干!”

听她这么解释“起早贪黑”的说法,大家都笑了。于是一行人洗手回屋。

到了下午太阳的强光渐渐收起,一行人扛着锄头、铲子、铁锹这才重新出来。结巴和冯嫂挖池子,引章与鱼儿负责挖沟,骆五搬土。地很硬,对他们薄弱的人手来说,工作量不小,忙乎到天将黑,引华出来说安寄翠已经做好了饭,也只完成了可怜的七八分之一。吃过晚饭,乘着天气凉,月色好,几个人当真又接着干,直到月上中天,开始偏移,这才收工回去清洗睡觉。

如是的工作进行了四天,方才挖好了一个池子,好在时间有的是,反正也不着急,慢慢干就是。结巴他们不觉怎样,引章一来年纪还小,身子不行,二来无论前世今生都没干过这么厉害的体力活,让她深深的体会到当一个传统的农民是多么的劳累,需要多好的体力和多大忍耐性,也更加坚定了要摆脱苦力的想法!

进行到第七天,沉默寡言,默默养伤的大脚居然不声不响默默的出现在地头了!

那是第七天的凌晨,当大家来到地边,看到大脚站在挖了一半的第二个池子里,低着头,弯着腰一声不响的挥舞着锄头,刹那间,竟集体石化了!

“我,我没看错吧?”冯嫂和骆五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讶。

“小姐,真的,真的是那个怪人——哦不,大脚啊!”鱼儿扯了扯引章的袖子。

结巴挠了挠脑门,疑惑的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有点搞不清楚为何大家都僵着不动。

“真是他,好奇怪,好意外啊!”引章又吃惊又兴奋,幡然回过神来,忙上前笑道:“大脚,你的伤好了吗?怎么出来干活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呢?”

大脚抬起头望望他们,没吭声,不过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大脚,你行不行啊?要是身子没好全的话千万别勉强啊!”引章又道。

大脚停了下来,手里握着锄头把子,眼皮蓦地一抬即又垂下,淡淡道:“没事,保镖的身体没有那么脆弱。”

“你……咳咳……”别人都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引章脸脖子却立马发热,尴尬笑笑,讪讪的扭过脸去,羞愧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她做梦也没想到,她和安寄翠的谈话竟然都叫他听了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5章 抓鱼

第45章 抓鱼

有了大脚帮忙,当天就把活干完了,而且基本没骆五什么事,于是骆五得了引章吩咐便去晏家庄找王师傅去了。第二天临近中午,王师傅带着徒弟,挑着工具,晃晃悠悠的来了。见了眼前这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不禁吃了一惊,好一番赞叹。

凿好了眼,看着清凉鲜洁的井水汩汩由暗沟流出,顺流直下,开出一条水路,大家的心里都十分感动,充满了喜悦和成就感。为了试一试劳动成果,冯嫂与结巴当天就从已然名副其实的水池里打了两桶水浇地。引章笑着道:“可惜地里都种了东西,不好开路了,不然开了路更加方便”

“这已经方便很多了节省了好多力气呢”冯嫂等都笑道。

依着冯嫂等的意思,是要趁热打铁将水渠开到左边地里,引章觉得没必要那么赶便没有同意。闲了下来不知道干什么,引章只好又让他们上山清理杂草杂木、挖坑,如果第二年要大量栽种竹子,清理出地来也是必要的。

于是,每天一行人又转战山地,“起早贪黑”,就连引华也跟着撒欢。

不想,才上了两天山,突然下起雨来,断断续续的一连下了三四天,哪里也去不了,大家只好都在家里呆着,做做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引章突然想起以前听人家说的下雨涨水时河里的鱼特别多,兴致一来便磨着结巴带她去抓鱼。

结巴只是摇头,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鱼儿抿着嘴笑了笑,道:“小姐,涨水时河水太混,水又急,鱼都在水底,不好抓的。不如等两天水退了,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对对,我怎么忘了”引章拉着她的手大喜笑道:“我竟忘了我身边有位正宗的渔家姑娘了”

于是,引章便又眼巴巴的盼着天晴起来。

好不容易天放晴了,水正在慢慢的退,却还是有些混,又等了五天,河水终于慢慢褪去浊黄与浑青,变得清澈如复。月上梢头,夜深人静,结巴、鱼儿、引章引华连带着大脚,拿着鱼叉、鱼篓、网兜,提着灯笼来到了河边。

