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宾主落坐,钱灵犀瞧见堂姐站在钱长昱的身后,低眉敛目的没有坐下,她心中便有些生气,也更加心疼,于是也乖巧的站在一旁,直等钱玢注意到问起,才谦虚的答,“姐姐都没坐,哪里能有我的位置?”

此言一出,钱明君的脸色便有些不好,转头便开始骂伺候的丫鬟,“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连椅子也不知道摆么?”

钱湘君忙谦逊的道,“没关系,三少爷也得我来照顾。”

“离你这一顿,也没甚关系。”钱明君不冷不热的刺了一句过去,钱湘君顿时噤声了。

郭长昱似极怕这个母亲,只不住拿眼偷瞧钱湘君,却是不敢吭声。直到丫鬟把钱湘君的椅子加在自己旁边,才稍稍放松了些。

钱玢看了孙女一眼,似是有话想讲,却到底忍住了。目光又落在钱湘君身上,似有些愧疚。钱灵犀顺着他的眼光再往堂姐身上打了个转,忽地脑子里灵光一现,明白有什么事不对劲了。

堂姐还梳着未嫁的发髻!

这就意味着,钱湘君在信王府并没有一个正式的名份。钱灵犀只觉手脚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瞬间明白为什么堂姐这些年并没有半点音信捎回来了。她走时已经十七了,今年已经整二十了。这在现代算不得什么,可在这个年代,却已经是十足的老姑娘。说出来,只会给家族蒙羞。可令她蒙受这层羞耻的,却正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钱明君。

“哟,今儿怎么这么热闹?”

钱灵犀正被自己突然的发现气得微微发抖,却见信王世子回来了。

郭承志虽然已近不惑之年,但可能是出身将门的缘故,不似寻常的公子哥有一股靡靡柔弱之气,反而显得颇为英武。

钱明君看着他来,明显吃了一惊。他今日一早便去骑马了,一般中午会在外头用饭,怎么今日却突然赶回来了?

怀疑的目光在钱湘君身上一转而逝,她还是很贤惠的上前做一个合格的主妇,“世子,堂婶带两位妹妹来了。”

“是么?”郭承志将马鞭交给旁边的随从,很谦恭的上前给石氏见礼。

石氏哪里敢当?侧身只受他半礼,反而深深福了下去,然后让她们姐妹俩也上来见礼。

钱灵犀心中有气,在行礼的时候,故意甜笑着多说了一句,“大姐夫,我姐姐这几年在府里,可全亏了您和大姐姐关照,只是我们家里之前一直不知道,否则大伯大娘一定要亲自来信,好生谢谢您和大姐姐的。”

她这话一出口,不说钱明君,就连钱玢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是他们主张把人家姑娘弄出来,可听人家妹妹现在说的什么话?根本都不知道他们把人弄哪儿去了,这是什么意思?

郭承志似笑非笑的看了强自撑着笑颜的妻子一眼,温和的问,“你是湘君的亲堂妹?”

“是。”钱灵犀依旧保持着笑容,故作天真的道,“这几年一直不知道堂姐在哪儿,家里人难免担心得很。眼下终于知道了,回去也好给大伯大娘去个信,让他们还有家里人都能放心。”

钱湘君瞧着钱明君,以及钱玢愈加难看的脸,忙出来道,“都怪我!每日也不知在瞎忙些什么,竟连给家里去个信报个平安都忘了,害得爹娘担心,全是我的不是。”

有她这话,钱明君顿时面子上就和缓得多了,“湘君你也是的,怎能连这点子事都记不住?就算是昱儿缠着你腾不开手,你也该跟我说一声,让我给你安排几个帮手。我这身子不好,有些事难免疏忽,你们这些人成天跟着我,怎么也不提醒着些?”

见她又开始责备下人,吴嬷嬷立即出来背黑锅,“奴婢真是老糊涂了,起初还有几回想着来的,却又总碰到世子妃犯病,便也不敢来烦您。末了,竟给忘了。”

钱明君当即就接了回去,“瞧瞧,这话听着让人怎么想?若是知道的,明白你是心疼我,不知道的,还说咱们偌大个王府,连这点子礼数也不懂了。一会儿你亲自去拟个礼单,回头就打发人给湘君妹妹家里送过去。”

钱湘君急忙推辞,可钱明君却一定要“表示表示”。钱灵犀知道她不是真心实意,插了一句进来,“大姐姐,真的不必客气了。大伯大娘疼姐姐,并不是要什么东西,只要知道姐姐过得幸福,终生有靠,咱们一家就知足了。”

她这话说得很是漂亮,既给钱湘君长了脸,也隐隐有问责的意思。当初钱文傭代表国公府把钱湘君带走时,可是保证了她的终生幸福的。现在钱湘君都多大了,却还是个云英未嫁之身,这算是哪门子的幸福?

