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开雨恨声说:“跟我没有关系?跟我没有关系我会疯了一样一路跟在你身后?跟我没有关系我会明知道不可以还是忍不住现身?跟我没有关系我会一进门就闻到你的气息?跟我没有关系我会故意支开明月心特意来见你!跟我没有关系,秋开雨会出手救一个和自己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人!”

谢芳菲不听到明月心的名字还好,一听到明月心的名字好不容易熄灭下去的心火不由得像浇了油的干草烈柴“蓬”一下熊熊的燃烧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说:“秋开雨,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是完了。你到底放不放手?”

秋开雨冷笑着说:“你要去哪里?你要去找姓容的那个小子?芳菲,你不要再在我眼皮底下再和那个小子在一起了。不然,我一掌杀了他!天乙老道,我现在还怕天乙老道做什么!总有一天,我连天乙老道也要杀掉以立声威!芳菲,我秋开雨说出的话一定就做的到!你若还和他在一起,我一掌杀了他!”

谢芳菲气的无力回答,突然间用劲全力挣扎不果后,凄凉的说:“你杀他有什么用,你杀他有什么用!你杀了他,难道就没有别人了吗!你若和我还有一丝的关系,头一个该杀的就是你自己,然后把我一块也杀了,岂不是什么都干净了!你杀那些毫不相干的人有什么用!这难道不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吗!容情,容情,他也不过是和我一样的一个可怜的人。明知道是无边无际的苦海,还是义无返顾,不肯回头靠岸。”

秋开雨捉住谢芳菲拼命挣扎的手,冷声说:“芳菲,我只知道你从来就没有让我好过过,我怎么能让你好过!容情再敢贴身靠近你,我立马说到做到。”谢芳菲恨的牙齿都痛痒起来,全身不能动弹,隔着秋开雨薄薄的青衫,对准胳膊用力咬下去,毫不留情。嘴角立刻就尝到丝丝血腥的味道,随着口腔里的唾沫,一点点溶解在自己的血里,心里,彼此混淆,再也分不清楚。

秋开雨就这样任她狠狠的咬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眼睛里的凄楚酸痛像是昆仑山上长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刻在了眼骨里,眼睛里轻易是看不出来的。

谢芳菲将积聚的恨意统统发泄到又痛又痒的牙齿上,咬的自己都心痛了,半晌,突然就哭起来,边哭边哽咽的说:“你这又是做什么!你这样又有什么用!一时糊涂起来,你可以这样;一旦清醒过来,你转个头还不是一样的要将我一脚给踢开。你用手困住我又有什么用!就是心,你也困不住我。你还想不想让我活,你到底想不想让我继续活下去!”声音渐渐的低下去,是沙滩上的浪头,猛的冲上来,然后又猛的退回去。转眼间退到无边无际的浪头里,一片的水,浩瀚苍茫,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秋开雨听的谢芳菲这一番赤裸裸的控诉,另外一个自己又重新回到体内,满心的无力,无边的茫然之下,颓然的松开双手。左手上的衣衫上印着清清楚楚的血迹子。谢芳菲看着这个房间,看着那张碍眼的软床,心上的伤是冬天已然过去仍旧留下厚厚伤疤的冻疮,想忘都忘不了!

谢芳菲无奈悲愤的死死盯着秋开雨,然后恨恨的说:“秋开雨,你不要滥杀无辜!容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每次死里逃生,都是容情救的我,你有什么资格去杀他,又是为了什么去杀他。他,他,容情他本来就比你好的多,好很多很多。你又有什么好!你又有什么好!你只会一次又一次的逼迫我!我们这次正正式式的了断了吧!”说着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女人的心肠狠起来的时候,绝对不会输于任何一个男人。

秋开雨不知道谢芳菲为什么突然间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还以为是容情的缘故,眼睛里现出浓浓的杀机,一直都褪不去。见谢芳菲走到门口,终于还是忍不住,用力拉住她,愤怒的说:“你要出去见容情?好!今天我让你去见他最后一面!”谢芳菲奋力甩开他的手,眼睛里露出鄙弃的神色,嘶吼般的说:“你还来纠缠我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去纠缠明月心,想必她一定乐意的很!”然后又恍然大悟,嘲讽似的说:“哦,我差点忘记了,你们早就纠缠在一起了。那你还来纠缠我干什么!你他妈的给我放手!”秋开雨听的谢芳菲这照头狠狠的淋下来的一盆凉水,愕然止步,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伸不出去,同样也缩不回来。就如同他对谢芳菲的感情,收不起,放不开。

谢芳菲的心火是开了闸的水,一路奔腾汹涌而下。趁着洪水和烈火,咬牙切齿的说:“秋开雨,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了。你也不要再胡乱插手我的事情了。我现在跟你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还是和明月心儿女情长,耳鬓斯磨去吧。”打开门,毅然走了出去。留下满脸苦笑,无可奈何的秋开雨。以秋开雨这种情商,什么是狠心绝情的话,什么是一时的气话,还是分得清楚明白的。这个时候的谢芳菲和一般的人没有丝毫的分别,而她本来就是一般人。

容情无意中听到谢芳菲被明月心请去喝茶聊天的消息后,立刻飞奔出来,满心的担忧,四处寻找,人急的差点就在室内施展轻工了。这个消息烟雾弹自然是明月心故意让人给放出来的。她的目的不但要容情消耗功力救谢芳菲,而且要在秋开雨的眼皮底下让秋开雨彻底的死心。哪里知道事与愿违,这两个人就如同杂糅在一块的乱麻,越扯越紧,分都分不开。

容情遍寻了一趟,正要下楼的时候,眼角看见双眼湿润的谢芳菲,神情又悲又苦,又气又怒。连忙跑过来,连声问:“芳菲,芳菲,你怎么了?是不是明月心这个女人又欺负你了!这个女人,简直是蛇蝎心肠,以前差点要了你的命还不够,如今在建康也敢这么明目张胆!我们一定不能这么就放过她!芳菲,芳菲,你怎么了,有没有受什么伤?”

谢芳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担心秋开雨一怒之下将他给杀了,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然后摇头说:“没有什么,只不过狠狠的吵了一架。”容情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疑声问:“你和明月心大吵了一架?”谢芳菲不想解释,故意将错就错的胡乱点了点头,一时间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突然间就觉得心力憔悴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着容情更加的心虚和不安,于是刻意问:“始安王和萧大人他们还在吗?”

容情点点头说:“大家看塞外的歌舞看的很有兴致,所以还没有走。”谢芳菲点了一下头,神情有些黯然的说:“我累了,还是先回去了。”容情要送她回去,谢芳菲摇头说:“你还是跟着大人吧,秋开雨就在这附近,明月心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你还是留下来护送大人吧。让几个侍卫跟着就可以了。”容情看着她一脸疲倦的样子,欲言又止,还是留了下来。谢芳菲就在马车上梦见秋开雨和明月心,恨不得两个人立即都死了算了。原来自己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第52章

谢芳菲筋疲力尽的回到萧府,将头埋在被窝里,狠狠的睡了一觉,睡的昏天暗地,日月无光,简直不知今夕是何夕。别人用寻欢作乐,吃喝嫖赌的方式沉醉麻痹自己,而谢芳菲的疗伤密药却是睡觉,真正的沉睡不醒。只要累,就可以睡的着,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的不负重荷。她信奉的理念是哪怕天塌下来,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今天也要好好的睡觉。当年她父母失事的时候就是这么熬过来的,从梦里,再到现实一夜一夜的熬过来的。梦里,她的梦里又是另外一个世界,按照自己的想象和愿望构成的完全不同的空间,是眼前镜子里反射成的虚像。现实是怎么样,镜子里的成像的左右就完全对调过来。似乎只有在那里,她才可以随心所欲,才能满足心中长久压抑的渴望,让这种虚无飘渺释放出来,消失不见。那种非现实的梦境,在梦里她依旧清楚的知道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仍然希望这样,仍然不愿意错过这么仅有的一点幻想。现实里的她有太多的纠葛无奈,只好希望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大睡过后是八百里烟波浩淼的洞庭湖,白茫茫的一片,不着边际,无处着地。好不容易将漫无边际悬浮着的思绪扯回眼前来,又是“庭院深深深几许”,更加的寂寥惆怅。她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往甘露禅寺去看望小文。她的心似乎已经老了,然而小文,小文是可爱的,是可以全心全意付出和信赖的。

