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喇嘛思索了一下道:“可惜了两个年轻人。唉。”

安不解,但知道多尔衮治家如治军,不知道晚饭他会作出什么决定来,心中很有点慌,但也想看看他会如何处置,心中又有些期待。她也不问师傅了,反正到时候瞧着就是。

多尔衮不想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太严肃,便缓了口气问安:“你师傅说你打碎了我的宝贝,你自己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安浑不把他当一回事,嘻笑道:“那你也去打碎一样我的宝贝好了,我如今最宝贝那张死人图,王爷如果撕烂了它,不仅报得一箭之仇,盍府上下一定也是大快人心,大呼王爷干了一件好事。”

多尔衮笑道:“嗯,你的墨宝来换我的宋朝秘制秘色瓷,你真有奸商的骨子。罢了,我给你个任务,你完成了呢,我不追究你,完不成的话,你就得给我好好地抄五百篇《血盆经》,我过年时候要用。”

安抗议:“王爷你才是大奸商,我捉了个黄大块,你也没奖励我一毫子。如今府里大家人人都有月例,唯独我没有,你不知道英雄床头金尽是多么汗颜的事情。所以我才不愤拿你的笔洗出气,这也是你咎由自取的。”

“这么说这么好玩的事情你就不愿意做了?”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就是不。”

“前几天飞鹰盟送了你一件貂皮大衣,很不错,不愧为是千金裘。昨日他们又送了你一匹花色斑杂的马,可别看它长相不好,懂行的人都知道那是五花马,是个日行千里的种。巧了,城里有家百年老店,名叫‘五千埕’,既是说了它家藏酒之丰,又暗合了李太白名句‘五花马,千斤裘,呼儿将出换美酒’。见过的人都说这店名起得好,但它与飞鹰盟有什么关系呢?与你的两件礼物有什么联系呢?你不想知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帮江湖人这几天闹哄哄地在城里荡来荡去,吵架吃酒,料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安听了心中一动,但终究克制住,抿嘴笑道:“我不上你当。”

大喇嘛一听,在边上插话道:“飞鹰盟自去年不赞同李闯的主张,提出‘攘外必先安内’以来,很沉寂了一年多,这回他怎么会选择我们这儿聚会?他们的盟主安大鹰有没有来?如果捉得这个人物,对中原武林也是个不小打击。”

多尔衮笑看着安专注地听着大喇嘛的表情,知道她的心早在活动了。“我不知道他来没来,也不知道他们所为何来,我已经安了人进去,后面就相机行事吧。很多日子没骑马了,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去打个猎,天天闷在朝中与那帮酸才玩心计,我已经快憋死了。小安,过几天我带你去我小时候猎到大熊的地方打猎去,我看你闷在府里与没见没识的女人们打交道也是快闷出病来了。”

安拍手叫好:“好啊好啊,王爷这个要求我一定答应。”

“小东西,捡了便宜还卖乖。”

从多尔衮那里出来,大喇嘛走了远了才严肃的对安道:“你知道王爷会如何处理姑莱儿,福莱娜姐妹吗?”

安摇头道:“听说王爷很厉害的,大概要打他们个半死吧。”

大喇嘛摇头道:“不是。依王爷的性子,这两姐妹不是绑树上隔半个时辰泼盆冷水冻成冰条子,便是埋雪堆里闷死。他们旗里的旗主处死手下的旗人,连皇帝都插不进手的。”

安忍不住停下脚步,惊恐地道:“可他们两个也没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来啊,即使骂了劳亲,打一顿就算了,就算她们打探了府里的消息出去给人,但她们连我们的小院都进不了,能打听着点啥?王爷如果这么处理就太不人道了,不行,我得救她们的命。”

大喇嘛叹道:“王爷性子暴戾,以我的身份劝他可以,但如果阻止他,甚至后面做动作放了他必欲杀之的人,以后怕再没机会让他听我的劝了。不过王爷与你投缘,对你从来就象个好长辈一样,从不生你的气,所以我想如果由你去劝阻,可能效果好一点。”

安道:“师傅,王爷这人恶霸得很,打定了的主意,恐怕再多几个我去劝都不一定用。”她心中也没太当回事,王爷要处理刁奴是他家事,她能挡就挡一挡,不能挡,她想,她也没办法。

“是啊,可怜两条性命,还这么年轻,她们懂什么了,犯个糊涂,就丢掉一条命。”大喇嘛双手合什,满脸不忍。

“师傅,我上回见你喝令何笑之‘哪里来,哪里去’时候,还说你这么客气干什么,对胆敢来犯的人没必要这么宽容,今儿看来这是你的脾气。我很纳闷,师傅你来王府不会就为保护王爷安全,帮王爷办点棘手事的吧,一定是想感化王爷是不是?”

