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夜脆生生的重复了一遍,“大伯母!”

阮阮接过她的草莓说了声谢谢,小江夜还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蛋,那意思谢谢都是亲亲。

小家伙把大家都逗笑,阮阮在他脸上啵了个响,又拿起草莓给霍朗孟东,然后给阿青。

保鲜盒不大,没装几颗,给阿青分完保鲜盒里就剩一颗小的,他毫不犹豫的拿起小个的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把一直攥在手里的那个超大草莓递给霍霆,因为爸爸说先给客人,所以他先挑出了最好的,最后给爸爸。

“爸爸要你吃过的那个小的就行,大的给你。”他作势要和儿子换,小江夜推开他的手,奶声奶气的坚持到,“爸爸吃。”

孟东坐在一边撇了撇嘴,“儿子,为什么你亲爸的那个那么大,你给干爹的这个这么小,你偏心眼儿你。”

小江夜被他问的不好意思了,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一头栽到霍霆的大腿上翻来覆去的乱蹭,他一边小口斯文的咬着草莓,一边怯生生的说,“我爱爸爸。”

霍霆温柔的将小儿子滚乱了的发型摆弄好,江夜转头笑米米的盯着霍霆,“爸爸我爱你。”

“乖,爸爸也爱你。”

明明是很温馨的画面,阮阮却觉得有些心酸,霍霆最喜爱的两个小孩,哪一个都没能对他这样脆生生的说出一句“爸爸,我爱你”,别说小孩子,连她这个大人现在也无法在四目相对时说出那三个字。

霍霆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前倾坐着的身体懒洋洋的靠向身后的软垫,树上的花瓣落了两片在他的毛衣上,他不拾,就那么放着,“巫阮阮,你都一把年纪了,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大哥生个宝宝?”

阮阮微微怔了一下,有点脸红,不好意思的笑笑,“宝宝呀…”

孟东在一旁突然接过话,“对啊阮阮,你赶快生一个呗,那天我们两个聊天霍霆还说要是你怀孕了他该给孩子买点什么好,什么东西不俗气又能表心意还能实用,说的还挺来劲儿,弄的我以为你们俩都已经有消息了。”他见霍霆没看自己,便用手指对阮阮画了一道小小的弧。

阮阮不着痕迹的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心里好像被撒了一层滚烫的粗沙,脸上却慢慢开出一朵笑着的小花,纤细的手指轻轻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其实,宝宝已经在这里了。”

霍朗诧异的看向她,“恩?”

阮阮小鸟依人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及腰的长发一半垂在身后,一半顺着洶口滑落在他的手背,她仰起头,笑的调皮,眼底却闪烁着小小的无助,“本来没想今天告诉你,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霍朗看着阮阮的双眼变得越来越深,刚刚的诧异和那一瞬间的不解以及难过全部消失殆尽,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漆黑,良久后,他的眼底弥漫起淡淡的水汽,低声笑了笑,却什么都没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阮阮看回霍霆时,发现他此刻真的温柔急了,好像这两年从来没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过自己,就像从前的那个霍霆一样,他淡淡的微笑,眼角都跟着弯起来,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他问霍朗,“你这是准备喜极而泣了吗?”

霍朗的眼眶果然微微发红,他沉默的点了点头,牵起阮阮的手十指交叉,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看向阮阮时勾起嘴角,“谢谢你。”

霍霆对孟东说,“我们来打赌,我赌是女儿。”

孟东乐了,“那我只能赌儿子了,赌什么?”

“她要给我哥生个女儿,你给我买辆车。”

“没问题,本少爷我穷的就剩钱了,她要给你哥生个儿子怎么办?”

