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饭店飞在天空,安的心里一直很郁闷,也很茫然。虽然看见了出城后直往北走的任意和四兄弟,但她没心情下去和他们同路。此时如果四兄弟在她耳边噪聒,她的手一定是忍不住要老大耳刮子扇出去的。

茫茫的夜空清凉异常,抬头看天,似乎近得可以摘星。去哪里呢?回北京吗?想来听信花二和尚的人脑子还没那么快转过弯来,回去,王府春节就得泡汤。去济南呢?任意还没到,去了和阿弟比划手势吗?也没劲。茫茫中原,似乎没她可以投靠的地方,今晚这几杯酒下肚,她原本就不多的朋友已失半壁江山。啊,对了,中原还有一个人可以说话,金陵城外,长江以北,那里有个非常有民族节气的书生范叔群。他应该还没得到消息吧。打个时间差,与他谈谈满汉之间的关系,应该很有借鉴。

歇歇走走,这回到范家与以往不同,难得的是个白天。范家大门口还散落着没被北风刮走的鞭炮残余,红红的,碎碎的,似在述说繁华过后的凄凉。安觉得今天见这,心里分外有感想。

范叔群见她自然又是吊着脖子往门外看,安没好气地打断他:“少看了,人家已经结婚有孩子了。”

范叔群呆得一呆,低头问道:“她嫁了谁?谁那么有福气娶到她?她开心吗?”

安反问一句:“你不失望吗?关心这些干什么?没的听了更生气。”

范叔群摇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任姑娘这么天仙一般的人才,我能见一见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她能嫁我那是我撞大运,但不嫁我那才是最大的可能。快说,娶她的是谁?”

安觉得很不好说,直说是多尔衮吧,两人又没真的行过礼,而且范书生又恨满清,要知道自己心目中的仙女甘心作贼,他恐怕不会叹多情怜卿的,反而会大失所望,何必打击他呢。于是笑道:“她嫁的是你的仇人。”

范叔群果然会错了意,笑道:“怎么能那么说,或许我与任姑娘丈夫见面还可以成为朋友都难说。不过就照你说的吧,她嫁了我的仇人,嗯,这人独占一个仙女似的美人,恐怕结婚那日交杯酒喝下,立马天下冒出一大堆他的仇人,哈哈,我范某在这群仇人堆里敬陪末座。”

安听到喝酒结仇的话,心里很抽了几下,见到老熟人的些许喜悦立刻烟消云散。忍不住冷笑道:“江山美人,看来范兄还是偏爱美人多一点。我本来以为到你范宅,范兄第一句话一定是问我上回那信送出去结果如何,不想还是风花雪月占了上风。”

范叔群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笑着引安进屋里坐下,倒水敬茶后才讪讪开口道:“这确实是我的不是。我向你赔罪啦。你说说那天走后,事情怎么发展?查出来真是鞑子吗?有没斩草除根?”

安看着范叔群,心里想着怎么讲才可以让他在情绪不激动的情况下与之讨论满汉相处的问题,刚才已经打掉了他的一些锐气,下面还该如何呢?做一步看一步吧。于是道:“说起这事,我还得感谢你。本来人家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信是不会相信的,但一看里面的字力透纸背,字字虬劲,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写出来的,假冒不来,所以先信了七分,这才有后面的派人前去打探是否属实。”

范叔群这才少了点尴尬,道:“这有什么可谢的,有力出力,是尽我的本份。那你说后来如何?”

安考虑了一下,简要地道:“后来飞鹰盟派人去侦察了,那帮人确实是满人和其他与满人交好的族人。所以他们立刻行动,倾大半盟之力对之进行围剿。战况异常惨烈,两方最后只剩飞鹰盟主拖住满人最后的几个,想用火围住他们然后同归于尽,但最后飞鹰盟主宋德雨被人从火圈里救出,满人倾巢覆没。”

范叔群听得悠然神往:“老天,可惜我是百无一用的书生,要能帮一把手该有多好。”

安讥笑他道:“你要是在那里,人家还得拨出个人来照顾你,即使你一上去就被人砍倒,也是会碍手碍脚阻人腾挪,要添多少麻烦就有多少麻烦。你还是在家好好读你的书吧。”

范叔群讪笑道:“这倒是实话,我去那里,怕是第一批撂倒的人当中就有我。唉,你说最后有人救出宋盟主,那是个什么样的英雄好汉?”

安微微一笑,道:“你认为救出宋德雨的就一定是个英雄好汉?”

范叔群疑惑地道:“一个人能冒着危险去救别人,本身就是个英雄。而他能击退对手把人成功救出来,那也说明他是个有本事的好汉,难道你认为他还够不上英雄好汉吗?”

安抿嘴一笑:“可是那人是个为中原武林所弃的满人呢,满人救汉人,你说怪异不怪异?”

范叔群惊道:“莫非这事情还另有缘故?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安点头道:“有暗箱操作那是不假,但是那满人救汉人却纯是因为佩服宋德雨的大义,没其他原因。所以你说这该如何解释?”

