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不服,正想反驳,却见范文程急匆匆赶来,想必他是早早就在王府会客厅侯着了。安只得打住话头,悄悄对师傅做个鬼脸以示抗议。

第四十三章

此后的日子,每天战报如雪片般飞来。多铎他们率领的八旗兵在潼关遭李自成率部反击,两下里厮杀激烈,然后是李自成不敌败走南下,此时已经四月开初,春天的阳光催开花蕾,引来小鸟,室内也变得明亮起来。

大喇嘛起个大早,匆匆吃下饭,立即就跑去多尔衮书房。春节以来,这儿已隐隐成了满清政治中枢。进去一看,多尔衮也才在吃饭,连日劳累,原本就清瘦的脸更显瘦削。他见大喇嘛进来,忙轻轻摆摆手道:“安在屏后睡着,我们声音小点。”

大喇嘛轻轻过去看了眼,愁着张脸出来道:“这孩子太要强,什么都不肯放手。”

多尔衮道:“还多亏她的脑瓜子,要换个人,哪里记得清楚这些?昨晚到了很多折子,她处理到很晚,让她多睡会儿。”边说边拿起用红线捆着的折子,用红线捆,说明安觉得这是要紧的。多尔衮依这几天养成的习惯,先看安夹在里面的批条,看完忍不住笑出声来,把折子递给大喇嘛道:“大法师,你倒看看,这批语我要真依着她写会什么效果?”

大喇嘛一看,也失笑,原来安在上面写着“呔,汝前折报说全军棉衣换夹袄,汝如何如何处理那些棉袄,今次又说发条汗巾子壮大士气,汝打算何时告知汝腰围又壮几许?”大喇嘛把折子还与多尔衮,笑道:“贝子这折子用八百里加急当战报送来确实荒唐了点,不过安也骂得太厉害,人家面子上不好看。”

多尔衮笑道:“我就照她说的写。还要添条狠的,叫他接书之日起,自贬三级使用,让多铎放他打头阵去,这草包打仗可以,怎么汇报就那么难,他家师爷吃什么的?一并免了他师爷。”

“真是无毒不丈夫啊,小的佩服。”两人扭头看时,却是安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出来。

多尔衮揉揉安的头发问:“昨天什么时候睡的?我好象没听见你睡。”

安呆愣愣的直着眼睛坐了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好象是蛮迟的。”心里却想着:这地方真不方便,手表也没有,要知道时间只有看沙漏什么的,什么时候得做个钟用用。

大喇嘛很心疼地道:“那你也不多睡会儿,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安揉揉眼镜道:“听你们在外面编派我,我再不起来盯着你们,等你们说出口,我又不能还嘴,还不是哑巴吃黄连,闷亏吃尽?什么都可以吃,亏是万万不能吃的。”这时双胞胎过来伺候她洗漱,她这几天书房当窝,双胞胎自然两头跑。当然有多尔衮在场,两人只知闷着头干活,屁都不敢放一个。

多尔衮把那个折子冲她晃晃,笑道:‘你是故意把它放在最上面的?“

安一看大笑:“这折子是连日来最让人开心的,我怎么也得借题发挥,所以拿最上面让王爷也乐乐,今天一天劲头也可以足一点。”

多尔衮笑道:“要不是有你加的批注,这折子原没那么好玩,一定是被我扔出去骂上几句的。安,你真是我的开心果。”

见安已经起来,多尔衮也不急着看战报,自顾翻看各地上来的请安折子。安一直认为这些马屁文章不值一瞟,不管多尔衮怎么解说这是权术大家也心知肚明但不得不做,安就是不看,下面归类呈上来,她也原封不动交得多尔衮。忽听多尔衮道:“安,这个请安折子是给你的,是什么朱淮写来的,这人好象你与我提起过,是什么前明王孙是不是?”

安忙一把抓过,含着筷子就拆开来看。朱淮在信中写说他在南京老宅被救后,受伤很重,救他的人雇人对他悉心照顾,后来自己也来亲自照顾,他的身体才恢复过来,所以他很感激地拜了救他的人做师傅,现在已经学了些皮毛,希望有时间得师傅允许上京城来探望安云云。安心头顿时一颗大石落下,对多尔衮道:“原来淮哥哥真的遇救了,我还说他怎么一直没消息,原来是伤重不便。嗯,这就好,以后我也可以去看他去。”

高兴地三两下扒完饭,便蹦跳到书桌前,对多尔衮道:“王爷,我这么高兴,你怎么不说话?”