“你给我侄子买辆车。”

“我怎么听着这个帐算的有点不对劲呢?好像赌赢了赌输了赔钱的就我一人…”

霍霆正想继续和他贫,阿青的手机来了电话,是自家司机打来的,说霍老太太非要上街,开车带她出来了又不知道要去哪,想了半天说要找儿子,司机问问要不要把霍老太太送到霍霆身边。

今天天气好,霍霆觉得自己精神也好,看见阮阮很幸福的样子心情也不错,于是很大方的决定接见自己母后一次。

他让司机把人送到这个公园,因为有一段柏油路在施工,车子进不来,他让孟东当一把太监总管把他母后接来这里。

“算了,我去吧。”霍朗拍拍裤子站起来,“谁去都一样,她又不认识。”

“我和你一起。”阮阮也跟着站起来,手腕环住他的手臂。

霍霆也跟着慢悠悠的站起来,这个动作费了他不少力气,额头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厚重的长毛衣敛去了他不少单薄,“要不大家一起去。”

“不用了。”阮阮笑着朝他摆摆手,“我们两个接她就好,你们都在这等着。”

霍朗已经先行迈开长腿,阮阮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笑容温暖明媚,阳光正好倾洒在她头顶,栗色软绵的长发散发着柔和的金光,她眉眼弯弯的,挥了挥手,“我能找到这里,接到人了就带她过来,你就等着吧,在这等着啊!”

霍霆温柔的对着她笑,“知道了,我会在这等的,我也懒得走。”

直到阮阮和霍朗远远的变成一个小点,霍霆才回过神,小江夜扑到他的腿边拍着他的毛衣,“爸爸,抱。”

“你早上吃太多了,爸爸抱不动。”

“我下次少吃。”小江夜不娇纵,扭头就自己去玩。

孟东和他肩并肩站着,一起看着人影不见一个的林荫大道,“她笑的时候是挺可爱的。”

霍霆笑笑没吱声,掏出手机翻开相册,里面有一张让人看了心酸手绘照片,纯手绘,是他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原画已经裱起来,手机里的只是一个扫描件,照片里有他自己,有阮阮,有巧燕呢喃姐妹,有小江夜,有霍老太太,有霍朗,阿青,还有孟东,他对孟东指了指屏幕上的阮阮,“你看,这个画可能要改一下,她现在怀孕了,我应该把她肚子画的大一点。”

孟东点头,“那不好改了,不如在她旁边加个球。”

“你才是球。"

“我是什么都行,你高兴就行。”他无所谓的笑了笑,感叹着,“你看阮阮现在多幸福啊,又当妈妈了,这人生也太圆满了。”

霍霆放在屏幕上的白希手指微微僵了一下,“阿东。”

“恩?”

“反正熬不到80岁,我也不想熬过这个冬天了。”

“说什么呢你!”孟东白他一眼,“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范围内吗,你阳光一点,朝气一点,一不小心就长命百岁了呢,那都说不准的事。”

“可是…”霍霆抬起头,清俊的眉眼直直的看着远方,倏地收回,和孟东对视,“阮阮这两年过的太辛苦了,我熬的辛苦,她也熬的辛苦。”

孟东心里骇然,故意呲之以鼻,“她辛苦个屁啊,你看她过的多滋润,你可别操那没用的心了。”

“你懂什么,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是藏不住的。”

“这个我懂,是嫉妒和愚蠢。”

霍霆也破天荒地的朝他翻了个白眼,“什么跟什么,是怀孕和爱情。”

“这回是真不懂了,我就是藏不住的愚蠢,皇上您明示吧!”

“你这么愚钝说了也不会懂。”

“你不说我能懂吗?你说!”

“不说。”

“你说不说?”

“你吓唬谁啊?”

“没没,你是我祖宗,我哪儿敢吓唬你啊,我找死就自己头抢地我也不敢往你身上撞啊!”

霍霆眯了眯眼睛,仿佛陷入了很长很深的一段回忆里,“我们经常偶遇,在各种奇怪的地方,有一次我在医院的玻璃门反光上看到了她跟在我身后,我不走,她也不走,后来我发现她几乎是每天都会跟着我,不管我去哪里,干什么,只要她能跟就一定跟着,后来我身体不好,总是没有力气出去散步,我就睡觉,每天睡很多,攒足了精神哪怕只是出去走一小会,阮阮就会跟在我后面。”

他的医生都告诉他走不动就别硬撑,不要总是把体力耗尽了才虚脱似得回来。

可是如果他不出去,怎么才能和阮阮一起走上那一小段路呢?