“你认识那满人?否则你怎么会那么清楚?”范叔群隐约想到了点什么。

安冷笑道:“岂止是认识,那本来就是我做的。我把消息告诉飞鹰盟,我帮飞鹰盟一起杀对手,我又救出飞鹰盟主宋德雨,这些宋德雨全知道,你可以去查证。”

范叔群一听,立刻身板一挺,脖子一梗,很警觉地道:“你不要开玩笑,这不是好玩的话题。”

安也很严肃地答他:“我不是开玩笑,我现在的严肃与上回叫你写那封信时一样。”

范叔群目光凌厉地盯着安看:“那么我问你,你今天干什么来?你上次来究竟有什么其他目的?你想要干什么?”

安冷笑道:“你的小命如蚂蚁般脆弱,我如果要取你性命的话大可不必费那么多言舌,你紧张个什么?不错,我是满人那边的人,但是我有杀过汉人吗?有抢过你汉人吗?你对我凶什么凶?不过是知道我不会为难你,所以你肆无忌惮了是不是?”

范叔群冷笑道:“你说救宋盟主的人为中原武林所不容,那就是你吧!人家眼睛都不瞎,为什么大家都不容你这么一个有恩于宋盟主的人?汉满不两立,你满人杀我汉人,占我土地,我与你无话可说。”

安怒道:“我今天不是来与你吵架的,我想与你心平气和地摆事实,讲道理。现在满人入关,其势锐不可挡。汉人既无朝庭,又无组织,全国一盘散沙,哪里来的粮草和兵员与满人作战?清兵南下是迟早的事。你一口一个满汉不两立,与我这么一个无恶于你的人也无话可说,如果大家都与你一样,那么清兵占领金陵城,你们是不是都得呼啦一下找办法自杀才算是正道?你们都死光了满人自然无所谓,但你们在天的祖宗会答应吗?你们这不是自己灭自己的族?我们坐下来好好谈,如何加强两族的合作,就象满蒙合作那么密切?你是汉人,而且是个士人,应该知道民心向背,我代表满人,我们讨论,只是为大家往后活得更好,你不要走极端,什么都没听就一概否定,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范叔群拍案道:“看在你送过信,救过宋盟主的份上,我已经耐了一百二十个心完整把你的话听完了。我告诉你,你说没朝庭,错,福王南下,已经率领遗老臣子们作好抗清准备了,你说没钱粮,更错,江南鱼米之乡,扫一扫地缝,就够你们满人吃上几年,拿来打清兵绰绰有余。不妨告诉你,我已经收拾好衣包,只待元宵过出,立刻投福王麾下效劳,即使叫我打柴割草烧饭喂猪都心甘情愿。”

安冷笑一声,道:“什么腻腻歪歪,要投军就去投,还等什么元宵方宵的,你不如再找个相士算算,你什么时候投军最是大吉大利,可助福王恢复江山社稷,你也可不费一兵一卒尽占天下奇功,你不会是能拖则拖,最好是脚底抹油吧。哼,我也不妨告诉你,什么福王桂王,一个个吃饱了没事干,我们满人还没打过来,他们自己已经为了争正统大打出手了。别的本事没有,窝里斗却个个是把好手,当年要是李自成知道个好歹,满清还哪里打得进来?实话说吧,明朝不是败在满人刀马之下,而是亡在汉人自己的内斗里。”

范叔群火往脑门直窜,嚯一下站起来,厉声道:“你以为全天下汉人都是李自成吴三桂之流吗?你看看历史,有多少燕赵之士慷慨悲歌,舍身取义。远的不说,就说你自己刚刚说过的飞鹰盟宋盟主,还有飞鹰们的众好汉,哪个喊一声苦,退半步路过?连你自己都会拚了命去救他们,你不是被他们感动还是什么?你能不承认我们汉人没有血性男儿?”

安见他这么没商量,几天来心中积累的火山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来,也站起来对着大喊:“你少跟我谈历史,正是这燕赵之地,西晋过后五胡乱华,早没几个汉人的血是纯的,大家流的是一样的血,哪里来什么外族内族之说?即使是过去曾有燕赵悲歌,可现在燕赵早已落入满清手中,而且是不费吹灰之力所得,你该怎么解释?历史是历史,现在是现在,你不要认不清现实,耿耿于牛角尖之中,坐下来,谈合作,对大家都好。”

范叔群一言不发,转到桌子另一头,一把拉掉安坐过的椅子,抓起一杯茶水泼于安刚刚坐过的椅面,,然后拿袖子大力拭抹,擦干抹净,这才对呆立于旁边傻看的安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立场不同,没什么可谈,请,这儿不欢迎你,以后你也不要不告自来,我的家园不容满清鞑子玷污。对了,你以前写给我的那张纸一定也是满文写的吧,我不知道你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卑躬屈膝的话,你拿走,我这头家即使被火烧光也不需要你来保护。走!”

