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若凝的释怀,福临又转正身子对着孝庄,看着她认真的说道:“皇额娘,儿子若说,歇在承乾宫的这些日子,儿子都是独自一人睡在软榻上,皇额娘可愿相信儿子的话?”

脸色一变,孝庄只觉得呼吸一窒,胸口闷闷的难受。

犹疑的看了一眼若凝,孝庄深深的喘了几口气,转向福临,沉声问道:“这**的女人,就这么让你不待见?你堂堂一国之君,宁可睡在榻上,也不愿去别的宫里歇着?”

惨然一笑,福临看着地上花纹纷繁复杂的绒毯,低声说道:“她们中,有谁,是真心爱着朕这个人的?如若朕脱下了身上这身龙袍,怕是她们连看,都懒得看朕一眼的。求位份,求赏赐,求家族荣耀,有谁一心一意的,只求与朕白头到老?”

抬起头满眼悲戚的看着孝庄,福临又继续说道:“皇额娘,您还记得嘛,那时候,儿子跪在椅子里趴在案桌上习字,而您,就痴痴的站在宫门口,等着皇阿玛来,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却什么都没等到,儿子见到的皇阿玛,身旁坐着的,永远是那个皇额娘甜甜的唤作‘姐姐’的人。可她的儿子,却早早儿的就去了。那时起,儿子就下决心,无论多累多苦,都要好好努力,只愿有朝一日能成为皇额娘的骄傲,不让任何人踩在皇额娘头上。甚至在皇阿玛去了以后,儿子天真的认为,摄政王能给皇额娘幸福,可他,竟也只是个有心无胆的,儿子感激他为了皇额娘所在儿子身上花费的心血,可是,仅凭他辜负了皇额娘,儿子便再也容不下他。这世上,儿子不会让任何人,伤皇额娘的心。皇额娘,儿子希望,能让您安享天年,平静快乐的过每一天,可,皇额娘,您有为儿子想过嘛?您心里,难道就只有大清社稷,只有后gong均衡嘛?儿子的幸福,您有在乎过嘛?”

深呼了几口气说出了憋在自己心内许久的话,福临抬起头,一脸孺慕的看着孝庄。

缓缓的坐在椅中,孝庄的神色,从未有过的怔忡。

记忆中,福临从未和自己说过这么多话,上一次,自己将若凝赐婚给了博果儿,福临在慈宁宫,发了好一顿牢骚后摔帘而出,自那以后,福临仍旧每天来给自己请安,可脸上本就极少的笑脸,更是难得一见了。若凝进宫以后,母子二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好几次,福临和若凝二人笑语盈盈的陪自己用膳,其间嬉笑打趣的,慈宁宫上下欢笑一片,竟比过年时还热闹了许多。

那时候,她便慢慢的发现,儿子身上的改变,是那个叫做董鄂若凝的女子所做出的努力,是她,让久违的母子亲情,一点点的修复起来。这,也是她容忍着儿子对她专宠的原因之一。

可就在刚才,听到太医吞吞吐吐的诊断结论,她的脑袋里,画面一般闪现过的,却全是海兰珠的身影。

海兰珠也是早产,虽太医说是她身体虚弱导致的,可私底下,那些或真或假的宫闱秘闻,却野草一般的在宫里传播,都说,是因为先帝和宸妃欢好时,情难自禁造成的。虽说九个多月的胎儿,已算是足月了,可对女子而言,仍旧是行事不正派的表现,于是,深深的藏在心底角落处的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在听到太医的话时,如火苗一般的蔓延起来,让她无法摆出一副好脸色对待福临和若凝。

而此刻,听了福临的话,孝庄却是更加的担心起来。

福临,竟如先帝一般,宁可委屈了自己,也不愿面对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这父子二人,竟活脱脱的一个性子,究竟,是福,是祸?

“都起来吧。”

摆了摆手,孝庄无力的说道。

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孝庄一眼,福临率先站起了身,又转身扶起了若凝。

看着并排站在自己面前,珠联璧合的二人,孝庄心里暗自感叹:若是在普通人家,此刻,该是母慈子孝,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吧?

