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灵犀闻言,立即从椅子上跳下来,身手灵活的往外跑,“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钱湘君想要叫住她,却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害羞里多了几分期待,小堂妹去做的,其实正是她所盼望的。只是。她能问出消息来吗?

钱灵犀问出来了。

莫氏在厨房里,一边摘洗她带来的野菜,一边叹气。“论理,这话我不该跟你个小孩子说,但大娘知道,灵丫是个懂事的孩子,那你能帮着出个主意么?”

荣阳国公府的钱家,有一位姑娘嫁给了一位贵人。可那位姑奶奶没福,眼看着病入膏肓,快不行了,这会子那位贵人家里就琢磨着继室的位置了。于是钱家的姑奶奶也给家里带了个信儿,如果一定要人来顶替自己的话,她宁愿是同族的姐妹。这样无论是对她留下的孩子,还是对于整个家族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钱家五爷钱文傭来了。他不是来观光,是打着回乡祭祖的幌子,来办这趟差使的。当然,他肯定还有些别的事务作掩护,但这项却是他此行南下最重要的任务。

钱氏宗族和国公府虽不在一处,但历来是守望相助的。族长听闻此事,立即将族中适龄的女孩儿在心中先过了一遍腹稿。然后拣那合适的跟钱文傭介绍一下,钱文傭听罢,问了性情容貌,最属意的就是钱湘君了。

但这种事也不能一厢情愿,于是族长便关起门来跟钱文佐通了个气,钱文傭也做出保证,若是钱湘君跟着他去了,日后便着落在国公府的身上。只要她自己不走偏差,国公府一定会护她终生富贵周全。

这下子犹如天降了个元宝,金光灿灿的着实诱人,但钱文佐夫妇也知,这元宝是个烧红的——烫手啊!

如果真是这么好的去处,为什么要不远千里回本族来挑一个乡下姑娘带过去?这到底是怎样的利益博弈才会最终产生这样的后果?还有那位贵人,钱文傭始终语焉不详,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家?

但能不答应吗?钱文佐很难拒绝。

首先,国公府的身份压下来就是很重的一层枷锁了,出于全族的考虑,个人得失是可以忽略的。其次,作为钱文佐他们这一支来说,如果女儿当真有了出息,对于接下来的几个弟弟妹妹来说,都是极有帮助的。再次,对于钱湘君个人来说,如果她能够坐好那个位置,那真是掉进福窝里,终生享用不尽了。

可是,再好的如果也只是如果,万一钱湘君在那里混不下去,或是过得非常痛苦,那可就是活生生断送她一辈子的幸福了。身为父母,钱文佐又如何忍心?

所以这从知道消息到现在,这么短短的工夫里,钱文佐夫妇的头发生生的愁白了好几根。

通过最近几件事的观察,莫氏觉得小侄女是真正懂事的,也是可以充分信任的,所以将夫妇二人不可言说的秘密讲给她听了。

钱灵犀皱着小眉头。蹲在小板凳上想了想,问大娘,“他们说的那位贵人,不会是信王府吧?”

信王府?莫氏一下子震惊了。

钱灵犀虽然搞不清本家的许多事情,但她却记得,上一世,钱家最有名的风云人物不是别人,而是信王府的世子妃。

那位姑娘名叫钱明君。论年纪比钱灵犀大了十多岁,算是这一辈里年纪比较长的姑娘了。她自小就是著名的才女,差一点就进宫中做后妃了,但最后不知怎地,配给了信王府,做了南明王朝唯一异姓王爷的世子妃。

说起这信王府来,也是个传奇。信王姓郭,原本是南明王朝开国皇帝幼时的玩伴,据说还是结义兄弟。小时打架做帮手,后来造反便做了老大的先锋。但这位郭贤弟打架兴许是把好手。但领兵打仗就弱了许多。

幸好这位郭贤弟虽没什么本事,却不是个蠢人。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也就死了争权夺利的心,老老实实跟在结义大哥身边做了个亲兵统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后来,在建立王朝的一场重要战役中,为了掩了耳目,由他陪伴结义大哥的替身。死守根据地,在极其艰难困苦的环境下,一直坚持到了约定好的天数。才让敌人攻破城池,发现真相。从而给结义大哥的赢得了最为宝贵的时间,为统一江山,做出卓越的贡献。

而为了迷惑敌军,他全家几乎都留守在此,随着城破尽数慷慨就义。只有一个儿子当时给结义大哥带出来,后来就封了信王。

当时皇上就说,“郭家言而有信,替朕守住了城池,朕也言而有信,只要郭家还有一点血脉,就永不撤王!”