安大失所望,再聚不起来火气与之吵架,长叹一声,道:“算了,你也别去投福王桂王的,我看原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是个干事情的人,你耳濡目染那么多日子的飞鹰盟主也在他那里帮忙,而且离这儿也近,清兵南下也是这一系最先交手,你可以先去宿迁看看,史可法现在就驻守在那里,如果没找到人,那一定是转移到兵家必争的扬州了。你一儒生,我并不怕你有什么挡车之力,自然不会指南为北拿谎言欺瞒于你,你自己斟酌吧。好,言尽于此,你也好自为之。”说完心灰意懒转身就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里面范叔群大喊一声:“来人,打两桶水,给我把这儿好好冲刷一遍。”安知道,这话一半是说给她听的,没话好说,难不成回头把他去杀了?那太胜之不武了。摇摇头叹口气离开。

范叔群尤不解气,又是大声吩咐道:“都听清楚,以后谁也不许放这个叫安的小鬼头进门,不管我在与不在,都不许,知道了吗?谁要是不听,一个字:滚。”

但是待火气散尽,平静下来,想起安最后说的话,范叔群虽然心里万分抗拒,但理智上还是觉得投靠史可法是最可行的办法。又想起安对他元宵出发的讽刺,顿时热血上涌,立马收拾包裹,散了佣仆,锁了房门,骑上枣红大马,一腔热血赶往北方。从此,史可法军中多了个文书。只是宋德雨事务繁忙,常不得闲,范叔群一直没机会上前见礼,只有遇见时远远地在心中为他祈福。

第四十一章

任意到得济南城外王员外家大门口,忽见夕阳拉过来一条长长的人影,头不回都猜得到是谁,止住脚步道:“撞了一头的包了?”

安从后面追上几步,万分委曲地道:“奇怪,什么道理都不讲,怎么说都不通。”

任意笑道:“你这么聪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要顺水推舟才方便,人家现在士气正旺,你与他们说失败了如何如何,没扇你一个老大耳括子已经是看得起你,否则怎么会有城下之盟这一词儿呢?”

安叹口气到:“南京的那个范叔群也从军去了。”

任意淡淡地道:“一腔热血还是好的。总比呆家里做个冬烘先生的好。”还未进门,却已见秦大官人红光满面的迎了出来,任意“咦”了一声,看看他,又看看安,一声不响。

秦大官人呵呵笑着给他们施了个礼,道:“早早听得姑娘进了济南,忙过来看看这儿有没有什么东西缺的,还好管家还是老成的,我叫他们再去买几个菜来。其他倒是色色具备。”

安听了偷笑,但旋即又恻然,多少人捧着护着任意,而任意却热面孔贴多尔衮的冷屁股,世事真是莫名其妙得很。如果任意肯对秦大官人稍假以辞色,不知道这秦大官人会欢喜成什么样子。

可任意却依然眼睛都不抬,淡淡地道:“多谢秦大官人了,小女子我已经结婚有了夫家,往后大官人出出入入恐怕多有不便,还是请秦大官人回去吧,这儿我自会照顾。”

秦大官人听在耳里,却怎么也不敢相信,两眼往四兄弟身上转了一圈,觉得怎么也不象配得上任意的,再看看任意的脸色,虽然依然是绝美,但殊无喜气洋洋之色,也不象个新娘。满腹狐疑地只是连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两眼却在安的脸上求证。

忽听一男孩声音毅然道:“这是真的,新郎官有事来不了,叫我回来传达。”

安看时,见来人正是汪洋,在王府几天呆下来,似乎人也壮了,个头也长了。安笑着冲他摆摆手道:“声音小点,人家新媳妇怕羞呢。”

秦大官人指着汪洋问管家:“他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他?”

管家忙回道:“他是府里打杂的小厮,原本是做些粗活,上不得台面的,大官人自然不认识他。前儿任小姐差他出去送信,才刚刚回来,这不,衣服也穿得好了,人也体面了,所以我叫他到前面来伺候。”

秦大官人这才信了大半,无奈又失望地草草贺了喜离开。安看着汪洋轻篾地看秦大官人离去的眼光,恍然大悟,原来汪洋迷恋任意,看着秦大官人似苍蝇似的在任意身边打转,心里早不知道有多反感,所以有此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何况任意已经有了人也是事实。看来这人年纪虽然不大,脑筋却是相当灵光。反正他也喜欢跟着任意,就让他在这儿帮任意管黄员外的家产,一定是个很得力的帮手。但安知道自己不必对汪洋有任何表示,什么话,只要叫任意对他讲就行,相信在汪洋耳里,任意的话无疑是金科玉律。

而任意浑不在意秦大官人的离开,反是一直瞄着汪洋沉思,直到一阵忙碌过后,支开身边伺候的人才问汪洋:“是王爷叫你过来的?他说什么?”

安猜得多尔衮不会可能对任意有什么话要传,怕任意知道了反而伤心,抢一步说话道:“任姐姐也不想想,王爷有话怎么会叫汪洋来传?他连对我都不大会讲这些的,人家是铁铮铮的汉子,怎么好意思对外人说那些贴心话呢?”