几天不见,用眼睛都可以清楚的感到小文长大了许多。似乎是雨后的春笋,那么迫不及待的要冒出头来,然后卯足了劲,一个劲儿的往上窜。那眼,那眉一天一天的不同,让人联想到二月山城闻惊雷声而用力破土抽芽的嫩枝新叶,一片一片都是新鲜的,光洁的,充满活力的,连叶上的脉络似乎都在流动,满是色彩斑斓的光辉,谁看了都会欣喜。谢芳菲笑着抱起跌跌撞撞向自己跑来的小文时,似乎可以感到两个人心里的血瞬间流在了一起。那样新鲜活力的血液流在自己的体内,连带自己也开始抽枝发芽。谢芳菲不但感激小文,而且真心爱着他,没有任何顾虑的爱着他。

谢芳菲笑着说:“小文这几天好不好?来,姐姐亲一个。今天带小文去吃好吃的东西好不好?”小文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只是将脸拼命的往谢芳菲的脖子里凑,小手抓住谢芳菲肩上的头发把玩。弄的谢芳菲笑骂:“你是猪吗?怎么一直拱呀拱的。再拱的姐姐浑身发痒,小心你的屁股。”身边年长的大娘也笑了,然后说:“小姐,小少爷这两天有些不舒服,暂且还是吃清谈一些的东西比较好。”谢芳菲注意起来,问:“到底是怎么了?身体怎么会不舒服呢?”大娘回答:“请大师看了,大师说只是着了凉,肚子有些不舒服。让注意饮食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开方子煎药。”谢芳菲放心下来,点头说:“大师的话不错,药还是少吃的好。岂不闻是药三分毒么。那小文这几天都吃些什么东西?”大娘笑着说:“喝一些清谈的菜粥呀桂圆莲子汤之类的。不过不是很喜欢吃,要千方百计的哄才肯吃,老是要吃糖。”谢芳菲拍了一下小文的屁股,恶声恶气的说:“不准挑食,酥糖要少吃。”然后对大娘说:“大娘,您可千万别惯着他,小孩子可不能惯坏了。我还盼着他将来有出息呢。”然后又说:“大娘,我抱小文先去看看大师他忙的到底怎么样了,听说又在炼一种新的丹药了。”

陶弘景依然还在丹方炼药,皱着眉头,一脸不善的样子,大概是遇到什么难题了。谢芳菲抱着小文一边胡乱的翻看那些还没有经过处理的药石,一边问:“大师,你炼丹又遇到什么麻烦了?”陶弘景摇头,半晌才解释:“我已经炼成了一种新的丹药,想要取一个合适的名字。可惜想了几个都不满意。”谢芳菲笑说:“大师就因为这么一点子事犯愁呀。这还不好办,随便拣一个不就行了。你不是博古通今嘛!怎么看起来你取个名字比人家曹植做七步诗还难呢。”陶弘景肃然的说:“芳菲,你又在胡说了!这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事情。这个丹药可是费了我半生的心血,用新的方法和新的药石炼制而成的,是史无前例的一种创新。所以怎么能随便拣一个名字胡乱凑数呢!”

谢芳菲暗中吐了吐舌头,低头对怀里的小文说:“小文乖,来叫陶爷爷好。对,陶,爷爷,好,真聪明,就是这样。”小文果然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陶爷爷”,然后伸出手,扑过去要陶弘景抱。他近日见陶弘景见的多了,全然不怕他,还时常黏着他。

陶弘景故意不予理会,还用眼睛瞪着小文,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小文见陶弘景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不但不害怕,居然还嘻嘻的笑起来,连半个身子都朝他那边倾斜过去。谢芳菲笑一笑,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小文塞到他手里,然后涎着脸说:“大师,难得小文喜欢你,你就收他做你的关门弟子好了。这么一个乱世里,跟着大师倒是大有前途的一件事。说不定将来继承你的衣钵,将你这个茅山宗发扬光大,流传千古呢。这也是一件好事呀。”

陶弘景这次没有一口回绝,伸手抱住了小文,然后微笑着说:“现在看来,你收养下这个孩子还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啊。你看死水一样的甘露禅寺现在多么像是人住的地方。这个孩子样貌清奇,说不定真能继承我的衣钵呢。等到懂事的时候,我还活在这个世上,我就收他做我的入室弟子吧。”

谢芳菲听他的话又喜又悲,喜的是他居然会同意收小文做他的关门弟子,将来小文也不用受那些高门士族的欺压了;悲的是他说的“我还活在这个世上的话”,这样的世道,连陶弘景这样的人都没有存任何的希望和信心。谢芳菲一时间没有说话,看着又向自己伸出小手的小文,双手一把接了过来,靠在心口上,然后缓缓的说:“大师,小文,我是真的将小文当作自己的亲人了。雍州城外的那些老百姓都感激我收养了小文,可是他们不知道我现在真正感激的却是小文。看见小文,总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糟糕了,总有希望,总有出路的。看着他,心里自然而然的会想要好好的活下去。我真是感激自己当初收养了小文,不然今天的谢芳菲连精神都不知道应该放到哪里去。”

陶弘景感叹说:“这就是你们的缘分呀。当初我也很反对你什么都不顾,就这么莽撞行事的。可是现在连我也真心喜欢起他来。这样的乱世,我一向不相信什么善恶因果报应之类的。可是看见你和小文这个孩子,才不得不承认,世界上还是存在善有善报的。可见因缘宿命之类,实在玄妙,难以忖度。”

谢芳菲眼睛红了起来,叹气说:“小文其实可怜的很,什么亲人都没有了。我也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和他一样的可怜。现在两个人相依为命,总算有个寄托,将来说不定互相扶持呢。大师,我现在,现在是什么都不敢奢望了。你不知道,我,我差点就没有力气活下去了。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似乎一切都靠不住,看的见的看不见的转眼就消没不见,再也没有了。靠的住的只有自己胸腔里的一口气和眼前的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这样看来,我还不算最糟糕的。”

陶弘景点头说:“芳菲能够这样想,再好不过了。这个世上总需要有一些不变的东西来应付随时无常的事物。你当初的善心将来一定有善报的。好了,因为你今天这样一番话,我这个丹药的名字也有了。以前炼的丹药叫‘成胜’,如今这个就叫‘善胜’吧,劝人为善的意思。因为有你这么一个故事,再俗也没有关系,到底是有其来历的。”

谢芳菲也笑着说:“善胜,真是有够俗气的。大师,你这次炼了几粒呀,多的话能不能顺手给个一两粒。将来有病可以治病,没病也可以强身呀。”

陶弘景白她一眼说:“没有,有也不会再给你。又像上次那样拿去糟蹋吗!这个可是真的要用来续命用的。”

谢芳菲愕然,然后问:“续命用的?续谁的命?谁这么大的面子!”忽然想起来,“啊”的一声说:“续那个皇上的命?”陶弘景点点头,然后迷惑不解似的说:“他这个病,近日奇怪的很,表面上似乎有好转的迹象。可是仔细看起来,又不像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现在连我对他这个病也没有底了,究竟还能活多久,那只好听天由命。”

谢芳菲有些急道:“大师,你怎么能听天由命呢,你好歹让他的性命再延长一段时日呀。”陶弘景瞪她说:“我这不是已经想出法子了吗!不然辛辛苦苦的炼这个丹药干什么。只盼严重的时候可以拖延上一两天。”

谢芳菲问:“大师,皇上还是这样昏迷不醒吗?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服用这个丹药?”陶弘景回答:“这个东西又不是太上老君的起死回生的仙丹,用了一次,第二次就不管用了。等到他不行的时候再用吧。”谢芳菲胡乱的点点头,心里有些不安起来,说:“大师,这么些时候了,我也该走了。小文就继续放你这里了,到底安全一些,不像萧府人多手杂的。”陶弘景点点头说:“小文就放这里,你走吧,这里有人照顾他的,不用担心。”谢芳菲出来亲了亲小文的脸蛋,依依不舍的说:“姐姐走了。小文要乖乖的听话,好好的吃饭,知不知道。姐姐下次再来看你哦。来,跟姐姐说再见。”拉着小文的手教他左右摆了两下,走了两步,还是有些不舍,回头看了一眼,才迅速的离开了。