于是,郭家就成了南明王朝唯一的铁帽子王,在朝堂之上那是相当的有势力。虽然族中也经历了一些起起落落,但凭借祖先的余泽,还有后人的努力,一直屹立不倒,延续至今。

钱明君能嫁进这样的家庭做世子妃,也是了不得的成就了。也因如此,后来钱家的嫡出的女儿起名多有带君的,就是想沾一沾这位世子妃的福气。

在钱灵犀所知的前一世里,钱明君这位传奇人物确实是早逝了,钱家随后也确实又嫁了位女儿进去,但却没能当上正妻。

因为世子以悼念爱妻为由,一直没有册立世子妃,府中只有三位侧妃。至于后来世子继位之后有没有册立正妃,钱灵犀就不知道了,因为她那时已经挂了。而老信王还活得龙精虎猛,身体倍儿棒。

钱灵犀不记得上一世嫁进信王府的究竟是谁,但肯定不是钱湘君。

她想了想,告诉莫氏自己的看法,“人都说后娘的拳头,六月的日头,可后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象我外婆,就成天受气。而在那边,姐姐又没个亲爹亲娘,旁人哪有这么知疼着热?”

其实说白了,国公府只要一个替钱明君照看孩子的保姆而已。他们既然从乡下选姑娘,肯定是不想让后来人生出别的心思,不去善待明君的儿女,所以才要找一个好拿捏的。

这话虽没点明,但莫氏也是知道的,听得不住点头。听钱灵犀又道,“大娘,我听说有钱人都是三妻四妾,纵是富贵,那又有什么意思?咱们家虽穷,但大伙儿过得安安乐乐,有什么不好?湘君姐姐要是知道得去那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人家的后娘,定也是不会快活的。你说呢?”

莫氏叹道,“好孩子,你这话可全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是族长开了这个口,现在要我们怎么拒绝呢?”

钱灵犀眼珠一转,“其实这个也不难,就看大娘您舍不舍得了。”

(湘君很紧张:妹纸你究竟想干什么?会不会把我弄病,还是划花脸,还是… 小灵犀奸笑:姐你想太多了。亲有粉红打赏啥的帮我砸她两下就好,注意量力而为啊! 湘君怒而化身母老虎:小屁孩,不给你点厉害的,以为姐真是纸糊的么?以下省略500字。 小灵犀:泪,果然姐姐都是可怕的~~~)

第70章 笼络

钱慧君今天起了个大早,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可收拾好了之后,她却又将身上那件清新可人的湖绿色春衫脱了下来,换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湘色上衣,再压着那条樱草色的裙子,便将整个人从明艳鲜亮过渡成了淡雅朴素。

又配合着衣裳,把脸上的脂粉擦去大半,戴上一副普通的碧玉耳坠和一朵浅红的珠花,她才对着镜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钱文俊今日一同出门了,昨日女儿已经把粮食送回了莲村,并表示可以不收钱,但族长不同意。于是,钱文俊今日就觉身子“忽地”康泰许多,和儿女一起去族中商议此事了。

马车上,钱文俊没有说话,钱慧君也保持着沉默。钱扬辉还小,不明白父亲和姐姐这是在干什么,但他却知道,爹和姐姐没有生气,只是在想心事而已。于是他也就安静的呆在一旁吃他的果子,玩他的小木弓。

半晌,钱文俊才睁了眼,“慧儿,你说咱们带这吃食去合适么?眼下可正是受灾呢。你虽是一番好意,万一给人诟病?”