“如今再加上一个你。”大喇嘛很和蔼地看着安。“你与王爷有一点相同,都是聪明过人,年少得志。所以你们行事当中难免刚愎自用,性子当中难免有点轻狂不容人。正因为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能达到更高的地位,这种性子才会害更多的人,也会更厉害地反噬你们自己的良心。你还小,还做不出什么来,但王爷的性子已经吞噬了很多条性命了。”

“我懂了,师傅前一阵叫我不要滥用手中的权力,要我向福晋道歉,也是这个意思吧?”安思索了一下心中很有所感。“那我们是不是该给福莱娜姐妹一个改过的机会?不过为了平王爷的气,你看是不是还是得给她们一点教训?”

大喇嘛欢喜地摩摩徒弟的头,笑道:“你既然已经懂了,那就照你自己的意思办吧。师傅很高兴你能原谅那两个姐妹。”

安吐了吐舌,冲舒服扮个鬼脸,道:“我又懂了,师傅前几天陪我一起疯,是在消磨我的恶气,让我不要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来的吧?”

大喇嘛扪心大乐,只是一个劲儿地念着“善哉,善哉”。不过安心里早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十章

“巨安,这件貂皮生生被你糟蹋了,才几天就穿成这样子。”

“师傅,色即是空,貂皮就是稻草。”

“等下你自己能过城墙吗?”

“师傅,我是没问题的,只是老脸给冻得慌,象刀片割过似的。你就真的不肯学学我的轻功吗?”

“师傅的功夫放眼如今武林,除了你,可说没什么对手,所以也不贪多务得啦。”

“师傅这样是该说你有道高僧呢,还是该说你不求上进?”

“都有。”

“师傅不生气说明道行很高,把什么什么看得很空。”

“大马屁。”

“师傅,这儿说个小字我不会判你违规的。”

师徒俩说说笑笑回到王府,老远就见正门紧闭,侧门口一个人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风吹得灯笼乱晃,人影子更是舞得狂乱,倒是很贴那人的心情。安走近了一看,是王爷的亲卫宝福。

宝福一见师徒俩走来,忙迎上去道:“小姑奶奶,到哪儿去了呦,快去王爷那里吧,都等了你两个时辰了,他们说王爷气得脸都黑了。”

安一听,忙对师傅道:“完了,师傅,王爷也生我的气了。你得帮我说话。”

宝福忙插话:“王爷说了,大法师院里有个人等您去处理,好象是什么飞鹰帮的,今儿在酒楼喝醉闹事,被鹤龄先生捉了来。”

“大事不好,把我师傅都调虎离山了,我还不给王爷好骂?”安大为担心,虽然跟着宝福不情不愿地去多尔衮书房,却暗中摸摸胸口的银票,打好脚底抹油的主意。

到得书房门口,宝福做了个手势不敢再近,安蹑着脚轻轻扒开一道门缝,想探探多尔衮的脸色。不想才一探头,便对上多尔衮清亮的目光刷一下扫过来,无奈,只得挤给他个鬼脸,掩上门进去,心想,即使出糗,也不能给别人看去。

多尔衮见她总算还知道点怕,鬼脸都做得支离破碎,七零八落的,心中早就在笑了。但也知道这一笑出来,前面的规矩就白做了,只得扳着脸道:“把那两个奴才弄哪里去了?”

“王爷知不知道千山那个地方?师傅说风景很好的,那里有个尼庵,师傅说那里的姑子巴不得有年轻姑娘送进去给她们差遣,所以一定会盯住那两姐妹,不会让她们跑了的。咦,师傅一老和尚怎么知道尼姑家的事儿了?奇怪奇怪。”安虽然看见多尔衮面前的桌上放满了她爱吃的奶酪,奶卷,奶皮,奶块,但知道事情还没了结,还是避远一点的好。虽然没吃晚饭肚子又冷又饿,但比之多尔衮铁青的面皮还是舒服了点。

多尔衮知道她变着法子想岔开话题,当然不会上她的当,但见她小脸冻得红红的,心下又不忍,但一瞄她很投机地站在火盆一侧,很巧妙地伸出几个指头不露形迹地烤着火,心中又是一乐,想这个小鬼头说到底还是不很怕,还知道在他震怒的时候把自己打点得妥妥贴贴的。心早软了一大半,“哼”了声道:“过来吃吧,再不过来你喉咙里的馋虫也要冲过来了。”

“你早说不就得了,非要扳着脸吓我,人家刚才都已经做好挨你揍的打算了。”安欢呼一声趴上桌去,拿起小银叉就吃。知道多尔衮这话一出口,应该算是雨过天晴了。

“慢着点,别噎着。”

“王爷也知道婆婆妈妈了?”虽然吃的稀里呼噜,但说什么也不能放过揶揄对面这个比较大的人物。于是噎着的变成了多尔衮。“不过王爷,你什么时候发现姑莱尔姐妹不见了的?”