“皇帝,你送她回宫去歇着吧,哀家,想静一会儿。”

微微朝后仰着靠在椅背上,孝庄阖上了眼睛。

第一百零九章 相对无言

更新时间2012-1-5 18:52:21 字数:3055

静静的坐在窗前,若凝靠在福临怀里,二人却是都不说话,一时间,殿内静悄悄的,只能隐隐听到外殿轻轻浅浅的脚步声。

“皇上在想什么?”

摩挲着福临捏着自己衣袖的左手,若凝轻声问道。

“朕在想,若是半年不得相见,朕会是什么模样。”

低低的话语声,其中流露出的,却是无限的寂寥。

从福临怀中坐起,若凝的一双眼眸中,是他孤寂的表情。

很久未再看到他有如此清冷的表情,一时间,若凝慌了神。

眼中浮起一抹浓浓的歉意,若凝伸出手抚上福临的俊朗容颜,疾声说道:“再不会如今日一般,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何时,我绝不会再如今日一般,答应任何人与你分开,哪怕一日,好吗?信我,福临…”

听到她软语撒娇,听到她如从前一般唤自己的名字,福临淡然坚硬的心,慢慢的软了下来,微微一笑,他点了点头应道:“好,信你。以后,可不能再抛下我。”

四周的空气不再如方才一般清冷,环绕着的那丝无形的压力也消失殆尽,若凝心里深深的呼了口气。

嗔怒的斜睨着福临,若凝撅着嘴巴说道:“哼,指不定将来是谁抛下谁呢。只不过说错一句话而已,你可莫要将那么大的罪名安在我头上,将来的事,可是说不准的。”

若凝的埋怨,让福临展颜一笑。

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福临正色说道:“我说过,会护着你,直到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绝对不会抛下你,凝儿。”

说罢,福临探过头,在她眉间轻轻一吻。

满足的叹了口气,若凝软下身子,又靠回了福临怀里,二人看着面前不远处柔和的跳动着烛光,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

体元殿里,太后从偏殿回来不多时,也先回慈宁宫了,剩下的众人,看到福临不在,也顿时没了兴致,意兴阑珊的熬到所有的节目都表演完,看着皇后率先离去,才各自三五成群的离开了体元殿。

走在人群最后的端妃和舒贵人,却是低声的埋怨起来。

原本以为,端妃安排了太医院的胡太医,诊出那样的结论,定会让太后动怒。即使不会责罚皇贵妃,也会稍加训诫,最起码,眼下她怀着身孕的日子,不能再霸着皇上,可是,直到夜宴结束,体元殿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皇后和太后端坐殿上,而皇上和皇贵妃,却是没了身影。

显而易见,太医诊过之后,皇上不放心,亲自送皇贵妃回承乾宫了。

心下恼怒,端妃却是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要不是看天色已晚,她真想立刻吩咐人去太医院揪出那胡太医问个清楚,这么点儿事都办不好,亏得家里使了那么大的力把他送进太医院。

“你说,会不会是皇贵妃腹中胎儿无碍,所以太后不好太过苛责?毕竟,这是皇上的房中之事,太后也不好多言的。”

远远的落在人后,端妃轻声问着舒贵人。

掩着帕子浅浅一笑,舒贵人低声说道:“端妃娘娘,这种事,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怕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在皇家,那便不一样了。若是后gong雨露均沾,太后必定不会过多理会,可如今,皇贵妃有着身孕,皇上却还不去别的宫里,再加上太医的诊断,皇太后必定会插手的。”

“可现在…”

思忖着舒贵人的话,端妃愈发觉得奇怪起来。

“兴许,太后是顾及皇贵妃的脸面呢。这等事,换做是谁,怕是面子上都不好看的,咱们啊,只等着看日后吧。”

巧笑着,舒贵人的脸,却是渐渐的红了起来,幸好天黑灯暗,周围的人都看不清。

走到宫道分岔处,行了礼,看着端妃朝景阳宫的方向走去,舒贵人才站起身,轻移莲步的回了景仁宫。

接下来的几日,慈宁宫里请安的时候,孝庄对若凝,一如以往的关切,甚至问起她额娘进宫陪伴待产的事来,而福临,也依旧只歇在承乾宫。

若不是胡太医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已将其中的意思言明,而太后的脸色,也确实在听完话后有些不虞,端妃和舒贵人,真的要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其实那日体元殿什么都没发生过。

直到董鄂夫人以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进了宫,太后、皇上和皇后各自遣人送了厚重的赏赐到承乾宫,众人才顿时知晓,皇贵妃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并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动摇半分,便是太后,也不能。

承乾宫里,若凝拉着额娘的手,坐在窗前的软榻上说话,眼角眉梢,无不透着一副小女儿一般的娇憨,哪里还有人前那份端庄。

“额娘,一想到您能在我身边陪着我近两个月,我的心里就觉得好欢喜呢。额娘,你在家里一定很想我吧?”