这些日子以来,大脚不声不响、踏踏实实的表现彻底收服了安寄翠的心。他的眼睛里和行动上大大的透着“坦然”两个字,无不光明磊落,无论是谁都无法怀疑他是个藏有居心的人。安寄翠心中甚喜,向印章赞了好几回“一看就是个好保镖”,一见他们姊弟几个黑灯瞎火要出去抓鱼,她想也没想就说:“叫大脚陪着去”“好。”大脚也不含糊,安寄翠说叫他去,他便跟着。只不过一路上别人几个嘻嘻哈哈说笑没完,他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到了河边,大家都下了河,他也只双手交握垂在身前,站在河滩上静静的看着。

七月中旬的夜晚,本应是溽暑难耐,乡村岁月自是不同,河边的空气被清凉的水汽一浸,愈加清凉。

不明不暗的月亮光柔柔的照在水面,随着波纹轻轻的晃动着缓缓的色调。流水汩汩潺潺,轻柔悦耳,明静畅快,声与色是那么的和谐,岸边的莎草茅草的清香味也带着浓浓的水汽时隐时现,窜入鼻端。一脚踏入河中,沁凉的触感由脚踝慢慢升入心间,熨帖着身上每一处毛孔,让人莫名起着一种难言的兴奋。

“姐姐,真好玩”引华忍不住心中大畅,弯身伸手溅起一串漂亮的水花。

“嘘小少爷,小声点”鱼儿手指竖在唇畔,另一手拿着鱼叉,一旁的引章正举着灯笼替她相照。

引华吐了吐舌头,一低头瞥见三四十只手指大小、两寸来长、乌溜溜脊背的小鲫鱼摇摆着尾逡巡结队而过,又惊又喜“咦”了一声,张着双臂,全神贯注,轻手轻脚的将它们往岸边浅滩赶去。

远处“哗哗”一声水响,结巴得意的仰头呵呵笑了起来,引章等抬眼望过去,一条一尺来长的大鱼叉在鱼叉上,不断的摆着头尾啪啪作声,银白色的肚皮在月光下晃动着。

引章与鱼儿低赞一声,向他竖起大拇指,结巴回以咧嘴一笑,在脸上抹了一把,顺手取下鱼往河岸上大脚的方向抛去。大脚微皱皱眉,下意识偏身往后移了移。

“鱼儿,咱们怎么还没看到鱼啊?”引章有些焦急了。

“小姐,你的灯笼晃来晃去人家眼睛都花了,一移脚又搅得水直动,哪里看得见呢”

“好好好,我不晃,不吭声,大气也不出,可以了吧?”

“呵呵”

两人往上游河心渐渐挪动脚步,鱼儿突然僵直了身子,秉着呼吸小小的手指悄悄扯了扯引章的衣襟。引章慢慢扭动脖子朝她手指方向一看,只见一条筷子上、四指宽的的鱼静静的卧在水底细沙石上,通身苍青带灰,隐隐看到腹部一线白色,两腮翕动,又扁又大的嘴一张一合,嘴角还长着两三寸长的触须。

“这是鲶鱼”引章又惊又喜。鲶鱼学名叫腮鱼,肉嫩,少刺,无论烧还是炖都十分美味。

鱼儿轻轻点了点头,慢慢掉转了鱼叉,将不带叉的另一头一寸一寸慢慢探入水下,对准了那条鱼的扁平的头,突然闪电般打了下去,“啪”的一声搅起一片浑浊。

“你怎么,怎么——”引章怔住了。抓鱼还有用打的?

“小姐你瞧”鱼儿说着从水面捞起那晕过去浮在水面的鲶鱼,笑道:“鲶鱼滑不留手,轻易刺不中,还是靠打更方便呢”

“哈哈哈,鱼儿,我,我真是佩服你哈哈”引章大笑,差点没捧腹。

“姐姐抓到了,我抓到一只**虾”引华专心致志赶的那群小鲫鱼早已四散哄逃得一干二净,在付出了一屁股坐到水里的代价后,他终于在一块乌黑的石块下翻出了一只小指长、浅褐色通透的**虾,举在手里得意极了。

“好好好,引华真能干哎,小心别让它夹了手,不许哭的”

“才不哭呢”

“啪啪”两声,结巴早已又刺到了两条大鱼。一时间,几个人搅得河水稀里哗啦直响,一片热闹。

鱼儿不像结巴,就只用鱼叉叉鱼,她更倾向于诱鱼。立刻就划开了鲶鱼的腹部,取出内脏放在肚大口小巧妙编成的鱼篓里,将鱼篓平放在水草较多、水流平缓、深浅合适的河段,便悄悄的拉着引章走开了。

“小姐,河滩浅水处有很多成群成群的小鱼,咱们去陪引华少爷玩一会好不好?”

