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脁微微一笑,说:“不知道明月心小姐今天晚上可有空见在下?”

鸨母颇为为难的说:“谢公子,你也是知道的,明月心这孩子哪一次不是对公子您青睐有加。可是今晚确实不行,姑娘她正在招呼客人呢。要不,我让别的姑娘伺候您?”

谢脁冷笑:“怎么,谢家的身份地位不够尊贵是不是?”

鸨母连声打恭作揖的赔礼笑说:“谢公子说哪里的玩笑话。这整个建康哪有人不知道王谢二家的?可是明月心确实在招呼客人,就是现今镇守石头城的萧衍萧大人。小人可没有胡说,萧大人老早就来了,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明月心呢。您总不能让小人将萧大人给赶走吧。”

谢芳菲一听,连忙拉住谢脁说:“算了吧,算了吧。凡是做事总有个先来后到的理。既然萧大人早一步捷足先登,那我们找别的姑娘那也是一样的啊。”

谢脁生于高门世族,本身又是人中龙凤,放眼整个天下,谁也要卖他们谢家三分情面。不料今天一再受挫,虽然于情于理这也没有什么,可是既然答应了谢芳菲,先前把话说的那么满,现在面子上自然是挂不住。对鸨母说:“你去拿笔墨纸砚过来。”

谢芳菲看他埋头写了半晌,对鸨母说:“你进去将这个交给明月心小姐。然后看她怎么说。”鸨母连声答应着去了。

谢芳菲好奇的问:“公子,你到底写了什么?”

不一会儿,鸨母笑嘻嘻的走出来说:“姑娘看了谢公子写的东西,让老身来领公子进去。”领着二人来到三楼的一间精致的雅厅里。

谢芳菲眼睛挑了谢脁一眼,意思说没想到你还真有办法,跟在他身后兴冲冲的进去了。

里面又是另外一幅光景,云母屏风,烛影深深,挂着几幅山水字画,素雅宁静,显示主人的品位果然不同凡响。

谢芳菲还在打量屋里的陈设,看见坐在桌旁的萧衍笑着站起来说:“谢公子果然是出口成文,才高八斗。写的这样好诗,在下甘拜下风。”

谢脁回礼笑说:“不敢,过奖了。雕虫小技罢了。”

谢芳菲见桌子上放着刚才谢脁写的诗,笑说:“我倒想看一看谢公子究竟写的怎样的好诗。”凑首往上看去,见写的是:春花竞玉颜,俱折复俱攀。细腰宜窄衣,长钗巧挟鬟。洛桥初度烛,青门欲上关。中人应有望,上客莫前还。充其量不过一首写的较为高明些的宫体艳情诗。

谢脁暗中瞪谢芳菲一眼,笑着对众人说:“这位是谢某的朋友,芳菲公子。”谢芳菲暗中好笑,今天倒是成了公子哥们儿了。

连忙上前来招呼一眼就看见端坐于主位上的明月心,心中只能不断感叹:尤物啊,绝代尤物,天下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尤物,那其他的女人还要不要活了。

明月心伸手拂了一下耳旁被风吹散的头发,笑说:“芳菲公子果然有趣。”谢芳菲只觉得她这个寻常的动作风情万种,钩魂摄魄;尤其她笑的时候,眯着眼睛犹如初生的婴孩天真可爱,毫无心思,绝对的矛盾,在她身上却是浑然天成,和谐统一。谢芳菲只能说,这才是倾国倾城的绝代美女啊,怪不得有人说“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待谢芳菲津津有味的回过神转头看到坐在萧衍身边的人时,不由得“噫”的一声,吃惊的说了出来。

第8章

竟然是当日在店铺里阻止秋开雨滥杀无辜的“天乙老道”的高徒(套秋开雨的原话)。

谢芳菲自觉失态,尴尬一笑,索性什么都懒得解释,耸耸肩在谢脁旁边坐下。明月心笑问:“芳菲公子刚才为何见了容公子大吃一惊?连小女都十分好奇呢。”谢芳菲一时间无言以对,见谢脁也在怀疑的看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说:“这容公子眉眼间倒像足了在下的一位故人。”心中暗叹,老套啊老套,说谎也没有扯一个像样点的说,鬼会相信才是。

萧衍哈哈一笑,说:“这世间的人长的面熟倒也不觉奇怪。芳菲公子,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天乙道长的得意传人容情容公子,武功高强,侠名满天下。”