眨巴着眼睛,若凝娇笑着说道。

抬起手整理着若凝微乱的鬓角碎发,凝玉笑着说道:“都快当额娘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在额娘面前撒娇,将来看孩子怎么笑话你。”

嗔怨的说着若凝,凝玉却是满脸的笑意,眼中的一丝踌躇一闪而过。

“额娘,皇上说阿玛递了告病的折子在家里休养呢,可还是从前的腿疾?严重嘛?”

福临告诉若凝的时候,鄂硕已经告病在家一月有余了,只不过碍着若凝有孕在身,怕她太过担忧,所以,福临差了太医去给鄂硕诊病,身边一应伺候的奴才,却全部吩咐了不许跟若凝透露半句,若不是凝玉要进宫陪伴若凝待产,怕是福临绝对不会告诉她的。

摇了摇头,凝玉沉声说道:“去年你回家的时候,你阿玛的腿不就是那样儿嘛,如今便如那时一样,皇上吩咐了太医院的汪太医细心诊治,所以每隔几日汪太医都会来瞧瞧,现在,就好生在家里调养着了。你呀,就别担心家里的事了,有侧福晋和庶福晋她们侍奉着,你阿玛不会有事儿的。现在你和你肚里的孩子才是最最紧要的呢,只要你们安好,你阿玛和我,也就放心了。”

眉头微微的蹙着,若凝脑海里,全都是回家后阿玛温和的看着自己笑的面容,可床榻上紧紧攥着的发白的手指关节,却流露出了他那时的苦痛。

想到此,若凝埋怨一般的说道:“阿玛也真是的,去带兵的将领那么多,偏他拼了命似的,现在倒好了吧,落得一身的病痛,让我们跟着这般心疼,他自己也遭罪。”

安慰着若凝,凝玉柔声说道:“大丈夫行事,便该如你阿玛一般,在战场上,自是要奋勇杀敌,卸甲归家,又能耐得住平淡。你呀,就别怨你阿玛了,只要他心里舒坦,这些身体上的病痛,算不了什么的。要知道,心苦,才是真的苦。”

醍醐灌顶一般,若凝抬起头感慨的看着额娘,朗声说道:“到了如此地步,额娘还能为阿玛说话,怪不得阿玛总说,额娘懂他。女儿记得小时候,阿玛说,娶到额娘是他最大的福气,今日女儿才知,阿玛说的是真心话呢。”

“你呀,真是个鬼灵精…”

伸出手指戳着若凝的额头,凝玉打趣的说着。

一时间,承乾宫内殿里,充斥着满满而又温馨的骨肉亲情。

接连几日,若凝先是带着额娘去坤宁宫看了宛玉。

宛玉的眉眼间,已渐渐的能看出罗如玉的模样,看到额娘抱着宛玉连发感慨,若凝心思一动,让内务府赵胜请来了一位宫里的画师,嘱咐他画一幅宛玉的小像,打算等到生产完毕额娘出宫时,带去给罗夫人,也算是一份念想。

到了延禧宫,茗兰的热络,茗秋的淡淡疏离,却是让凝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坐了不大的会儿功夫,乳母从格格所抱来了宁嫣,小小的身体,在嫣红的襁褓中,显得愈发瘦小,夸赞了几句孩子的粉嫩眉目,凝玉便跟在若凝的身后离开了。

“茗秋那孩子,当时去江南的时候,她性子软,我带你们出去玩的时候,你们都活泼开朗的没了往日里的娴静,偏她,只跟在我身旁,乖巧的让人疼惜,可眼下,我怎么觉得,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阴冷,让人怪不舒服的。”

慢慢的在御花园闲走着,凝玉轻声说道。

微微一笑,若凝轻声说道:“进了这紫禁城,曾经的骨肉亲情,也会一点一点消磨去的,何况,我们从小并未一起长大,生疏也是正常的。我当她是亲亲的表妹,可她有没有当我是亲亲的表姐,那就不得而知了,额娘不必过多计较。要知道,在这宫里,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可比真正愚笨的人,更可怜。”

说到最后,若凝的话语,已渐渐的低沉了下去,眼睛,更是飘渺的看向了遥远的天边。

微垂着头思忖着若凝的话,凝玉却没有开口多问,很多东西,是不需要说透的,大家心知肚明便好,时间,是最能验证人心的,不是嘛?