“我今晚叫齐所有的内眷吃饭,按说福莱娜该跟在福晋后面伺候的,但没见她,我一猜就知道是你们师徒俩搞鬼。不过我当时给他们说,福莱娜姐妹以下犯上,罪不容恕,被我叫人处理了。只希望她们姐妹俩别过几天跑出来丢我的脸才好。”

“不会不会,我骗她们王爷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我是天上派来辅佐的仙女,我还飞了几下给她们看,吓得她们纳头便拜,一古脑儿相信了我的鬼话。所以后来我说只有靠佛光罩着她们才不会被王爷发现捉去杀掉的时候,她们还很感谢我呢。”想了想又道:“师傅表扬我说得很好,这样一说,她两姐妹心中就不会生出恨意,对往后修行大有好处。”

“你师傅也刁滑得很呐,这种骗人的鬼话也说得出来。”

“奇怪,王爷你明明知道这事一定是我师傅生出来的,为什么放过我师傅,单是拿我撒气?这等欺负小孩子的行径算不得什么好汉子。”

“你还是小孩子吗?”

安伸手拉过多尔衮的大掌比划道:“当然,你瞧,你一掌就可以把我的小拳头包住,我的手放在你手掌上就象一片树叶一样。哈哈,我抓你手心,痒不痒?痒不痒嘛?”

多尔衮反正也不怕痒,任着安抓他手心,心里自是奇怪,为什么自己的孩子见了他都害怕得不敢近他三步,反倒是这个原来素不相识的女娃娃却让他生出做父亲的感觉来。今晚知道她与师傅出去办事一定会耽搁了吃晚饭,他竟然会吩咐下人准备下她喜欢吃的东西等着她回来吃。再想起自己的儿女们,他忍不住对安道:“今晚我赏了劳亲一块烤肉,他吃得很高兴,可能别人都很惊讶我为什么单独赏劳亲一个人。”

“劳亲惨了,这老实头一定拼着小命把他最崇拜的阿玛赏他的烤肉全吃下去了,现在一定呆在自己的小院里闹肚子。”

多尔衮一楞,笑道:“这我倒没想到,我还夸他好小子,能把这么大块肉吃下去,以后一定成我们满洲人景仰的勇士。”

安见多尔衮不怕痒,早没趣地丢开了手,可想了想又抓回来看着那大掌道:“王爷手上怎么全是老茧?是以前骑马拎刀磨出来的吗?”

“现在已经少很多啦,嗯,快有半年多没好好骑马弄箭了,手痒得厉害,过几天一定要去辽西打打猎,顺便与蒙古几个部落叙叙旧。”多尔衮举手伸了个懒腰,“如今我促着范文程制定出一套比较规范系统的典制,他写一部,我强力推行一部,朝中那些野惯了的人都反弹很大,不过我看着这些汉人古早沿用下来的东西很是实用,如今我们朝廷小,还看不出效果,往后人多事杂,如果还是只靠个领头的拿主意,哪里忙得过来?需得有法典规定约束了百官的行止才好。可实话说,我也觉得闷气得很,做事情感觉到处处受牵制,事事有规矩,连走一步退一步都有礼法规定着,很是啰嗦繁杂。我非得带那些武将出去行猎不可,否则那些火爆性子的哪天耐不住会得发声吼,撕了朝里一班汉官。”

“听说范夫子是明廷宰相之后?他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们得道多助嘛。”多尔衮得意洋洋地说。“安,我真怀疑往后打下江山,天下大定的时候,我每天忙忙碌碌于文山会海之中,会不会憋出病来。要不是局势逼着,现在我都已经想着要把济尔哈朗从前线替下来我自己上。”

安知道多尔衮此时说的全是掏心窝子的话,她很奇怪多尔衮怎么会产生这么不安耽的想法,干脆也直截了当地问道:“我看王爷性格中还是脱不了满人的刀马习性,虽然以前的生活逼着你学会尔虞我诈,而且你如今是难得的文武俱臻的顶尖人物。可你骨子里还是喜欢驰骋疆场,斗勇拼力,攻城掠地的好汉子,大英雄生活,是不是?”

多尔衮点头认可。“从十几岁开始征战,习惯了马上生活,如今坐在这把四平八稳的椅子上反而坐立不安得很,腿脚时时发颤。以前枕着金戈铁马,可以睡得雷打不动,现在安卧在软榻之上,却夜夜为朝中的勾心斗角失眠。就象宋人说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这等郁郁不得舒的心情倒和我现今差不了多少。以后这样的闷气时间一定更多啦。”

安有点不安,按住多尔衮的大掌道:“王爷,这才是开始呢,你一定是一下子不习惯安逸的生活,你看历史上那些马上得天下的皇帝不都一个个在皇位上坐得欢欢喜喜的吗?唐太宗也是,明太祖也是,人都是走一步适应一步的,你一定不会差过他们。”

“你在给我打气呐?”多尔衮微微一笑,扬眉道:“当然,我一定不会比他们差,而且我身为满人,知道非汉人的归属感,以后我的天下决不会让它出现各族离心离德的局面。”