容情忙回首说:“萧大人言重了。”仍旧一派从容潇洒。谢芳菲心中感叹:果然是翩翩浊世佳公子,长的又是这么的俊俏,不知道有没有欠下些什么风流孽债,不然可惜了这么一幅好相貌。

明月心微微抿嘴笑:“哦?那芳菲公子的这位故人是否也像容公子这般卓尔不凡呢?”其他人听的这话都暧昧一笑。名妓的本色果然流露的分毫不差。

谢芳菲心里实在讨厌明月心的穷追不舍,沉下眼,冷冷说:“可惜在下的这位故人已经在战乱里去世了。”

明月心一脸歉意的看着谢芳菲,低声说:“对不起,芳菲公子,惹起你的伤心事了。”

谢芳菲朝她勉强笑一笑,哀叹说:“谁叫他生在乱世里,也只好怪他时运不济罢了。明月姑娘不用介怀。”谢脁在旁边安慰的拍拍她的肩,低声说:“不用难过了。”谢芳菲只好继续假装到底。

萧衍笑说:“说起来,容情向来不涉足这类的风月场所。这次若不是因为在下,他也不会跟着来。明月姑娘,你今晚可要好好招待容公子啊。”

明月眼波流转,笑:“那自然,来者是客,小女岂可怠慢了。不如今晚就由小女弹奏一曲,以助酒兴如何?”

众人听的精神一振,萧衍说:“好极。明月姑娘的琴艺恐怕天下都难有出其右者。姑娘今日肯亲奏一曲,实乃意料之外的惊喜,萧某今日耳福不浅啊。”

连谢脁也笑着说:“自从半年前得闻明月姑娘的仙曲,至今犹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谢芳菲想:当真这么厉害?那还真的没有白跑一趟。

明月心一笑,宛如百花齐放,命人取过琴来,通体雪白,冰肌玉骨,没有一点杂色。萧衍说:“明月姑娘的这把玉琴萧某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明月心对谢脁说:“谢公子,听闻府上珍藏有古琴‘焦尾’,不知明月心可有这个福气一睹为快?”

谢脁闲闲的说:“不错,谢府确实珍藏有‘焦尾’,不过却没有藏于在下的府邸。”

明月心满脸失望的说:“那真是不巧。”

谢芳菲再白痴也听过“焦尾”的鼎鼎大名,连忙吃惊的低声问谢脁:“你们家真的有‘焦尾’?”谢脁笑而不答。谢芳菲啧啧感叹,高门世族就是不一样啊。

像谢家这么一个数百年的世家大族,藏有一些稀世奇珍也不足为奇。“焦尾”这样的绝世珍品自然是由谢家的族长收藏着,所以明月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焚香净手后开始弹奏。开始时宛如空山清风,枝动叶摇;然后突然闻得泉水丁冬之音;转到中间,百花齐放,百鸟争鸣,最后有凤来仪,翱翔于碧海晴空之上。

像谢芳菲这样一个对音律一窍不通的人也觉得明月心弹的可以和“梁祝”媲美了。她生平对音乐的最高欣赏水平也就是“梁祝”。

一曲弹完,萧衍感叹:“明月姑娘对音律的掌握可谓尽善尽美矣。萧某自己对音律一向颇为自负,今日一见,甘拜下风。”

谢脁犹自如痴如醉,似乎还沉浸于刚才的空山余音里。

明月心转过头问容情:“不知容公子对此曲有何看法?”

容情淡笑说:“明月姑娘弹奏的当是古曲‘水云散’,其中转折跳跃处衔接的毫无破绽,虽然是古曲,技艺这样娴熟的,在下也还是头次得闻。”

明月心笑说:“多谢容公子赞赏有加。听容公子这番话便知公子也是其中高手。”

谢芳菲心里“哦”的一声,原来弹的曲子名字叫“水云散”。不等她想完,只听的明月心真心诚意的问她:“芳菲公子不知有何指点?”