“爹,放心吧,不会的。”钱慧君微笑着宽他的心,“这些吃食又不是外头买的,全是自家做的。正是因为现在受了灾,即便是远来的客人,也并没有请他下馆子,做了几道家常小菜,聊表心意而已。”

她着重拉长了最末两字,给父亲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钱文俊点了点头,拍着女儿的手感慨,“你想得很周全。扬辉啊,若是今日事成,你这辈子都得感谢你姐姐。”

钱扬辉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来,却在听到父亲的话时,就笑着滚进姐姐的怀里。他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两个人都是世上最疼他的。钱慧君伸手摩挲着弟弟的头顶。心里未免有一丝得意。

昨日,在她送粮回村时,不出意外的,见到了那位国公府的钱五爷。

不管钱慧君因何目的而来,此时她捐出的粮种确实能解全族的燃眉之急,她能有这样的义举也是往族长脸上贴金,所以族长便将她们姐弟引荐给了钱文傭,还留她们一起用了个晚饭。

钱慧君抓紧时间观察了一下。钱文傭虽表面看起来有些平庸,但为人处事很是圆滑。但通常胖子都有一个特点——好吃,钱文傭也不例外。但乡下饮食大多简单粗糙,习惯了精致佳肴的富贵之人自然不大喜欢。

前一世,钱慧君也算在大富之家住过,她知道那些真正的有钱人都是极重视饮食的。于是回来之后,她想着上一世在京城吃过的精致点心,精心炮制了几道小菜,今日要特意送去给钱文傭,笼络感情。

钱慧君还没探听出他究竟是为何而来。她也绝不相信钱文傭会是“偶然”路过,所以回乡祭祖。但只要他是国公府的人。她就会紧紧抓住这个机会,攀附上去,改变一家人的命运!

他们一家在镇上,离莲村还有段距离,就算是太阳还没升起便往这边赶,到的时候也已经不算太早了。不过这样也好,正是料理完家务。办事待客的时候。

径直到了族长家中,打过招呼,钱文俊便提出要去拜访钱文傭。远来是客。这也合情合理。但族长却微一沉吟,“你们还是多等一会儿吧,看他得不得空。”

难道还有什么人来找他不成?钱慧君仗着年纪还小,可以自由走动,悄悄的带着弟弟在钱文傭住的客房附近徘徊。

没一会儿,却见房门吱呀一下开了。莫氏牵着钱灵犀出来,里面钱文傭似是面有愠色。

她们来干什么?猜不透的钱慧君又回到了厅堂,经小厮通传,才得见钱文傭,虽然他有面色已经恢复了平常,但明显不大有精神跟他们应酬。

钱文俊也不是呆子,只将礼物奉上,便要告辞,“乡野之中,没甚好物,只有自家做的几道小菜,吃着玩吧。”

钱文傭客套了两句,原本连看也不屑看那篮子,但钱慧君主动上前揭开竹篮,取出几个油纸包,一一介绍,“这是酱牛肉,这是炸鹌鹑,这一包是熏鱼,这一包是三鲜春卷。这两包是蜂蜜核桃和奶白杏仁,时间有些紧,许多东西不好做,堂伯权且吃着解闷,回头再做好的送来。”

钱文傭有些诧异了,这些东西在富贵人家不算什么,但在普通的乡下人家里,却是不容易做的菜。单说这一个牛肉,就已经很难得了。现在这春耕时节,哪有杀牛的?也不知她从何处买到,算是有心了。

待钱慧君一家走了,每样试了下,味道还当真不错!

因吃不惯乡下的粗糙食物,钱文傭这两日真心没吃饱,又不好意思说。这会子难得遇着点合胃口的食物,当即来了兴致,就着杯茶,一样吃了一小半,甚觉满意。

微闭上眼,不禁盘算起钱慧君的样子来,那姑娘生得倒也温婉可人,只是年岁太小了些,不堪任用啊!

钱文傭想起此事,心里又开始窝火。他也没想到,那钱什么的老婆居然好意思来找他谈交易,说什么要把她家一子一侄都带到国公府去读书,往后谋个官做,才肯让钱湘君跟他走。

哼!无知妇人,瞧上你家女儿是你家的福气,居然还拿起腔来,真是不知好歹!钱文傭忿忿不平,顿时就死了带钱湘君走的心。

他就不信,钱氏本家这么多人,就挑不出一个好的。后日是清明,要举行族中大祭,到时无论男女都得来祭拜,他就留心选个好的吧。

至于钱湘君,就留他们家自己择个贵婿去,看能找出什么样的人来!钱文傭把心事抛开,又撕了块鹌鹑腿来,这个炸得真好,外焦里嫩,咸香扑鼻,只是要就个粥就好了。

“爷,粥来了。”

钱文傭心里正想着,仆人就捧了碗小米粥来,不清不淡。刚刚好。不觉眯眼一笑,“徐四,你小子倒是越来越长进了。”

“跟着爷,能不上进么?只是有一句话,小的得告诉爷才心安。”

“说。”

“那姑娘精心做这么些东西,只怕是别有所求吧?方才看他们走的时候,似就有些不甘的样子,要不要小的去探听一二?”