汪洋本来打算斩钉截铁地给任意两个字“没有”,好打消她对多尔衮的遐想,不料却被安抢白了去,他此时再说,就什么劲道都没有了,顿时一口气闷进肚里,说不出的难受,心想:怪不得多尔衮那么倚重她,原来还真有本事。

任意想着有理,心中还是微微有点失望,便又问道:“王爷特意叫你来不会是没事的吧?”

汪洋终究还是孩子,吃了安的亏正满心不高兴,但任意的话又不能不答,赌气地眼睛也不瞧着安,只拿手指一指安道:“王爷叫她回去呢。说是王府附近现在江湖人基本没了,她可以回去了。”

安知道是为什么,又高兴多尔衮特意的安排,心情这才转好,笑道:“什么她不她的,对了,劳亲怎么样?”

汪洋还是不看她,梗着脖子有气无力的回道:“你还是赶紧回家吧,迟了就见不到他了,他不久就要出发。他现在好得很,连多尔博都眼红他。”

安双手一拍,高兴地道:“这可好了,他终于扬眉吐气了。汪洋,是你帮他的吧?”

汪洋“哼”了一声不答,但脸上却是有丝得色,显然是被安说中了。安看着忍不住觉得好笑。

过后安才拖住任意嘱咐道:“汪洋这小子忠于你是没错,但他讲到王爷的时候还是狗嘴不出象牙的,你要不想伤心,就别听他的,也别去问他,你也知道是为什么。这人以后可以用,人很聪明世故,时间久了可以抵消秦大官人在这儿的影响。”

任意听了窃笑:“你怎么一副婆婆妈妈样儿?你放心,江湖上的人都怕我,我还会连头家都管不好不成?你现在是不是归心似箭啦?”

安知道她是取笑,也笑道:“怕是有人心里比我还急,不知酝酿了多少话叫我去传达,不如你写个条子给我,我瞅机会给你一条一条地上陈。”羞得任意跳脚追着安喊打,而阿弟和小蛋这才被人从外面叫了回来,原来两人从小野惯了,在家呆不住,小蛋挺着大肚子还非要去野地里捉鸟玩,阿弟自然也乐意,看样子,两人真是对绝配。

回北京先去看多尔衮,见安进去,比平时多几成的卫士都拿眼睛与她打招呼,当然是没人拦她。还有几个人不认识,但看穿的衣服是宫里出来的,可能多尔衮在见什么人。安不好冒昧,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见里面多尔衮居然拥被而坐,神色憔悴,半睁着眼听人说话。上首坐的居然是小皇帝,既然小皇帝在,范文程也当然跟着,还有两个不认识的。

多尔衮头正背着门,没看见安,只顾着听对面一个大臣说话。反而是小皇帝先看见安,如仇人相见一般,立刻吊起了眉毛。范文程立刻注意到他的神态,朝门外一看,见道是安,便侧身过去低声提醒多尔衮一句,因其太知道多尔衮一定会感谢他的提醒,乐得做这便宜人情。

果然多尔衮立刻转过头来,憔悴的脸上有了笑容,招招手让安进去。安见此就进去站到他身后,因有公务在身,不方便交谈。这时换了一个人说话,安听他自称姓张,名字没听清楚,他是个严肃的人,说话一板一眼的,但都很在理。他说:“天下最难治的是书生,以前就叫士人。唐朝以前没有科举制度,一般都是由大臣或地方来推荐德高望重的士人出仕。世人无有不爱权的,书生只要得了官位,就患得患失起来,为怕丢官,只有好好顺从朝廷。唐朝以后有了科举,科举就成了士人进仕的阶梯。如果我们恢复科举,以此拉拢汉人士人,这样汉士人反清的念头就没了,满汉联合也就顺水推舟,自然而成。同时新朝初入中原,百废待兴,需要大量官员来充实。除了选用有军功的外,科举应该是个最合理的途径了,请摄政王三思。”

安一听立刻心里大叫一声好,要是没外人在场,她早喊出来了。这张姓大臣的一席话当下解开她心里多日来对满汉关系调和的困惑,早知有这等高人在,也不用去范叔群处受那等鸟气了。到底是老成持重的大臣,考虑事情果然远见卓识。安见小皇帝居然也很认真地听着张姓大臣的话,微微点头,不由奇怪,他那么小年纪知道什么?但见小皇帝一副认真的模样,似乎还真听懂了什么,难道他也是神童?

多尔衮听完思考了一会儿,侧头问范文程道:“范先生,你怎么看?”

范文程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但没那么详细。我以为得天下最要紧的是得民心,民心顺,天下就守得住。而士人是地方民心的主导者,只要收服士人,天下民心也就收归朝廷。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千方百计,广开渠道,搜罗士人为我所用。而科举是历朝行之有效的搜罗士人的好办法,不妨依然沿用。”

安听毕心里又叫了声好,心想如果开了科考,不知道范书生会不会卷卷包袱也上京赶考来。正想间,忽然多尔衮道:“安,你这些日子出去,一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有关我们正在说的方面,你有什么想法?”