无论去哪,无论多远,他不在乎,可是阮阮在后面。

他的话让孟东不可思议,“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

霍霆淡淡的微笑,摇了下头,“我们回医院吧,我累了。”

“他们不是去接你/妈了。”

“她们找不到我们会把她送回去的,没关系。”

“好。”孟东点头,招呼阿青收拾东西,他们要带上小江夜离开,

天气明明不热,霍霆的额头上却不断冒着小汗珠,连额前的碎发都快被沾湿,“江夜,把你的玩具车带好。”

“知道了,爸爸。”

“你刚刚不是答应阮阮在这等她,要不要给她发个信息?”孟东一边弯腰把小江夜裤脚上的草叶摘掉一边问。

霍霆忽然伸手在空中抓了孟东一把,却因为视线失焦落了空,他偏头看向阮阮离开的方向,天白地绿,全成了巨大的光斑,风过无痕,太阳还暖暖的,世界却瞬间黑了下去,他白希修长的手指还在空中微微蜷缩着,指尖没有够到他想去够的人,眼睛也没有看到他想看的景,下一秒,他笔直倒地,没来得及闭上的双眼半睁着,死死的守着阮阮会回来的方向。

只是就算那个笑容温婉明媚的阮阮和他的家人一起回来,他也不会再有幸看到。

毫无预警,措手不及,孟东和阿青被倒下的霍霆吓傻了,一起朝他扑过来,以为他只是晕倒了,可是当孟东跪在地上抱起他的身体,看到他不能瞑目的双眼,心便凉下来。

“霍霆?”他轻轻捏了捏霍霆清俊的脸,没有血色,好像快要透明了,手指颤抖着伸到霍霆的鼻息下面,这才肯彻底的相信上一刻还鲜活的人,他不在了。

深秋的风有些萧索,时轻时重的吹过,树上的小白花簌簌飘下,擦过他的头顶,掉到绿意仍浓的草地上,落在他灰色的长毛衣上,像有人精心为他绣上,一朵一朵,好看至极。

小江夜什么都不懂,以为爸爸只是睡着了,直到看见干爹和妈妈泣不成声,才害怕起来,小小的男孩儿像一朵失去依靠的冬菇,蹲在被孟东抱在怀里的霍霆身旁,轻轻的去牵爸爸温暖的手掌,不明所以,小心翼翼的呼唤,“爸爸…”

“爸爸,你怎么啦…”

“爸爸,为什么不理我,江夜知道错了…”

“我会乖乖的,爸爸,你醒醒,江夜好乖的…”

爸爸的手软软的,没像往常一样将他小小的拳头攥住,也没有抬起来勾他的小鼻子,也没说夸奖他“真乖”…

圆滚滚的眼泪好像小豆子一样啪嗒啪嗒掉下来,阿青抱着小江夜,和他的小手一起握住霍霆的手掌,无声的流着眼泪。

他们都知道霍霆会离开,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云淡风轻又如此突然,上一分钟他还在和孟东说笑,下一瞬间便阴阳两隔。

如果说姚煜的离开对孟东来说是一种莫大的痛苦,那现在,他只觉得天都快塌下来,阳光太明媚太刺眼,他抱着霍霆哭的抬不起头,他比江夜还像一个不舍得松手的孩子,脸颊紧紧贴着霍霆的额头,撩开他额前的碎发,吻了又吻,坚硬的手指骨节快要掐进了霍霆的身体里,肩膀不住的发着抖,除了怀里安静的霍霆,没人能听得懂他夹杂着悲戚哭声的言语到底是什么。

他说:霍霆,求求你别扔下我,求求你。

求求你再给我两年的时间,让我再陪陪你,我才刚刚自由。

你不是说我天生爱惹麻烦,你不是说你会一直给我解决麻烦到我们都老了,我作不动了,你糊涂了再也管不了我那天,你怎么能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给我打,那我以后怎么办呢?

你一走我就什么都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做那么多事就是为了要你平安,要你开心,我像个孩子一样长不大,就是为了让你惦记我,让你放不下我,你怎么那么狠心,说扔就把我扔了呢…

他还说,霍霆,熬过这个冬天,真的就那么难吗?

就算你舍得我们,可你舍得阮阮吗?你不是答应了她,就在这等她吗?你既然知道她是特地来看你,知道她看不到你会着急,你那么想见她,连眼睛都不想闭,那你,就不能再等等吗?