“才夸你。你就犯糊涂了。”钱文傭砸了颗核桃过去,优哉游哉的躺在那儿,岿然不动,“爷就是这么好收买的人吗?不过一点吃的,还巴巴的儿送上门去打听?未免也太让人小瞧了。”

“小的该死,怎么没想到这层呢?这两巴掌也不用爷赏,小的自己赏自己吧。”

钱文傭瞧着面前的吃食,不屑的一笑。这些东西确实花了心思,但还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想用这来讨好他,可以。但想因此攀上交情。却还差太远了。

莫氏喜孜孜的回到家中,脸上愁云已经散去大半。看钱文傭那脸色。十有八九不会再提这事了!

钱文傭想要带钱湘君走,无论是让女儿装病,或者突然受伤,都会引起人的怀疑,觉得他们是有意为之。如果拒绝,哪怕说得再婉转,总也会让人心里不痛快。

于是钱小妞就出了个主意。只要莫氏豁得出面子,就直接找那个钱文傭谈判。把价码开得高高的,做出一副狮子大开口的模样。这样做既是人之常情。又能打消钱文傭的这番心思。

毕竟,身为上位者,谁愿意跟下头的人讨价还价?作为一个现代人,钱灵犀深深了解他们的那种劣根性。表面上别听钱文傭说什么悉听自愿,但在他们眼里,看钱文佐估计就跟看自家的奴才差不多。现在能瞧得上你家闺女,让她去给人当小老婆,做奶妈子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你要是以为有利可图,不知进退的讨价还价,那就是不识抬举讨人嫌了。

钱小妞告诉莫氏,“只要大娘肯去做这个坏人,估计就能把事情搅黄了。”

莫氏听得有理,她和钱文佐商量半夜,二人其实是一个意见。莫氏知道相公,虽然热衷功名,但还不至于丧失理智到拿女儿的终生幸福做交换的地步。

那她索性连他也不告诉了,直接带钱灵犀去唱了一出戏,快刀斩乱麻的把事情处理掉,回来大家都踏实。

“灵丫想吃什么?大娘做给你!”莫氏决心一定要好好犒劳下这个小军师。

这可正投其所好了,“大娘,我想吃肉,嗯嗯,红烧肉,可以么?”

“可以!”莫氏一口答应,直接带她到村中屠夫家去买肉了。

可惜时间晚了些,五花肉没买到,莫氏只好挑挑拣拣了几块其他位置的肉,到底没有失信的给钱灵犀烧了一碗红烧肉。

虽然肉差了些,但拿红糖炒出糖色,再加水焖至酥烂,收得汤浓汁厚,撒一把葱花,味道也居然好得不得了。包括那个卖相,跟上了酱油的效果是一样一样的。

钱小妞赞叹了,劳动人民的智慧啊,是无穷的。

莫氏也赞叹了,小孩子的胃口啊,真是吓人!

她有心留钱灵犀和钱文佑父女几人吃饭,自然做得不少,可光是钱灵犀一人,就干掉半盘子下去。这还是大伙儿最后怕她吃撑了,拦着不让,才算是打住。若是让这孩子放开来吃,得吃多少?

钱文佐趁机又教训起弟弟,“看看你平时过得什么日子?把孩子都给馋成这样子了。这幸好是在家里,万一是在外头,让人家怎么笑话?你呀,以后少跟你那些狐朋狗友…”

钱文佑不胜其扰,迅速吃完,撤!路上数落着女儿,“一点吃相都没有!”