钱玢开口了,“灵犀呀,你放心,既然你姐姐来了京城,日后她的终生幸福便包在叔公身上。不信,咱们来勾勾手指头?”

“好啊!”钱灵犀见好就收,还当真笑嘻嘻去跟他打了勾勾,这才罢休。

钱湘君心中感激小堂妹,但面上却依旧谨慎的审时度势。

一时饭毕,钱明君备了三份厚礼,分送石氏和钱灵犀姐妹。钱玢和郭承志也给初次见面的两个小侄孙女与小姨子各送了一份礼物。

等到出了王府,石氏脸色却有些不好,原本见到的钱玢的欢喜被钱湘君一事冲淡,有些隐忧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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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绝不为妾

石氏已经看出来,国公府是拿钱湘君当后备人选送进信王府的。但钱明君身为正室,当然不高兴,所以一直压着钱湘君,不给人名份也是情有可原。

偏钱灵犀又是钱湘君的亲妹子,若是钱明君要迁怒起来,她们肯定讨不着好。但今日要认真说起来,若不是钱灵犀机灵,钱玢可能根本不会出来见她们。

唉,这还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石氏望了钱灵犀一眼,心中暗叹。以后怎样,她也无法预料,只好听天由命了。

信王府。

在她们走了之后,在钱玢和钱明君之间也爆发了一场争执。

“那丫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她小小年纪都能想到的事情,难道外人能想不到?明君啊,不是做爷爷的狠心,逼你做什么。只是湘君已经来了,又在你身边足足伺候了三年,你实在是不能这么对人家。这要让人说起来,会怎么想你?”

钱玢其实是很不愿意和自己的得意孙女谈论这样略显残忍的话题,可是大夫已经明确说了,钱明君的身子不过是在拖时间而已。信王府已经着手在挑选侧妃人选了,这回假借钱明君的芳辰大操大办,其实也就是在变相的相亲。

要不是钱玢亲自过来压着,恐怕郭府要来个喜上加喜,在钱明君的生日那天就宣布侧妃人选了。虽然目前是给他面子,暂时没吭声。但钱玢不可能在这里久呆,等他一走,信王府还是会给郭承志迎娶几个侧妃进门,与其这样,在钱玢看来,真还不如早早把钱湘君扶正。

应酬了半日。钱明君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便是在爷爷面前,也顾不得礼数。歪在椅上,指尖轻揉着太阳穴,半是委屈半是忿恨的道。“我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行了。所以你们都嫌我无用,想要快些扶个人来,好把我顶替了去。可是爷爷,当日要这么没名没份的呆在府里,可是湘君那丫头自己的主意,眼下您来怪我,却是什么道理?”

钱玢噎得生气。索性把话说透,“湘君为什么会那么说,难道你自己不清楚么?”

“那您就是说,我故意刁难她?”

“明君,你一向是个明白人,怎么在此事上却犯起了糊涂呢?如果你身子康泰,不消你说,爷爷也会拼命帮你,不让承志纳一个侧妃。可是眼下…眼下情况就是如此了,你护不了长昱一生一世。长旻也不行,她一个马上要嫁出去的姑娘,就算留在京城,于娘家的事情又能帮得了些什么?就算不是湘君。总也会有其他人占了你这个位置,到时你预备怎么办?”