安这才吐了口气,放下心来,她喜欢看见多尔衮志得意满的豪迈样。看见他刚才的疲累样子,她很不舒服,觉得那不是她心目中哥哥的样子。于是道:“王爷,我前儿在茶馆听说书的说,满人的老祖宗金世宗完颜亮以前作过一首诗,其中一句是‘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现下王爷大柄在手,清风满天下是不成问题的。看来王爷已经想到了清风满天下后的问题了。”

“打天下易,守天下难,好象每朝都是如此的吧,特别是外族坐镇中原的朝代。当初大金最大一个缺陷就是没有好好利用汉人,利用他们的头脑,利用他们的力气,利用他们的经验,才至战线拖得过长,首尾不顾,最终被元朝所灭。可惜后面元朝又走了老路,只知一味盘剥汉人,不知合理对待,你看看元朝皇帝,哪天坐稳龙椅了。我朝以后要吸取教训啊。”

“可是你不怕利益分出去给汉人,跟着你打江山的满人会得不服?”

多尔衮又是微笑着一扬眉,胸有成竹地说:“这其中就讲究一个平衡的技巧,你往后就看着我怎么掌握这个分寸。”

安也笑道:“王爷,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我就喜欢看你自信满满的样子。”

正说间,忽听远处传来几声喧哗,多尔衮眉毛一拧,两眼顿露精光。“有人来袭?好啊,打进我家里面来了。”

安听了听道:“好象是师傅那个院子,对了,可能是有人来解救今日飞鹰盟被捉的那个人。我去看看。”

多尔衮按住她:“不要自乱阵脚,府里高手众多,不会对付不了几个毛贼的。”

安可不这么想,她新练的功夫,就犹如有人新磨了刀枪,总想找个地方试试,每天总拿书房里的死傢伙出气也不是办法,很想真刀真枪往人身上招呼。如今大好机会找上门来,由不得她不跃跃欲试。但听得呼喝声由远及近,竟是朝着这边过来了,她轻轻对多尔衮道:“里面很明显有松阳大师鹤龄先生的声音,师傅的声音还没出现。两个大师傅都出手还没收拾下那些人,说明来的人也很不弱。听声音,有两个人的轻功还好于松阳先生,不知道他们其他功夫如何,可能不如,否则不会是松阳先生两个追着他们一群的。师傅怎么不出现呢?”

“可能是你师傅看出那帮人想调虎离山,以达到救出他们帮众的目的了。所以他含而不发,守在那人身边。”

“如果是那样的话,可能那两个轻功好的人是有意不与松阳鹤龄他们缠斗的,只是想把他们引开。呀,他们到我们头顶了,一二三,嗨,他们有五个人呢,这下我听清楚了,那两个轻功好的真的是出手留了三分余地,否则松阳先生他们不是对手。不过比起师傅来,他们还是大大不如的。”说完忙又补充一句:“比我当然也是不如的。”

多尔衮神色冷峻地“哼”了一声,道:“飞鹰盟在中原也是大有来头的一个帮派,今儿他们既然来了,一定是早就打听过我们府里的实力,决不会象黄大块他们那么鲁莽。”

安继续侧着头聆听:“不好,他们这是有意在我们这排屋上打斗,噫,我的屋顶一定被他们踩个大洞了,嗯,有人跳进我的屋里去,老天,原来他们真正要对付的莫非是我?或者是一石两鸟?不对啊,前几天他们还送我宝马貂裘的,不至于就反目成仇了吧?难道真是被师傅说中,他们盟主想要赖我的赌债?”

“胡说八道,人家安大鹰也算响当当的人物,哪里会做出这等鸡毛蒜皮的事情出来。一定还有其他的缘故。”

“他们搜不到人跑到这儿来了,嗯,有人在屋檐上挂下来,王爷你看,正对着咱们这头窗呢。”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响,挂在屋檐上的人一个“飞燕投林”,穿窗而入,稳稳站在两人面前。上面松阳两人见此大惊,奋力想摆脱众人跳下来保护王爷,可是其他四人死死缠着,各出毕生所学殊死相拦。安一听便知眼下在面前的人是对手两个高人中的一个。

多尔衮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打量着那人。安忍不住问道:“你是飞鹰盟的吗?晚上不请自来,很没道理。”

那人略一作礼道:“在下飞鹰盟左护盟冷剑秋,奉盟主之命有请安姑娘到鄙盟小聚。”

安冷淡地道:“你们安盟主要请我去,大可以下帖子叫人来请,很没必要做出如此鸡鸣狗盗的勾当来。我如果现在跟着你去,那是叫被胁迫,我心中非常不愿意,不甘不愿的事我是不做的。”

冷剑秋一愕,他早知安打败王洛阳,是个大大的神童,但心下还是把她当孩子来看。没想到她说话也一点不好对付。只得收起原先没什么好商量的神气,客气地道:“我们盟主本想请安姑娘在‘五千埕’好好小聚,但事情紧急,时间不等人,所以才出此下策,请安姑娘原谅。”

安冷笑道:“你们盟主好生霸道,今日我如果跟了你去,以后睿王府的脸面还往哪里搁去?这点你们盟主想到过没有?我师傅已经撇下你们那个作饵的小盟众过来了,我看你识得好歹的话还是向我们王爷道个歉,回去请你们盟主另想办法来请我,否则等我师傅一到,结局就由不得你了。”