多尔衮想了想道:“你可以说我多想,但我总感觉这封信来得很是时候。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你不会知道这一别近一年,当中会发生什么事。不管怎样,你还是多个心眼的好。”

安听了微微有点排斥,低头应了声“知道了”,便立刻转开话题:“那我就把昨晚的军情和王爷说一下吧。洪承畴那里传来捷报,已经把山东的榆园军和青州军全部扫灭,他说现在等王爷示下,是不是立刻南进?多铎部已经拿下西安,继续南下追击,准备进入湖北,他们准备集中兵力,短时期内全歼李闯游兵。我看,李创这回潼关失利,受创极重,我们应该乘胜追击,不给他一丝喘息机会。因命多铎和阿济格两部两面包抄,围而歼之。”

多尔衮对着地图考虑可半天,道:“不,我要把多铎抽回来。你听着,现在李闯游兵散勇,不值得我们放大批精锐与他缠斗,多铎该回来打扬州了,你记一下,着多铎部接信立刻沿江东进,直取扬州,着洪承畴部缓缓南下,务必步步为营,站稳脚跟,压逼宿迁,同时大张声势,牵制史可法的视线,保证多铎神鬼不知地掩至扬州。目前史可法把重兵压在宿迁,断想不到我们会放弃李闯折而向东,两面夹攻。等他醒悟临时布局,为时已晚。”

“那你就放弃追击李自成了吗?万一他东山再起,岂不是祸害?”安虽然觉得这方法好,但好不容易抓住李自成的尾巴,怎么舍得轻易放弃?

多尔衮胸有成竹地到:“李闯发迹于陕西,扬名于凤阳,在这两地他还可以获得点支持。而楚地素来多殷实地主,个个因他以前抢粮分地而对他恨之入骨。你应知道我把你的善待乡绅的主意贯彻下去后,楚地富豪无不欢欣鼓舞,而此时李闯余勇逃入湖北,定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对这种落毛雄鸡你说湖北豪绅会依然象以前那样听任宰割吗?我看只要阿济格分一部在后面逼着,给湖北豪绅壮胆,不用多久,他们定会利用熟悉地形围歼如无根之木的李闯。我们坐享渔翁之利不是更好?再说,我们打李闯用的名义是帮前明肃清反贼,如果由我们一手把李闯斩尽杀绝,总是有越徂代疱的嫌疑,干脆发动他们汉人自己动手完成最后的杀戮,那不是名正言顺,皆大欢喜?而与此同时,我们也因此加强与湖北豪绅的联络,拿下楚地自然方便许多。你说如何?”

安叹服。“我想这就是叫宏观的战略思维吧。天下一盘棋,统筹安排,四方兼顾,应该这是最完美的布局了。我怎么想不出来。”

多尔衮笑道:“这也怨不得你,你一来是书上得来的知识,不如我征战多年,二来这几日你天天忙于处理信件,哪里有时间坐下来仔细考虑?你的帮忙让我减轻无数,我才以静下心来考虑全局。说起来你还是应该记上头功。”

安歪歪嘴唇,摇头道:“这一功就免了,我拿着心虚。不如你就是不如你,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多尔衮听了忍不住笑道:“难得你也有承认不如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掌握的资料多,所以看得全。”

安指指自己的脑袋道:“毫不谦虚地说,这脑袋一个顶王爷十个,说到资料之全,恐怕谁也比不上我,但我欠缺的是经验积累。所以在我辅助下你胜了我也是有道理的。不枉,还有我自己的一份助力呢。”说着才略有点得意起来。但瞥见多尔衮一付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的神色,心里又不平衡,眼珠一转,看着窗外的一棵海棠,似是无意地道:“呀,不知不觉地,原来春天已经那么热烈了,这花开得多好,唉呀,我差点忘了件事,这冬装脱下后,她的肚子应该显出来了,嗯,我算算,也差不多有六个多月了吧,不知道她好不好,我都没时间去看她。”

多尔衮知道她不会在这儿说没意义的话,回味她话中的意思,立即警觉地问:“你说的可是任意?”

安微笑着转回身道:“原来你还记得她的名字,我春节回来后,你一次都没提起她的名字,不知想置他们母子于何地?”

多尔衮大惊道:“她有孩子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没让你告诉我?”

安很开心多尔衮脸色的大变,总算他还有点念着任意,而不是不当她一回事。顿时满足地道:“任姐姐如果需要我告诉你的话,她应该有信叫我带来,但她什么都没有说,我想她心里很清楚,说也没用。”

多尔衮沉下脸道:“胡说。她知道什么?她这人的性格你也应该知道她,我也知道她是绝色美女,但这美女太不简单,留她在府里,不多日必定鸡飞狗跳,你想,依她的来历,我是不可能扶她做福晋的,她那么高的心气,会受得了屈居人下?而我也不可能一直只陪她一个人的,难说哪一天她醋劲发作,一家子毒得鸡犬不留。我之所以留了她三日又使计让她自己伤心地走,是因为我这儿是王府,不是普通人家,出不得一丝差错,我这儿出差错,相当于大清国出乱子,目前我们还立脚不稳,你说我敢留她在身边吗?”

安一听有道理,但又替任意不值,小心地问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留她三天?这不是又给自己添乱,又害了任姐姐吗?不,现在是害了她母子两个了。”

多尔衮难得地老脸一红,尴尬地道:“任意是个美女,是男人都抗拒不了他,我已经是很能克制了。呵,有些事情你小,还不清楚,以后你大了,自己经历过了,再回头想想我现在的处境。”

安听着不好意思地理着桌上的折子,低头问道:“那王爷你准备怎么办呢?要不……。”