第一百一十章 心神不宁

更新时间2012-1-6 18:56:01 字数:3221

承乾宫里,若凝和额娘团座在软榻上,翻看着堆满在榻上的那些色彩各异的小衣服。

进宫的时候,凝玉带来了好大的几个包袱,里面全都是小孩儿的衣服鞋帽什么的。有些,是她和府里的侧福晋庶福晋她们做的,有些,则是她去城郊那些农户家里买来的她们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的衣服,虽衣料做工没有凝玉她们缝制的那些衣服精美,可摸在手里,也着实松软舒适的紧,最主要的,却是沾些她们的福气。

都道富贵人家好,可那些成年在泥堆里打着滚儿的农家小孩儿,身子骨比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不知强了多少倍,是故,凝玉特意去寻了几件这样的衣服。

摸着手里细细软软的衣服,若凝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深深的看着额娘,轻声说道:“额娘,你有事瞒着我,对吗?”

眼中有轻微的慌乱闪过,凝玉却是很快便镇定下来了,瞟了若凝一眼,她一边将手下的那些小衣服整齐的叠起来,一边柔声说道:“额娘每天对着的,都是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每隔几天,便去罗府陪你罗伯母说说话儿,这些事,难不成都要告诉你?要真这样算起来,那额娘瞒你的事可就多了去了,要不,额娘一一细说给你听?”

嗔怒的拦住凝玉手里忙活着的动作,若凝正色说道:“额娘,女儿是跟你说正经的。是不是阿玛的病真的很重?要么,是费扬古,费扬古怎么了?”

心里越发的忙乱起来,若凝胡乱的猜测着问道。

淡淡的笑着,凝玉放下手里提着的小衣服,从榻上坐起,挪到了若凝身边。

伸出手将若凝拢在怀里,凝玉轻柔的说道:“傻孩子,额娘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你呀,成天就知道胡思乱想,这可不好。想当初,额娘怀你的时候,你阿玛刚好随军出征,额娘每日里惦记你阿玛惦记的紧,后来险些难产,大夫说,是额娘太过忧心导致的,所以,后来怀了费扬古的时候,尽管你阿玛还是不在身边,额娘却是该吃的时候就吃,该睡的时候便好好儿的歇着,你看,费扬古的身体就比你的结实好多。”

“费扬古是男孩子啊,当然要结实一点。”

旋即,若凝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坐起身看着凝玉娇声说道:“额娘,你又拿话蒙我,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是阿玛有事,还是费扬古?我看你这几日,坐着坐着就感觉思绪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心不在焉的。”

“傻丫头,额娘在府里住了这么多年了,都习惯了,这冷不丁的换个地方,哪里能睡得惯啊?许是这几日晚上没歇息好,白日里精神有些不济吧。”

哄着若凝,凝玉轻声说道。

半信半疑的看着凝玉,若凝轻声说道:“额娘,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一定不能瞒着女儿,知道了嘛?”

点着头,凝玉朗声说道:“好好好,不瞒着不瞒着…额娘的小棉袄长大了,日后可以为额娘遮风避寒了,额娘心里踏实啊。”

说罢,母女二人朗笑着聊起从前若凝小时候的趣事来,时光像一下子穿梭回了十几年前一般,那般的静好。

有凝玉在身边悉心照料着,若凝的食欲,也随着心情好起来,每顿膳食,倒是能比从前多吃几口,让福临也开怀起来,直打趣着说该早些接董鄂夫人进宫,好让若凝早日吃胖些,免得如现在一般清瘦,让他担心会不会有一天若凝在御花园闲逛的时候被风吹跑了。