安没提防多尔衮会问,想了想才道:“这个问题我在路上一直在想,但也一直没想到好的答案,听了两位大人的话,我才茅塞顿开。在我看来,科举自唐朝一直沿用到前朝,一定有其存在的必然,现在才深切知道是为什么了。我在路上碰到的各式矛盾看来大多可以因此迎刃而解了。”

小皇帝竟然也是认真地听着她讲,听完也不表态,转视多尔衮。多尔衮也微笑着看着小皇帝道:“皇上以为如何?”

小皇帝见问,清清楚楚地答道:“对了,科举一直沿用到现在,一定是好用的才是,两位大臣都有经验,讲的应该没错,既然好,就开始做吧,不要拖拖拉拉的。”语气虽然略见幼稚,但大意思却是一丝不差,听得安差点惊得大跌眼镜。

多尔衮嘉许地点点头,道:“既然皇上同意,这科举的事就这么定了。不过现在我们才占领燕赵之地,一是科举范围不广,二是暂时也用不了那么多人,所以先押后,前朝不是有春秋两试吗?我看可以先准备起来,今年秋天先试开一科,估计那时候我军可以南下更多疆域。到时看看来的人多不多,效果又如何,再决定明年和以后的考试,你们以为怎样?”

安心想:当然是好,更加高瞻远瞩。果然张姓大臣的回答里也有高瞻远瞩一词,而范文程用的是统揽大局。意思自然是半斤八两。

送走小皇帝和大臣,安这才走出来到多尔衮面前,关切地问:“怎么回事?好象病得不轻的样子。”

多尔衮笑笑,道:“来,扶我躺到炕上去。你一来,我立刻精神好很多,有你帮我看那些文书,我可以省很多心。医案放在那边桌上,刚看完的,还没抓药,你先给我看一下。”

安拿过看了,又替多尔衮号了脉,摇摇头道:“不行,不大看得出来。医案上说的晕厥是怎么回事?怎么发生的?”

多尔衮躺舒服了才道:“前天上朝去,忽然感觉头昏脑胀,似乎从脚底冒出一股冷气,眼前一黑,人就晕了。我猜可能是近期太劳累,大军将出,多少粮草人员等事要安排,人天天忙得晕头转向,没时间休息。即使躺下了,也是一醒转就想到那些事,就再也睡不着,不象以前了,打完仗即使旁边躺着死人还照样睡得雷打不动的。今天还觉得头重,不过见了你回来,我已经轻松很多。”

安好好地翻看了多尔衮的眼白,又看看舌苔,凝神半晌才道:“我明天做个好点的东西出来在给你看看,不,今天就叫他们做。”说完就径直取了炭笔画图。

多尔衮刚刚与小皇帝他们坐着说话,也感觉有点累,想略微休息一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安,你画的东西是你们以后的人用的东西吗?“

“是啊,但那是最简单的,复杂的现在这儿造不出来。但简单的不一定不好用。只要他们工匠能替我一丝不差地做出来,我就一定好用。这在未来叫听诊器,拿它来听人五脏的运行。”

“有了这个,你与那个叫万人屠的花春花相比,会不会比她强点?”

安搁笔笑道:“花春花实践经验多,但我知道得多且深入,各有千秋吧。如果在我那个时代,她自然没法与我比,但现在我手头没有合适的器材药品,有的地方就不如她了。”

多尔衮依旧懒洋洋地道:“你到宿迁见到他们啦?”

安不由笑道:“幸好我没做坏事,否则不是一早有张大网等着我了吗?不过他们都与我绝交了。”说到这儿,神色还是忍不住地黯然。咬着唇把图纸叠好,交与外面的亲兵,并吩咐道:“叫他们即刻连夜一丝不苟地照我画的和写的做出来,如果有什么疑问立刻来问,即使我在睡觉都可以打断我。做好立刻送进来不得耽误,说是王爷立即有用。”

等她回头,多尔衮才道:“也是你心太直了点,很多事情根本不用去理论,打个太极抽身就走,免得象现在一样断了退路,破了情面。以后见面都难。”

安唯唯喏喏,自然不会把与范叔群的见面说出来了,更是自讨苦吃。便下意识地转个话题,道:“刚才看小皇帝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好象是真懂,说出来的话也象模象样,真看不出来,这么小的孩子。”多尔衮一听此话笑了出来:“这话是大多数人拿来说你的,现在听你说出来,分外好笑。皇上虽然性子急了点,但他这个年纪能到这份上,已经非常难得了,我看多尔博和劳亲现在都未必有他那份聪明,是个人材。我定了每旬第一天让他来旁听一次,让他长长见识,获得点经验。看来效果不错。”安闻言慢吞吞地道:“王爷有栽培他的意思?”

多尔衮一笑道:“凡事都要有两手准备,不要一条路走绝了。万一我不想或不能坐这皇位,总得为我辛苦打下的江山培养个好的接班人吧?”