多尔衮白她一眼,道:“太聪明,自作主张。算了,不与你计较,不过这几天的功劳一笔抹杀。”说完自己先笑出来,知道这一笔抹杀实在是太贪安的便宜。

当下,他亲自伏案给洪承畴写了封秘函,附上安画的地图,让洪承畴暗派人手不被察觉地保护任意。

安在旁边看着心里非常满意,替任意高兴异常,道:“任姐姐是个精细人,一定看得出有人在保护她,她只要一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哈,她心里一定开心死了,可怜,即使王爷没一点表示,和我在一起那几天她也是每天捧着一点都看不出来的肚子傻乐,这下,她应该更乐了。”

多尔衮听了安的话沉吟不语,呆坐了半天才道:“有些事情你不应该不告诉我。我前此还不知道她是那么专情的人。”

这下轮到安看着多尔衮发呆了。

第四十四章

说话间,大喇嘛从外面转一圈回来,笑嘻嘻地对安道:“安,你出去一会儿,我与王爷有事要说。”

多尔衮与安都吃惊地看着他,有什么事情必须避开安的?还是安最先“哦”了一声,道:“知道了,我还是出去不听比较好。”多尔衮听她一说才反应过来,道:“也不用那么回避,这以后将有大量从扬州那里来的战报,你总不成全部都扔开不管让我自己看吧?”

安冲多尔衮眼睛一斜道:“从反应前后来看,只要不涉及到经验,我的脑子还是比较管用一点。”还是拔腿要走。

多尔衮斩钉截铁地道:“安,留着。你不可以不帮我。”

看着徒弟一脸为难,大喇嘛不忍心,但这阵子处理那么大量的公务,要少了安还真不行,只得想了想,严肃地道:“安,听王爷的,你人长大了,得学会点怎么处理矛盾,一味回避,人就不会长进,我今天要说的就是那些在宿迁的江湖中人,与你都是大有关连的,与我们两军之间的关系反而不是很大,你听着要是不开心,再走也可以。”

安只得站住,问道:“是不是花春花出什么新闻了?我想着十九与她有关,否则不会当大事来报。”

大喇嘛恢复他一贯笑嘻嘻的脸,道:“确实聪明,果然是与花春花有关。那花春花近日非常荒唐地提出非要宋德雨与前飞鹰盟主安大鹰的夫人,现正帮她打理医所的素馨结婚,激得聚集在宿迁的那些飞鹰盟人非常反感,整日与拥着花春花的一帮人吵架,自然免不了动动手脚,城里目前不是很安稳,我前面说过,这些江湖人士不过是乌合之众,初虽相亲,久必生异,看来还是说对了。”

多尔衮笑道:“这倒是好事,他们两股势力占了宿迁江湖人士的大半,他们这一闹,宿迁里面可就热闹喽。”

大喇嘛看看眼珠乱转,隐含笑意的安,疑惑地道:“不过那个素馨已经出来表态,说不愿意,但被花春花拉回去,据说花春花已经收拾着准备走了,所以相应的也有不少跟她来的人跟着收拾欲走,这一走,走掉的不止是几个人,更打击那些江湖人士的士气。对我们倒是件好事情。”

多尔衮也疑惑地看着安,不解地道:“安,你笑什么?不要忍着,说出来大家一起高兴。”

安内心挣扎了半天,才终于忍不住道:“什么好不好的,这都是我出给花春花的主意,你们的愿望不会实现的,素馨与宋德雨本就情投意合,只是碍于身份,少一个借口让他们走到一起。花春花这是故意在给他们制造那个机会,所以才会做出那么一副不顾大局的样子来,你们看着好了,这出戏闹到一定程度自然会有不知情的德高望重者出来做两方工作,最后花春花的要求一定会达到。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把戏罢了。”

大喇嘛吃惊不小,但见安说的那么有根有据的,似乎又不假,不由得道:“花春花也太儿戏了点,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安,你不会是故意摆布他们吧?这样做万一出点问题,对他们来说后果很难预料。”

安笑道:“师傅这就迂腐了,要不是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这么大的压力?放心,本就郎情妾意的,一定不会有什么意外。”说完忽然想,他们不出意外,对清兵不是很不利吗?这还有什么可以放心的?

多尔衮瞥安一眼,道:“算了,不理他们,即使里面不闹事,我们还是要打过去的。但是这股江湖人士还是不得不防。大法师,我准备让松阳和鹤龄两位带些人放到多铎那里去,我怕那些江湖人士会仗着本事做出偷袭我军主帅的事来。洪承畴以前与我提起过这事,我允许他招了些高手护卫,多铎那里也得看紧着点。你回头看看人员怎么安排比较好,还有叫他们两个出发时候到我这儿来一趟,我有话吩咐。时间是越早出发越好。”

大喇嘛答应着去了,安抓抓头发道:“这么一来我真得在这儿做个窝了,否则靠师傅一人怎么管得过来偌大一个王府呢?不行,王爷你得把小书房让给我,不能老是叫我睡屏风后面,人家都是大姑娘家了,睡觉怎么能让别人伸一脖子缩一脖子地看的。”

多尔衮大笑,道:“全依你,我们各占一个房间。”

苏北宿迁,因为江湖人士的聚集,最近酒馆生意格外的好。天才蒙蒙亮,店家就指使小二去开店门。卸下第一块门板,便见外面早站着一个细长脖子上顶着个小脸尖腮大眼睛的人,此人穿着奇特,永远都是那件红橙相间的亮闪闪的宽袍,小二想到人家管这人叫醉公鸡,心里就觉得好笑,太象只公鸡了,尤其是此人酒德甚好,喝醉了自会支起脖子傻坐着,不过其他人是醉眼朦胧,唯独他是醉眼滴溜溜乱转,非常滑稽。