一时间,二人的膳桌上倒是没了从前食不语的规矩,有说有笑的吃用着,到让一旁的凝玉一脸的欣慰。

她总以为,帝王总是冷漠薄情的,所以,无数个夜晚,看着天上的圆月,她总是担心女儿在宫中孤苦一人。可就她进宫这些日子来看,福临无论多忙,每日都会来陪若凝用膳,跟肚里未出世的孩子说说话儿,不忙的时候,还会从书架上抽出本书来给孩子念一段,果真如平常人家的年轻夫妇一般,琴瑟和鸣。

虽还隐隐的担心着,不知道这种情意能延续多久,可后gong佳丽三千,自己的女儿已得了头一份的荣宠,以后的日子,便只能看天意了。是故,凝玉每每看着福临和若凝如一双璧人一般的身影,心里,便能稍稍的安心下来,可是,想起府里还躺在病榻上的鄂硕,凝玉又觉得心如刀割一般的难受,多日未见,不知道家里的情形,又是如何了。

董鄂府里,兰苑正房的内屋里,鄂硕躺在床上,面容已清瘦憔悴的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床侧,侧福晋郭络罗氏抱着女儿若敏,轻声的低泣着,而庶福晋秦氏,则是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拭着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一边,轻声的和他说着话儿。

鄂硕从前的腿疾,已引发出了身上的许多病症,眼下,右腿的小腿已溃烂化出了血水,皮肤颜色,已几近黑色,莫说是走路,便是下床,都很困难了。

按着汪太医开出的外敷内服的方子熬了药,每日里,秦氏都会仔细的伺候鄂硕按时服药换药,身不解衣的侍奉着他,可鄂硕的病情,却是日渐严重起来。

“铭哥儿,要不,还是递牌子进宫,请了福晋回来吧,我瞧着,老爷这几日的情形,越发不好了呢,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府里这几个人,可是都拿不了主意呢。”

费扬古当值回来,郭络罗氏在正屋外拦下了他,轻声说道。

“姨娘,我昨日已经在阿玛面前提过了,说接了额娘回来,等阿玛身体好转些了再说,可阿玛不同意,阿玛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拂了他的意,气上头来,到时候若是加重了病情,可就愈发是我这个儿子的不是了。姨娘也不要太担心,我已经告了假,这些日子便陪在阿玛身旁,若是情况紧急,我一定第一时间往宫里递牌子,如今姐姐是皇贵妃,想来宫门口的那些人,也必定不敢怠慢。”

安慰着郭络罗氏,费扬古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点了点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费扬古,郭络罗氏点了点头,擦干了脸上的泪迹,转身进了内屋。

“阿玛,该服药了…”

看着昏睡着的鄂硕,费扬古轻声唤道。

睁开微微有些浑浊的眼睛,打量清楚了眼前的人,鄂硕淡淡的点了点头,身后,秦氏已轻柔的扶起了他,在他身后放上了松软的靠枕。

转过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鄂硕看着费扬古,沉声问道:“今日不当值嘛?”

顿了顿,费扬古老实的回答道:“额娘不在家,儿子不放心阿玛的身子,便告了几日假,等阿玛身体好些了,儿子自会老老实实去当值,阿玛放心便是。”

说着,费扬古端起药碗,拿起汤匙舀起了一勺药,递到了鄂硕嘴前。

侧过头避开朝自己伸来的汤匙,鄂硕严厉的看着费扬古说道:“如今,你也算是军营里的将士了,而且,还担着把总的职务,便因着为父有病在身,你便轻易告假回家?若你只是个普通的士兵,可能如此这般行事?”

听到鄂硕的问话,费扬古收回汤匙,恭敬的说道:“阿玛的话,儿子自当谨记于心,可眼下额娘不在家里,姨娘们又都做不得主,儿子便是去当值,也放不下心来,阿玛便依了儿子这一次,只要你身体康复了,儿子一定好好回去当值,绝不给您脸上抹黑,可好?”