你是你/妈妈唯一记得的人啊,小江夜还那么小,他连什么是死都不知道,只有阮阮一个人幸福了,你就能安心了吗?

那我们呢?

我们呢?

一切太突然,阳光和风都跟着惋叹起来,大树和花草都变得没那么快乐。

霍霆想回答孟东的那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看着阮阮消失的方向倒下的一刻,原本是想说:我不等了,让她别再来找我了…

走到半路的阮阮忽然停下脚步,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她们离开的方向,已经拐了两个弯,早就看不到霍霆他们的人。

她和霍朗还牵着手,感觉到她的停顿,霍朗也轻蹙眉头陪她停下来,阮阮飞快的松开他的手,低着头很尴尬。

“对不起,刚刚要你陪我演戏。”

“现在知道霍霆想让你给我生个孩子,你后悔曾经打掉我的孩子了吗?”

阮阮惊诧的抬起头,没想到霍朗会问这个问题,“对不起,以前还有现在,都对不起。”

“因为你怕霍霆看见你怀孕所以打掉孩子,现在因为霍霆想看到你怀孕,所以你又当机立断的说你怀了我的孩子,巫阮阮,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拿我当什么?你有过一时半刻的考虑我的感受吗?你愿意为了他去无休止的演戏你问过我愿意吗?他想让你给我生孩子你就可以怀孕,你问过我的意见吗?我怎么能确定我愿意要你?我是你的抹布在你需要的时候拿来随便用,你不需要就给我扔到一边有多远扔多远一扔就是两年是吗!”他怒气勃发,眼眶微微发红,冷冷的瞪着阮阮,一字一顿道,“你凭什么因为你对别人的爱情来糟蹋我?凭什么!”

阮阮忐忑的端着肩膀,怯怯的看着他,“对不起… ”

“想让我原谅你的三个字不是对不起。”

阮阮愣住了,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她不敢置信的望着霍朗,良久良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话,他是在不甘心还是真的还在意自己,他和木谣接吻,他们出双入对,霍朗不是随便的人,他不认同那个女人便不会做出格的事情,那么,她藏在心底两年的那个字,还重要吗?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有各自需要守护的人,徒增苦恼罢了。

她垂下眼睫轻轻摇头,眼底泪光闪闪,发丝随着凉风吹进眼睛里,牵着两滴晶莹的泪珠离开,霍朗心疼至极,有些气自己,明明是自己选择了这样虚无缥缈的等待,现在又来责备她,他抬手想要给她拭掉眼泪,手腕刚刚提起,便听到她用清浅软绵的声音对自己道歉,“对不起…”

霍朗放弃了,他转身向前,背对着阮阮擦掉眼角的热泪,“走吧,我最后一次陪你演戏,以后我们不要一起出现在他面前了。”

公园门口是一大片开阔的停车场,两个人相伴无言站在入口处。

巫阮阮犹豫半天,还是决定主动开口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不然一会还要一起回到霍霆面前,那太尴尬了。

“霍朗,我…”

霍朗连余光都不看她,兀自打断,“不用觉得尴尬,演戏而已。”

“你别生气,我很感谢你帮我…”

“你想多了,我不是帮你,我是为了我弟弟。”他语气一冷再冷,“如果你无聊就打开手机听歌,我一句话都不想和你说,让我安静一会。”

这停车场很大,A区和B区中间还隔着一条单行马路,银灰色的宾利缓缓停在B区,司机给霍老太太打开门,指了指站在A区的阮阮和霍朗,“夫人,你儿子儿媳妇在那,我把车停好给你拿包,你站这等我一下。”

霍老太太答应的痛快,转身就忘了这茬。

阮阮没再接霍朗的话,大步迎着霍老太太走去,而马路对面的那个稀里糊涂的老太太好像又一下子忘记自己在哪要干什么了,昂首阔步的自己就开走了。

眼看着就要过马路,阮阮紧张的挥手,“妈,快回去!有车啊有车!”