钱明君心中气苦之极,眼圈都红了,“我为什么身子不好,这还不都是为了给他们郭家生儿育女!我的长晟,要是我的长晟还在…”

提起早逝的长子,她不由得落下泪来,钱玢看着也十分不忍,但再不忍,他也是男人,看问题就比女人要理智得多。

“明君,已经逝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承志都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平心而论,他这些年要不是顾念着长晟,顾念着你身子不好,何至于此?但是男人的情份总是有用尽的时候,你可不要逼着他把对你最后一点情份也给用尽了。湘君出身寒微,做不了填房,只能在侧妃上占个位置,替你看着长昱。如果你再这么执迷不悟的话,爷爷也不能逼你,但我却不能再把湘君留下,她今年都多大了?再拖下去,爷爷怕给老家的人戳脊梁骨啊!我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他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钱明君又生气又难过,生生的绞断了长长的指甲也不自觉。下人们瞧见,无一人敢上前来说话。

静静的过了良久,她才寻人去把钱湘君叫来,“恭喜妹妹了,爷爷作主,说要给妹妹开脸呢。”

她虽是笑着,但眼里却尽是寒霜。钱湘君见她说完话就没有下文,顿时跪下了,正色道,“世子妃,求您跟叔公说,我不愿意。我的心意,跟三年前来时一样,并没有变过。”

钱明君就这么任她跪在地下,脸上却冷了几分,不再强颜欢笑,而是显出几分怒意,“可惜妹妹这份贤惠,我却领受不起!耽误了妹妹的大好青春,那可是连爷爷都要一起挨骂的!”

钱湘君闻言顿时从地上起身,“那我自去跟叔公说。”

看她决然离去的背影,钱明君才怒意稍减,她不是不能容忍在郭承志的女人中再多加一个。她却不能容忍有个女人顶着酷似她的脸,去低三下四的做郭承志的另一个女人!

那会让她觉得自己被冒名顶替了,尤其这个女人还姓钱,一旦留下了她,钱家就会象支持她一样支持钱湘君,这是钱明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无法容忍的。

但她还是自私的留下钱湘君了,因为她在这个小堂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消逝的青春,也看到了郭承志眼中不一样的温情。

成亲十八载,她了解郭承志,就犹如了解自己的双手一般。他喜欢这个女孩,喜欢她的隐忍与温柔,低调与朴实。这是钱明君身上缺失的东西,也是所有男人都喜欢的女人模式。所以钱明君为了多挽回一些丈夫的目光,就只能留下钱湘君,还让她照顾自己的幼子。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有一个能吸引丈夫眼光的丫头在那儿,总会对她的幼子多一份眷顾。所以钱明君一面憎恶着钱湘君的脸,一面又利用着她为自己办事。只是没想到,不言不语的钱湘君居然会有那么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堂妹,虽然什么也没说破,却无疑是在众人面前狠狠打了她的脸。

想想郭承志那时看她的似笑非笑的目光,钱明君便有几分惊心,可要她妥协?不!做惯了掌上明珠,心高气傲的钱明君绝不愿意。

反正现在是钱湘君自己去说不愿给郭承志为妾,那她这个当堂姐的也不能勉强,不是么?

钱明君渐渐平复了心情,唤人进来伺候了。

身边的美貌丫鬟梧桐,也是那个出言曾经讥讽过钱湘君的丫头,跪在地下给她修着断裂的指甲,讨好的宽她的心,“娘娘真是待人太宽厚了些,那人的妹子不过是乡下丫头,哪里值得您…”

一声惨叫,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梧桐捂着脸上的血痕,不可置信的看着主子。

就见钱明君冷冰冰的睨着她,“乡下丫头也是我的堂妹,叫得国公府叔公,也当得起我唤一声妹妹。你这么说,是连我也瞧不起?既然如此,我也不敢要你伺候,回头就把你送到庄子上,配人过日子吧。”

梧桐闻言大骇,却是悔之晚矣。她虽未开脸,却早已听钱明君的吩咐,伺候过郭承志了。钱明君这样绝情的破了她的相,摆明是过河拆桥,不愿意给她名分了。她费尽心机往上爬,却未料到头来仍只是黄粱一梦。可再不甘心又能怎样?要对付她一个小小的婢女,简直就如碾死一只蝼蚁一般,哪里还能反抗?

钱灵犀很意外的竟然于午睡时间,在梦中见到了早上才道别的钱湘君。

“真是奇怪,为什么我一睡着就能见着你?你是不是会变法术?”钱湘君上下打量起这个空间,可惜触目所及之处全是浓雾,看不到什么。

钱灵犀心念一动,小白毛躲在她身后暗暗施法,整个空间顿时变了模样,似是又回到了莲村,仍是钱湘君的闺房。

“怎么会是这样?”钱湘君诧异着,却也惊喜着留下了热泪,摸着这屋里的每一样物件,都让她无比温暖而贴心。

钱灵犀看得眼睛酸酸的,“姐姐,这些年,你在京城受苦了。”

“我有什么苦的?”钱湘君把桌上的针线放下,很快拭去了眼泪,回复了沉静,“你不怪我没有写信给你们吧?”