谢芳菲还没有回到萧府,在路上就碰见正好也要回去的萧衍。萧衍坐在马车里,一脸郑重的对她说:“芳菲,据守城门的人说,袁木今天早上很早的时候就离开建康了。带着几个人,神情紧张,行色匆匆。”谢芳菲心想王敬则终于开始行动了,问:“这个消息是谁告诉我们的?不会有诈吧?”萧衍回答:“是萧遥光派人传递的过来的,守城的人全部是他的部下。”谢芳菲微微点头,然后说:“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萧遥光没有必要向我们传递假消息。看来建康的形势是迫在眉睫了。”王敬则之所以会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让袁木离开建康。一定是要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让他去办,只是不知道他手里到底捏着什么牌。

谢芳菲想了一路,进了府才想起来说:“大哥,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陶大师说,皇上的病表面上看起来有变好的趋势,可是实际上危险的很。所以我们要提早做好准备才是。”萧衍的眉头越发皱起来。

整个萧府的幕僚重新围聚在议会厅。萧衍首先将目前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然后询问众人的意见。柳庆远重伤初愈,也来参加了,第一个发表意见,愤慨的说:“这个袁木肯定是回去搬军马过来了,然后准备将整个建康重重包围起来,来个里应外合,不愁建康不破。最后城破人亡后,趁机逼宫,以实现姓王的狼子野心。哼,他们的算盘倒是打的叮叮响,只怕天下还没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将来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袁木,这个狗东西,只会狗仗人势,以众敌寡。”

萧衍摆手安抚了柳庆远,王茂叫嚣的说:“这个王敬则,尽是些不入流的阴谋诡计。干脆狠狠的打一场算了。算什么英雄好汉!”张弘策在一旁笑说:“王长史,你看你又犯急了。王敬则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你这么说倒是抬举他了。还是坐下来,先喝杯茶,再想办法对付他吧。”

萧衍点头说:“大家不要意义用事。王敬则既然敢有二心,必定有所凭恃。还是应该想一个妥当的法子一举铲除他才是。”吉士瞻也赞同的说:“我们一定要想个办法尽快扳倒王敬则,让他永无翻身之日才行。不然等到他开始行动,一切就晚了。如今萧遥光和我们合作,行动起来会方便的多。他在建康的势力不容小觑,就连萧鸾至今也没有轻易对他下手。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借用萧遥光的力量铲除王敬则这个大敌,然后从旁获得好处。”

谢芳菲笑着说:“吉大人这话说的好,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上兵伐谋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依我看我们还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好了。当初他既然污蔑大人盗用朝廷的粮食,收买人心,又说大人在整个襄樊一带招兵买马,意图不轨,弄的我们今天举步维艰。那我们就给他原手奉还好了。不光是流言,而且要有真凭实据,让他百口莫辩,众人唾弃,想抵赖都不成。要让大家都知道其心之险恶,罪不可赦。王敬则到时候还不乖乖的等死。”

吉士瞻好奇的问:“芳菲姑娘有王敬则谋反的真凭实据?”谢芳菲笑道:“我当然没有。可是他谋反一事既然是事实,那么我们就算捏造一下,也算不上是凭空诬陷啊。”吉士瞻叹气说:“这个罪证可不好捏造啊。万一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就轮到我们罪不可赦了。如今建康人心惶惶,人人自顾不暇,若是稍有差池,那是全军覆没的事情。更何况如今萧鸾整天昏迷在床,一时半刻也不能拿王敬则怎么样。不过若是真的能拿到真凭实据,还是可以试一试的。这种谋反的证据,不是凭几件兵器就可以定罪的。”

谢芳菲头痛起来,看来事情复杂的很,想了想说:“我们现在既然和萧遥光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那么应该将他也请过来商量此事才是。他和王敬则曾经勾结在一起,对他的具体情况应该比我们了解的多。”大家商量起来,有人提出疑问说:“可是萧遥光这个人,反复无常,怎么能相信他这种人呢。”谢芳菲点头说:“我们当然不会全然相信他,暗地里还需留一手。可是他已经和我们同上了这条船,不齐心协力的话,舟覆人亡,他一样也要淹死。所以眼下来说,双方还是应该抛弃以往的成见,在一定程度上有诚意的合作。这枝绿色的橄榄枝就由我们率先抛出好了。”萧衍点头同意,说:“芳菲的话很有道理。于目前这种情况来说,确实可行。好,我们就先和萧遥光碰头后,再商量具体事宜。”

吉士瞻立即接上去说:“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去见萧遥光。可是为了掩人耳目,还应该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碰头。”谢芳菲想了下说:“我倒有个好地方。我们可以选在领军长史徐勉徐大人的府邸碰头。虽然不是隐蔽的地方,却有正当的理由。徐大人是军方重要人物,找他商量军情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算被人发现,也没有什么关系。还有我们大可不必偷偷摸摸的前去,就像平常那样前呼后拥反而不会引人怀疑。”

众人都点头称善,于是纷纷起来,准备去徐府。自然有人秘密的通知萧遥光去了。

换了一个地方重新落座,依然是刚才那些人,只不过多了萧遥光和徐勉。萧衍先向萧遥光说了眼前的难题,萧遥光微笑的说:“看见现在这个样子,我才相信萧大人是真正有诚意来和本王商讨事情的。既然这样,本王也不能辜负了大家由衷的期待。既然要陷害污蔑王敬则,那就一定要有万全的准备,免得他反咬一口,那就得不偿失,大伙儿都得没命。”

谢芳菲说:“王爷,我们想知道王敬则这次谋反具体的布置是怎么样的。王爷想必知道一点。”

萧遥光点了点头,然后说:“王敬则这个人行事一向毒辣,不过却不够谨慎细心。我虽然从来没有过问过他谋反的具体事宜,不过从旁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我旁敲侧击才得出,他之所以完全不怕萧鸾,是因为早就料定他命不长矣。萧鸾的病众所周知,拖了这么久既没有起色,也没有继续恶化,谁也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可是他却能这么的肯定,信心十足的样子,我不得不怀疑他和萧鸾的病有某些关系。虽然说在宫中下毒这种事情稀松平常,可是萧鸾行事向来十分谨慎,身边伺候的人绝对忠心耿耿,不可能有机会下手的。所以我也猜不到究竟是谁,不然就可以揪出这个奸细,王敬则绝对难逃一死。”

谢芳菲心里吃了一惊,想起刚才陶弘景的话,看来萧鸾的病确实有人从中作了手脚,加快他的死亡。可是既然能够得手,为什么不干脆毒死他算了,只是提前让他死,究竟有什么目的呢?听萧遥光这么说,下毒的人似乎是王敬则的人,可是仔细一想,王敬则是巴不得萧鸾越早死越好,越乱他越有机会,不会愚蠢的放过能够毒死萧鸾的机会。这样说,是另有其人?这个人倒是神通广大!不过这个人肯定和王敬则脱不了关系,说不定暗中还有什么秘密交易呢。眼睛自然而然看向萧衍,他也知道了陶弘景的话,不知道有何感想。萧衍神色如常,脸上没有流露任何的表情。

第53章

吉士瞻叹气的说:“王爷,纵然我们知道这毒就是王敬则派人下的,可是什么凭据也没有,还是拿他没有办法呀。我们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扳倒王敬则。等到他一旦阴谋得逞,浙东的大军一到,整个建康都是他的了。我们这些人首先没命,王爷恐怕也寝食难安呀。”

众人全都紧张起来,吉士瞻这番话毫不夸张,生与死全在一念之间,没有丝毫的侥幸,全靠谋划和实力。谢芳菲的心情也凝重起来,说:“王爷,下毒这件事情纯属我们的猜测,恐怕没有什么大的作用。现在的形势看来越发的严峻。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我们一定要趁王敬则准备还未完全的时候,先动手才行,不然,大伙儿肯定没命。王爷,虽然有人对萧鸾的病动了手脚,不过陶大师他老人家已经有所发觉,也想出了一个暂时应付的办法,所以皇上的病不至于像王敬则说的那样严重。这样一来,我们大家更应该诚心诚意的合作,尽快想出对付王敬则的办法。”

谢芳菲说这番话,大有原因。萧遥光直到现在还是不尽不实,想要为自己留一条退路。萧遥光既然连王敬则下毒这么机密的事情都能知道,肯定还有其他的东西。只是可能牵涉到他本人,所以故意没有说出来。谢芳菲有意提醒他大家已经是生死与共同坐在一条船上,希望他能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还借陶弘景的一番话来提醒他,萧鸾根本不会这么快就死去,他始安王被诛的危险依然存在,根本就没有后路可退。