见客人上门,小二忙招呼着把第二块门板卸下来,那醉公鸡忙一撩大袍钻进店去,熟门熟路地从柜台下打出一角黄酒,放火炉上微温了,叫上一碟椒盐花生米,一碟白切猪头肉自得其乐。依其的话,说是最好的醉鸡一定得拿上好绍兴加饭酒才醉得出来,所以他坚持喝黄酒,即使苏北水土不同,做出的黄酒淡出鸟来,他也决不嫌弃。

小二回头看他自己做好全套,放心地正准备拆第三块门板,忽然一个人刮风似地窜进店门,坐于醉公鸡面前,小二一看,此人浑身铁塔似的,似乎走一步都会蹬出一个坑来,但奇怪,这么大的人是怎么钻过才两道门板那么大的缝的,而且还钻得如同刮东北风那么快。不过小二这一阵见识的江湖人士多了,见到此人也就多看两眼而已,不似以前看得两眼发直,非得掌柜的跳将出来,扯着他的耳朵才唤得还魂。

醉公鸡见那人进门,迅速起身又拿来三个酒杯,满满斟上三杯黄酒。那人抓起一杯一饮而尽,随即“噗”一声全吐出来,骂道:“这种酒亏你这只醉鸡还喝得下去。”说完把杯口朝下扣在桌上,愤愤离开。醉公鸡瞪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离开,这才慢吞吞收起酒杯。小二过来一看,不由伸了伸舌头,乖乖,这么脆的杯口,硬是在桌上印出一个深痕来。但小二没看见的是,醉公鸡指尖一撩,从杯子里卷出一张纸条,悄悄收在手心里。等小二拿杯子进后堂去洗,醉公鸡才拿出来看了,微微一个冷笑。就和着酒把纸条吃下去。神不知,鬼不觉。

正坐着,又进来一帮人,原来是飞鹰盟人。他们目前的话题自然是紧紧围绕在盟主和前盟主夫人的婚姻上。但大家再怎么说都没有自己人的不是,矛头一致对准花春花。此时有一年轻的怯怯地说了句:“说实话,盟主与前盟主夫人挺配的,结婚有什么不好,盟主衣食住行也有个好的人照顾。”

这一说,还真有人说对,但很快就被年长老成的反对掉,但是很快年轻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盖过年长者的声音,大家都说看看现在盟主苦得一脸憔悴,要是有个体贴入微的人来关心就好多了。前盟主夫人是大家公认的贤惠人,其实,花春花的主意还是有点道理的。

一帮子人围一起讨论得热热闹闹,只有醉公鸡一个人依然坐得笔直,自酌自饮,上午已经过半,他似乎有了点醉意,一张脸连着脖子都涨得通红,嘴角早斜挂下来,只有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开始转动起来。店里的其他人看着都隐忍着想笑。

这时又有一帮人进来,正是花春花的那些跟随者。他们一见飞鹰盟人,立即脸上有了兴奋表情,似乎牛虻找到了可以叮的活物。飞鹰盟人忽然想起他们自己刚刚议论的似乎正对了那帮人的胃口,忙都互施眼色,噤声不言,呼来喝去地敬酒吃菜。

但那帮跟着花春花的人岂是那么容易将息的,有人立即说:“要不我们大家凑些钱,就在这儿帮花神医订三天的流水席,省得临时起兴,到处找不到头绪。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啊。”

飞鹰盟这几个人要照着以往早反驳过去了,今天才忽然觉得很是道理,哪有让别人分担了盟主的喜怒的道理,但一下又转不过口风,只得依然默默地当做不在乎的喝酒。

那帮人就觉得奇怪了。颇有一拳头砸出去却打在棉花堆上的感觉。正面面相觑间,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角落传过来:“你们瞎起劲个啥?我送你们一付对联:一对狗男女,两个旧情人,横批是:终见天日。”

大家听了,都暗自交换看法,立即有飞鹰盟人跳将出来,旋风般扫到醉公鸡面前,怒斥道:“你说什么?说谁是狗男女旧情人?把话说明白点。”说完一手朝醉公鸡肩上推去。

醉公鸡只是一耸肩,那飞鹰盟人当即一个趔趄冲出几步才狼狈站稳。顿时所有飞鹰盟人都站了起来,但碍于人家也没动手,只是闪避,他们自恃名门正派,不好上前滋事。醉公鸡喝了口酒道:“我这对联是话糙理不糙,谁叫我是个粗人呢?想不出什么好句子来。但是你们也别光顾着打我,自己先去问问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再用用头脑想想,近期的事有没有点怪异。”那个撞出几步的盟人站定了喝道:“弟兄们,我们的盟主岂是他这张鸟嘴说得的,别犹豫,一起揍他。”当下就有人跟过来一起抡拳头杀向醉公鸡。小二一看大事不妙,早躲出去找飞鹰盟驻扎地,想请人来平息事态。