钱灵犀用力摇头,吸着鼻子把眼泪咽回去,“这不怪你。就是大伯大娘知道,也不会怪你。”

“我就知道。”钱湘君摸摸她的头,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可钱灵犀还是不能不问,“姐姐,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在她的记忆里,钱明君似乎要过几年才会过世,如果钱湘君一直这样在信王府里耗下去,那一辈子都要毁了。

钱湘君收敛了神色,“灵丫,你记不记得当年我离开的时候,跟你说的话?”

钱灵犀记得,她忽地意识到,诧异起来,“姐姐,你——”

钱湘君肃然点了点头,“我知道在旁人眼里,也许我这么想是在做白日梦,可我总想博一博。你也看到了,富贵人家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妻与妾之间的差别就象天和地。这几年你不知道,我在王府见了许多事情,也并不都是世子妃姐姐,还有其他人身上的事。所以我早就立定了决心,不管是否元配,我是一定要做人正妻的,否则的话,我宁肯终生不嫁。”

她是认真的,钱灵犀看着她的眼睛,明白她的心情了。女孩子最美好的三年青春她已经付出去了,那她就不在乎再等上一个三年,甚至下下个三年。

可是这样拿终生幸福所做的博弈真的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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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表功

自打从信王府回来,石氏母女三人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这不是涂氏变大方了,而是她那双势利眼在作祟。石氏去一趟信王府,带回来的礼物可不是假的,那些分送给她的绸缎布匹上全打着黄签子,分明是大内御赐之物。

东西还在其次了,难得的是这份体面。涂氏就算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但还是好生把那两匹布料收了起来,预备日后留作大事时再用。只是这人吧,总有得陇望蜀之心,她在石氏去之前是盼她跌面子的,可等到见她风风光光拿回厚礼,未免又开始嗔怪她不顾亲戚情面,去王府作客也不带她和女儿同去了。

石光甫听她故意在自己面前抱怨,很是生气,“大姐去走她夫家的亲戚,关你什么事?之前也不知道是谁私自昧下人家的请帖,自带着儿女去丢人现眼,这会子反倒怨起大姐不顾亲戚情面,真真是闻所未闻!”

涂氏被他抢白得红了脸,无理狡辩,“那我这样不顾羞耻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的一双儿女?睿儿已经十五了,眼看就要说亲,你这当爹的,哪里操一点心?”

石光甫听了这话,心中软了三分,但道理他还是要讲的,“咱们小家小户,你去攀那亲事攀得上么?没得臊一鼻子灰。再说了,日后便是娶个公主娘娘回来,你还成天当成菩萨供着?”

涂氏脖子一梗,硬道,“真要有那福气,让我天天给她打洗脚水都行。”

石光甫气得乐了,“行行行,就冲你这话。我就老着脸去跟大姐说一声。要是她下回再去信王府,一定把你的好儿子带上,行么?”

“还有我呢!梦琪也得去见识见识。”涂氏见石光甫那不屑的眼神。顿时装大方道,“姑母再好,能有我这当娘的尽心?她要肯带我去。我…我送她俩丫头一人一身新衣!”

“嘁,瞧你这点出息!”石光甫摇着头。抬脚出门了。可是陈姨娘在外头听见,见他出来急忙赶上前道,“老爷,梦瑶和梦玥可也都不小了。这男怕高娶,女却不怕高嫁的…”

“你们一个两个这是怎么回事啊?咱家的孩子又不是没人要,至于这么急赤白脸的上赶着往人家家里送么?”石光甫颇不耐烦的抢白了一句,甩下陈姨娘。往大姐那儿去了。

他可不要什么高嫁高娶的,依他看来,本本分分找个门当户对的就最好了。至于想让石明睿跟石氏去,也只是让儿子多结识几个贵人,日后于他的前程能有所提携,至于其他,石光甫还是甚有自知之明的。

石氏听了弟弟这一番剖心之语,倒是笑了,“你放心,敏君又没个亲兄弟。我是拿明睿当半个儿子看的,他的前程我岂有不操心之理?眼下刚跟世子妃认识,也不好太过往来密切,等日后熟识了。我瞧着有机会自然是要提携明睿的。”

石光甫有这个话便已经足够了,可是送走了他,石氏又犯起愁来,从信王府回来也有些天了,怎么那边一点动静也无?