萧遥光的眼睛果然闪烁了两下,沉吟半晌,最后豁出去,镇定的说:“王敬则和我秘密商讨谋反一事的书信我倒是有的,他兵力具体的布置我也稍微知道一点,可是,可是…”

谢芳菲当然知道他的顾虑,宽慰似的说:“王爷,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将你拖下水的。既然已经有真凭实据,白纸黑字的,王敬则想赖都赖不掉,这次肯定难逃一死。人人一张嘴,话还不是自己说么。我们只要说王爷为了套出王敬则谋反的具体事宜,所以故意和他虚与委蛇,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更何况王敬则还来不及行动呢,王爷率先就将这些书信给呈上去,谁还会怀疑王爷呢。大家感激都还来不及呢。只要安排的巧妙一点,王爷说不定还可以重新得到重用。这样好的机会,王爷千万不要错过呀。”

萧遥光面无表情没有说话,既不点头表示赞同也没有摇头表示反对。他旁边的一个谋士冷冷的说:“这种东西,拿出来就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人心难测呀,谁知道有些人会不会借此良机一箭双雕呢!更何况就如谢姑娘所说,纯粹是虚与委蛇,可是难保朝廷中的某些居心不良的人以此为话柄,陷害王爷呢。所以,王爷,千万不可将这些书信给拿出来。”

谢芳菲等一众人无奈的看着萧遥光他们,双方僵持不下,气氛立即紧张起来。谢芳菲咽了咽喉咙,然后耐心的说:“我可以说,只要王敬则谋反的事情一旦打响,萧鸾第一个要杀的就是王爷你。萧鸾既然不会这么快就死去,那么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又听到谋反的消息,整个武帝,高帝的子孙全部都不会放过,王爷就不用说了,首当其冲。王敬则想要在建康站稳脚跟,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武帝和高帝的子孙中重新册立一位新的皇帝当作他的傀儡。而王爷在建康的势力根深蒂固,绝对不是好的人选,说不定王敬则篡位后首先要杀的也是王爷你。王爷,这样看来,无论如何,你的处境都不太妙啊。”

萧遥光一众人在一边听的脸色煞白。谢芳菲见攻心的计谋成功了,继续说:“反观现在,王爷若是事先能交出和王敬则通谋反的书信,一来可以去除王敬则这个致命的威胁;二来,王爷还可以因为此事向病危的皇上表示你的耿耿忠心,一定可以重新获得皇上的信任。这样一来,王爷岂不是因祸得福!王爷,你千万要想清楚呀。”

萧遥光的神情自然而然的软化下来,他那个谋士看着谢芳菲,依然冷冷的说:“可是如今皇上重病在身,经常昏迷不醒,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落到其他人的手里!朝廷里,我们没有一个放心的人。万一有人借此陷害,根本不用解释,直接斩首示众!”

谢芳菲恨不得一口吃了他,老是泼冷水,眼看就要就要成功了,却因为他这么几句话而功亏一篑。萧衍这边也是紧张的看着谢芳菲,希望她能顺利解决这个难题。谢芳菲不但头皮发麻,全身都紧张起来。这个时候,连吉士瞻也觉得太过难为谢芳菲了,咳了两下,想要出声暂时解围。谢芳菲猛的站起来,挑衅的看着对面那个阴沉沉的,活活另外一个江臣原说:“我有一个很好的办法,既然不能亲自交到皇上的手里,那么我们自然可以交到太子手里,而且当面向太子说明一切情况。想必王爷没有意见吧?”

那个江臣原第二没有再说话,萧遥光慢慢的点头说:“交给太子我们自然放心,可是太子他一向不理会这种事情,恐怕…”

谢芳菲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了,萧宝卷这个人,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什么荒唐事情都做尽了,怎么可能理会这种事情呢。不过,谢芳菲早就想到办法了,站起来,巡视全场,然后自信的微笑着说:“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只要投其所好就可以了。听说太子酷爱杂技,甚至说的上是迷恋。我们只要偷偷的请太子出来观赏西域流传过来的最新的杂技。趁他高兴的时候将事情说给他听,想必太子一定听的进去。只要借太子的口将这件事情传达给皇上,那么王敬则必死无疑。这样的话,王爷和萧大人还可以借此表达对太子和皇上的忠心。岂不是一件一举两得的事情!不知道王爷还有什么其他的顾虑,只管说出来,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我们一定尽力解决。”

萧遥光完全松懈下来,脸上神情放松的说:“既然芳菲姑娘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我们怎么会不同意呢。本王府里刚刚来了一批演技精湛的杂技团,是本王派人特意从龟兹请过来的。晚上就请太子过府前来欣赏如何?当然还有萧大人以及在坐的各位。”

谢芳菲心里十分高兴,但也知道不能喧宾夺主,眼睛看着萧衍。萧衍脸色也放松下来,笑着说:“既然王爷有这么好的提议,我们自然遵从。事不宜迟,我们还得回去准备准备才是。”

萧遥光站起来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离开了,走出门外后,还回头看了一眼谢芳菲,看的谢芳菲浑身发凉。知道自己锋芒太露了,已经重新引起萧遥光的杀机。可是刚才那种场面,自己如果不挺身而出的话,和萧遥光之间的合作肯定就要泡汤了。自己这么多天来的辛苦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至少在萧鸾死之前,他还不敢将自己怎么样。这也是双方合作的最大期限。谢芳菲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所擅长的看来也只有这些勾心斗角,伤天害理的事情了。这种有伤天德的事情,将来总有报应的。可是这种人尽其才,物尽所用的感觉却是樱粟。人总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萧衍一边走出徐府,一边郑重的说:“芳菲,你以后绝不能一个人单独出门。”他自然也看到了萧遥光眼睛里的杀机。谢芳菲苦笑,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什么不招人妒是庸才么?可是有些过分了吧。

众人晚上赶到萧遥光王府的时候,府里早就布置妥当了。始安王的王府和王谢那种百年大族的府邸相比又是另外一种威严森然的气象。中间的通道宽且长,白色的大理石朝中庭一直延伸过去。飞檐彩塑,雕梁画栋,果然是皇家风范。走到后院的时候,景色才逐渐柔和起来,开始有山有水,有花有树,小桥流水的特色才显露出来。不过依然是年画里的景致。美则美矣,却活泼不起来。一盏盏的宫灯一路挂过来,亮如白昼。仆人们来往穿梭,十分忙碌。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布置好这一切,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是要恭迎太子的大驾光临,虽然是私访,可是这些场面还是要的。

众人在宽大的室内纷纷入席,谢芳菲主动要求敬陪末席,她很不习惯这种一人一席的坐法。上面依次是萧遥光,萧衍,然后是徐勉,王茂,柳庆远,吉士瞻等人。高高在上的主位自然是留给太子萧宝卷的,奇怪的是右边第一席的那个席位却是空着的,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席位,直到现在人还没有到。能够坐在第一席,和萧遥光并肩,看来身份不低。

众人见萧宝卷还没有到,想起今天晚上的重责大任,那可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啊,眉眼间都有些忧心忡忡,丝毫没有宴会的气氛。萧遥光为了掩饰这种不寻常,叫来一些伶人乐工,隔着帘子吹奏弹唱起来。众人的心神被分散开来,气氛才没有那么僵硬了。

萧遥光早就出去准备迎接萧宝卷的众多事宜去了,留下的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众人。谢芳菲等的心脏都在颤抖的时候,听到外面一阵轻微的骚动,心脏才恢复过来,萧宝卷总算是不负众望的姗姗来迟了。又等了半天,才见萧遥光伴着年纪很轻的一个少年从旁边的门进来,直接走向主位。这个年纪轻轻,身穿考究便服的少年自然就是萧宝卷。灯光下看上去唇齿间有些发白,想必是玩乐过度的缘故,面目一般,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气势却很不一般,看都没有看众人,傲然在中间的主位上坐下来,然后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人几句。