安明白了,但想到接班人之说,又想到多尔衮晕倒朝堂的事,心里很难过,眼泪不由得在眼框里打转。忍了半天才道:“那我以后也对小皇帝客气一点,不让王爷为难。”

多尔衮意味深长地看着安,也是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不要太担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来,也不让你休息了,拿那叠蓝布包着的文书过来,我们一起看。”

安轻轻应了一声,开始干活。

第四十二章

早上还没睡醒,工匠已经巴巴儿地拿着听诊器来找安了。安哈欠连天地看着觉得还算中意,找出两大锭元宝赏了,看着工匠欢天喜地地离去,双胞胎姐妹疑惑不解:“姑娘,这黄灿灿的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怪,是挂脖子上的吗?”

另一个连忙道:“可是可是姑娘钱那么那么多,为什么不打个黄金的呢?”

一个端来洗脸水嗤了声道:“我们姑娘怎么会戴跟人家一样的东西呢?”

安不理他们,把探头伸进自己衣服里,果然很清楚地听到沉重的心跳声,大喜,便把听筒塞到一个人耳里,问:“听到什么没有?”

端水那个唬了一跳:“什么声音?象敲鼓一样的。”疑惑地看着安的胸口,仿佛安是个怪物。

安笑道:“是心跳啊,不信我在你胸口放着你听听看,不过你得把前襟解开。”

端水那个脸都红了,顿足啧道:“姑娘真是厚脸皮,这么不好意思的事情也说得出来,大白天这么多眼睛看着的。”

安愣了一愣,终于明白现在可不是个开化的年代,女人穿衣服脖子都扣得死死的,要个姑娘家拉开前襟,不是与要她性命一样严重吗?不知道多尔衮怎么想,要是他也不肯当着人的面拉开衣服,那还看什么东西。思前想后,决定找师傅帮忙,要紧时候叫师傅按住多尔衮,那样他就逃不走了。

于是兴冲冲跑去师傅院子。现在大喇嘛院里又给塞进了四胞胎徒孙,天天热闹得很,好在大喇嘛是个有德高僧,听而不闻,否则一定会被烦死。安进去时,几个宝贝徒弟还没起床,但听见师傅已经起来,便敲门进去说了。大喇嘛对安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向抱信任态度,立刻相携去多尔衮那里。

才进院门,就听里面“哗啦”一声巨响,似乎是满水的铜盆砸在金砖上的声音,然后一个大木架“呼”一下穿窗而出,显然是里面有什么人大力扔出来的。安大惊失色,就要抢进去。大喇嘛一把拉住她道:“不急,是王爷在发火,等等再进去。”

安吃惊地道:“王爷怎么火气那么大?”果然接着听见多尔衮在里面的大声喝斥声。

大喇嘛摇摇头道:“也不知怎么会事,王爷现在很容易动怒,火气一上来就面红耳赤的骂人,谁都不敢与他说话。”

安默然,想了半天道:“我知道了什么原因了,师傅,我们一起进去吧,王爷一定不会对我们生气。”

多尔衮见师徒两人进门,只是皱着眉头说了声:“这么早?”然后就顾自一脚踢开脸盆,走进里屋里去。

安冲师傅做个鬼脸,跟后面也进去,见多尔衮要穿大衣服,忙阻止道:“慢点慢点,我们就是特意侯着你衣服穿不多时候来的,王爷且慢穿衣,解开前襟,露出胸膛,让我听一听。”边说边亮出手中的听诊器。

多尔衮略有粗鲁地抓过安手里的听诊器,仔细看了看,问道:“这就是你昨天说的你们用的东西?”

安一把夺过来,笑道:“不会用的人抓着的样子都不象,不能给你拿着,粗粗鲁鲁的,我好不容易叫人打出来的东西可不能给你搞坏了。我们用的哪有这么粗糙,精巧多了,不过原理一样,效果也没差多少,应该没问题。王爷,你可以解衣服啦。”

多尔衮见她笑得有点神秘,一时犹豫要不要不听她的,免得中她圈套出洋相。但转念一想这东西是昨天叫人去做的,那时候安还是正经的,应该不会拿这东西开他玩笑,这才拉开白丝内衣。

安赞道:“到底是王爷,见多识广,不象我屋里的丫头,看见这东西要探他们肚皮,差点骂我是下作黄子。王爷坐好了,别紧张,等会儿听我吩咐吸气呼气就行了。”

大喇嘛在一边笑嘻嘻地道:“这与王爷见多识广有什么联系,拍马屁也别太露马脚。”

多尔衮被师徒俩的热情搞得有点心慌,不知道他们一大早究竟忙的是什么,疑惑地道:“你们两个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可告人。安,是不是又打碎我的什么宝贝了?”