眼看着下月就是中秋,钱玢差不多也该回荣阳了,他心里那个数怎么还不报出来让人安心?

“夫人,信王府的人求见!”

正在焦急,却恰好听到好消息了。石氏喜出望外,整肃了形容,忙命将人请进来。一时又见钱灵犀和钱敏君正在院子里地下跳房子,赶紧叫她们回避。

钱敏君玩得正上瘾,舍不得走,钱灵犀把她一拉,“咱们到屋里,也是一样的玩。”这才把她劝走了。

因怕污了钱敏君房间的地,钱灵犀把她带到自己房中,正准备翻出炭笔在地下划方格,却从窗户里瞧见有人进来了。

“这边请。”就见赵大娘夫妇很是殷勤的请了两人进来,当先的是个中年管事,后面跟着的是个青衣小厮。

那中年管事倒还罢了,只是钱灵犀看着那青衣小厮忽觉有些眼熟。钱敏君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凑过去瞧了瞧,忽地指着那小厮道,“这不是那天抢我们冰的人吗?”

哎哟!钱灵犀猛地也记了起来,赶紧把她往后一拉,嘘了一声。略一思忖,她把玉翠叫过来一问,知道这是信王府的人,顿时猜到,那天她们在大佛寺外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钱玢!

若是旁人倒还罢了,只是这个功劳却不能不领。让叔公对她们的印象更好,才能真正多得些助力。钱灵犀眼珠子一转,有主意了。

那边管事和小厮进了厅,跟石氏请了安,随即送上一包银子,“国公爷出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这是三百两银子,先给太太和小姐们使着,回头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给家里去个信,让您千万别客气。”

三百两银子是不少,但对于石氏的期望来说,还是低了些。她是想有个长远的依靠,而不是象这样一锤子买卖就给人打发了。

若是她收了这包银子,那往后要是遇到难处,再想开口可就不容易了,所以石氏是坚决不收。但那管事却很会说话,一定要她留下,并且隐晦的提到,“家里人多口杂,许多事情也不是国公爷有心就能顾得过来的。太太您先收着吧,就别让国公爷操心了。”

听这意思,竟是不容回绝了。石氏无奈,只得道谢把银子收下,又拿了银子出来打赏他二人,让赵大娘夫妇依旧送他二人出去。

石氏碍于身份,仍旧只坐在厅中,目送他们离开。那二人转身要走,快出门时,蓦地从旁边窗户里飞出一只五彩斑斓的鸡毛毽,正好落在他们面前,吓了二人一跳。

转眼就见一个小姑娘急急奔了出来,“不好意思,是我淘气,没吓着你们吧?”

石氏在后头看得眉头一皱,这是怎么了?却见女儿也跟着跑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青衣小厮瞧见前头那个圆脸小姑娘时,先就愣了,待得再瞧见后面那个略有些傻气的姑娘,更加惊喜了。

“呀!你们是那天救了老太爷的姑娘!”

什么?石氏没听她们说起这事,站在后头莫名其妙。

钱灵犀假装才认出来,同样指着那小厮道,“哈!原来是你呀,你们家老爷怎么样了?那天听我的话没错吧?今儿怎么有空到我们家来了?”

“你们家?”那小厮狐疑的看着她们,旁边赵大娘觉得可能是好事,顿时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的二位小姐呀!”

“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不认自家人了。”那小厮顿时高高兴兴的跪下,给钱灵犀二人磕了个头,“上回蒙小姐出言指点,国公爷才得以平安无事。小姐也不肯留个名姓。后来老爷知道了,可把小的骂了个狗血淋头,竟是不知,原是自家小姐救了他老人家。这下回去,小的也终于可以跟老爷有个交待了。”

石氏在后面听得放下一颗心来,暗暗欢喜不已,却是嗔道,“你们也是的,这样事情怎也不与我说一声?”