谢芳菲不知道为什么却不由自主的注意起他身边的那个人来。三十来岁的年纪,或许更大一些,或者更小一些,只觉得很难判断,猜不出来,完全不能肯定,不像很多人一眼就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五官觉得有些模糊,十分常见的长相,转眼就有人会忘记。气质虽然冷淡,却不觉得讨厌。这么一个人,谢芳菲以前绝对没有见过,可是突然间心里就觉得奇怪了起来,老是有一种想要盯着他看的冲动。仔细想起来,那个人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谢芳菲怕别人起疑,赶紧低下头,没有再直直的盯视了。

眼角悄悄的瞄到那个人居然就在右手边第一个席位上坐了下来,看来是萧宝卷得意的心腹,不然这种吃喝玩乐的事情也不会带他一起出来。趁别人不注意,再看了几眼那个人,依然没有什么在哪里见过的印象,可是为什么就觉得,心里就觉得不一样呢。想了半天,仍然想不出个所以然。这个时候大厅里的人鸦雀无声的,都在等萧宝卷的吩咐,谢芳菲不敢问出声来。

萧宝卷懒洋洋的一挥手,说:“不用等了,开演吧。”萧遥光才笑着站起来说:“今天这班杂技团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工夫从龟兹请来的呢,保管太子满意。他们龟兹的戏服和我们都大不一样,太子瞧了一定觉得新鲜。”于是吩咐下去,让演员们都上场。

音乐喧闹起来,众多的演员鱼贯入场,衣服果然不一样。尖顶的黄色小帽,看起来就滑稽,惹人发笑;紧身及膝的短衣,红腰带,和当下的宽服裘带截然不同;浑身上下还缀满了金花玉镜,走动时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叮当声。萧宝卷还没有看表演,一见到这些奇装异服,精神立刻就来了,坐直身子,一挥手,让他们马上表演。

这些杂技演员果然了得,开场就是一个人用牙齿叼着一根长达七八丈的幢木,然后一个演员在上面翻腾挪跃,整个幢木纹丝不动。后面还有一种“木马伎”的傀儡戏。这种木马只有马首,马身,却没有马腿,用两个演员的四条腿代替。表演起来整个木马进退自如,起卧自然,酷似真马。上面坐着一名演员扮的骑手,和扮演马的两个演员互相配合,做出各种滑稽,惊险的动作,让人提心吊胆,引人入胜。高坐在主位上的萧宝卷果然看的津津有味,神情简直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眼睛眨都不舍得眨一下。

谢芳菲和底下的一干人等,根本就没有欣赏的心情。谢芳菲时不时的打量斜前方右手边的那个人,心里总觉得毛毛的。趁着鼓声喧天,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低声越过身子问旁边席上的王茂:“知道前边右手第一席的人是谁?”王茂皱眉说:“这个人叫吴有,跟在萧宝卷身边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萧宝卷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和这个人脱不了关系。这个人完全一个谄媚的弄臣,只会教萧宝卷一味的吃喝玩乐。就是杂技这项玩乐也是他首先引进宫供萧宝卷取乐的。萧宝卷不但不疏远他,反而十分亲近重用,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真是上梁不正下粮歪,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神情十分的不屑。

谢芳菲又问:“他跟在萧宝卷身边有多久了?”王茂摇头:“这个倒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时间不短。怎么了,芳菲对他有什么疑问吗?”谢芳菲没有回答,想了想,又问:“他是怎么得到萧宝卷重用的?”王茂回答:“好像是哪一个宦官引见给萧宝卷的,玩乐这方面简直就是萧宝卷肚子里的蛔虫。他居然怂恿萧宝卷自己亲身上演杂技。下令向民间强制征收的雄雉毛,鹤羽,白鹭縗不知道害的多少百姓鬻妻卖子,家破人亡。”谢芳菲虽然释然了一些,可是还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就觉得熟悉呢,尽管从来就没有见过此人。

谢芳菲正偷偷打量的时候,看见他冷冷的朝自己看过来,眼神十分陌生,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心里心虚了一下,不敢再看,自嘲的想难道这就是自己和这个叫吴有的人的缘分?所以就算从来没有见过面,天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心里笑骂自己真是越来越会胡扯了。

杂技终于演完了,正戏也要开场了。萧宝卷直接将他和王敬则来往的秘密信件亲身呈给萧宝卷看。萧宝卷虽然面色不善,十分不耐烦还是接了过来,随便翻了两张,慢慢的愤怒起来,瞪着眼问萧遥光:“王叔,这可是你做的好事!”

萧遥光伏低身子,惶恐的解释说:“太子息怒。太子想一想,这如果真的是我做的事情,怎么可能连自己都出卖呢。这些全都是平西将军王敬则一心想谋反的证据。我为了套出他真正的情况才与他虚与委蛇的,还请太子明鉴!”

萧宝卷果然说:“王叔,原来错怪你了。你先起来吧。这件事情我自然会告诉父皇。这个王敬则,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密谋叛乱,我一定要诛灭他九族,以儆效尤,看看他谋反的下场!”

萧遥光站起来,作卑躬状说:“还请太子立即将这件事情转达给皇上才是。此事事关重大,绝对拖延不得。王敬则的兵马已经在来建康的路上了!”

萧宝卷点头说:“我一回去就会立即将这些信件交给父皇的。王叔,这次你立了大功,父皇一定重重有赏的。”

萧遥光作感激涕零的样子,连谢芳菲都觉得恶心,萧宝卷居然还能够若无其事的看下去。谢芳菲一直从旁注意着吴有的反应,见他脸色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见到萧遥光突然呈上信件的一事,只是眼睛闪烁了两下而已。也是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物。谢芳菲的心里越来越疑惑。

萧宝卷率先从大厅的正中央离去,吴有跟在后面经过谢芳菲跟前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发的强烈。谢芳菲仔细的盯着他的背影,那种蓦然而来的熟悉的感觉突然间又消失了。谢芳菲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事情大功告成,众人神情兴奋不已,惟有谢芳菲仍然紧蹙着眉毛,心里的怀疑却不敢说出来。

第54章

谢芳菲和众人回到萧府,头昏脑胀,身心俱疲,又是一天马不停蹄的勾心斗角。谢芳菲这会子有些吃不消了,没有坐下来和大家一起继续等事态进一步的发展,告辞一声,立马回房,倒在床上,睡的不醒人事。她的梦,她的梦里又是另外一番景况,只是那种似有若无的熟悉的气味像丝线一样还一直牵系着现实里的梦魇,逃避也没有用。

容情急急忙忙的进来找谢芳菲的时候,她兀自轻蹙着眉沉睡不醒。容情在外面将门拍的震天响,依然不见动静。心里一急,一脚踹开,抢进去的时候,谢芳菲还倒在床上,眼皮动了一动。容情知道她马上就要醒过来,趁机毫无顾忌的盯着她的眼,眉,还有嘴,一种细细的兴奋悄然无声的从脚底一直窜到头顶,然后流散到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谢芳菲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一时间还没有适应突如其来的明亮,下意识的又闭上眼睛,舒服的叹了一声。然后想到什么,突然睁开,有些吃惊的看着容情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容情茫然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她房里,只是觉得一阵心虚和尴尬,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故意掩饰的咳了一下,然后说:“出了一点事,萧大人让我过来看看你醒了没有。”谢芳菲无意识的点了点头,捂着嘴打呵欠,拿眼睛看着他。容情心里一跳,又欲盖弥彰似的说:“我在门外敲了半天的门,怕出什么以外,一时心急,所以就——”

谢芳菲挥手打断她,指了指外面,然后扯着被子坐起来,见容情还没有反应过来,抬眼问他:“哎,哎,我说事情再急,也等我先起来再说。你在这干傻站着干什么!我穿衣服你也站这里?你让下面的人先将水给端进来,我简略梳洗一下就过去。”容情没有说话,眼睛又看了她几眼,刚睡醒的人和平常总是有些不大一样的,才点头走了出去。心脏依然“砰砰砰”的在闹腾不休。

谢芳菲赶到前面去的时候在大厅里碰到徐勉,笑着上前打招呼说:“这么一大早,徐大人就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徐勉点头,然后走进来,叹气说:“想必你们也知道了。王敬则收到风声,连夜离开了建康。等我们发觉过来,要追已经来不及了。”

谢芳菲虽然有些吃惊,不过早就知道王敬则没有这么容易死,稍稍释然,只是问:“这件事情可就有些奇怪。参加这次计划的全都是信的过的人,绝对没有背叛的可能。照理说,他怎么能收到风声呢?”

