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叹了口气,皇后却不知道该如何相劝了,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养心殿内,福临心不在焉的看着奏折。

不一会儿,小顺子走到案桌前,朗声禀道:“万岁爷,大觉普济禅师到了。”

大觉普济禅师,又名玉林通琇,浙江武康报恩寺名僧,顺治十五年应诏入京,在万善殿弘扬佛法,受赐号为“大觉禅师”,今年年初,福临又加封其为“大觉普济禅师”。

眉毛一挑,福临脸上的忧色一闪而过,他连声高呼:“快请。”

须臾,一位身体强健的中年和尚稳步迈进了养心殿。

“玉林琇参见皇上。”

合掌微一颔首,玉林琇朗声拜道。

福临微一皱眉,却是疾步从案桌后走下,来到玉林琇面前,双手合十的朗声拜道:“弟子行痴参见禅师。”

微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头,玉林琇却是径自打量起了福临的面色。

“禅师快请上座。”

恭敬的请玉林琇坐下,福临侧头看了小顺子一眼,示意他去奉茶,一边,走到了玉林琇身侧的锦椅中坐下。

看着小顺子端上了茶水,又挥手示意了殿内的众人都退下,玉林琇看着福临朗声说道:“皇上近日忧思甚重。”

叹了口气,福临点着头沉声说道:“弟子被俗念束缚,一时难以自省。”

但笑不语,玉林琇看了看福临,却是端起了身边的茶盏,细细的品起了茶。

“禅师可相信轮回?”

抬眼看向玉林琇,福临沉声问道。

并未直接回答福临的问话,玉林琇放下手中的茶盏,转眼看着他,朗声问道:“皇上可是又做了同样的梦,梦到了前世之事?”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福临满眼迷茫的说道:“梦中的时候,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就好像每一幕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可梦醒后,又笑自己痴傻。”

“佛家有云,即种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

玉林琇轻声说道。

这句话,福临平日里看佛经的时候,总会看到,可此刻,他却如第一次听闻一般,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片刻,他炯炯的看着玉林琇,轻声问道:“那今世的果,便是前世的因导致的?”

淡淡的摇了摇头,玉林琇沉声说道:“世间诸事都要有个度,适可而止。故而,凡事不可太尽,否则,缘分势必早尽。”

“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喃喃的念着,福临眼中的痛苦之色,却是愈发浓重起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心结难解

更新时间2012-3-5 18:56:41 字数:3127

从坤宁宫出来,若凝的脚步,不带一丝迟疑的,朝回宫的方向走去。

身后,晚晴和岚烟两个人,却是不住的使着眼色,示意对方开口说话,最终,晚晴气愤的瞪了岚烟一眼,走快几步到了若凝身侧,轻声说道:“主子,这会儿时辰还早,不如去养心殿瞧瞧吧,然后和万岁爷一道回来用午膳,您看可好?”

以前,若凝和福临闹别扭的时候,若是自己的错,事后,若凝便会巴巴儿的寻过去,说几句软话,看着他高兴了,陪他在养心殿用了午膳,或是福临下午不忙,则陪着若凝一起回了承乾宫,用了午膳歇了午觉再回去处理政务。

这一次,虽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错,可晚晴和岚烟私心里,还是希望自家主子能先低个头,软言软语的,和福临和好。

转过脸瞟了晚晴一眼,若凝轻声问道:“自今日起,我不会再见他,若是他来了,你们伺候好便是。”

听着若凝的话不像是玩笑话,晚晴和岚烟两人对视一眼,皆从眼中看到了对方震惊的神色。

“主子…”

两人齐声唤道。

“好久没去看过懿靖太妃了,去瞧瞧吧。”

想到福临中午也许会去承乾宫,若凝心中突然有些烦闷,走到岔路口的时候,她轻声说着,迈向了去寿安宫的方向。

养心殿里,玉林琇只坐了一个时辰,便走了,留下了仍径自发着呆的福临。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脑中一直回想着这句,福临的思维,却不由的飘向了曾经他和若凝秉烛论经的那时候。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若凝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少,眼神,也越来越清冷了呢?