“啊?”,谢芳菲忙不迭的转头看谢脁,见他也一脸郑重其事的看着自己,见众人眼光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不得不支支吾吾的硬着说下去:“明月姑娘的琴艺当然是很好,恩,恩,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对,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不但是明月心动容,连其他人也都惊讶的看着谢芳菲,容情抱拳说:“没想到芳菲公子不但精通音律,而且才情敏捷至此。容情有礼了。”谢芳菲尴尬的只会说:“过奖了,过奖了。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明月心高兴的说:“原来芳菲公子如此高明。怪不得能和谢公子成为朋友。下次若还来的话,小女一定竭诚招待公子。”

萧衍微笑:“芳菲,你得明月姑娘这番盛情特别招待,不知要羡煞多少建康的王孙贵族。”

众人在“雨后阁”的门前道别,萧衍在容情和众多护卫的护持下率先离去。看来萧衍果然听从谢芳菲的建议将随身护卫大大加强了。谢脁对谢芳菲说:“好了,今天你呢,船也游了,青楼也逛了,连曲子也听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府了?”

谢芳菲嘿嘿笑两声,说:“当然当然,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自是人生一大乐事。”

谢脁笑骂:“就你恁的废话连篇。夜色这样好,我们今晚慢慢走着回府吧。让护卫们远远的跟着就是了。”

谢芳菲有一步没一步的跟在后面,没话找话说:“谢府藏的古琴‘焦尾’到底什么样?是不是尾部真的烧焦了?”

谢脁停下来笑说:“你真的就只是这么好奇它有没有烧焦?也不问问它到底是不是像传说中那么好。”

谢芳菲咳嗽一声说:“这是大多数民众心中的想法,我只是代表他们提出来而已。”

谢脁摇头苦笑,说:“既然这样,回府后就让你瞧一瞧。”

“什么?”谢芳菲猛的停下脚步。

谢脁用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笑说:“怎么?你不想瞧?”

“可是你刚才不是还对明月姑娘说‘焦尾’不在你府上吗?”

“‘焦尾’这么珍贵的东西哪能随便就让人看呢,自然是找个借口打发呀。”

谢芳菲看着谢脁,心想这算不算是在讨好自己,看来谢脁对自己确实不一般。

“你今天在席上说什么‘大珠小珠落玉盘’,什么‘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真是精彩绝伦,让人刮目相看了,所以一时高兴才让你瞧‘焦尾’的。”

“哦!怪不得对着个天下第一美人,你也毫不动摇。原来这还是凭本姑娘真才实学赢回来的。”

谢芳菲随谢脁走进内室,说:“侍卫们都在外面严密守护着呢,保证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现在快把‘焦尾’拿出来看吧。”满心的及不可耐。

谢脁神情严肃,走到里面书阁的后面,谢芳菲只听的一阵机关开动的声音,然后就没有一点声息了。心情不由自主的也紧张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谢脁手上抱着一把古琴出来,上面套着琴套子。

谢脁笑说:“今天你可看仔细了。费了我多少工夫。”

谢芳菲看他小心翼翼的拿下琴套子,琴身通体古雅,一看就知道是古董遗物,琴弦的尾部果然有火烧过的痕迹。谢芳菲笑:“其实我实在看不出这把天下闻名的古琴到底好在哪里。。。。。。”,话还没有说完,异变突起。

桌上的古琴还来不及看清楚,转眼间已经落到来人的手中。谢芳菲骇然看着像是突然从地狱里升出来的幽灵,大惊说:“秋开雨!”

谢脁已经从愤怒中恢复过来,冷声说:“把琴放下,我可以保你安全无虞的离开。”

秋开雨看都没看他,反手封住谢脁身上的穴道,笑眯眯的说:“谢公子,你还是安安静静的坐着歇一会儿吧。”转头对谢芳菲笑说:“芳菲姑娘,别来无恙乎?”

谢芳菲恨恨的说:“如果不算上秋宫主的话,自然不会差!”

秋开雨依旧笑嘻嘻的说:“那秋某可就对不住了。”又转头对谢脁说:“谢公子,还要劳烦你亲自送我们一趟了。”

一手挟持谢脁,一手押着谢芳菲施施然的出了谢府。谢芳菲沉声说:“秋宫主,你要的人是我。现在可以将谢公子给放了吧?”

“芳菲姑娘,你对这姓谢的公子哥儿不错啊,有情有义。”说完用力将谢脁往前用力一送,谢脁猛的跌在侍卫身上,一直都没有睁开过眼睛。

谢芳菲回头瞪着秋开雨问:“秋宫主,你到底对谢公子作了什么手脚?”