安小嘴一撇,道:“王爷恁的小气,我打这付听诊器花了两锭元宝都没问你算帐呢,你倒先赖上我了。好啦,别说话了,否则我听不清楚了。”

多尔衮见她真的是一脸专注,这才放心安坐,照安的要求吐纳转动,大喇嘛因王爷“见多识广”而无事可干,但好奇地看着安的动作,觉得非常新鲜和不解。不过这徒弟经常神神秘秘的,他也见怪不怪了。

放下听诊器,安舒了口气,道:“基本没别的大病,只是有一样,这是种很难缠的病,主要还是靠平时的保养的。”说完,吩咐伺候的人帮多尔衮把衣服穿上,等仆人全部退下,这才道:“没大事。这病在我们那儿叫高血压,什么原因生成的还不清楚,现下王爷容易动火气,前儿的昏迷,还有脸红脖子粗都是因为这个引起,还好这次发作没大碍,有的严重的就会全身瘫痪,口不能言。这病一时半会儿没问题,只要三分治疗,七分休养做得好,在我们那儿基本也可以得享天年。我回头会写个注意事项给王爷,王爷一定要照着做到,然后与厨师商量个菜谱,嘻嘻,以后王爷可不能与以前那样痛痛快快地吃肉喝酒了。适当时候我会烤着羊肉来馋王爷的。”

多尔衮本来听她说得正经,也很认真地听着,对照自己近日的身体,也觉得自己每天火气大得莫名其妙,原来还真是这病导致的。可没正经多久便听她话头一转,转而取笑他来,不由哭笑不得,对大喇嘛道:“这小家伙一定是胡说的,哪里有限制人家吃肉的,生病时候只有多吃多补才好,安,是不是搞鬼想陷害我不给我吃肉?”

安撇过脸讥笑道:“真是不识好人心,这种事情上面开玩笑不是砸我安神医的牌子?我自然说的是真的,而拿烤肉来馋王爷我也一定会做到的。”

大喇嘛点头道:“我看安说的也有道理,我们这儿也有痰迷昏厥这种说法,说起来与安说的差不多,历来大夫也是说禁吃荤食的,不过似乎是安说得更有道理点。”

多尔衮知道安来自何方,以前做过写什么,心里其实早相信了。拿过听诊器笑问:“这东西是什么意思?可不可以说得详细一点?”

安把探头隔着衣服放在多尔衮的心口,又把耳塞替他塞上,道:“听见了吗?有点闷闷的象敲鼓似的声音,这就是你的心跳了,如果不隔着衣服,还可以听得真切。不过这听不出高血压,我主要是拿它来排除其他的可能。”

多尔衮笑着把耳塞拿下来,交给大喇嘛道:“大法师你倒听听,很是奇怪,心跳声怎么可以这么响。”安如法给大喇嘛戴上,听得大喇嘛也笑起来:“有时候睡不着,只觉得心跳得慌,似乎可以听见闷闷的声音,原来心跳的声音还真是那样闷闷的。”

安拿过来给大喇嘛听了会,笑道:“师傅的心跳可比王爷有力多了,王爷你别偷懒,以后可得多锻炼啦。嘻嘻,每天早上起来跟劳亲打布库去。”

多尔衮起身伸了伸腿脚,道:“不错,入关后每天忙着上朝下朝,动得少了很多,安,以后每天早上来找我一起动动。”

安忙一口拒绝:“这可不行,我正长身体的时候,我要睡懒觉,今天早起不知道多不舒服,吃完中饭得补回来才好。忙了好久了,早饭还没吃呢,”冲外面大叫一声:“唉,拿点吃的来。”

早饭上来,居然有一半是安喜欢吃的,连多尔衮看了都笑:“这帮人善会见风使舵,指望早餐能拴住小安,以后我也可以少发点脾气,他们省得吃苦头。”

安一把把鸡蛋肉食全拿到自己一边,道:“非也,他们知我人好易相处,所以投桃报李对我格外热情点。王爷,从今起你不能吃那些脂油肥腻的东西了,不过我会计算好,让你吃得好好的,不会饿着你。”

多尔衮生来就是吃肉,病时也不例外,此时无肉可吃,没奈何,只得取了安的奶饽饽等甜食来吃,吃得真是倒胃口,只得说话分散注意力。“安,你这次去扬州,看见他们城防做得怎么样?”

安偏了偏头,道:“不想说。与他们是朋友,都不帮忙。何况你连花春花在都知道,应该清楚那里的布局。”大喇嘛道:“宿迁的江湖人,我看半数是冲着花春花去的,要是她夫妻两个离开,人可去掉一半。”

多尔衮笑笑不以为忤,道:“好吧,你不说就不说,也是你对朋友的道义。不过看他们的势头,我决定还是避一避,本来准备让多铎下江南的,现在还是与阿济格一起追李闯余孽去,两股集中兵力先把李闯解决掉,省得他们逃到蜀中与张献忠汇合。还有我们既然提出是帮前朝杀反贼,也总得把样子做出来,李闯不杀先杀前明部将,嘴上说起来不硬气。”

大喇嘛补充道:“这也是道理。还有扬州宿迁的那些江湖人,如果我们现在打过去,他们正在劲头上,倒真是一股不小的杀伤力。但是这帮人散漫惯的,先不去理他们,他们受不得长时间约束。慢慢自会做出喝酒打架甚至内讧等事来。而且那些原来打算捧花春花场的人也会时间一久渐渐懈怠,难说会有离开的。等他们自己内耗够了,我们再打过去也不迟。”

多尔衮把饭碗一放,走到地图前面,沉吟半晌道:“虽然如此,还是得在那里放一部人马预防史可法部乘我们入陕空虚,长驱北上。我看就把洪承畴放那里吧,他以前在明军中资格最老,知道那些人的套路,叫他目下守而不攻,我看他应该做得到,而且也不那么容易引起汉人反感。再说了,已经有三路军都是我们满人为帅,也得弄个汉人为帅的,否则显示不出朝廷满汉联合的诚意。就那么定。嗯,生病几天,人一清静,反而大局考虑得多些了。”

安旁边问了句:“他们就准备出发了吗?”