放下手中的经书,福临低垂着头沉思起来。

寿安宫里,懿靖太妃和娜拉、胭脂几人团座在一起,手里拿着丝线,笨拙的打着四色络子。

听到若凝来了,懿靖太妃笑呵呵将手里的络子扔在绣筐里,示意娜拉和胭脂迎了出去。

“太妃娘娘这是做什么呢?”

看到绣筐里乱糟糟的丝线,若凝轻声问道。

“早起梳妆的时候,娜拉从哀家的衣柜里翻出了一挑如意扣的络子出来,胭脂那丫头瞧着好,多看了几眼,哀家一时间便突然想起了好几种打法,闲来无事,让她们取些线出来,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看着乱糟糟的绣筐,懿靖太妃嗔怒的瞪了一眼娜拉和胭脂,埋怨一般的说道:“都是她们几个,这个说配红的好,那个说配蓝的好,这不,就成一团糟了。”

“都是奴婢们的错…”

道歉一般的说着,胭脂走上前来,端着绣筐自去放进了内殿,一边,邀月已奉了茶进来了。

看了看若凝的神色,懿靖太妃带着一丝笑意的轻声说道:“以后有时间,多来陪哀家这个老太婆说会儿话吧,以前爱清静,现在又觉得太清静了。这宫里啊,除了你,也再没人愿意来哀家这儿了,所以免不得要多劳烦你了。”

暖暖的笑着,若凝嗔道:“太妃这是哪里话?从前是怕太妃嫌妾身来了吵,如今得了您的话,定然多来,何来的劳烦一说啊。”

“你是个好孩子,哀家一直都知晓。”

听到若凝的话,懿靖太妃脸上的笑容愈发浓厚起来。

看了娜拉一眼,懿靖太妃朗声吩咐道:“今儿就留皇贵妃在哀家这理用膳,你去小厨房瞧瞧,让她们好生准备着。还有,带着皇贵妃的丫头一起去,她们主子爱吃什么,她们自是最清楚的,你们去准备好了端上来,哀家和皇贵妃一边吃一边聊。”

知晓懿靖太妃是有话要和皇贵妃说,娜拉轻轻一点头,柔声唤了晚晴和岚烟,几人朝外边去了。

“这些日子,你倒是愈发清瘦了。”

细细的打量着若凝,懿靖太妃柔声说道。

淡淡一笑,若凝低声说道:“这些日子,身子不太爽快。”

许久,不见懿靖太妃说话,若凝缓缓地抬起了头,却看见她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柔声说道:“你的苦,哀家都知道,太后娘娘也知道,可不管怎么说,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如今都发生了,你且要放宽心,莫要自己为难自己了。”

幽幽的叹了口气,若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眼中,又泛起了那丝茫然。

看到若凝这样,懿靖太妃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在身侧的案桌上,掀开茶盖,看着在沸水中四处飘零的茶叶,轻声说道:“人这一生啊,就如同这清茶一般,你觉得它苦,它就是苦的,你觉得它是清甜的,那它就是清甜的。所以啊,这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关键看你怎么过,怎么想。你说呢?”

侧着头看着懿靖太妃,若凝思索着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若凝幽幽的说道:“太妃娘娘是在劝和?”

摇了摇头,懿靖太妃轻声说道:“哀家从不认为,和是可以劝得的。凡事自在人心,他人说什么,其实都无关紧要,重要的,看你怎么想。哀家也从不做那劝和之人,这世上的事,从来都不是公平二字可以解说的,所以,有冤的,伸冤,有仇的,寻仇,哀家就是这么想。”

一抹淡淡的诧异在若凝眼中显现,她并未开口,静静的等着懿靖太妃继续说下去。

“哀家年轻的时候,就像如今的端妃,不过,哀家比她有头脑,不像她那般蠢笨。”

说到此,懿靖太妃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浅浅的笑了笑。

旋即,她又开口说道:“性子直来直往并不是什么坏事,可若把握不好,便会害到自己,所以,哀家年轻的时候,也吃了不少苦。后来跟了太宗,这后gong啊,可比先前的部落里复杂的多,明里暗里的,总有人要害你。所以,哀家便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变的。等到后来有了博果儿,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看着后gong里年轻的女人越来越多,哀家的心,却是越来越静了,否则,哀家也坐不到今日这太妃的位置上了。”

听懿靖太妃回忆往事一般的跟自己说这些,若凝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待到懿靖太妃停住了口,若凝询问一般的看向她,轻声问道:“太妃娘娘还是在劝妾身,让妾身隐忍,对嘛?”