钱小妞心半满意半足的抹着小油嘴,挺着小西瓜肚子,懒洋洋的被人拖着小手,走在回家的大路上,一路还在回味红烧肉的美好滋味。

决定了!为了她的吃肉大计,老爹的修理工作,要加紧。

可等着进了家门,却是钱老爹决定“修理”这个丫头了。

(粉红啊,乃怎么不动了咧?是天气太冷,冻到了吗?我戳,我戳,我使劲的戳!(⊙o⊙))

第71章 绝了你的念想

杜诚来了。

在家熬了一宿,天一亮他就气鼓鼓的到小莲村来了。却碰到钱文佑不在,到莲村去分粮种了。杜诚也不走,就在钱家院子里大马金刀的坐下,端茶他不喝,倒水他也不理。林氏胆小,不敢招惹,只好让儿子去陪他说话。

可钱扬威是个能言善道的人么?就算把他指派了过去,也只能埋头坐在那里,相顾无语。

直到午饭时候到了,林氏心想,杜诚再怎么过不去,也不会跟自己肚子过不去吧?端出饭来,让赵庚生给他和钱扬威送去。钱扬威老实接了,可杜诚却还当真闹起了别扭,誓不喝钱家一口水,吃一粒米。

不成拉倒!我们家还省点呢,林氏心里记恨着他家的那个小妹,把俩孩子都叫进来吃饭了。

杜诚心里那个气啊!我不吃你们不会多奉承几句么?要不给我杀只鸡弄条鱼什么的,就这青菜萝卜的,让他怎么吃?可是他肚里的意见除了他肚里的蛔虫,谁听得见?

林氏带俩孩子吃了饭,收拾了碗筷,自回房歇着了,让俩孩子作伴在院外继续坐陪。反正茶水摆足,爱喝不喝。

等钱文佑回来的时候,杜诚已经被晾了大半日了。肚里水米皆无,倒是憋出了一肚子的气,急待发泄。见着喜笑颜开的钱文佑,顿时那些怪话就带着冷气嗖嗖往外冒。

“哟,钱大哥终于回来了。您可真是贵人事忙,想见您一面还真不容易啊。”

钱文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开心是因为见着老友来了,热情招呼,“老杜,你怎么来了?我还想着去看你呢,怎么样,这回雹灾你们那儿受灾了没?”

杜诚冷笑连连,“我家怎么样。你不才打发孩子们去看了么?怎么这会子反问起我来?”

钱文佑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钱彩凤悄悄把妹妹一拉,要带她离开,但钱灵犀却摇了摇头,这事她们又没做错,干嘛要躲?迟早都会被爹知道的,躲开又有什么用?

杜诚瞥一眼钱灵犀几人,目光中却颇为忌惮。忍了忍才道,“你要不知,何不问问你家几个孩子?”

不等钱文佑发话,钱灵犀主动招认,“昨天,我和哥哥姐姐一起去杜叔家了,把杜叔要的那缸米酒送了去。爹…”

钱文佑顿时阴沉下脸,吼了起来,“谁让你们去的?”

钱灵犀一脸无辜的迎向他的目光,“爹。不是您教我们做人要仗义么?杜叔要了那缸酒,一直也没空拿。我们帮他送过去,难道这还错了?”

“到底是谁让你们去的?”钱文佑黑着脸又问一遍,吼得更大声了。

钱彩凤明显吓着了,钱扬威也变了颜色,林氏听到动静,已经从屋内出来,想把孩子们往后门拽。可钱文佑怒道,“都不许动!在这儿给我把话说清楚!”

“行啦!你就别在这儿吓唬孩子们啦。”见他如此,杜诚心头掠过一丝报复的快意。从怀里掏出一串钱,往钱文佑面前一掷,阴阳怪气的道,“已经数好了,一缸米的钱,就依昨儿你们家灵丫说的价,再多加十文,算是利息,现在全还来了,你快些点清,咱们便算两清了!”

钱文佑抓过钱,却仿佛得着什么侮辱一般,一张脸涨得通红,“老杜,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我是那种为了钱斤斤计较的人么?”

“信!我怎么不信了?钱大哥一向是义薄云天,最讲兄弟义气的。不过呢,现在孩子们大了,家里总会多些顾虑,这也是正常的嘛。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

杜诚已经猜到,钱灵犀她们行事是瞒着钱文佑了。说来也是,这个二愣子怎么会突然开窍,知道耍心机了?那这回他一定要好好挑拔一番,让他们父子离心!

钱文佑其实心里清楚,如果杜诚还愿意要那缸酒,一定会来拿的,他不来拿,肯定是不要了。这在旁人看来肯定会气愤的事情,在钱文佑的眼里却是可以理解的。朋友嘛,总是会遇到难处的,多体谅下,又能怎样?