钱灵犀毕竟跟石氏做过前世的母女,很能明白她的心意,顿时就道,“婶娘不是常常教我们,助人为快乐之本,遇到有困难的能伸把手就伸把手,可不许贪图人家的回报,否则那帮也不是真心了。”

石氏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大觉这丫头贴心,当即又道,“这我可不敢居功,全是你从前在老家就学得好,不过这话倒是也时常听你干爹说起。”

那管事的多机灵,也过来凑趣,“这也就是钱氏这样的,才这么会调理人。不管是老爷太太们,还是公子小姐们,个顶个都是知书识礼的。合该也是菩萨保佑,否则怎么这么巧,就让二位小姐跟老太爷在神前就遇上了呢?”

哎呀,这话说得真好。世人都信鬼神,偏偏又是在大佛寺门前发生的事情,于是石氏也就着这话,讲一番因果轮回,话里话外的意思虽是在讲天意保佑,却也暗示这可是段善缘。否则怎么这么巧,就是钱灵犀和钱敏君姐妹遇上,救了钱玢的性命?

送走了这二人,石氏把高兴的心情往下压一压,开始冷静的思考问题。她知道这二人回去,一定会添油加醋在钱玢面前说些好话,让主子高兴。但这能让钱玢对她们的态度改观到什么程度?

那管事之人方才也提到,钱家家大业大,想要寻求帮助的人太多,钱玢不可能一一顾得过来。虽然钱灵犀姐妹俩对他有相助之恩,前几天相见时也颇为投缘,但这足以打动钱玢,让他鼎力相助吗?

石氏暗暗摇头,恐怕还欠了些火候。眼下这个时节,非得有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站出来帮她们说几句好话不可。

可这样的人上哪儿找去?石氏不死心,忙又叫来钱灵犀,细细询问那天的情形,一点子细节也不肯放过。

听着听着,倒还真的生出个主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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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善念

当石氏得知在钱玢遇险时,曾有位不知名的贵族少年帮忙,只是没有认识,不觉大为可惜,“以后再遇上这样的贵人,虽然也该避嫌,但报个姓氏还是可以的。说不准哪日就有求到人家的时候,能够认识就总有个见面的情份。”

钱灵犀见她甚是失落,想了想道,“若是婶娘想要打听他的下落,其实也不太难。”

“此话怎讲?”

“表哥也是见过他的,在京城之中的贵族子弟都是有数的。只要让他留心去打听打听,便不难知道了。何况那位公子我记得并不是京城口音,还到大佛寺来游玩,应该也是才来不久。他的相貌很是俊逸,口音听着象是河东府那边的人,就照着这两条去问,应该能有眉目。”

那就这么办了。石氏立即叫来石明睿,让侄子去打听。

可是石明睿却有些不解,“姑母,就算知道了他是谁,那又怎样?咱们还能跟人攀上交情么?”

这个石氏先管不了,把人弄清楚再说。石明睿领命而去,石氏不觉拉着钱灵犀开始商量,要如何与这贵人结交。钱小妞有些头痛了,这样难度级别太高的事情,就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

还是钱敏君,关键时刻又出来替她解围了,不满的对石氏道,“娘,您老拉着妹妹干什么?我还要她陪我玩,不跟你说话了!”

石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儿撒娇。当即放了钱灵犀的假,只让她想到好主意再来跟自己说。

钱灵犀心中暗笑,既有因钱敏君这近乎无厘头的搞笑作风带来的快乐,也有些被石氏倚重的小小得意。

看,前些天石氏看着她还象看着仇人一样。现在对自己可是越来越好了。前世的母女可不是白做的,钱灵犀觉得,全然拿下石氏的心。是早晚的事!

不过笑过之后,她也有着对目前艰难现状的忧虑。要不是逼得走投无路,石氏能这么大费周张的去动这些脑筋?上一辈子。她被爹娘保护得太好了,什么事都觉得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的。可是这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的好事?

就象她当年的婚事,只怕那样的“偶遇”也是爹娘在背后无数的努力堆砌出来的。想及此,钱灵犀暗下决心,不就是搞定一个小帅哥么?又不是让她嫁人,只是结识一下而已,有啥不行?实在不行,放丑丑出马。就是施法把人迷晕,也得将人摆平!