而有一个人则背手站在窗外,一动不动,脸上有肃然之色。他正是飞鹰盟八大堂硕果仅存的三个原堂主之一,广州堂主马三略。听见里面打起来,他也不进去,转头离开。醉公鸡的对联在他心里撞出一片疑云。

这里面醉公鸡虽然身手了得,但惜乎三拳难敌四手,这么多人缠上来,他也招架不住,眼看左挨一拳,右挨一脚,再也混不过去。而花春花那帮人与醉公鸡并无交情,只嘻嘻哈哈地不使劲地上去劝劝架。好在飞鹰盟人主要不是想往死里打人,只想打出个声势,出一口毒毒的气,所以醉公鸡总算捡了条命,等飞鹰盟人恨声不绝地离开时,他只会躺在地上喘大气儿,两只眼珠子再转动不起来。

但这一顿拳脚却也把整个宿迁城掀翻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传达着这条对联,暗中作着各种揣测,流言这东西只要够有吸引力,传的时间就越长,传到的嘴巴就越多,传达的内容就越脱离实际。很快,到晚上时,宋德雨和素馨的关系已经被传得非常不堪。甚至有人矛头直指,怀疑到了当年安大鹰的死因。

而这些议论基本上一个不漏地全传到马三略耳里。他这一天什么都没做,只是不断派人出去收集传言,然后一个人静静躺在椅子上沉思。直到掌灯时分,这才草草扒拉两口饭,直赴花春花的医所。

马三略先想到的是找宋德雨,但多年交往,他太知道宋德雨的耐力,而花春花虽然医术高明,为人却怪诞不驯,一个人活得太顺了,往往世故就不通点;而素馨则一向就是那么柔弱的一个人,遇事早慌成一团。如果对他们单刀直入,难说会探出什么出人意料的真相。

但马三略到得医所时,却被一帮人拦下,说是花春花吩咐过,除非烂手烂脚要急救的,现在她谁也不见。马三略心想,可能她们已经也全部听到风声了。花春花这么做是说明素馨真的心里有鬼呢,还是她臭脾气发作,见自己无端惹祸而恼火呢?两种可能都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马三略一转年,就想出办法,笑对外面拦路的道:“我是飞鹰盟主派过来的,只求见安夫人,想来传达一下盟主的意思,盟主这当儿过来不方便,所以让我过来了,你们不相信的话,可以请夫人出来,我就在这儿把话传了就好。”

那帮人也都是自发的,没有一个做头儿的,所以见他说得有理,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得让一个人进去通报。马三略巧就巧在没通报自己的名字,而又来得恰是时候,这个时候,大家都认为宋德雨应该会派个心腹来此勾通信息,很容易地,花春花和素馨就相信了传进去的话,立刻,开出一条人缝,马三略从容走了进去。

第四十五章

批阅奏折间隙,多尔衮看着一边闷头干活的安,沉吟半晌道:“安,有件事情我做得比较对不住你,但我不得不做,因为关系到我的弟弟。”

安被他一说话,抬头愣了一下,脑袋一转,皱眉道:“哪止是比较对不住我,简直是很对不住我。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还能有谁把素馨和宋德雨的关系说出去。这下你把我与他们以后见面的路子也堵得死死的了,怕是大媒婆花春花也一并恨上了我。你做前应该征求我的意见的,或许我还有更好的法子,这么做害苦一对苦命人。”

多尔衮看着安,冷静地道:“目前是两军对垒的时候,只要是有利于我们的,我们要无所不用其极,只有最后的胜利才说明一切。安,我估计现在有关他们的传闻已经满宿迁县乱飞了。”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安斜眼看着多尔衮,心里很不满。把笔一扔道:“知道的人还有一个任意,你就不怕人家找她的麻烦去?”

“人家不会去怀疑到她吧,而我们立即就要打过去消灭他们,他们即使有恨意又能如何?安,我考虑过了,这种传言有可能让宋德雨脸面扫地,逼使他退位,导致在宿迁的江湖人士的主力未战先乱。也有可能反而玉成了他的好事。多铎应该已经接近扬州了,你如果有兴趣,可以过去看看,顺便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宋德雨他们究竟走到什么地步。”

安托腮想了想,忽然笑道:“王爷好个一箭双雕的主意,知道我关心在宿迁的人,你就给我制造这么个难题让我过去跟进关心。而同时又可以让我这大军师帮上你弟弟的忙。那你直说就是了,何必曲里拐弯的,太奸。但是我一走,这儿的安全怎么办?不,我不如你的意。”

多尔衮哭笑不得的道:“我瞒着你确实是对你不住,但还不至于象你说的那么奸,至少对你不会,不过我知道你要报复我瞒你,一定得想出点小主意给我制造麻烦,没事,来好了。但有一样你千万别做,肉已经被你限制吃了,我的人生已经有了个大缺憾,可不许在我药里面添料,我要尝出比前阵子的稍苦一点,明天就发落你去多铎那里,让你吃不到奶卷儿,我也可以趁你不在开怀吃肉。”

安一拍桌子道:“终于知道你的内心想法了,原来我为你好限制你吃肉,而你心里不知道多记恨我,所以变着法儿地给我出难题。啊,无毒不丈夫”知道宋德雨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安也不去多想,反正想也一样不想也一样,不久就会知道结果。而多尔衮虽然不该瞒她,但于他来说这么做也是合理的,所以没必要再纠缠下去。而且多尔衮也知道这事做得不光彩,否则也不会特特提起来的。总之他欠了安一道。