萧衍也迎了出来,听到谢芳菲的疑问点头说:“昨天晚上,我们一回来,听说宫里已经派出了大队的禁卫军将整个将军府围的水泄不通。可是进去的时候才发现,王敬则早带着一众心腹手下从南门逃跑了,留下的全是一些不中用的老弱奴仆。南门的守城的官员还没有收到禁城的手令,见又是平西将军,压力之下,只得放他们出城去了。看来,王敬则早就收到风声,甚至有时间将一众心腹一起给带离建康。”

谢芳菲想了想,说:“既然我们行动如此迅速,还是让他给逃跑了。这说明,昨天晚上的计划一定早早的就泄露出去了。”几个人早就想到这个问题,脸色都凝重起来,这么机密的事情也能泄露,那么昨天晚上在座的人当中一定有内奸。虽然这么怀疑,可是事关重大,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谢芳菲想起昨天晚上跟在萧宝卷身后的吴有,又听到王敬则逃跑一事,心里越发的怀疑,口里却说:“大人放心好了,我们这边肯定没有问题。想是始安王府里的人大概看出一点端倪,所以提前通知了王敬则。”萧衍和徐勉微微沉吟了半晌,最后萧衍说:“我也相信我的部下绝对的忠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今天这件事情我和大家都不会再提起。这次就当王敬则命大好了,反正他已经是穷途末路,就让他多活两天好了。”

谢芳菲宽慰的说:“其实大人完全不用泄气,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王敬则的逃跑。目前形势难明,留下王敬则这个祸种,于大人的现在的处境来说未必没有好处。建康的形势越乱越复杂,对我们就越有利。有什么理由让萧鸾借我们的手将王敬则给除去呢。现在,王敬则对我们已经构不成丝毫的威胁,却成为萧鸾的一块心病,我们就让他如梗在喉,寝食难安好了。所以说,这次事件,就如同塞翁失马一样,焉知非福!”其他两个人听的安定下来,一大早受到的强烈冲击因为谢芳菲这些话而消失殆尽。

谢芳菲却安定不下来,如果真如自己的猜想,那个吴有打的一定也是这个注意。就是不乱,他也要平地起风波,趁乱而起。留下王敬则一条狗命,用来制肘牵绊萧鸾的计划。

谢芳菲备下了一些小点心,特意请容情过来喝茶。容情还未将心里的惊喜悄悄的融化,谢芳菲就叹气说:“容情,我想问你一些比较奇怪的事情。不过,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清楚。”容情刚升上去的喜悦稍稍的下降,不过还是带笑的说:“哦?那芳菲想知道什么事情?我不知道的话,可以帮你去问其他人,说不定可以弄清楚。”

谢芳菲将心里的纷乱复杂大致的理了一遍,拣了重点,紧锁着眉问:“容情知不知道一些有关于什么易容呀改装呀之类的事情,或者说有没有听过有谁擅长易容?就是天衣无缝到让熟悉的人也认不出来的地步。”

容情微笑着回答:“原来是易容之术呀,其实普遍的很,自古以来就有,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是我也稍微知道一点,不过不喜欢用,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不过要到达像你所说的天衣无缝的地步,不是没有,不过至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只是很早以前听师尊说起过一些易容到神乎其技的传说,那些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师尊虽然也没有见过,却深信不疑。”

谢芳菲感兴趣的问:“那么究竟是怎样的神乎其技?”容情笑说:“那些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一直流传下来,大概被人们无形中夸大了。以前有一个人,据说易容之术天下无双,扮人像人,扮鬼像鬼,其技艺没有一点瑕疵,可以称的上是完美无缺。再熟悉的人就是站在他面前,也感觉不到任何熟悉的感觉,宛如陌生人一般。后来的人们就尊称他为‘鬼重子’。可是自从鬼重子以后再也没有人能达到他那种人鬼难辨的境界,所以渐渐的就认为只是后人夸大的传说,我也这么认为。一个人再怎么易容改装,甚至改变体形,声音,形态,可是长久以来形成的气质和习惯却是一时半刻间怎么也改变不了的,无意中总会露出马脚,只要用心寻求破绽,一定可以发现。可是师尊他却另外有一套看法,师尊认为之所以没有人能够达到鬼重子那种境界,并不是不存在,而是没有人能有那份隐藏的能耐。师尊说武功达到极致的人甚至可以改变自己身上的气息,连毛孔都可以伸缩自如,更不用说什么气质之类那些看起来无形的东西,一样可以刻意的改变。鬼重子天纵奇才,旷古绝今,加之武功早就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所以才能够达到那种神乎其技的地步,后人实在是难以望其项背。”

谢芳菲惊奇的说:“真的存在鬼重子这个人么?他这种人,想必是绝无仅有吧,这种天资,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我很怀疑有没有这个人,天乙师傅说不定也是听他师傅随口说的,所以对这种旷世奇才深为仰慕,然后奉为知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天乙真人在武当山上待久了,总会觉得寂寞,现实里没有人可以和他比肩,只好往传说中找去。这可能也是高处不胜寒的悲哀吧。

容情笑说:“鬼重子这个人自然是有的,不过当真有没有这么神奇我不知道。师尊曾经说过,这个人虽然是魔道中人,不过却是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生平痴迷武学,醉心易容之术。”

谢芳菲立即问:“鬼重子也是魔道中的人吗?他开什么宗立什么派?”容情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说:“就是‘求缺门’。”谢芳菲内心大震,不过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进一步求证。

谢芳菲找到萧衍,说:“大哥,萧宝卷身边的那个叫吴有的人,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他的来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萧宝卷的?”萧衍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然后说:“你怀疑泄密的人就是他?这个吴有是萧宝卷的心腹,虽然人人恨不得诛之,可是却没有人能奈何的了他。他以前似乎只是建康的一个地痞,不事产业,无家可归,来历倒没有什么问题。后来巴结一个宦官,得到引荐。投萧宝卷的所好,吃喝玩乐样样精通,遂得到萧宝卷的重用。不过这个人既然能够这么讨萧宝卷的欢心,应该也有些能耐吧。只是他和王敬则,根本就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他住在萧宝卷的宫殿里,平时和其他的大臣也没有什么来往。所以我们都没有将矛头指到他的身上。”

谢芳菲又是一惊,这个吴有的来历有根有据的,完全不是自己猜想的那一回事。想了一下,然后说:“大哥,我们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我想知道这个吴有是不是一直都跟在萧宝卷的身边,还是说萧宝卷会经常派他出去办一些事情?”萧衍不知道她到底想知道什么,还是回答:“依萧宝卷这个人的性子,他会派吴有出去办什么正经事。这个吴有跟着萧宝卷住在深宫里面,难得出来一趟。就是我们这些大臣,见过他的人也少的很。我以前为了探听消息,才将萧宝卷身边的人的底细一一查清楚,不然也不会知道的这么详细。依我看,吴有这个人是奸细的几率很小。”

谢芳菲现在是更加糊涂了,听萧衍这么说吴有这个人不可能是人易容装扮的,吴有一直都待在建康,甚至难得出皇宫一步。可是那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却是那么奇怪,那么熟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谢芳菲的头都大了,很怕又是自己神经一时过敏,想的太多了。

这一天中午,谢芳菲还在为这个事情头痛烦恼的时候,真正的吓了一跳,竟然是王如韫亲自找到萧府来了,怒气冲冲,满脸的阴霾,根本就不顾一路上众人诧异的眼光。后面跟着几个随身的丫鬟侍女,畏畏缩缩的远远的吊在后面,不敢上前。

谢芳菲连忙拉她到自己的房间,倒了一杯茶说:“如韫,先喝杯茶降一降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不用担心,总有办法解决的。”

王如韫接过谢芳菲递过来的茶杯,刚要喝,实在忍不住,将杯子狠狠的摔在桌子上,愤怒的说:“芳菲,你来说一说,我哥哥为什么非得将我双手送给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猪狗不如的萧宝卷!”

谢芳菲瞪着她,然后有些不敢相信的问:“王融要将你送进宫?送给萧宝卷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人!他怎么会将你送给萧宝卷呢,他是不是想权势想疯了!”