冷剑秋见她软硬不吃,想到那个棘手的大喇嘛可能很快就醒悟过来,只得说声“得罪了”,想先下手为强,捉了安去再说。多尔衮见此挺刀相迎。他虽然不谙上乘功夫,但多年马上生涯,多的是实战经验,这一刀出去也是非常得体有劲。冷剑秋虽然可以一剑格开了他,但今日此来本不想与之结怨,便一闪身避开那刀,只是探身去捉安。不想安却滑溜得很,嘻嘻一笑,滑进桌底,又迅速从另一头钻出,顺手还抢救下差点毁在多尔衮刀下的笔架。多尔衮见她应付自如,知道也不需要他帮忙,便持刀退到一旁。

冷剑秋知道盟主想求安办事,今日绝不能下手伤了她,但她又太滑不溜手,拿着那张花梨大案做掩护,钻进钻出地让他总是慢上一步,原先他还想着是安人小转头快,但几下下来已自心惊,知道面前的人轻功绝不下于他,要引她出来,只有拿旁边的睿亲王作法。于是他虚晃一招,转开身挥剑直指多尔衮。

安眼见此人剑招凌厉,这一招过去,王爷一定非死即伤,顿时心中大怒,运气直飞出去,剑指直指冷剑秋的后背。冷剑秋本来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虽然这一剑刺的是多尔衮,双眼却是一刻不离地密切注意着安的动向。见她果然中计,可还来不及高兴,忽然只觉眼前一花,全身俱麻,手中宝剑镪然落地。他不置信地在晕倒前看着安,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是怎么中招的。

大喇嘛正好此时奔到,一见情景,叫了声:“干得好!安,照顾好王爷,我去收拾其他几个。”

安第一次真刀真枪,虽然一着得手,心里还是慌得很,绕开冷剑秋跑到多尔衮身边紧紧扯着他的衣服,神色异常。多尔衮枪林弹雨里滚出来的人,这种生生死死的场面见得多了,虽然也吃了一惊,但到底要镇静得多,抱起安道:“不怕,不怕,你比那人厉害,怎么还怕他?”

安抖着嘴唇道:“可是那人抖剑刺向你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把握能拦住他,把我吓死了。”

多尔衮打趣她:“你也知道害怕吗?我见你一直胆子大得很,还以为你从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原来也是纸老虎一只啊。”

安也没力气争这个面子了,缩着身倚在多尔衮的怀里又侧耳倾听,“我们屋外已经有侍卫在绑人了,师傅出手真是不一样,好象还是有人逃走了,一个,可能是那个和冷剑秋功夫差不多的那个,师傅他们追去了,啊,不追了,回来了,怎么不追呢?”

“黑天黑地的,还是不追的好,免得飞鹰帮另有埋伏,你师傅他们中了调虎离山计了。”

转眼间,大喇嘛和松阳鹤龄两位也到得书房,向多尔衮请罪。多尔衮笑道:“我倒没什么,只是把我的小军师给吓坏了。三位大师不必多礼,虽然走了一个,好在飞鹰盟的左护盟在我们手里,今晚谅他们也不敢乱来。安顿好这些人,你们早点休息吧,明天飞鹰盟主一定亲自出面要做些什么事情出来,你们要做好准备了。”

鹤龄最是心急,叫道:“原来这小子是左护盟,怪不得年纪轻轻下手这么老辣,那逃走那个就是右护盟了。法师,还是你手段高。”

大喇嘛笑而不言,直等他们走后,这才对安道:“安,江湖人心难测,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神鬼莫测的功夫,传出去必定会招来很多窥觑的人,目前还是不要张扬的好。等你的功夫全部练熟了,再说出去不迟,否则一定招来无数烦恼。”

安这才从多尔衮身上爬下来,整整那件惹事的貂皮衣,老老实实地道:“谢谢师傅教诲。我知道师傅是为我好。”

多尔衮看着一笑:“难得啊,难得啊,小家伙今天不仅知道害怕了,还知道老实了,看来这一吓还是有效果的。”

安闻言双手叉腰,怒目相向:“王爷!我今天也看出你其实无赖得很,专门欺负小孩子。不理你了。”

大喇嘛还是挂着他的招牌笑脸,拉着安与多尔衮告辞,见安噘着嘴不肯行礼,也不勉强,他也知道多尔衮不会怪罪于安。

第十一章

大喇嘛把安送进房门后,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在院里选了个僻静角落看着。果然不出所料,过得一会儿,一个小小的黑影扶摇而上,直冲彤云密布的天空。不用说,一定是安循着飞鹰盟逃跑那人的声音追上去了。反正也追不上她,大喇嘛想了想还是走去多尔衮的书房和他去说一声。

“安自己去找飞鹰盟去了,我猜她是想把自己惹来的麻烦自己处理掉,不给王爷添麻烦。”

多尔衮正欲去就寝,听得这个,吃了一惊,问道:“法师,她一个人去行吗?会不会有危险?这个孩子,她在我这儿与她自己家有什么不同的,怕什么给我惹麻烦不惹麻烦的,太过敏感了。法师,可有办法叫她回来?”