果然多尔衮巴巴儿地道:“小安,下午十万两银票我叫他们打好送上来给你。”

马三略一路强势地大步走到客堂门口,就不再进去,因里面坐的都是女的,虽然都是江湖人士,但马三略这人一向坚持礼仪规矩,与人家女子保持一定距离。他细心地密切地注视着素馨脸上的反应,果然看到,素馨在见到他的时候一脸错谔,接着是目光闪烁,但终究定下神来,与花春花一起迎出到屋外天井。

花春花看了眼低头不语的素馨,对马三略道:“你们盟主要你来传什么话,尽管说吧,都那么多天,一个表态都没有,闷死了我。”

马三略依旧不语,捻着胡子看素馨的脸色。虽然低着头看不真切,但还是可以看到脸部肌肉的抽动。

花春花冷笑道:“飞鹰盟人规矩就是那样对待前盟主夫人的吗?素馨妹子,你来教他规矩,我实在受不了这一盟子的人这么叽叽歪歪的性格了,什么事情三言两语解决,不要三棍子打不出闷屁来,素馨,你给他们一个榜样。”

素馨缓缓抬眼,看着马三略一板一眼地到:“花姐姐,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是来我们这儿求证一个疑团的。至于前面说的什么传话,一定是他编的谎言。”

马三略微微一笑,心里已经肯定外面的传言是正确的,否则素馨看见他不会一脸惊慌,否则素馨不会一针见血地说出他不是宋德雨派来的事实,种种细节说明,两人之间确实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不会对素馨怎么样,就如他一直与女子保持适当距离一样,他觉得好男不该与女斗。他看在前盟主的份上,对素馨施了个礼算是告辞,转身离开,嘴里吟道:“多情怜卿肯作贼”

素馨本不欲与之说话,知道他是抱什么目的来的,但看他这么说,心里忍不下去,略微提高了声音道:“马兄弟请留步,来看看我这双手腕上是什么。”

马三略停步回身看去,见是一双白玉似的手腕,正暗骂了声“不正经”要转头,忽然瞟到了什么,再次凝神一看,见那双白玉也似的手腕上竟然各有一道很深的伤痕,显然是被什么粗糙东西紧勒住使劲拽的结果,不由奇怪,她叫他看这个有什么打算?

素馨冷冷的道:“这道伤痕是我代马兄弟你受的,只因我没听那人指使在给你吃的汤圆里下毒。马兄弟还记得那次是怎么到我家的吗?你一定还记得,那一幕惨剧一定对你震撼至深,否则你不会在新会看到一普通人家被一淫贼灭门后一路历尽险阻追到我家那里的。那淫贼虽然武功高过你,但被你的坚持追得非常狼狈。所以威胁我一定要趁机毒死你。但我想到我一家也是同样毁在这淫贼手下,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虽然知道此后一定会遭毒手,但还是违逆他的意思。所以你吃了我做给你的汤圆还能在今天站在我面前。”

马三略回忆起那日的情形,眯着眼想了半天,非常不置信地道:“你,你不要肆意抹黑一个已死的人。”

素馨含泪道:“我抹黑他我有什么好处?我本来也不想多说的,但马兄弟你的坚持有时候是对的,有时候是错的,我想你以后一定会明白。你心里未必没有对那淫贼杀人的手法起过怀疑,但你只是被你的愚忠蒙蔽了内心。那淫贼不会不知道你看得出他的手法,猜到总有一天你会怀疑到他头上,所以才叫我杀人灭口。不过我还是敬重你,我家当年遭那淫贼灭门的时候要也有个象你那样的人来出头,我一定不致如此受罪。你说我多情怜卿肯作贼,你看你现在还拚命推我继续与贼站在一块儿。所以我一定要澄清这一点,而马兄弟你也该清醒清醒了。”

素馨的话无疑于一记重击,打得马三略都有点回不过神来,而他心中无比高大的安大鹰的形象开始分崩离析。对,他确实在看见新会灭门惨案时觉得那淫贼的杀人手法熟悉,但他是说什么都不会怀疑到自己尊敬的人头上去的。素馨给他把面前那层暗膜撕开,看进去,看仔细了,多年来固守的那份忠心忽然变得愚昧不堪。他在园里呆立,而素馨则心灰意懒地不欲与之多说,多说一句,无非是揭开自己尘封多年的伤疤再上面撒一层盐,其实说完这些,素馨已经在后悔多说了,一辈子都那么过来了,此时再澄清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意义?