王如韫有些悲哀的说:“是萧宝卷!皇上病的很重,他的势力越来越大了,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为了报复我们王家以前拒婚的羞辱,不论是在朝廷上还是在其他农业商业各个方面,拼命打压王家的势力。因为萧宝卷新近要登基了,大权在握,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他。哥哥在各个方面的压力下,忧心忡忡,经常连饭都吃不下。现在萧宝卷又示威似的重新提出求婚的请求。哥哥在目前这种情形下,考虑将我送进宫去。芳菲,你说我该怎么办!就是死,我也不要嫁给那个人人唾弃的萧宝卷!我姐姐一个人的悲剧还不够么,现在又要将我往火坑里送!芳菲,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要进宫,我死都不要进宫。那个地方是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你不知道,里面什么丑闻都有,你简直想都想不到。王家数百年来,死在里面的冤魂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还要添我一个!”

谢芳菲同情的看着她,这么一个才貌俱佳,心怀高远的贵族千金小姐竟然要驾嫁给那个不学无术,龌龊下流的萧宝卷,实在是一件痛心疾首的事情。将椅子搬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说:“如韫,事情还没有完全的绝望,你哥哥只是还在考虑呀。只要你拼命反抗,他不会将你送进宫去的。你们王家从魏晋开始已经是名扬天下的士族,就是皇上也不得不忌惮三分,给你们家几分情面。只要妥善处理,一定会没有事情的。”

王如韫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拉住谢芳菲的手急切的问:“芳菲,你觉得真的是这样吗?我哥哥真的不会将我送进宫?是呀,是呀,上次哥哥不是也回绝了那个萧宝卷的求婚么。哥哥就只剩下我这么一个亲妹妹了,他怎么舍得送我去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呢。他不想一想我,也该想一想我们早就死去的父母呀。哥哥一向疼我,不会将我送进那个人间地狱去的。”

谢芳菲点点头,安慰私的哄着神情激动的王如韫,说:“不会的,不会的,你哥哥一定不会将你送进宫去的。”心里却担忧不已。萧鸾到底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人,王家的势力根深蒂固,影响深远,不得不顾忌。就是暗中想要拔除,也得思虑周详,从长计议。可是萧宝卷就不同了,他才不理会什么国家朝廷,想要的用尽手段也要得到,不顾一切后果。如今这样的时局,人人自危。高门士族在朝中的影响渗入各个方面,萧鸾没有一天不想彻底的除去,只是怕动摇到整个天下的根基,说不定趁机真的就不管不顾。王融在这样的夹缝里求存,想必十分的艰难。萧宝卷即将大劝在握,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得罪他。王融不是到万不得已,也不会牺牲自己唯一的亲妹妹。

王如韫稍稍安心下来,脑中清明下来,转头又摇头说:“哥哥这么疼我,还是打算将我送进宫,看来我是非去不可了。萧宝卷一直以来都在压迫我们王家,我这次一定没有活路了。哥哥,哥哥他,芳菲,芳菲,我真的不想进宫,我不要嫁给萧宝卷!”说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谢芳菲紧张的抱住她说:“如韫,如韫,不要哭,不要哭,一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只要好好想一想,总会想出办法来的。”

王如韫哭了半天,眼睛又红又肿,眼睛里是一种绝望似的伤心,然后凄凉的说:“芳菲,人人都羡慕我们这种高门士族的小姐。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们王家女子的婚姻悲剧列起来可以一部血泪史书,连秦淮河的水都可以染红。这么几百年来,没有一个人可以活到老的,尤其是嫁进皇宫的人,全部都夭折了。我姐姐嫁给了天下闻名的大才子谢脁,在别人的眼里,可谓是才子佳人,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可是谢脁从来不进姐姐的房间,姐姐也不喜欢他。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跟一对仇家似的。姐姐有一次回来,当着我的面愤恨的说:‘没有想到谢家居然还有谢脁这样的人!’从此没有开怀过。后来谢脁带姐姐去荆州,居然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那里,连孩子都不要了。姐姐也恨透了他。芳菲,芳菲,我宁愿是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活的自由自在,然后敢爱敢恨。我,我,我这种人就是死,也死不出王家的势力范围。”

谢芳菲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说一些安慰的话。王如韫哽咽的说:“芳菲,这难道就是我们王家女子的命吗,从来没有好结局。我为什么要生在王家,哥哥为什么要送我进宫,还有这个连畜生都不如的萧宝卷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芳菲,芳菲,我该怎么办!我就是死,也不要嫁给萧宝卷!我宁愿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也不要进宫受活罪。”

谢芳菲劝她:“如韫,你既然不愿意,就要奋力抗争呀。上次不是说过了吗,没有人可以将你怎么样的。你一定要跟你哥哥好好的谈一谈。你们王家这么深的势力,不是仅凭萧宝卷一个人就可以颠覆过来的。”

王如韫似乎看到出路,连忙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点头说:“恩,我不应该冲哥哥发火,应该好好的跟他谈,说不定事情就会像上次那样出现转机呢。我要马上回去找哥哥好好的谈一谈,哥哥一定不会答应萧宝卷的求婚的!”然后起身急着就要离开。

谢芳菲点头称是,又好好的安慰了一番,一直送她到门口,然后让容情陪着她回王府去了。她竟然一个侍卫都没有带,就这么跑到萧府来了,可见确实受了极大的打击,什么都顾不得了。

第55章

谢芳菲等到容情一回来,连忙迎上去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如韫她情绪有没有好一点?一路上说什么了吗?”容情摇头,然后说:“我劝了她几句,她心情看起来好一些了。还没有走到王府,他哥哥王融就亲自出门来找她了。对我好像有一些误会。唉,王如韫这么一个人,其实可怜的很。气韵高雅,也没有一般千金小姐的骄横,如果嫁给了萧宝卷,实在是可怜。”语气唏嘘,十分同情王如韫的遭遇。

谢芳菲一边走一边整理自己的情绪,慢慢的说:“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碰见如韫的情景。她因为你对凹凸寺前壁画一番精彩的评论,而忍不住拍掌称赞。你还记不记得?”容情叹气说:“当然还记得。她家学渊博,出身高贵,难得的是不是一般世俗轻狂之人,能够相识,也可以算的上是缘分。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看来,她也不能例外。”

谢芳菲叹气的说:“她确实可怜可叹。容情,你一定也知道,她一直都很喜欢你。”容情停下脚步,皱眉看着谢芳菲,脸色难得的阴沉下来,问:“芳菲,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芳菲决定将话说个清楚明白,她不能再对不起容情,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她的良心尽管早就是黑的了,而王如韫只是一个借口。她看着容情,低声说:“容情,我,我还是忘不了他,我,我这种人活该,完全咎由自取。你不要再等下去了,我对不住你。你不要辜负了王如韫对你的一片深情,她比我强的多,比我好很多很多。这个时候,只有你可以将她解救出来。”

容情眼睛里满是受伤后的倔强,死死的盯住谢芳菲,许久,然后平静的说:“我喜欢的是你,和王如韫有什么关系。芳菲,你太小看我了。学武的人,意志如果不够坚定,是进不了上乘的境界的。我的意志也是从小就磨练出来的。芳菲,你不要小看了我。”

谢芳菲看着他,然后狠心的说:“不错,确实和王如韫没有关系。可是,可是,你和我是没有结果的。我早就下定决心,准备天打雷劈算了,反正是没有顾虑了。一个人下了决心,就什么都不怕了。我还是忘不了秋开雨,我不能将你也这样半吊子给拖进来,我不能害了自己,连你也给害了。王如韫又有什么不好,你没有必要为了我这个众人唾弃的人而害了你自己。我心里一直对不住你,我不能一边想着秋开雨,然后一边还害了你,我的罪已经够多了。容情,我这种女人,是一个祸害,我不能连你也害了。”

容情撇开脸,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坚决的说:“芳菲,就你这么几句话,是改变不了我的决定的。”谢芳菲悲哀的说:“容情,你和我,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呢。这么些人,难道还不够痛苦么!你为什么不早早的回头呢。我,我自己是已经掉到海里面去了。”

容情仔细盯着谢芳菲,然后一字一句的说:“芳菲,我也早就掉到海里,回不了头了。你带着秋开雨离开雍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掉到海里去了,我难道没有想过要爬起来吗,可是一切都晚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待在瘟疫横行的襄阳?我也不想活了!得瘟疫死总比自杀死要好!我那次特意去见萧大人,是想托他将一些东西转交给你,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活着离开。天可怜见,居然能够碰见你,难道不是天意吗!芳菲,你说我还能回头吗?”谢芳菲吃惊的看着他,原来里面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孽债。她的心也绞起来,红着眼睛哽咽说:“可是容情,我,我…”

容情继续说:“芳菲,你和秋开雨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可是你为什么就可以这样放弃你自己呢,秋开雨根本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你为什么还是愿意为他什么都放弃!”