大喇嘛皱眉道:“依她那个稀奇古怪的轻功,即使被人五花大绑起来,她也是可以飞回来的。这一点我倒不担心她。就只怕她捺不下性子,开了杀戒,传将开去后,江湖上人人都会变尽法子想要学她的手段,以后她的日子就危险了。”

“噢,也有道理,这孩子虽然聪明异常,擅能举一反三,但毕竟阅历还浅,识不出人际险恶。江湖本就是个不见底的混水,可别让她趟进去才好。法师,你现在还追得上她吗?”

“说实话,她打定主意飞出去那一刹那,这天下恐怕是谁都追不上她了,现在更是连她在哪里都不会让人知道。”

多尔衮拧着脖子思考了一会儿,一拍大案喊了一声:“来人,给我点五百步兵,抄了‘五千埕’。”说完自己披上外衣,“法师,一起去?”

安高翔在空中,借着雪光,仔细辨认着每一个可疑的路人,终于在她前不久捉黄大块进城的那个城头发现有一身手矫捷的人越城墙而出,朝着城外飞奔。安依稀识得那就是通往捉拿黄大块那家野店的小路。果然见那人掠过一个破屋棚,安稍微降下来一点一看,哈,可不就是她初出茅庐力建奇功的风水宝地嘛。可那人还没停,继续往前飞奔。好在他轻功再好,也是较快马慢上几分,否则安的脸皮又得受回风刀霜剑。

跑了半个时辰有余,才见那人停足在一座小院落外面,看得出,这院子外面站了好几个男人。外面冰天雪地的,也没见那些人衣服穿得多厚,可见都是些武功不错的练家子。

只听得那人高声报道:“属下右护盟冷清秋叩见盟主。”

院中烧了个火堆,不时有院外的人投小木段进去。虽是粗浅的活儿,可那小木段投进去总是恰到好处地架在合适的地方,而且不溅出一颗火星,可见那人的内外功夫已到运用自如的化境,不在那个右护盟之下。安看出扔木段的是一高瘦汉子,外表儒雅,如果路上遇见,一定会以为他是个文人墨客一类的人物。借着火光,安见圈中一高大汉子沉声问道:“你们去了六个人,就你一个人回来?”

“属下无能,请帮主降罪。但先请帮主允许属下戴罪立功,协助盟中其他高手去救那几位兄弟出来。”

那盟主安大鹰怒道:“你还有脸来见我。如今不只是我们五个兄弟陷在鞑子王府,连那个姓安的小姑娘也一并给我开罪了去,你们不听我话,把我的全盘计划搅得乱七八糟,那个小姑娘还怎么愿意帮我的忙?好,你给我跪着,先反省个三天三夜再说。”

安莫名其妙,这个安大鹰看来面生得很,一定不是以前欠她赌债的赌客,他找她究竟是要帮什么忙?再有,他们站在那个小院子不进去又是为什么?难道是等什么人出来?

不想冷清秋并没闷声,反而更加大声辩解道:“属下早已经探得那安姑娘是鞑子摄政王多尔衮的心肝宝贝,属下与兄弟们商量了,这等要紧人物,鞑子怎肯轻易放她出来?她也未必愿意涉足什么是非。所以设计想把她抢出来,到时好言相劝,她不帮咱们都不成。即使她死不帮忙,也可以之为人质与多尔衮谈判,叫他撤回攻打山海关的鞑子大部,给明军一个喘息机会,这总比每天傻等在‘五千埕’强。”

安听了心想,这冷清秋说得不错,她确实没把飞鹰盟的邀请放在心上,他们出动高手来抢还是对的,不过他们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她安姑娘刚刚练成绝世神功,这才会功亏一篑。否则,师傅被他们牵制在别处,她还真得被人捉了走。

却听安大鹰怒道:“冷清秋,你好大胆子,竟敢违抗我的命令。把五个兄弟扔在鞑子掌控之下,你独自逃将回来,这是我们飞鹰盟好汉子的作派吗?你丢尽我们飞鹰盟老小几千好汉的面皮。现下你还敢强辩,左右,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棍。”

可是话说出来,却没人动手去拖冷清秋,只见那个正往院里扔小木段的儒雅男子上前一步道:“安大哥息怒,他们年轻人心忧国难,想为前方守城的勇士出点力气,也是一派好意。还请盟主看在他们过往功劳的份上,饶冷兄弟这一回,让他戴罪立功,小弟愿意陪同冷护盟一起再走一趟鞑子王府。”