走进屋里,素馨眼里的泪才垂了下来,掩泣道:“花姐姐,我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我早知道会有人拿此做文章的。德雨哥这阵子已经够辛苦,我却还要给他添麻烦,我还是回家去算了,其实早该死了这条心的,当年服毒的时候要是没被任意抢下来,今天也就一了百了,落得清静。”

花春花却双手一拍,兴奋地道:“真够厉害的,妹子,我看你的能耐正和宋盟主相配,就那么三言两语,那个姓马的立刻拉长了一张马脸,刚进来时候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早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嘿,我就做不到,我最多是以后在他们的药里面做做手脚。嗯,我还会叫人去打那个人一顿出气,要是我说话也这么厉害就好了,可惜我常常是等人家走后才猜到人家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常是自己生自己半天闷气,所以我干脆不与人交往,省得受那些闲气。”

王洛阳的声音从角落里钻了出来,嘻嘻哈哈地道:“夫人,这一点我倒是与你一拍即合。”

素馨本来是满心郁闷,被他夫妻没心没肺一阵打搅,真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忽听外面站了半天的马三略朗声道:“夫人,我知错了,这就去宋盟主座下领罪去。”说完朝屋里长揖一下,转身出门。

花春花在里面嚷道:“什么,这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他说声知错了好生容易,我的大好棋局被他搅了该怎么修复?”

素馨道:“他也算是稳重的,什么都没说。而且搅局的也不是他,是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醉公鸡。花姐姐,听说你使人去对付醉公鸡去了?”

花春花笑道:“妹子说得客气,什么对付,我叫人直接去结果了他。这张鸟嘴,坏了我们多少好事。”

素馨叹口气道:“也别为难了他,他不过也是个传声筒。看来老天注定了我和德雨哥无缘,算了,我还是趁早离开吧,不要给德雨哥再制造麻烦。”

王洛阳却在角落里拈着个棋子问道:“你说的传声筒,依你看,你和宋盟主的关系是怎么给透露出去的?按说,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花春花却一顿脚道:“师哥,这还不明白吗?我们知道是因为谁?她这么个小姑娘怎么会变得这么坏?”

王洛阳却叹口气道:“也不好说安做得对还是错,也是各为其主罢了。而且我们当初一起逼她喝下的断交酒,原也不要对她有什么期望。只可惜那么好的一个脑子,要是专心围棋的话,一定大有成就。”

素馨仰着头,目光空洞地道:“我和德雨哥原就与安没什么交情,她也不须替我们隐瞒什么,只是她这手段也忒阴损了点。我不怪她,是我和德雨哥没那命才是。花姐姐,我也不耽误了,前儿你要吓唬德雨哥,收拾了包袱要走,我那个现在还没拆呢。正好也不用再拆,你帮我叫个车,把我送回家去,我不想这时候再动用飞鹰盟的人车。”

花春花非常郁闷,但又想不出更好的点子,知道素馨再呆下去城里风言风语一定更多,宋德雨也一定更难做人,不如让素馨先回家等着,婚姻大事等大战后大家都散去,目标不那么大的时候再做考虑。自然有人愿意为花春花效劳而又巴不得离开这座危城的人,不用怎么找,立刻就有两人自告奋勇送素馨回家。

回家的车子走到宿迁城外,素馨走出来与花春花抵手泪别,回头看看旌旗招展的城头,无语凝咽。她心中实在没个底,不知道德雨哥究竟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这一走,以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时候。但是不走又能如何?

来宿迁时候是个夜晚,离开的时候虽然还是亮堂堂的天,但素馨的心比三更的天还要黑得透。离开送别的人,车轮吱吱呀呀地往前滚着,素馨没心情看车外大好春色,只是面如死灰地缩在一个角落,茫然地睁着眼睛,脑子里一团乱麻。

不知走了多久,天已经暗了下来,护送的两个人商量一下准备投店住宿吃饭,忽然听得远远有马蹄声急促地响起。两人一个对视,各自拔出手中兵器,做好应对准备。

马踢声声声跑近,很快就旋到眼前。护送两人一看马上的是飞鹰盟主宋德雨,马上想到今日满城流传的风言风语,对视一下,笑嘻嘻走开。宋德雨知道他们想什么,也不生气,笑着与他们抱拳作谢了,这才翻身下马,走到素馨的马车前,一把掀开马车车帘,趁着傍晚的微光看进去,素馨还是呆坐着神游太虚,对周遭这么大的响动竟毫无知觉。

宋德雨默默地爱惜地看着这张被曾经红粉菲菲,如今被岁月刻上艰难的美丽的脸,本想给她多点时间出神,但后面追来的马蹄声眼看着接近,只得大手一抄,扭身一旋,与素馨一起坐于马上。

素馨这时才一惊回神,正想尖叫,却对上宋德语两只热烈的眼睛,忙一手捂住嘴巴,只知怔怔地看着他。宋德雨俯身在她耳边轻而坚定地道:“你这次来宿迁,我对你说过,这以后再不会分开,生生死死,永远都在一起。你怎么可以忘记?我才就与史尚书议个事的工夫,你已经跑出那么远,你怎么可以对我那么没信心?”

素馨听着这温柔的话,眼泪婆娑而下,咽泣道:“你快放我下来,你看你的手下都追上来了,哎,你怎么可以置你的名誉于不顾?你是男人,男人最重的是面子,你不要为了我以后被江湖上人戳着指头耻笑。要这样,还不如先要了我的命才好。德雨哥,我知道这事情为难,这又不是你的错,是老天不给我们缘分。你现在放下我还来得及,你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不要为一些儿女私情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自己愿意,我也不愿意。放下我。”最后的话简直是在苦苦哀求了。

宋德雨知道素馨满心都是在为他考虑,非常感动,但没听她的,反而一回缰绳走向后面赶来的飞鹰盟众子弟,柔声对素馨道:“妹子,新房虽然不很精致,但已经布置妥当。这几天我可一点都没闲着,是正宗的忙里忙外,还得管住那几个帮忙兄弟的嘴,不让他们把消息透出去。回去我们就结婚,我请了史尚书给我们主持婚礼,大家都空着肚子等着喝酒呢,你可别让他们久等了。”

素馨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的晕头转向,愣了半天才道:“什么?你说什么?”