多尔衮回身道:“后天是黄道吉日,我去城门外送他们出发,你想去看吗?”

安摇摇头:“不去了。”刚说完,忽然道:“不,我得去,后天出发,那些反清人士一定都很愤怒,可能会做出一些什么手段来,师傅要顾大局照顾不到的地方我可以看着,还可以送送劳亲,劳亲真是跟英亲王去吗?”

多尔衮开玩笑道:“难为你还是把我放在你那些朋友前面嘛,哈哈,当真是难得。劳亲近期很有长进,我决定让他出去历练历练。阿济格有吴三桂为前锋,论实力比多铎一部强一些,劳亲跟在后面也可以跟吴三桂学到点东西。多铎的前锋是孔有德,比吴三桂略有不足,但多铎之力当可弥补。我把多尔博交给多铎管去,也就他敢替我做点规矩。但愿多尔博能学到点什么。安,你喜欢跟去吗?喜欢的话,我替你安排。”

安知道多尔衮最后的话是开她玩笑,一撇小嘴道:“我可不管,不过原来我嘱咐豫亲王的话得换成与洪承畴说了,我与他交情只是泛泛,怎么说得出口呢?王爷,你什么时候得帮我提提。”

大喇嘛笑道:“洪承畴性格严谨,不象豫亲王那样容易说话,你有得苦头可以吃了。”

安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那可怎么办?对了,王爷,我前回去武昌,看见很多财主携家带口乘船逃出四川,说是既怕张献忠抢掠,又怕肃亲王豪格把他们肃清了,所以先逃出来看风向。我想地方上的那些势力应该想个办法安定他们下来才好,否则等仗打完,地方上一片萧条,农家没有财力恢复耕作,会出现恶性循环。而且那些有钱的财主惧怕我们打过去坏了他们现在的生活,一定会给与我们对抗的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样一来,我们不是多了很多麻烦?如果我们现在就开宗明义地通告天下,那些人拥有的土地财物我们打过去后依然承认他们的所有权,那么他们也得患得患失起来,这事情就好办得多了。嘻嘻,当然,我的私产也就保住了,我也不用求洪承畴去了。”

多尔衮原本是拿安的话当玩笑话听,但发现后面越说越有道理,正听得颌首认可,安却忽然又冒出自己的小算盘来,不由哭笑不得地道:“本来还准备夸你两句的,现在看来你说这些全是为自己打算,这夸你呢就免了。不过你说得也不错,这些人是地方的稳定势力,他们一乱,地方就更乱,以后我们即使打下天下来,管起来也难。士人要招罗,乡绅一样也要安抚,这两股势力抓在手里了,江山也就可以坐的非常稳当。安,不错,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见解确实有过人之处。你出去叫人传范先生进来,我与他起草个通告,就照你说的办。”安得意洋洋地出去传人,这边多尔衮对大喇嘛道:“这孩子重情,她不肯与汉人直接作对,我们也不要勉强她。她的很多主意是想叫满清军队少结怨,多施恩,我看可以采用,我不赞成以前元朝那种把汉人踩在脚底的办法,我们满人入关加起来才二十几万人,如果汉人积怨太多,今天这儿造反,明天那里起事,我们忙都忙不过来,还是要更深入加强满汉联合才好。”

大喇嘛道:“这孩子的小心意被王爷这一解释,我看朝上大臣一定容易接受得多,否则那些战功赫赫的将军们可能会反对,自己打下的土地怎么能继续交还汉人呢?换个角度,他们也会明白道理的。”

安从外面进来,笑道:“你们议论我的话我一句不拉地全听着,幸好你们没说我坏话,否则我一定想出开最苦的药给王爷喝,嘿嘿。其实这还有另外一个道理,叫温水煮青蛙,如果青蛙一下扔进滚烫的水里面去,它一定是拚着命跳出来的,但如果把它放进冷水里,它想,嗯,这儿呆着也舒服,就不动了,然后我们慢慢加温,青蛙想,呀,水象夏天一样温暖了,真舒服,就不去理会,过一会儿水烫了,它才醒觉过来,再想要跳,腿脚已经不利索,这就随人拿捏了。人其实也有惰性,你只要答应他保持原状,他也就得过且过闭着眼睛过日子,以后等江山坐稳了,再慢慢收权也来得及。”

多尔衮诧异道:“这道理倒是第一次听到,你那里学来的?”

安不以为然地道:“我看的书可多,但看书再多如不活学活用还是白搭,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我聪明。”

大喇嘛笑嘻嘻地道:“你书看得再多,也别乱翘尾巴,需要学的东西还是很多,比如为人啊,待人啊什么的。谦虚一点还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