“你放心,他还死不了”,只不过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而已,秋开雨在心里补充。

谢芳菲强自按奈下怒气,说:“秋宫主,这似乎不是你的作风。谢公子于你没有半点利益上的冲突,况且得罪整个谢家并不是明智之举。”

秋开雨忽然死命瞪着谢芳菲,不再说话。谢芳菲顿觉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又惹的这个魔头魔性大发,当下也聪明的不再说话。秋开雨挟着谢芳菲一路腾云驾雾般逢屋过屋,谢芳菲心里竟然不觉得半点害怕。看来已经习惯了秋开雨的挟持。

又是上次的空山绝顶。谢芳菲苦笑:“果然是旧地重来。”自发的找了个座位坐下来,主动的倒了茶,喝了一口,说:“秋兄,不知你是从什么时候就跟上我们了?是回谢府的路上?”

秋开雨冷笑:“不是秋宫主了么?”

谢芳菲愣了一下,说:“那还不都是一样吗?”

秋开雨停了一下,终于说:“不是,从‘雨后阁’开始,我就一直在附近。”

谢芳菲拿茶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很明显,秋开雨真正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萧衍。只不过见萧衍护卫加强,难以得手,所以转而对自己下手。果然今天是不宜出行啊,这分明是自己死乞白赖招来的飞天横祸。

谢芳菲想了想仍是奇怪的问:“那你为什么不从我出‘雨后阁’那一刻就动手呢,那时侯护卫防守最为薄弱,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秋开雨冷声说:“那就得不到这把绝世古琴,也看不到谢家少爷对芳菲姑娘的一片深情了。连这种稀世珍品也舍得拿出来!”

谢芳菲奇怪的看着今天的秋开雨,他不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吗?今天怎么这么没有耐性,因为刺杀萧衍没有成功的缘故?

果然秋开雨冷声说:“萧衍这小贼,居然请了天乙老道的徒弟来护驾。”

谢芳菲忽然明白过来,怪不得容情就连萧衍来妓院也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原来是随身护卫来着。只是不知道萧衍和这天乙道长到底什么交情,居然可以请的动这武林里的泰山北斗来插手此事。看来一切远比表面上复杂的多。

谢芳菲小心翼翼的说:“秋兄,这把古琴想必你也看不上眼。我看,你能不能还是将它送回谢府?至于太月令,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

秋开雨笑了起来:“芳菲,你说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想方设法的偷了出来,还有乖乖送回去的道理。”

谢芳菲反唇相讥:“想方设法?你跟着我回谢府只怕为的不是这个吧?你只不过是顺手牵羊而已。你跟在后面,只怕是想从我身上查出萧大人的事情吧?”

秋开雨也坐了下来,问:“是萧衍让你进谢府的?他想让你做什么?”

谢芳菲没有理会他,兀自不语。

秋开雨忽然笑了起来,说:“你这是做什么?在和我赌气吗?”

谢芳菲看他一眼,说:“折腾了这么半天,我肚子饿了。要问话也要让人先吃饱再说。”

秋开雨走开,不一会儿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纸包,递过来说:“幸好还有一些干粮剩下,你先将就着吧。”

谢芳菲咬了一口,皱眉说:“算了吧,省得我还没有咬它,牙就先没了。”放下手里的干粮,说:“你要问什么赶紧问,问好了我还要睡觉。”

秋开雨很有兴趣的看着她,问:“当日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你不看到了吗?”谢芳菲一脸不耐烦的说。

“你很聪明。你是不是一直都躲在那间屋子里?”

谢芳菲想起当日的情景就想笑,忍住笑意说:“我就躲在茅房后面鸡舍旁边倒扣的鸡笼里,不敢动一下。”

秋开雨想了想,说:“我确实猜不到你会和鸡待在一块。”想象谢芳菲满头满脸鸡毛的样子,也禁不住莞尔一笑。

“我等你们走了也不敢爬出来,居然就那么趴着小睡了一会儿,也不敢回萧府。正好谢府招丫鬟,我就进去伺候谢脁了。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吧。没有其他的事,我要睡了。”

秋开雨心说怪不得自己后来再回来察看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你出来,以为你早就溜走了,原来是误打误撞的交了好运。

秋开雨说:“你仔细回答,我自然不会难为你。为什么萧衍在‘雨后阁’里故意装作不认识你的样子,这也罢了,为什么对你的突然出现没有半点吃惊的表情?”