于是先自责道,“孩子们不懂事,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这钱你拿回去,那酒算我送你的。”

凭什么呀?钱灵犀心里开始冒火,她想上前说话,却被林氏捂住了小嘴。

就听杜诚在那儿故作谦让的把钱扔回去,“你可千万别这么客气!现在几个村的人都知道我杜诚赊了你一缸酒,你们家连人工柴火钱都没收我的,还特意打发几个孩子大老远的送来,要是我连这点本钱都不还来,那还叫个人吗?钱哥,这不是我说,你们家的孩子教得真好,真懂事啊!一路把酒给我送来,生怕我忙忘了,又怕我家遭了灾,我是真心感谢他们啊!”

“不必客气!”钱灵犀嘴被堵着,说不出话来,但赵庚生听不下去的凉凉插了一句。

他打小没受过什么教育,肚子饿时会去抢,抢不时会去偷,但他也从来没有杜诚这样耍过赖皮。也不知道这世上竟有人的脸皮会这么厚,明明是占了便宜还在这儿说风凉话卖乖,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了。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钱文佑气得脸色发青,“说,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

“钱兄您慢慢料理家务,兄弟我就不奉陪了,告辞!”杜诚假意欲走,是在逼钱文佑出手了。

“老杜你等等,今儿我一定给你一个交待!到底是谁挑头到你杜叔家去闹事的,自己站出来,否则一起受罚!”钱文佑当真火了,他觉得孩子们的行动损伤了他和朋友的情义,更伤了自己的面子,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的。

“是我。”钱扬威站了出来。

“不是你!”钱文佑还是很了解自己的几个孩子的,老大心眼最实在,断然想不出这些花花肠子,“凤儿,灵丫,是你们谁出来的?”

“就是我,怎么啦!”钱灵犀顾不得了,轻咬了林氏一口,把她的手推开,跟只初生的小牛犊似的冲了出来,“爹,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麻烦您,能跟我讲讲么?”

“你还敢犟嘴!”钱文佑举手就想扇她耳光了。

林氏立即上前拦着,自家男人正在气头上,这一巴掌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扬威,快带你妹子出去!”

“我不走!”被大哥和赵庚生扯到身后的钱灵犀,也发起了犟脾气,“爹,您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蛮不讲理的?如果您说的有道理,我认打认罚!可是您这样是非不分,我不服!”

“好!那我就跟你讲道理。”钱文佑也是气急了,嚷出实话,“你明知道大伙儿都遭了雹灾,酒肯定卖不出去,为什么还逼着你杜叔收下?”

钱灵犀嗤笑起来,“爹,那酒是杜叔亲自来向我们家要的吧?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别忘了酿。杜叔,这事是您干的吧?”

杜诚给说中痛脚,讪讪的不作声了。钱灵犀又问钱文佑,“杜叔又没来我们家说不要这米酒了,爹您怎么就知道杜叔他不要?眼看着这酒再放下去就该坏了,我们送去又有什么不对?再说了,杜叔昨儿自己都说了,他家一共就没几亩地,这次根本没遭灾,对吧?”

杜诚有些呆不下去了,从道理上来说,钱灵犀确实是站得住脚的,他只能变着法儿激起钱文佑的怒火,“是啊,所以我来还钱了,钱大哥,你快把钱收下,我这等了一上午,还没吃饭呢!”

钱文佑瞪了林氏一眼,吓得她打了个寒噤。心下却也有些暗恨杜诚,明明请了你的,你自己不吃,怪得了谁?现在还来挑拔他们夫妻关系,真真不是好人!

可钱文佑现在没空找她的不是,他得先把那个最要紧的问题解决了。当然,就是面前那个一蹦三丈高,明明做错了事,却不肯承认的小丫头。

钱文佑心里清楚,杜诚是不想要米酒的,但又不好意思说,就算他家没遭灾,隔壁左右不都遭了灾?把酒给他,让他卖给谁去?

而女儿呢,胡搅蛮缠的一点都不体谅人,还在这么多人面前指责自己,弄得自己下不来台。当下心中的十分怒气,又多了三分。大力将林氏一把推开,冲过去是真要揍人了。

“你这个死丫头给我过来,看我不好好教训你!扬威庚生滚开,不许护着她!”

“你凭什么教训我?”钱小妞没那么傻,站在那儿给他打。拖着身前的两大护法,左闪右躲,还不忘回嘴,“你自己没道理,就知道耍蛮力。除了会打人,你还会干什么?”