听着费扬古坚定的话语声,鄂硕却是猛的咳了起来,吓得费扬古急急的放下了手中的药碗,在他后背轻轻拍打起来。

“为父没事,家里的事,自有你姨娘在,你快回去好好当值,否则,你手里的药,为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服的。”

咳完直起身,鄂硕看着费扬古正色说道。

脸色一怔,费扬古顿住了手里的动作。

只一会儿,他站起身,将手里的药碗递给身旁的庶福晋秦氏,然后朝鄂硕躬身一拜,朗声说道:“阿玛的一颗严父之心,儿子知晓,儿子这便回去当值了。”

眼中的欣慰显而易见,鄂硕点了点头,而费扬古,则狠了狠心,掀开屋帘出去了。

抬头仰望着蔚蓝的天空,费扬古眼中的担忧,浓重,而又深邃。

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屋,费扬古抬脚朝后院走去,找到了白管家,吩咐他仔细注意着鄂硕的病情,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立刻去军营里找他,叮嘱完,费扬古才回到昭园换了公服,朝大营去了。

九月初九,是一年一度的重阳佳节,也刚巧是宛玉满五个月的日子,一大早儿的,若凝便带着额娘朝坤宁宫去了。

虽说才五个月,可坤宁宫宛玉和乳母住的偏殿,却被收拾的像过节一般喜庆。

“这才是五个月整的日子而已,皇后娘娘便这般上心,若是到了整岁的时候,您还不知道打算怎么细心操办呢。”

打趣着说着,若凝转身从乳母怀里,接过了正在吃手指的宛玉。

“只说我,那你来的时候手里提着的礼盒,又是做什么的?本宫可还没到要过重阳节,跟你讨礼物的岁数吧?”

嗔怒的看了若凝一眼,皇后也笑呵呵的说起来,一旁,凝玉看到女儿和皇后这般亲热,也一脸的自在。

正说着,霓裳走到皇后身侧,看了若凝一眼,却是低声回禀道:“娘娘,顺公公来了,说是有事找董鄂夫人。”

听了霓裳的话,一旁,凝玉的脸色,已是白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悲痛欲绝

更新时间2012-1-7 18:58:49 字数:3422

“皇上,皇贵妃娘娘求见…”

乾清宫里,小顺子走到案桌前,低声禀道。

抬起头,一脸为难的神色,福临沉声说道:“你就说朕在忙,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跟皇贵妃说朕忙完了就去看她,然后你亲自护送她回承乾宫。”

“喳。”

点头应下,小顺子轻声退出了正殿。

放下手中的折子,福临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眉头,已紧紧的蹙了起来。

从派汪太医去给鄂硕诊病的那时起,福临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日,吩咐了汪太医用最好的药,务必让鄂硕康复起来,为了若凝,更多的,也是为了大清,他要让那些朝中百官们都明白,有功的人,朝廷定会善待他们。

可这些日子以来,鄂硕的病情却是愈发严重起来,眼见汪太医带回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容乐观,福临的心里,也开始渐渐的担忧起来。

一面吩咐了身边伺候的奴才不许透出话去,一面,福临又派了几个太医,连同汪太医一起去董鄂府里会诊,只希望能让鄂硕的身体多支撑些日子,不要恶化的那么快,好歹,也拖到若凝生产完。

可如今,最担心的事,却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一大早儿,费扬古就派人递了牌子进来,说鄂硕的病情恶化了,眼下已时有昏厥的现象发生,希望能接还在宫中陪伴皇贵妃待产的董鄂夫人回府。

值守宫门的人把消息带到了内务府,赵胜却是不敢将话直接递到承乾宫去,所以巴巴的来寻了小顺子,于是,便有了福临让小顺子去坤宁宫接送董鄂夫人回府一事。

派去的几个太医,已齐聚在董鄂府中看诊,小顺子探清了鄂硕此时的情况,不敢久留便回来回话了,前脚刚到,后脚,若凝就寻了来,可这些,福临又怎么能让若凝知道。于是,只是就这么拿话搪塞着,能拖一刻便是一刻,惟愿吉人自有天相,也企盼太医医术精湛,能将鄂硕好转的消息捎回来。

正胡乱想着,一抬眼,却看见小顺子皱着一张苦瓜脸走进来低声回禀道:“皇上,皇贵妃娘娘说,今儿您要是不见她,她就一直站在乾清宫宫门外,等到您忙完见她为止。”

急急的站起身,福临瞪了小顺子一眼,却是抬脚朝外走去。

“凝儿,眼看便要临产了,你可是越发的任性了,朕不是说了,忙完便去看你嘛?你待在这儿,朕怎么能专心处理政事啊?”

故意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福临脸上挂着笑,朗声说道,一边,携着若凝的手,带她走进了乾清宫。

看着若凝在座位上坐好,福临使了眼色,一旁,已有宫女端了茶水和糕点上来,摆放在了若凝身侧的案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