宋德雨轻轻耳语道:“妹子,现在我们比不得过去了,现在的飞鹰盟已不姓他的安姓,已经完完全全姓我的宋字。即使有一两个不识时务的马三略之流也掀不起什么小浪。我们结婚的事我早有打算,否则特意把你接来这儿做什么?前阵子只是想让事情做得水到渠成点,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大把的时间相处,所以一直只在暗处引导着对我们两人之事的舆论。但是你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对我那么没有信心呢?我什么时候是那么没担当的人了?不要再问我一大串的可是可是,回去,你就会看见,结婚大堂上面有多少人等着祝福我们,你知道我是不会与你偷偷摸摸交往让你受到委屈的,我一定要敲锣打鼓地迎你进门,风风光光地做我宋德雨的好老婆。”

素馨一颗吊了好几天的心这才放下来,旋即又想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宋德雨坐在一匹马上,顿时大羞,轻叫道:“我知道啦,但是你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宋德雨闻言知道她已经说通,开心地大笑道:“马车这么慢,我可等不及,走。”说完一鞭下去,跨下之马飞奔回城。素馨倚着她德雨哥坚实的胸膛,心里尤自没反应过来,怎么一下坏事就变成了好事?

第四十六章

这一天多尔衮下朝回来,在书房等了半天也不见安过来,问了小厮,原来安一早过来批了几本折子就跑了,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多尔衮只得派人到处去找,但小厮们出去半天,回来却报说,安姑娘目下正在后面的园子里跟个前明的宫女扭扭捏捏地不知在干什么,说什么也不肯停下。

多尔衮起疑,心想一定是安又要搞出什么名堂来。于是叫人前面带路,自己跟过去瞧。果然见安在一个水榭里跟着个女子专心地学走路。这一下多尔衮也搞不懂了,隔着水大叫道:“安,过来,我有事情找你,快点。”

安微笑着停下来,姿态优雅却略显做作地缓步走到水榭美人靠边,轻轻问道:“王爷找我有什么吩咐?”

多尔衮隔得远,听不清楚,不由大声再问一遍:“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安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还听得出多尔衮语气里的焦躁,但她依然微笑地抿了抿头发,不紧不慢地道:“王爷找我有什么吩咐?”

多尔衮依然听不很清楚,一拍栏杆,正要说话,后面传来大喇嘛的声音:“小姑娘是问,王爷有什么吩咐。”

多尔衮不解:“安今天是怎么了?说话鬼里鬼气的,象个小脚娘们。”

安在隔水一听,立即反弹,起脚飞过水面,叉腰站在多尔衮面前,却忽然醒悟,把手放下,依然细声细气地道:“人家哪里是鬼里鬼气了,人家不过是想学学前明公主是怎么走路说话的。”

“学这干什么?”大喇嘛不由被安的小声音肉麻得难受,先多尔衮一步问了。多尔衮却是若有所悟,脸上开始绽出笑意。

安不屑地道:“谁说没用的,昨儿范先生笑我没个女孩子样,是谁笑得最响啊?王爷你说呢?为了不被人笑话,我当然得学着点啦。”

多尔衮大笑:“昨天你说你看折子的时候脚放在什么地方了?叫人能不笑你吗?”

安却是伸出个兰花指一比划,轻声地似没情绪地道:“也不看看那桌子那椅子是做给你们大人用的,人家坐足一天吊手吊脚的不知多累,这倒没一个人来关心的,昨儿人家的脚吊得累死才在椅子上蹲一会儿,你们就寻人家开心了。人家可不能让你们得逞。”

多尔衮笑过后严肃地道:“我急急寻你,找你商量件事情。这几天你已从我这儿敲去不少竹杠,我这王爷做得虚有其表,其实非常窘迫。你也知道,现在我们打扬州打得很艰难,史可法十二日那天连夜驰回扬州防守后,我们的八旗子弟被他的大炮轰死几千人,这还不包括汉军。但是我们的大炮却依然轰不开他们的城墙。攻城这么相持下去,多铎那里供养立即吃紧,今天八百里加急跟我要钱要粮要炮弹。我要问你把前几天被你敲去的银票借过来一用,过后立即还你。”

安一谈到正事,这才正经起来,但还是老实不客气地道:“王爷你不要以为扣我一顶敲竹杠的帽子,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把我的钱诈过去,那是不可能的。还好我师傅也在,咱们得当着师傅的面立下借据,免得你过后不还,我气得吐血而死。”

多尔衮不由笑道:“小财迷,几两银子看得那么牢,怕我不还你还是怎的。走,去书房,我给你立借据。”

大喇嘛在一边笑道:“安,不要胡来,这些前也是王爷给的,王爷借去用用的,你还怕王爷不还?不要那么小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