“灵丫,住嘴!”林氏吓白了脸,她从来没瞧见钱文佑被气成这样,那一张脸已经完全扭曲得根本没法看了,这样的暴怒是连她也承受不住的,何况一个小孩子?

钱文佑满心被熊熊怒火烧得理智都快殆尽了,猛地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出那个装满金豆子的小钱袋,站在那儿望着女儿厉声喝骂,“钱钱钱!说来说去,你不就是为了那么一点子钱吗?那好,我现在就绝了你的念想!老杜,这些金子就算我给你赔不是,你全拿去!”

钱小妞被彻底激怒了。

(钱小妞咬着小手绢,求支持,求包养~)

第72章 要滚你滚

“钱文佑!”

随着一声石破天惊,地动山摇的呼喝,钱家三丫爆发了。这一刻,她忘了对面那个人是她爹的身份,不仅直呼起钱文佑的大名,还叉着小腰站在院中,指着他大骂,“你有什么资格拿我的金豆子送人?那是你的吗?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那是我送给娘和兄弟姐妹们的!就连你那六颗都是我给的,你好意思拿去送人?要送你自己凭本事挣去,别拿我的东西做人情!”

这番话,把全家人都给震住了,谁也想不到,三丫头竟然能勇猛无畏至斯境地。这一刻,钱彩凤无比佩服这个又懒又馋的小妹,骂得好,骂得痛快!

只可惜被骂的人是一定不懂欣赏的,就见钱文佑脸上变幻莫测,神色极为可怖!他一步步,一步步向女儿面前逼近,他走得很慢,但走得异常坚定,象是拖着沉重的镣铐,又象是每一步脚下都踩着火,带着天地俱焚的决心。

全家人都吓着了,站在那里一动不能动,就见钱灵犀站在那儿,半步也不退缩的昂首瞪着她爹,这一刻,父女俩脸上的表情惊人的相似!都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倔强,毫不退让。

忽地,就见钱文佑举起拿着钱袋的巴掌,狠狠的向钱灵犀挥下去,这一巴掌是如此的用力,隔得老远就能听见那凌厉的风声。这一巴掌又是如此的迅捷,快得还来不及让人眨一眨眼,就已经狠狠的打了下去。

啊!林氏尖叫起来,母性的本能让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护住自己的孩子。

砰地一声巨响,所有的人都惊惶失措的看着那对母女。林氏是先说出话来的,“灵丫,灵丫你有没有怎么样?”

钱灵犀没吭声,只是眼神有些茫然。

“打到哪里了?打到你哪里了?”赵庚生扑过来上下检查着钱灵犀,钱文佑的力道他是知道的。林氏还能说话,那她就没事,可钱灵犀怎么不说话了,会不会把她打傻了?

所有人脑子都转着同样的念头,钱扬威和钱彩凤急得都快掉眼泪了,“灵丫…灵丫你别吓我们。你说句话,快说句话啊!”

林氏只觉得血往上涌,眼前一片血红。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有比眼睁睁看着人伤害她的孩子更令人愤怒的事情吗?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到钱文佑跟前,又是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扑到他身上撕打的。那声音都不象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象是直接从血液里挤出来,带着心痛、凄厉、忿恨和委屈,嘶哑得不象话。

“钱文佑,你凭什么打她?你凭什么!灵丫哪里说错了,这些金豆子是你的吗?你凭什么拿去送人?”

从还怔在那里的钱文佑手上抢过钱袋。林氏指着杜诚大骂,“这个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要对他这样的好?他要米酒。你就赊了粮食来给他酿,他说不要了,你就算了,甚至连提也不许我们提!这会子,不过是收他几个粮食钱,你居然要拿全家的钱去赔给一个外人,你还下这么重的手打我的女儿!钱文佑。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了?是给你吃了**药,还是家里有什么人等着你去讨好?”

