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看到她，露出笑容，“我？”
“你。”好奇怪，恍恍惚惚地，总觉得那茉莉花又盛开了，可是仔细看看，那枝桠上却依然是光秃秃的。
“我是茉落。”
“茉落…”茉落又是谁呢？
“她是我刚刚买进府的侍女。”源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淡淡地看了一眼十三，皱眉道，“你到哪里去了？”
幸好，没有冲着她大吼呢！
“我去找竹先生了——可是竹先生却不在家！”让她傻乎乎地对着一个式神说了许久的话，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生气。
“式神也是有思想的呢。”叫做茉落的女子忽然轻声道。
“哎？”十三惊讶。
她居然能够看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吗？
“竹先生和我一起在宫里呢。”源墨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悦，走下台阶到茉落身边，问道，“怎么样？可以救活吗？”
茉落点点头，“可以。”
“小落精通花艺，尤其擅长养护茉莉花，所以我买她回府。”源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个小丫头解释这么多。
“小落？”十三心里有些莫名地难过。
这么久了，公子好像还没有喊过她的名字呢，总是“喂” 、“哎”地乱叫，但是他却那么亲热地叫这个刚刚买来的侍女——小落。
小落呢。
“是…”茉落低头施礼，“喊我小落便可以了。”
“要救这株茉莉花吗？”十三走过去仔细地观察着那光秃秃的枝桠，“可是，它已经开败了呀…”
“可以再开。”茉落轻轻一笑，“花和人是不一样的。人死了，便死了。花死了，却可以重生。”
只要有足够的养分和阳光，就能重生。有足够的灵力，也可以重生。
“可是，毕竟不是原来的那一朵了吧？”十三嘀嘀咕咕地。
茉落的神色一黯，继而又展颜，“怎么不是呢…同一条血脉上长出来的，怎么会不是呢。”她深深地凝视着源墨，眼神里的感情是那么强烈，看得十三心里一阵莫名地发慌。
“可以的话，我想要为公子种出漫山遍野的茉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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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山遍野的茉莉花？”源墨有一丝失神。
“是，漫山遍野，洁白的茉莉花，在绿色的枝桠上，一朵一朵绽放开来…”茉落的眼神闪闪发亮，似乎已经看到了满山的茉莉花，喜悦之情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漫山遍野…
十三的脑子里迅速出现一大片一大片茉莉花田的样子。
“好像的确很美丽…”她轻声说。
源墨若有所思地看着十三。
“你也觉得美丽吗？”声音竟然是难得的温柔。
茉落静静地凝视着身边的源墨，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叫做十三的女子身上。
她听到自己心底，疼痛犹如泉水一般，然而还是噙着清浅的笑容，静静地凝视着源墨。眼底强烈的爱意，被她很好地掩藏起来。
犹如她身上，极不明显的茉莉花香味。
终于，站到他的身边了，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虽然他不知道，她已经默默地深爱了他那么多年，但是——
能够站在他的身边，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她对着十三轻轻地笑了笑。
窗外下着雪。
没有风，雪直直地落在屋瓦上、枯枝上、地面的积雪上，发出低沉的噗噗声。
火炉里的炭火燃烧得正烈。
十三安静地坐在炭火边上。
她在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情。
静下来的时候，她总是不断地回忆起青羽将军的脸——他的脸和十三所见过的男子都不同，和公子与竹先生的白皙不同，他的皮肤微微有些小麦的颜色。
据说雪国的人天生皮肤白皙，却无法经受太过强烈的风吹日晒。
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他的眉毛极浓，微微有些扬起，十分的英气。提剑刺向她的时候，眸光暗沉得如同黑夜，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会想起来。
隐隐地，总觉得自己或许和青羽将军有些关系。
但是——
如果真的有关系，青羽将军怎么会不认得她。她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可是青羽将军并没有吧？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什么人。”雪中老人的话，再一次在她脑海里响起。
“我…究竟是什么人？”
“有心事吗？”在一旁看书的源墨忽然问道。
十三吓了一跳，急忙摇头，“没有。”
最近，公子似乎特别爱看书呢。却也不是什么古籍，而是讲述术法理论的书。每次看着看着，都会不由地皱起眉头来，好像十分困惑。
不过，公子皱眉的样子，也很好看。
“没有？”源墨不信。
“真的没有。”十三赶紧认真地点点头。