“好”引章当然没意见。

于是,三人一拨一拨的将一两寸长的小鱼群赶入浅滩,扑、抓、堵、截、捉,叽叽咯咯玩得不亦乐乎。这些鱼可爱极了,有灰溜溜的小鲫鱼、长着斑马一样条纹的斑条鱼、有银白带浅青的小银鱼、有卵圆形扁薄身子的银白色采石鱼、还有眼睛大大突起浑身透明肚肠可见的不知名小鱼和身上长着黑色圆点的泥鳅,当然,更少不了随处可见的比黄豆还小的小虾。

三人捉鱼各有方式,引章是用双手来捧;鱼儿是伸着两只纤纤手指灵巧一夹,命中率百分之百;引华则整个人跪在水里,基本用扑,乐得引章哈哈大笑。

引华舍不得那些鱼死,又舍不得放走,于是三人在河岸上扒开沙石,挖了一个小小的水坑,灌了水,将抓到的鱼都放了进去。三人都是小孩子,看着那些大大小小各行各样的鱼儿自由自在游弋,都不禁面露微笑,十分满足与得意,就好像面前的是一个大鱼塘似的。

“小,小姐,看,看——”伴随着哗哗的水声,结巴眉飞色舞的奔了过来,手里高高举着一物。

“呀好大的螃蟹”三人不禁惊呼,一起围了上去,结巴更得意了。

果然是好大那只螃蟹几乎有个碗口那么大,怕是有半斤以上,被结巴从身后捏拿着,挥舞着有大半个鸡蛋大的大钳子徒劳的耀武扬威。引章简直不敢相信,古代竟有如此大得河蟹,不得不感慨:这生态,这环境,真是没的说

“啊还有小螃蟹啊”走到近处,大家才赫然发现,这是螃蟹一只带着小宝宝的母螃蟹,它腹部的“围裙”包着无数的小螃蟹,撑得大大的,活像袋鼠的口袋。引章细细一看,这些小螃蟹只有小手指的指甲盖大小,堆堆叠叠、爬来爬去可爱极了再一看,下边还有许多小蟹一动也不动,身上还披着一层透明的粘膜,颜色也很浅,看样子还在孕育当中尚未长成,而这些长成的小蟹如果没被结巴抓上来,一定会慢慢离开母亲,独立生活了

“姐姐,姐姐好小好小的螃蟹啊,真可爱”引华兴奋的叫着,想要去碰又不敢。

引章咯咯笑着,也不敢碰,被母螃蟹那硕大的钳子一挥,情不自禁便收回了手。

只有鱼儿站着不动,她瞧了瞧,向引章引华低低道:“小姐,小少爷,放了它好不好?”

“为什么要放?我还要带回去玩呢”引华大奇。

“可是,”鱼儿瞥了引章一眼,嚅嚅道:“可是,这是一只在生产的母螃蟹呀要是带回去的话,这些小螃蟹会死的。这么多小螃蟹,好可惜哦”

引章一看,不禁也心软了,向引华笑道:“鱼儿说得对,引华,叫结巴放了它吧,这么可爱的小螃蟹,你忍心让它们死吗?”

“不忍心”引华本来不肯,一听姐姐的话立刻转了话头,而且又加了一句:“螃蟹妈妈会伤心的”

“谢谢小少爷,小姐”鱼儿欢然笑道。

“呵呵,引华说得对,引华真乖”引章又觉好笑,心里却又暖暖的有一丝难言的感动。

于是,四人来到河中央,结巴小心翼翼的将母螃蟹放入水中,手慢慢一送,母蟹立刻挥舞着钳爪,接着水势降落伞一般缓缓着地,慢慢的爬到水草中去了。

“好了天色不早,咱们准备回去吧”见引华尚不太肯,引章立刻加了句:“再不回去娘会说的”这才罢了。

于是清理战利品,结巴叉到了六条大鱼,八条不大不小;引华的小鱼小虾全部养在河岸旁挖的小坑里;鱼儿与引章收获甚佳,两个鱼篓都进了大半篓子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鱼,什么鲫鱼、鲤鱼、鲶鱼、鲮鱼、结鱼、石斑鱼、罗非、黄鳝等等,还有三只螃蟹混了进来正夹着一条鱼在大快朵颐。引章没有像放过母螃蟹那样放过它们,一并收走,拿了回去准备剁碎了喂鸡。

七月二十号,桐生驾着马车来了送来了一封吴管家托人带来的信,还给引华送了些书籍笔墨之类的东西。

安寄翠见李清白如此上心引华的学业,开心得不得了,谢了又谢,连带着对桐生也招呼得十分客气。引章只是一笑,她更加关心的是吴管家说了些什么。

吴管家在信上说这一趟十分顺利,路上顺利,交货顺利,结账顺利,签合同也顺利,还说大概七月二十三四号就能回到杭州。为了不至于耽搁时间下趟出航时间,他就不回马陵湾了,这才托早他启程返航的余记商号二掌柜带了封信回来,请引章务必到杭州去一趟有好些事要跟她商量