还未说完,旁边一短小矮子大喊道:“宋副盟主说得太客气,自安盟主迷上任意姑娘,天天守在这儿等人一个音讯以来,盟里多少兄弟天天鼓噪着要杀进鞑子皇城里去,跟鞑子皇帝拼个你死我活,要不是宋副盟主竭力按下,今天去睿王府捉人的就不止是这六个兄弟。小冷他们做得好,死亦无撼。而且盟里兄弟看不得盟主为一娘们折节结交鞑子亲信,丧我汉人大好男儿气魄,大家虽然没有明说,可肚里早憋了一肚子气了,今日小弟斗胆说出来,还请盟主三思。”说完,带头跪下替冷清秋求情。旁边的人一看也‘哗啦’一下跪倒,除了那个宋副盟主还拱手站着。

安在上面听得明白,心想原来两家是一路,都是为了任意这个女孩子来结交她的。不过她觉得那个矮子说的话很大义凛然,虽然不中听,却是看得出他的铁骨铮铮。她细细数了一下,下面一共七人,连冷清秋,跪下的倒有五人,这种一边倒的场面的,不知道这个安大鹰将如何处理。

哪知安大鹰根本没听进去,反是羞恼于属下在心爱女孩面前违抗于他,一时挂不下脸来,怒道:“好,你们跪着,尤其是庞矮虎你,你敢站起来,我打段你的狗腿。”

宋副盟主看场面不对,忙赔笑道:“好了好了,都是歃血盟誓过的好兄弟,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来,矮虎,你带个头先向盟主赔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来,哈哈。”

庞矮虎平时最听宋副盟主的话,此时虽然心中犹自不服,但听宋大哥的没错,梗着脖子呼了几口粗气,正想磕下头去,不想却见安大鹰背手转了个身,把个背对着他,明显是不想接受他的赔罪。庞矮子本就是火爆性子,见此大怒,也顾不得别的,‘噌’一下挺身而起,又一手一个把其他跪着的兄弟硬拖起来,怒视着平日处事决断,自打迷上里面那个娘们后倒行逆施的盟主。安在上面想,这庞矮虎一定要吃苦头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在一个男人的心爱女人面前抹他的面子,何况是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世盟主的面子。

可安却只听得安大鹰只是冷哼了一声,依然背着身子站着,一动都不动。这时候院里的火堆因没人添柴,渐渐暗了下来,可这时谁都没心思去管这个,安很奇怪地看见他们一个个都凝神屏气,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安四下看看,没其他人,只听得风声中隐隐似乎有人奔来,但要到近前肯定还要段时间,谅他们未必就听见了。难道他们防的是安大鹰?

冬日的雪夜静得寒彻人心,只有尖利的风声持续不断地响着,似乎是要掩盖点什么危险气息。安运气温暖温暖快冻僵的四肢,但也不敢多动,怕惊动下面的人。

似乎是等了很久,才见安大鹰缓缓转过身来,平心静气地道:“好了,什么大事嘛,值得庞兄弟这么大呼小叫的。兄弟们在这儿站得也累了,今天都回去吧,尤其是庞兄弟,那年你在西北伏击连家坞大盗落下的老寒腿也是犯了吧,兄弟考虑不周,这儿赔罪了。”说完,还真拱手弯下腰去。

安正想着这下没戏看了,却忽见庞矮虎似受重击,飞身避了开去,只听得宋副盟主大喝一声:“安大哥手下留情!”边说边纵身挡在前面,出掌消去安大鹰击向庞矮虎的掌力。

安大鹰一击不中,心中恼怒,出手毫不留情,使出全身修为,招招紧逼,直取庞矮虎。安在上面看着也很不平,虽然庞矮虎又是骂她鞑子,又是骂女人是娘们,但她觉得这只是立场问题,两个对立的民族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声气,这庞矮虎说起来也是个敢作敢为的好汉子,反是那安盟主手段卑鄙恶劣得很,居然对手下偷使杀手,不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子。她错眼间却发现火堆又旺了起来,一如来时的旺相。奇怪,这当儿难道还有人有心思添柴火?她忍不住注意着,果然不久从屋里飞出几块小木段,也是火星不溅地落在火堆上,看来里面的任意姑娘也是好手,否则依安大鹰的性子,怕是早就冲进去抢了人,生米煮成熟饭了再说。

安从两人内力碰撞击飞起来的雪雾中,看见宋副盟主一人抵住安大鹰的辣手也是勉强得很,几十招下来,已是步步后退,渐渐朝庞矮虎楞着的地方移去。其他四人一见不妙,都想不管对错,先救下宋副盟主,平消盟主的怒气再说。于是一个个操起家伙,围住安大鹰,指望能帮宋副盟主一点小忙。不想上手之后却都发现安盟主简直是毫不留情,出来的掌力都用到了十成十,四人顿时紧张起来,知道事情已不可能再有善了,只指望能先耗尽安盟主的力气再说。

安见他们打成一团,里面又不时扔柴火出来,一时不知道事情将走向何方,只得闷闷地在上面看着。庞矮虎此时也醒悟过来,抖出长棍加入战团,一时变成六人大战安盟主的局面。但连安这样的新手都看得出来,众人还是都留有余地,没使出全力。毕竟围攻的是他们的盟主,说出去,谁都没脸。