女人都是小气的,林氏无疑还把杜家那个妹妹牢牢记挂在心里。钱灵犀闻言。眨巴眨巴眼睛,清醒过来了。

几乎与此同时,钱文佑同样眨巴眨巴眼睛,清醒过来了。

方才,在他打向女儿的时候,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钱灵犀体内磅礴而出,在钱文佑刚挨上女儿的时候,便震开了他的手。众人听到的那声巨响,就是这么来的。

钱灵犀震惊了,她的震惊不是别的,是因为在那一瞬间,除了感受到那股力量,她还感受到一个人,小白毛。

在她丹田里的那个小绿团子,清醒着替她迎向了那一击。可它怎么醒的?又怎么感知到自己的危险?在众人看着她的茫然里,钱灵犀正忙着在用神识追问那小东西。

而钱文佑的震惊在于,他的女儿怎么会有传说中无形的真气护体?那是丹田之气么?她是怎么修炼出来的?

可是看到女儿的眼睛恢复平日的灵动狡黠时,钱文佑忽地意识到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他的面子!

他怎么能在教训女儿的时候被还击?他怎么能在朋友面前被自己的老婆这样顶撞撕打?

看也不看的将林氏一把甩开,钱文佑继续走向钱灵犀,跟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将女儿揪起。这不属于恶意攻击,小白毛没动。于是人小力薄的钱小妞只能被人高马大的老爹抓着衣领提起,如扔小鸡似的往她拖。

“你滚,你给我滚!老子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这辈子你都不许回来…”

咣!有人有后面拿起洗衣的木槌,砸了钱文佑后脑一记,直截了当的打断他的话。旁边钱扬威和赵庚生见势,迅速冲上前把钱灵犀抢了回来,牢牢的护在怀里。钱文佑转过头来,就见打人的居然是一向温柔的妻子。

林氏浑身都在发抖,但两眼雪亮,象烧着火一般,“你凭什么叫我女儿滚?你赶走了她,想领谁回来?找你的老相好吗?钱文佑我告诉你,你少做梦了!我是你们老钱家大红花轿娶回来的,灵丫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她是你们老钱家的人,又没做错事情,你凭什么叫她走?你要叫她滚,不如叫我们娘儿几个一起滚!剩下你个孤家寡人,你就开心了吧?到时多好啊,你想娶谁就娶谁,想拿钱贴谁就给谁,谁都管不了你!”

“说得对!”钱文佑也快失去理智了,全家人都站在他的对面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这叫什么事?大丈夫的威严何在?好男儿的颜面何存?

“你!现在就带着你的孩子,一起给我滚!我早就烦透你这女人了,屁大点的事就哭哭啼啼,芝麻大点的事都要问我作主。你既这么没用,白长个脑袋干什么?还不如剁下来当球踢!生的这几个孩子,你看看哪有一个成器的?老大跟你一个样儿,半点用处都没有。亏他还生个男儿身,比人家丫头还不如!两个丫头,倒是一个比一个牙尖嘴利,这就是两个败家的惹祸精!”

钱文佑越说越生气,刮拉的范围也越来越广,“还有你那个狗屁老娘和弟弟,我活这么大,就没见过生得那么贱的人!人家都踩到鼻子上了,还笑着脸儿往人家面前贴。你平常总嫌我帮朋友帮多了,可那又怎么样?我帮他们至少心情愉快,人家念我一声好。你贴你那娘家多少东西了,得人家一个谢了吗?人家就是拿你当傻子呢!”

林氏的脸已经开始发白,身子摇摇晃晃,几乎都快站不稳了。

钱文佑还瞪着眼睛在那儿耍横,“你不是不许我碰你的儿女么?那行啊,你快带着他们滚啊!我钱文佑真是瞎了眼,娶了你这么个女人,生下这么一堆不成器的东西来!真是找谁也比你强!”

“你走,你不是我爹,你走!”钱彩凤被骂得难堪之极,呜呜大哭起来。一面哭,还一面上前推搡钱文佑,全然忘记了害怕。

可钱文佑正在气头上,对这个送上门的女儿自然没有好脸色,劈手给了她一耳光,打得钱彩凤蹬蹬蹬接连倒退几步,摔倒在地,胳膊肘蹭破了皮,冒出血丝,疼得她更加放声痛哭。

林氏原本气白的脸,却在见到女儿被推倒时,忽地恢复了一丝镇定,冰冷的望着钱文佑,她的声音也奇迹般的沉静之极,甚至还捋了捋鬓边的乱发,“好啊,钱文佑,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我们娘儿几个的。好!我们走,但我们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走。爹娘还在呢,你上莲村去,讨一纸休书,就说我没这么个本事做你的媳妇,我的儿女你也全不要了,把他们都给我,我带着孩子们立刻就走。这辈子都不来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