谢芳菲含泪说:“不为什么,不是为了秋开雨,只是为了自己的心,心里的意念总是不平。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其实没有什么,为了心里的不平,就这样下了一个决定而已,谁叫我自己心甘情愿呢。”语气虽然柔软如水,可是心里却是铁铮铮似冰。

容情看着她,然后说:“芳菲,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呢!你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愿意的。芳菲,现在还早着呢,总有一天你会忘记的。你就算不忘记也不要紧,你可以自己收藏着。我也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你。芳菲,我自己下的决定和你没有关系,没有任何的关系,你不用内疚。王如韫,她自然也有她自己的命运,要怪就怪她不该生在王家。你和我,都没有回天之力。我们都是普通人,不是万能的佛祖。芳菲,你的心不平;我,我的心也一样的难平。”

谢芳菲看着他,看着他的坚决和痛苦,想起自己,自己的辛酸凄凉,一阵溺水后的无力,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为什么就要这样越缠越深了呢,为什么就没有人愿意率先解开这个线头呢。难道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吗,天啊!

谢芳菲在第二天就听到王如韫即将成为太子妃的消息,震惊过后,不顾一切的赶到王府。看见王如韫面如死灰的坐在那里,没有表情,没有动作。谢芳菲心痛的拉着她的手说:“如韫,如韫,你现在该怎么办呢!你现在该怎么办呢!”王如韫流着泪看着谢芳菲,说不出一句话来。谢芳菲猛然说:“如韫,你逃吧。离开建康,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你不知道天下有多么大,南齐容不下你,就去北魏,北魏也不行的话,还有塞外。对,如韫,你去塞外吧,那里的天永远都是蓝的,碧绿的草原一望无际,还有成群的牛马。如韫,天下这么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处。你不能就这样嫁给萧宝卷,然后白白断送了自己的一生。那个皇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冤魂,你根本就不适合那个鬼地方。如韫,来,只要你愿意,我帮你逃跑。”说着就要扯王如韫起来。

王如韫却动都没有动,然后茫然悲伤的说:“是呀,我根本就不知道天下有多大呢。塞外原来是那么美的吗,我还从来没有到过呢。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完了,什么幻想都没有了。以前是王府,将来是皇宫,死了就是一堆坟墓,然后一堆的白骨,一辈子就这样了。”

谢芳菲看着她,抓住她的肩膀,然后柔声说:“不会的,你不会这样的。你将来还要去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呢。来,你先跟我来,将身上的衣服换了,我悄悄的带你离开,然后连夜将你送离建康,你就可以脱离这个苦海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总会有路的。”

王如韫使力挣脱开谢芳菲的说,哭着摇头说:“芳菲,没有用的。这门婚事是我自己亲口答应的。”谢芳菲愕然,然后大声的说:“如韫,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答应这种事情!你不是死也不要嫁给萧宝卷,死也不要进宫吗!”

王如韫无奈的说:“芳菲,你不明白,如今我就是想死,也只能死在皇宫里,也只能死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哥哥昨天晚上告诉我,叔叔在朝廷里被人诬陷,已经被杀了。这是萧宝卷给我们的一个警告。我们整个王家如今面临从未有过的危机,许多商铺行业无缘无故就被朝廷查封了,动不动就有人被杀。哥哥昨天晚上哭着对我说,王家数百年的基业不能毁在他的手里,王家名扬天下的美名不能就此白白断送着我们这一代的手里,还有整个王家成千上万的人不能因此而无辜被杀。我们整个王家的人从小就被教育要誓死守护自己的家族,誓死将王家保存下去。我,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是王家的人,王家的存亡我也一样有责任,谁叫我生在王家呢,谁叫我生在王家呢!”

谢芳菲明白过来,更加同情她。这个时代的高门士族根本就不关心国家朝廷的跌宕,只关心自己家族的命运。他们的使命就是将整个家族在这种动荡的乱世里完好无缺的保全下去。王家是数一数二的士族,这种观念在王家人的心里根深蒂固,不可动摇。就连王如韫,也不得不屈服,就是死也要保全整个王家,死也要死在那个乌烟瘴气,不见天日的皇宫里,免得牵累了整个家族。谢芳菲只想哭,为什么每一个人的命都这么苦呢,为什么就没有人能幸福快乐给自己看呢,也好让自己相信这个乱世还有一些值得继续生存下去的东西呀。这么多的人,没有一个是快乐的,幸福的,轻松的,自在的。这叫自己怎么有这种信念继续追寻下去呢!怎么还能有呢,满眼都是悲剧!

王如韫停了半天,然后绝望的说:“我明天就要进宫觐见去呢,真是好的很!真是好的很,反正是横下了心,反正是王家的女人的宿命,迟早都要发生的。早死晚死还不是一样的死!”谢芳菲不忍心,抱住她也哽咽着说:“如韫,不要难过了。人只要还活着,就还是有希望的。你不要伤心了,我也要哭了。你是一个可怜人,我也没有比你好到哪里去。我将来,我将来说不定比你还惨呢。如韫,你为什么非得嫁给萧宝卷这种人呢。我又为什么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呢。如韫,如韫,唉,乱世里,这不仅是我们的命运,所有人的命运都是一样的凄惨。”边说眼泪也边流了出来。两个人各有伤心事,在一起抱头痛哭。

总有哭完的时候,总有哭累的时候。事情依然没有解决,情绪却慢慢的平复下来。王如韫带泪的说:“明天,明天我根本就不想进宫,我看见那座宫殿,就会想到死在那里的姑姑和堂姐,她们那么年轻,全部都死在里面,这样就死了,被这样一座宫殿给逼死了。将来,将来我也是要被逼死的。不是被人就是被那座墙给逼死的,那里几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尸骨。病死的,害死的,自杀死的,烧死的,赐死的…”

谢芳菲听不下去了,大声说:“如韫,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不但你要疯了,就连我也要疯了!”

王如韫终于忍不住了,抓住谢芳菲的手说:“芳菲,我心里实在害怕,我如果能够选择我宁愿死。可是谁叫我是王家的人呢,谁叫我姓王。哥哥说,既然是王家的人就要为王家去死,哥哥还告诉我,他将来也会死的,为了王家而死,这样的死法是王家子孙的光荣,人反正是要死的。可是,我心里面还是害怕,害怕到了极点。芳菲,这难道就是我们的宿命?不但是我,整个王家的人都要冠上这样的宿命吗?”

谢芳菲颓然的摇头:“不会的,这种事情不会永远继续下去的。等到高门士族没有了各种各样的特权,这种宿命自然而然就不会存在了。如韫,不要害怕,我,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你明天非要进宫去吗?既然害怕就不要去了,找个借口回绝就是了。那座皇宫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害怕了。”

王如韫无奈的摇头说:“在目前这种形势下,哥哥派人跟我说,我就是要生病也要等到进了宫以后再生。无论如何都要进后宫去参拜那些所谓的皇后妃嫔。我们王家还有人在里面熬着的呢,又要送一个进去。真是悲哀!”

谢芳菲无语,王如韫在大义之下就是死也不会回头的,所有王家的人都一样。甚至谢家,顾,陆,张,朱所有的真正的士族子弟都是这样的。谢芳菲根本没有办法劝说的了这种早就深信不疑的信念。

王如韫擦干眼泪,最后说:“芳菲,我心里实在害怕进宫,你明天陪我一块去好不好?那个地方,我看了就心寒。我什么人都没有了,有你在身边,心里会好很多。”谢芳菲义不容辞的说:“好,我明天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就陪你进宫好了。我扮作你的贴身丫鬟好了。”王如韫感激的看着谢芳菲,说:“芳菲,我这样一个人,能够认识你,就是死在那座囚牢里也值了。”谢芳菲笑着说:“不要胡说八道,什么事情都没有定呢。你将来还要长命百岁的呢。”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话,谢芳菲见王如韫的心情渐渐的好转起来,才说:“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先不要担心,总会好起来的。我们诅咒萧宝卷暴病身亡,你就永远的脱离苦海了。”王如韫脸上终于难得的露出一丝笑的影子。一直目送着谢芳菲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