摇了摇头,懿靖太妃微笑着说:“劝解的话,哀家会说,但不是现在。哀家只是觉得,现在一切都还不明朗,你若执意要做什么,将来必定会后悔,所以,不如再等等看。”

似乎明白了懿靖太妃的话,若凝点了点头。

“你可怨他吗?”

见若凝径自出神,懿靖太妃出声问道。

被懿靖太妃的问话惊到,若凝猛的抬起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哀家说句不当说的话,如今的你们,像极了当日的太宗和宸妃。”

似是没看到若凝吃惊的神色,懿靖太妃继续说道:“不过,皇上的性子,比太宗和善,你呢,又比宸妃温婉懂事,所以,尽管这后gong不得专宠,可太后也好,哀家也好,都希望你们能好好儿的。”

“上一次,从南苑离开的时候,他说,封了印,便来南苑陪太后娘娘和妾身,所以,那几日,妾身早晚盼着。可舒贵人的身孕,若是不出意外,怕也是那几天的事,妾身…”

眼中带着一丝凄楚,若凝轻声说着。

旋即,她像是辩解一般的朗声说道:“妾身从未说过不许他去哪个宫里,四阿哥没有,可宫里还是有出世的格格,不是嘛?妾身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人,也知道这后gong佳丽三千不是用来做摆设的,可只那一次,妾身却是无论如何都过不了自己这个坎儿。”

说到最后,若凝的眼中,几滴晶莹的泪水,落在了裙摆上。

“哎…”

南苑的事,懿靖太妃听说了一部分,听到若凝不哭不闹的除了吃就是睡的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她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就像曾经她听说博果儿去了一般,心里空洞洞的。

所以,此刻若凝娓娓说着的时候,懿靖太妃仍然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着。

“傻孩子…”

喃喃的念着,懿靖太妃也跟着落起了泪。

少顷,两个人的情绪一点点的缓和了下来。

看若凝拿帕子擦拭着眼泪,懿靖太妃柔声问道:“可他毕竟是君临天下的天子,难道你就要这么一直和他僵着?”

这一天,已经有两个人问这个问题了,若凝有些头疼。

摇了摇头,若凝低声说道:“妾身不知道…”

“这怕就是你的一个心结了,心结不解,你们也只能一日一日的别扭着了,哎…”

心疼的看着无助的若凝,懿靖太妃也跟着伤感起来。

正说着,帘外已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帘子掀开,娜拉带着晚晴和岚烟进来了,一边收拾了膳桌,一边招呼着门外的奴才们将饭菜端进来摆在膳桌上。

用了午膳,又陪着懿靖太妃喝了盏茶,若凝才带着晚晴和岚烟回承乾宫去。

刚走到承乾宫宫门口,就看见老远小桂子小跑着出来,低声说道:“主子,您总算是回来了,万岁爷一直候着您呢,午膳到现在还没用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以和为贵

更新时间2012-3-6 19:21:16 字数:3055

心下懊恼着终究还是没躲过去,若凝挪着步子,慢吞吞的朝殿内走去。

踏进承乾宫正殿,若凝看见膳桌上已摆的满满的,而福临,却并未坐在一旁。

转过头,便看见他闲散的斜靠在窗前拿着本书在看,若凝转身快走几步,盈盈拜道:“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

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听不见前方福临的呼吸声,便连方才沙沙作响的翻书声,也听不到了。

一瞬间,若凝的呼吸顿住了。

许久,头顶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气声。

放下书,福临站起身,目光炯炯的看着若凝,沉声说道:“凝儿,从此以后,你便打算如其它人一般,如此对朕了,对嘛?”