引章不由“嗤”的一笑,暗自摇头:这个吴管家,越来越投入了,这把热情劲比她还高

于是引章便向安寄翠说了,表示当晚收拾东西,第二天就去杭州。安寄翠已没了那么多离愁别绪,虽然觉得有些仓促,仍点头答应了。是夜杀了一只大公鸡炖了一大锅,一大家子替引章饯行。安寄翠晚间替她收拾东西,难免又是一番嘱咐叮咛。

引章深知鱼儿羡慕出门,便磨着安寄翠答应让鱼儿随她一起去,安寄翠想了想便也笑着答应了,只说“路上小心,别贪玩,走散了不是玩的”鱼儿又惊又喜,笑靥如花,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没睡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6章 杭州

第46章 杭州

第二天一早,依旧由结巴赶着驴车,送引章、鱼儿、大脚、桐生去清水镇坐船,引章满脑子琢磨着吴管家的消息,差点把那块大牛黄落下了,幸亏得鱼儿提醒方才记得。

第二天傍晚到了杭州,下了船雇了马车直奔玲珑布庄。已是万家灯火时分,大都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街上人来人往,喧哗不断,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灯光璀璨,映得各色货物愈加鲜亮,如眼灿烂,浓密的树荫肆意点缀,迎风飒飒。

鱼儿掀起车帘一角便再也舍不得放下,睁得大大的眼中写满了惊叹与稀奇。一时到了地方,还是引章轻轻推了她一把,这才“啊”的一下回了神,不好意思的垂首笑了笑。这是她做梦也未见过——别说见过,想也未想过的热闹繁华景

下了车,桐生早已扬声高喊着“公子”上前拍门,引章用力将鱼儿温热的手一捏,笑道:“喜欢杭州吗?”

鱼儿不住的点头,回首放眼飞快掠了一眼,无不羡慕与遗憾轻叹道:“真没想到世间竟有这么繁华人这么多的大城市,见识这一回也不枉人世一回了”

引章呵呵轻笑,道:“这算什么?将来我们还要去京城,去洛阳,去南京,嗯,凡是好地方,我们都要去那才叫不枉人世一回呢”

“我们?”

“对啊你不想啊?”

“当然想啦”鱼儿怔了怔,禁不住神往,忽又叹道:“可是,那得多少银子我们会有那么多钱吗?”

“当然会有,我们可以一起赚钱啊,把生意做到天下各地,然后在每一个地方都建一座大大的带花园的漂亮宅子,爱上哪就上哪,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我们?”

“是啊,我们”

“小姐……”

“其实呢,我带你来杭州不单单想让你看热闹,更想让你跟着我出门,学习怎么做生意,将来,我们才能够一起赚钱啊”

“真的我,我可以吗?”鱼儿身子一震,心中骤然翻腾起轩然大*,因激动而加快了心跳。引章的话如巨石投湖,在她的心里惊起了巨大的水花,再也无法平静。做生意?她?真的可以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只要你肯学怎么,你不愿意?”

“不,我愿意小姐的话我都信,小姐说可以就可以”鱼儿心里虽然还稀里糊涂不太闹得清楚状况,但她是个聪明而敏感的姑娘,直觉告诉她,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机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这样认为的

“这才是我的好姐妹”引章欢然拍手笑道,这才在李清白的迎接下一起进去。

李清白早已置办了一桌酒席招呼她们主仆三个,彼此寒暄后,引章与鱼儿回房梳洗一番,便一同出来吃饭。

大脚平日里便不爱说话,此时更加;桐生家教颇严,不敢一桌吃饭,规规矩矩站在一旁服侍;鱼儿被引章强拉着坐下了,有些不太自然,也不说话;引章想着事,而且跟酸文绉绉的李清白实在没什么共同话题;于是,素喜引经据典高谈阔论的李清白也只好收了声。

吃过饭,引章随意问了李清白主仆几句话,便带着引章回房间去休息了。

对鱼儿来说,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刚下马车时杭州城的繁华已经给了她大大的刺激和震撼,引章那一番话对她更是震撼她的脑子里不断的滚动着引章那几句话,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她几次欲言又止想问引章又不敢问,胸腔中充溢着满满荡荡的激动,几乎要破胸而出,让她坐卧不宁,恨不得大叫几声来发泄。

引章冷眼旁观暗暗好笑,本想等她主动开口问她,见她那副火辣辣热心兴奋又犹疑不决的模样,终于不得不承认被她根深蒂固的“奴性”打败,主动开口。她知道,如果她不开口,鱼儿就是憋死也不敢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