谢芳菲心中暗自惊讶他观察的细致入微,那么他当时极有可能就在某个地方伺机而动,只不过容情一直寸步不离,没有机会下手罢了。口里说:“萧大人和秋宫主不都是一类人吗?你会不清楚?”

“哦?我倒想知道我秋开雨在你眼中是哪一类人?”

“萧大人之所以没有半点惊讶的表情是因为和秋兄一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长江塌于后而气不喘。”谢芳菲没好气的说。

秋开雨笑:“果然是伶牙俐齿的丫鬟。”

谢芳菲问他:“你留着这把‘焦尾‘有什么用?”

秋开雨看着她说:“没有什么用,你不是很喜欢?”

谢芳菲安抚下胸中的怒气,走出去。“你这半夜里的要到哪里去?”秋开雨在后头连忙问。

谢芳菲头也不回的说:“我一个人出去走走还不行吗?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要跑也没有地方跑呀。”

秋开雨等了许久还没有见谢芳菲进来,又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先前还听见有走动的脚步声,后来就悄无声息了。想到一种可能性,立即走出去。难得常年烟雾迷朦的山顶有月光微微的照进来,转过屋子就看见谢芳菲蜷缩着身子靠着大石睡着了。心中的大石才安心的放了下来。悄悄抱起她,忍不住往深不见底的悬崖下看了一眼,心中还有些后怕。暗自笑自己白担心了,谢芳菲怎么可能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走进来将她放在铺好干草的地上,自己则在一边打坐运功。

第9章

“芳菲,虽然是夏天,但是山上天寒雾重,你还是进来吧。”秋开雨微微蹙着眉头说。

谢芳菲不理他,一直站在崖边,若有所思。

秋开雨也走出来,说:“外面有什么好东西?让你流连不归?”

谢芳菲看他一眼,叹气说:“站在这里,真的有干脆乘风归去的念头。只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秋开雨听了,说:“高处不胜寒,说的再好也不过了,一语道尽。不知芳菲因何事而有这番感叹?”

谢芳菲不语,好一会而说:“秋兄,我再站一会就进去。“秋开雨识相的离开了。

待到秋开雨从山下回来时,看见谢芳菲躺在地上,便说:“芳菲,天还没黑,这么早就睡了。先吃了东西再睡吧。”心里说,果然是谢芳菲的作风。等了一下,不见回音。心里觉得奇怪,平时听见吃饭不是最积极的嘛,今天是怎么了,气也不哼一声。走到跟前,才发现不对劲。谢芳菲满脸通红,额头滚烫。秋开雨匆匆把了一下脉,知道不是中毒,只是受了些风寒而已。如果中毒还好办,自己用内力将它逼出来也就没事了;反而这风寒什么的小毛小病,却是没辙。一定是因为站在外面吹风受了山上的寒气。扶起她,低声说:“芳菲,你还好吧?”

谢芳菲勉强睁开眼睛,气虚的说:“这点小病还死不了。你终于回来了,我渴死了。”秋开雨倒了茶,谢芳菲一气喝下,秋开雨又倒了一杯,也喝完了,问:“还要不要?”谢芳菲稍微摇了摇头。秋开雨问:“现在怎么办,身子这么热。”又这么软,秋开雨颇有些心猿意马。

谢芳菲有气无力的说:“你竟然对着一个病人问该怎么办。你没脑子难道也没常识?你没有生过病吗?”

秋开雨半天没有说话,他被谢芳菲这样嘲弄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生不起她的气来。谢芳菲现在觉得连呼吸都有困难,更不会想着说话。

“我没有生过病。”原来是秋开雨的声音。谢芳菲虽然病的厉害,意识还清醒,听见了错愕了良久,最后只得说:“我知道你内力深厚。生病了呢,就得找大夫看病吃药。你现在去找毛巾用冷水打湿了,敷在我额头上,明天要是再不好,就得吃药了。”秋开雨照做。谢芳菲觉得舒服了一些,可是嗓子眼里还是像冒火一般,浑身烫的难受不已。好不容易的熬过一个晚上,谢芳菲在早上清醒过来,觉得似乎没有昨天晚上烧的那么难受了,仍旧还是头重脚轻。

“喂,秋开雨。”谢芳菲轻声叫。

秋开雨正在一旁运功,闻言立即说:“你醒了,病好了没有?”