霍老太太被她喊的一愣,“回哪去?我从哪来的啊我忘了。”

面前刚刚飞驰过一辆白色的奥迪,阮阮已经捏了一把冷汗,飞快的跑到马路中间去拉霍老太太,“妈,你别在这站着呀,这多危险,我带你去找霍霆。”

霍老太太推开她,“你是谁呀?你知道我儿子在哪呢?”

停车场的转角处传来改装汽车尾喉的咆哮声,霍朗大步朝她们走去,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一辆改装过的本田汽车从转角处飞速驶来,霍老太太一门心思要过马路,一胖一瘦的力量抗衡显然是阮阮败了下去,长长的急刹车响起,耳膜都快被穿透,阮阮猛一用力,将她推开,而自己身上也突然一重——砰!

*****

“阮阮?”安燃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去里面的chuang上睡一会吧,在这趴着能睡好吗?”

巫阮阮顶着肿的核桃一样的眼睛缓缓坐直,手背上还扎着针,她摇了摇头,“我就趴一会,小香他们呢?”

“去吃东西了,一会给你带回来,你不能吃太油腻的,我让他们买份白粥给你,等烧退了再吃好的。”

“好。”

霍朗已经昏迷了六天,霍霆已经安葬。

每每入梦,阮阮都会想起自己跪在满头鲜血的霍朗面前时,自己的手机一响再响,她掏出电话叫救护车,总是没等拨出去,阿青的电话便中途拨进来,她大喊着让肇事司机叫救护车,自己接起了阿青电话,听到她哽咽的轻声的告知:霍霆走了…

巫阮阮这一辈子从来没经历过那么彷徨和难以抉择的时刻,她远远的看着她们来时走的路,前后不过十几分的时间而已,为什么她的世界忽然一下子就由白到黑了呢?

她跪在地上大哭,歇斯底里的叫霍朗的名字,叫霍霆的名字,可是哪一个,都不是她能救得活的。

阮阮是个不会抱怨上天的人,可那一天她放弃去做一个通透的好姑娘,她狠狠的唾骂了天上那一群中国外国的神仙,他们凭什么,怎么能,忍心伤害这么好的两个人,又是为什么给她不平凡的命运,却生生折断她的手脚,让她变成扭转命运的废人…

孟东说,霍霆没有遗憾,他那一天很开心,因为他终于光明正大说出他在等她那句话。

葬礼那天下了一场大雨,阮阮没有打伞,趴在霍霆的墓碑前默默流了一下午的泪,她是有遗憾的。

遗憾的不是没有在他生命最后一刻陪伴着,而是整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爱她入骨髓的男人,似魔鬼又似天使的男人,鲜活在她眼前,她再也没有机会悄无声息的给予他自己那一点点可笑的爱情,哪怕是和他一起迎着朝阳,踩着月光…

祝小香带着她的白粥回来,一周的时间,巫阮阮已经瘦了一大圈,他靠在椅子上看阮阮小口的喝粥,问,“你很爱霍霆吗?”

“恩。”

祝小香啧啧两声,“你前几天哭成那样,我以为你会哭瞎,你眼睛可真结实。”

阮阮低头喝粥 ,没接话。

“那你爱霍朗吗?”

阮阮眨了眨眼,目光温柔的落在沉睡的霍朗身上,良久后沉默的点了点头。

祝小香长长的叹息,“你看,因为留在中国,他变得这么糟糕,如果你说的是真心话,就让他走吧,别再束缚他了,让他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快乐的生活吧。”

阮阮仍旧是沉默,眨眼的时候,眼泪落进温热的白粥里。

她和祝小香都没有看到,霍朗的手指微微蜷动了一下…

六年后。

霍老太太刚刚烧过百日,巫阮阮刚刚在书房坐下,便接到了学校的电话,她把桌面的手稿大概整理一下,拿着车钥匙和包包出了门。

霍燕喃头上的公主发箍断了,在霍江夜的手里攥着,喃喃长发凌乱,死死咬着嘴唇,气的浑身发抖,江夜用手指给她梳理两下,“喃喃…”

“走开!废物!”