俯身蹲在福临面前,看着他明黄色的衣摆和靴子,若凝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那般厚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见若凝不答话,福临一时语结。

伸出手扶起若凝,看着她带着些微疏离的神情,福临心内的哀伤,像深秋的雾气一般,层层的弥漫起来。

“用膳吧,朕等了你好久了…”

也许,只能一步步弥合了,这么想着,福临转了话题,柔声说道。

“臣妾给万岁爷布菜吧…”

轻声说完,看着福临不满的神色,若凝淡淡的说道:“臣妾在寿安宫陪懿靖太妃用了午膳。”

一顿午膳,吃的没滋没味的。

从前,两人有说有笑的给对方夹菜,每每总是吃完才发现肚子有些撑,而如今,饭桌上,若凝恭敬的给福临夹着他日常爱吃的菜,虽和从前一样,可福临却如同嚼蜡一般,心里空落落的。

几次欲开口,可看到若凝脸上那抹淡漠的神色,福临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用完了膳,喝了茶,福临轻声说道:“你歇一会儿吧,朕回养心殿去了,晚间再来瞧你。”

“臣妾恭送万岁爷…”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若凝恭敬的将福临送到承乾宫宫门口,俯身拜道。

“凝儿…”

满眼受伤的福临盯着拜倒在自己面前的若凝,痛楚的唤道。

最终,福临抬起的胳膊无力的垂下了,转过身,他抬脚朝外走去,坚实的背影,此刻看来,却是那么的萧索。

“主子…”

看着福临远去时脸上满满的自责和愧疚,而自家主子仍旧视而不见一般,起身朝内殿走去,晚晴轻声唤道。

“晚晴,我累了,要睡一会儿…”

不再看晚晴,若凝躺倒暖炕上,径自睡了。

一连几日,福临到了承乾宫,若是用膳,若凝便会恭敬的给他布菜,抑或是坐在他对面,静静的吃用,再也不会像从前一般坐在他身边。

到了该歇息的时辰,若凝仍旧在灯下看书,福临若说该睡了,她便让晚晴和岚烟伺候着他洗漱,待到福临钻进了锦被,她便吩咐晚晴取出早已备好的床被,自己在美人榻上睡了。若福临在养心殿看折子看的晚了,若凝便早早的让奴才将宫门锁了,吹熄了宫门口灯笼中的烛火。

每每走到能看见承乾宫的地方,看着远处黑漆漆的一片,福临便觉得,心里有什么,在一点点远去,从前看到明亮的灯火时心里那股暖流,也像是只在记忆中停留过一般,显得愈发的怀念起来。

“万岁爷…”

跟在福临身后,看着远处的黑暗,小顺子轻声唤道。

“小顺子,是朕自作自受,对嘛?朕辜负了她,早就该料到会有今日的…”

喃喃的说着,福临像是自语一般。

“万岁爷,咱们回去吧…皇贵妃定能体谅您的苦心的。”

干巴巴的劝解着福临,小顺子为难的看着他。

转过身,朝养心殿走了几步,福临顿下了脚步,轻声说道:“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

神情一紧,小顺子疾声劝道:“万岁爷,这会儿已经晚了,御花园里四处透风,您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奴才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太后娘娘息怒的,万岁爷,不如明儿再去吧…”

摆了摆手,福临却是大踏着步子朝前去了。

见福临执意如此,小顺子不敢再耽搁,打着灯笼小跑着到了福临身侧。

御花园里,此刻静悄悄的,听不见一丝响动,清冷的空气里,还漂浮着一丝淡淡的梅香。

深深的呼了几口气,将这香气吸入口内,福临看了一眼四周,抬脚踩着石阶,迈进了假山上的凉亭。

“二师兄,你会像大师兄一样对若凝好嘛?”

“他离去的那日,我追过了荷花池,却是怎么都迈不动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那般从容坚定的离去。留给我的,还是那个背影。”

“唐御弟,从东土大唐一路西行至此,定然吃了不少苦吧?”

“夜深了,唐御弟便早些回驿馆休息吧,明日早朝时分,若凝定准时发放通关文碟,还请唐御弟放心。”

曾经在梦里梦到过的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此刻,尽都随着深重的夜色,一点点的涌了出来。

目光茫然的看着波光粼粼的池面,福临眼中的迷茫,愈发浓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