谢芳菲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说呢?”秋开雨皱眉说:“这里没有大夫,也没有药。”

谢芳菲说:“我当然知道!你下去买。我有一张药方子,你去抓药来。”谢芳菲挣扎着坐起来说:“因为老是生病的缘故,连自己也成半个大夫了。你用笔记下来吧。”

秋开雨听她气喘吁吁的念:“白术三钱,紫苏三钱,云苓三钱,熟地四钱,归身二钱,枳实三钱,当归三钱,麻黄四钱,防风二钱,醋柴胡八分,怀山药二钱,要用炒的。”停了好半晌,又听她继续说:“这些寻常药物倒也罢了,只是有一味药引却颇有些麻烦。你去城里最大的药铺问他们掌柜的‘可有酒炒的延胡索和蛤粉炒的真阿胶’,一定要问清楚他们掌柜的了,是‘酒炒的延胡索和蛤粉炒的真阿胶’,可别千万记错了。如果有的话,就各要一钱半吧。”

秋开雨一一记下了,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倒真是似模似样的一张药方子。怀疑的问:“你确定这药方子能医好你的病?”

谢芳菲白他一眼,说:“我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不成?我还想多活两年呢。”看着秋开雨出去了,大舒了一口气,重又趟回地上,出了一身的汗。

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有人走来走去,睁眼看见秋开雨将熬粥的钵罐用来煎药,正忙的满头大汗。心里想:虽然秋开雨一而再的挟持自己,但是对自己倒真是很不错啊。秋开雨转过头才发现她醒过来,忙说:“你醒了正好,这药里要放多少水?”谢芳菲说:“你拿来我看看。恩,够了够了,快要没顶了,你搁在火上慢慢熬着吧,久着呢。”

秋开雨一掌用内力将火给生起来,看的谢芳菲眼睛都瞪大了,半晌说:“果然厉害,只可惜是不是有点杀鸡用牛刀了?”秋开雨没有说话,狠狠看她一眼,伸手擦脸上的汗。谢芳菲将自己身边的湿毛巾远远的扔给他。秋开雨等了半天,不耐烦的说:“怎么还没有好?是不是火太小了?”用内力将火逼大。谢芳菲赶紧说:“不用了,不用了,哪里有这么熬药的。你没听过吗,熬药就得文火慢煎。性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你过这里来。我们说说话。”

这么些时候,谢芳菲从没有给过秋开雨好脸色瞧,倒是病了的这两天,和颜悦色的。秋开雨果然坐在她旁边。谢芳菲说:“我问你,你这药是哪里买的?掌柜的看了药方可有说什么有何不妥之处?”

秋开雨怀疑的看她:“你自己开的药方你自己都不清楚?”

谢芳菲嘀咕:“不是确认一下嘛。住在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鬼地方哪里找好的大夫去?你到底哪买的药?”

秋开雨苦笑一下,无奈说:“我服了你了,连自己吃的药方也敢乱开。是在‘养生堂’买的药。我怕手下有差池,亲自去的。你那稀奇古怪的药引子掌柜的说倒有,药方子本身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药性太强了些,说什么枳实,麻黄不适宜女子,建议我先将这两味药换成陈皮,白芍,若不见好,在用它们也不迟。”

谢芳菲笑说:“这个掌柜的倒是个好心人。他还有说什么不成?”

秋开雨奇怪的说:“你还想他说什么?”

谢芳菲笑:“天下的商人没有一个是好的,无商不歼。他没有向你推荐一些别的什么珍贵药材?”

秋开雨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从身上拿出一根拇指粗的人参说:“他说什么病后病人体弱需要滋补,劝我买一些人参回去。原来如此,我一时心急,居然让这奸商摆了一道。”

谢芳菲连忙说:“好了,好了。人参也是个好东西,若是给我吃,白糟蹋了。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秋开雨哂笑:“我水云宫要什么没有,稀罕这一根人参?”

谢芳菲忙说:“那行,那就给我做参茶喝吧。只是用这么一整根完整的人参是不是也太奢侈了?”

秋开雨懒懒说:“不用就扔了吧。”

谢芳菲拿过来说:“那就先给我拿着吧。你看药好了没,倒出来我赶紧喝了吧,只盼这药能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秋开雨说:“我晚上有事要下山一趟,你若是好了些,就把这些东西吃了吧,火我给你留着。你还是躺着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