“回来的路上，发生什么事了吧？”源墨的目光终于从书上移到了十三身上，眼底平静，方才那一句话，似乎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
“公子已经知道了呢。”一旁的茉落轻轻笑道。
十三有些丧气，心虚地说：“回来的路上，遇上了青国来的将军，青羽。”看了一眼没有表情的源墨，她在心底叹一口气，只好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源墨听完，眼底掠过一丝不悦，“真是爱管闲事。青羽将军要杀雪国人，你冲上去做什么？若不是先生及时赶到，恐怕…”
他猛然住嘴，怔了怔，沉默地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书上去。
十三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是在关心我吗？”
方才那样的语气，分明是怕她出事而焦急的语气吧？她在心里偷偷地笑。
源墨冷冷地哼了一声，“自作多情。我是怕你给将军府惹麻烦罢了。”
又是这样呢。十三在心里不满地想。
跟上次送她簪子的时候一样，公子为什么不想让她知道他在对她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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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茉落忽然起身，“夜有些深了，我去端公子的晚茶来。”
“让我来吧！”十三急忙起身，“这些事情一向是由我来做的。”
茉落笑着摇摇头，“还是让我去吧。我刚刚进府，理应多做一些事情。”
“让她去吧。”源墨也这么说。
于是茉落便去了。
十三心里忽然有一丝失落。
茉落，的确也长得很好看吧，清丽的容颜、温婉的眉眼，笑起来的时候淡淡的、静静的，好像一朵安静绽放的茉莉花。
从此以后，公子的侍女就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有些不安。
如果以后，茉落取代了她的位置，而她不能再留在公子身边，那该怎么办…
“你又在想什么？”源墨这一次扔了书，紧紧地盯着她。
十三微怔，“我…没有。”总不能告诉公子自己心里的想法吧，一定会被他取笑的。
源墨微微有些恼。
“有。”
“没有。”十三固执地否认。
源墨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在想竹先生？还是想那个威风凛凛的青羽大将军？”
“都没有！谁要去想那个背叛了自己国家的无耻之徒！”恨不得往他脸上狠狠地啐上一口。
“那是在想竹先生？”源墨依然穷追不舍，“你喜欢竹先生？”
是了，竹先生容貌俊美，举止高雅，不仅有高明的御神术，又精通阴阳之道——
几年前，竹先生刚到出云城的时候，便成为出云城四公子之首。
这样一名男子，凡是女子都会爱慕吧？
他从不为竹先生能比他多得到一些女子的青睐而在意，跟竹先生在酒楼里喝酒的时候、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奉旨进宫的时候，那些女子的目光和嘴里所议论的全都是竹先生，对于他只是偶尔提起一两句。
“那位就是将军府的公子呢…”
“是公子浅的徒弟呢…”
但是，他从不会去在意这些。
可是如今他却在意了。
因为在意，他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
十三看得有些害怕，“公子…”这样的目光，真的好可怕。那天在面对公子培风的挑衅时，公子也曾露出这样凶狠的目光。
她那个干净得如同梨花般纯白的公子，似乎消失不见了，那白得有些微薄甚至透明的脸上，是骇人的狰狞神色。
“我讨厌你…”
“啊？”
“讨厌你…”
讨厌你心里想着别的男子。
讨厌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心神不宁地想着别的男子，所流露出的那种有些恍神的表情。即便那个人，是竹先生。
“公子…你讨厌我？”十三瞪大眼睛。
心里感到委屈，鼻尖狠狠地一酸。
“我讨厌看到你思念别的男子的样子。”源墨气呼呼地说出这样的话。
十三微怔，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她急忙解释：“我没有在想别的什么男子…”
“没有？”源墨不信。
“没有。”她很认真地点点头。
目光如泉水一般清澈。
于是源墨相信了。
放心地捡起书看起来，心里莫名地觉得轻松了许多。
门外。
茉落手里端着晚茶，惆怅地站在那里。
公子心里，果然是喜欢那个叫做十三的女孩子吧。
她忽然觉得失落 。
可是，他知不知道，这个叫做茉落的女子已经喜欢了他整整十年呢。自从十年前她顶着风雪颤巍巍地盛开的那一刻，他用白皙的双手为她挡住沉重的雪花开始，她就喜欢上他了。
只是，这样的喜欢注定只能放在心里吧。
她浅浅一笑。
不管公子是不是喜欢别人，她与他之间始终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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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头。
院子里，翠绿的茉莉花枝上光秃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