可安大鹰见久攻不下,形成如此丢脸的局面,心中更是火盛,大喝一声,身型暴涨,使出他蜚声江湖的绝招“鹰击九天”。安在上面都感得到他的掌风,心想这人真不要脸了,连自家兄弟都下得了杀手。却见宋副盟主旋身出局,俯身拔出短刀,趁安大鹰一招使老,飞身从他身后跟上,手起刀落,一举刺中安大鹰心脏。安大鹰吃那一刀,忙挣扎开去,拖出一道血柱,他摇了摇,稳住身形,指着宋副盟主断断续续地道:“你——你——早有预谋,只有你知道我这招的空门在哪里,你——”话未说完,口中也鲜血狂喷,倒地而亡。

余下六人面面相觑,都是不知所措,虽是宋副盟主最后出的手,但在场的人谁都逃不了谋杀盟主干系,正不知怎么好时,庞矮虎忽然身形晃动,喊了声“闭气”,自己却先一头栽到雪地里。安眼看着其他五人也摇摇晃晃地软倒,忽然醒悟,一定是屋里趁外面打斗激烈时候扔出来的柴火里面有问题。刚想到这点,她也觉得脑袋一晕,忙也闭气尽量让自己缓缓降到地上,这一运气,毒气侵入更快,安连刚学会的驱毒手段都用不上,便一头栽进黑甜乡里。

这之中只有宋副帮主勉力运气抗毒,迷迷糊糊中,只见天上轻轻摔下一团黑东西,心想这毒也真厉害,连天上飞过的鸟都抵不住。再过得一会儿,只见里面屋里跑出一个野人般的男子,正是任意的阿弟,他左右一看,忽然欢呼一声抱起黑团冲进里屋,很快里面传出一阵畅快却依然柔美的笑声,笑声一歇,只听任意欢声道:“飞鹰盟机关算尽,我们却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大名鼎鼎的安就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女孩啊,好漂亮的小妹妹,你瞧,她睡得多么香甜。嗯,阿弟,好象有一帮人过来,得,外面的几个蠢才我们就放过他们,快背上我,快,人已经很近了。”宋帮主听得有人窜窗而走,不一会儿果然有人接近,辨出是自家兄弟的声音,他心里一松,再也抵不住,头一歪也昏睡过去。

第十二章

四月,即使对刚从严寒走过来的东北大地来说,也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季节。一阵急雨打过,第二天推窗一看,忽啦一下,地上的草全发芽了,绿油油的晃得人眼热。几天太阳晒下来,枯干的枝头竟就开满白的粉的红的紫的鲜花,再走近看看,连绿叶都还没抽出来呢,那花儿想是等得急了,熬得累了,所以一探知春的气息,便争先恐后地俏立于枝头。

这时候的鸟叫声都要比往日清脆好多,总是躲在叶底花丛,冷不丁地婉转几声,然后叽叽吱吱欢笑着跑到另一个枝头吟唱。沉眠了一整个冬天的动物们接二连三地伸个懒腰跑出来,在太阳底下呼出一口长气,吃完剩粮的动物们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劳作,在树林里寻找鲜嫩的食物。到处都是蓬蓬勃勃的生机。

远处忽然飙来一批衣甲鲜明的人马,为首两人都是锦袍金甲,隐隐然透出逼人的贵气。原来是睿亲王多尔衮行军经过此地,恰遇朝鲜王子惠然来访,便抽身出来偷得一日之闲。

多日不动弓马,虽然已是生疏了几分,但一两时辰下来,早就找回原来的感觉。一行人等日暮收兵,打得的野物已能堆成小山。劳亲一个冬天下来,已经长成个黄毛微长的小汉子,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也拎来了一头母鹿和三两野兔。把猎物扔给亲兵,他跑去阿玛大帐,见阿玛正换上便装,左右只有些府里旧人,这才道:“阿玛,今天要是安妹妹在就好了,以前我一说打猎,她都高兴得什么似的,恨不能拖上我就走,可是每次总是被什么事挡住。但饶是在园里打几只乌鸦麻雀,她都能欢喜得呼天喊地的,亲手烤了鸟儿送给我额娘吃,要是今天她在,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多尔衮闻言也楞怔了半晌,这才道:“小小安离开当天,我还答应过她要带她去辽西打猎,她一走,我也没了兴致。这回我们出兵,点将施令用的正是她围城打援的思路,她要是在这儿,一定会得意得大翘尾巴,对我做出几件无法无天的小坏事出来。哎,她为什么这一去就音信全无。”

旁边的松阳大师也摇头:“大好一个习武的好料子,虽然我的祖师爷规定本门弟子六十岁之前收徒要遭死后不得进祖堂的惩罚,我当初还是见猎心喜,拼着后世做孤魂野鬼也要收她做徒。这次如果能攻进山海关,如果事情顺利,我想向王爷讨个令,到盘丝谷去找找这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