江夜脸上挂了彩 ,跟她一起贴着老师办公室的墙角站着,眼泪有隐忍的泪水。

巫阮阮赶到后,看见自己家的两个小孩被欺负成这样,火一下子窜了起来。

老师絮絮叨叨的开始告状,说这个霍燕喃在学校里嚣张跋扈屡教不改,教唆自己哥哥和人打架,自己也参与,这是有组织的群殴性事件,性质非常恶劣,并且屡教屡犯,屡教不改,今天尤为严重,不可饶恕。

巫阮阮看了一眼站在教室另一边的两个小男孩,虽然也挺狼狈,但是没有江夜伤的严重,她站到喃喃面前,非常严肃的问道,“霍燕喃,说吧,你为什么打架,还教唆你哥哥和你一块打架。”

喃喃对她翻了个白眼,“打都打了,能怎么着,不服再打!”

江夜紧忙在她伸手撞了她一下,“喃喃,不能和妈妈顶嘴。”

霍燕喃一把推开江夜,倔强的小脸高高仰着,委屈的眼泪一行行掉,“我不怕他们!他们再说一次我没爸我还打他们,打到他爸认不出来他!”

巫阮阮抿着唇深吸一口气,转头质问班主任,“他们家长来了吗?我儿子要上医院!”

年轻的女老师立刻站起来友好的安慰一番,最后说,“这两孩子的父亲是企业家,特别忙,我打过电话了,对方说没有大伤小孩子打打闹闹他们不计较了。”

“他们不计较我计较!我儿子脸都破相了,企业家是吗?让他来给我赔钱!”说她家宝贝没爸爸,没爸爸那是天上掉下来的孩子吗?她就要看看多好的爸爸能教育出来那么没教养的小孩。

“你这样不对呀江夜妈妈,是你儿子和女儿先打人的,你的态度应该端正,这样才能小孩耳濡目染学会正确的去待人待事,我们可以理解单亲家庭的榜样力量薄弱,但是我们可以共同努力啊,你冷静一下,如果那两个小孩的父母真的来了,这个问题会变得更复杂。”

巫阮阮根本不理会她的说辞,态度十分坚定:“我儿子今天必须去医院,必须让他们家长亲自送!”

这不是霍江夜第一次受伤,有时候手臂上腿上有青紫的痕迹,问他是不是打架了,江夜什么都不说。

她不在乎那一点赔偿费,但是她今天必须他们知道她的宝贝不能总是这么挨欺负。

阮阮越想越气,欺负谁家没男人怎么着,她拎着包到走廊里开始打电话,十多分钟之后,男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登场。

先是一身正装切断会议的安燃坐着他的大奔被司机送到学校, 随后是刚刚下了饭局开着酒红色保时捷的孟东赶到了学校,还有开着黑色路虎的沈茂,也是一身正装出席了这场斗爹大会。

我们家什么都缺,就不缺爸!喃喃立马傲娇的仰着小脖,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胖的像个球似得小姑娘了,水灵灵的美人胚子一个。

别人都不用说话了,孟东一人就把学校领导折腾个够呛,从校长开始收拾,一直收拾到门口保安,病必须得看,钱必须得赔,少一毛都不行。

孟东趁阮阮不注意,悄悄告诉喃喃:打得好,就那样嘴欠的就该往死揍,打坏干爹给你赔钱,咱们家就爹多钱多,甭和他们谦让,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听到没有?

喃喃郑重的点头,江夜在身后拽了拽孟东,“干爹,你这样说喃喃会当真的。”

“你当干爹和你们闹着玩呢?”

阮阮把两个孩子接回家,阿青问过前因后果后把霍江夜好一顿人生道理心灵洗礼式教育,江夜很听话,不顶嘴不翻白眼,旁边看热闹的喃喃眼珠子都快翻没了。

当天晚上,从来不打扰阮阮工作的阿青敲响了书房的门。

“阮阮,你走吧。”

阮阮放下手里的画稿,不解的看着阿青,“去哪啊?”

阿青把手里紫红色的小册子放到她的面前,摊开,结婚证上她和霍霆的笑容温暖轻柔,“妈已经不在了,你没有什么理由再在这里守着了,我问过沈先生,他说霍朗还没有结婚,你带着两个小孩去找他,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答应,所以才拿出来这个给你看,这里,现在是我的家,我才是霍霆的妻子,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