兴许真的是石氏母女的幸运,带着钱灵犀提供的两条线索,石明睿没费太大的力气,就打听出那少年的身份了。

“我是没听过河东府人的口音,不过若是灵犀妹妹能够肯定的话,那就应该是代郡王的孙子。最近进京的王孙贵胄,就只有他了。”

石氏听及这个略有些陌生的名字,想了半天,才渐渐记起这位代郡王的家事。他们一家原是皇亲国戚。也曾经为王朝立下汗马功劳,荣极一时。不过后来因为当家人犯了事,便给贬黜削权,给当朝的皇帝圈禁在河东老家。至今也有好几代了,渐渐的便没落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代郡王再如何,身份还在那儿摆着,名号也没撤,可比一般人家强得多。只是石氏很不解,“这样人家非得皇上召唤不得入京,他是怎么来的?是皇上要重新起用他们家了么?”

石明睿摇了摇头,他先拣最要紧的说了,望着旁边亲自端茶递水的钱灵犀一笑,转脸告诉姑母,“据说代郡王那一脉已经没人了,就剩他一个独苗苗,他是在老家守完了孝才来的。有人曾瞧见他入京时带了不少箱笼,想来已经请示过皇上,要在京城安家的。”

石氏听着这情形,基本就明白了。想来是皇上看代郡王那边就剩这一点血脉了,还年纪这么小,不如就当做件善事,把他召进京来安置。一来省得这孩子在那儿没人管束荒废了,二来也可以博一个仁厚宽和的名声。

唉,她原本还以为遇到一个大贵人,能就着钱玢之事和他结交一番,却没想到是只落毛的凤凰,还是个光杆司令。那就算跟这样的人结交上了,又能怎么样?他一个小孩子,能在钱玢面前说得上什么话?

钱灵犀看石氏不自觉的又把带着商量的发愁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觉犯难。

石明睿不能十分的理解姑母想要结识贵人的心,但钱灵犀却能够明白。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就算是涂氏现在的态度好了些,但毕竟不是真心的。她们可以收买她一时,可是时间长了呢?如果不能如她的意,她还是会借机行事的。所以对于她们来说,寻求钱玢的帮助才显得尤为迫切和重要了。

只是现在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她只能这么建议石氏,“往后日子还长,不如咱们先缓缓,以后再找机会吧。起码现在多知道了条路,说不定往后就有能用得上的时候了。”

石氏想着也是,此事也不可操之过急,慢慢来吧。

说完正事,石明睿回头要离开前,当着姑母的面就取出一包手帕递给钱灵犀,“那天把妹妹的帕子弄脏了,就买了几块还你,可别嫌弃。”

钱灵犀一愣,这是四块苏绣的丝帕,不算特别贵的东西,但都很精致。钱灵犀看着心里挺感动的,她来京城这么久了,用的帕子却还是当初从乡下带来的。那已经是她们桥头镇能买到的最好的帕子了,可在京城,却立即给衬成了土包子。

前些天他们一起出去玩,石明睿人胖,出汗多,钱灵犀看他一块帕子用不了多久,就弄得皱巴巴汗津津的,便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他用了。事后石明睿早让屋里的丫头把帕子洗干净还回来了,只没想到他居然心细的记得此事,又特特买了这些送她。

石氏瞧见,不觉有些暗自惭愧。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她这个做婶娘的来办的,没想到居然给石明睿想着办了。可是看着侄儿对钱灵犀这么用心,石氏又有些小小的妒忌了。

但石明睿转而又取出一个饮水鸟来笑道。“这个鸟儿会自己喝水,你拿去跟敏君一起玩。”

石氏心里的这点小疙瘩才算是解开了,笑道。“明睿还真是个好哥哥,成天惦记着你妹妹们。回头让她们打几个络子送你。灵犀呀,你跟敏君可都得用心做,知道么?”

知道了!钱灵犀清脆的应了,高高兴兴的拿着新帕子和玩具去找钱敏君了。

石氏目送着她的背影,心里却在琢磨,该怎么对钱灵犀好一点。如果说她开始对这孩子有些偏见,但随着这些时的相处。早已开始慢慢的对她改观了。

想了又想,石氏忽地记起一事,既能与钱灵犀有利,也可以打开自己在京城的交际圈子。她此时却不知这善念一动,竟无意间给自己带来了莫大的转机。

又过了两日,石氏笑吟吟的告诉钱灵犀,“还记得你上京时遇到的嵊州通判丘夫人么?她家丘大人已经荣升了正四品的户部侍郎了,连升三级不说,还是个肥缺,就在京中。这些时他家可忙得了不得。可我打发人递个帖子进去,你猜怎么着?”

见她满脸笑意,钱灵犀自然知道是好事,却很有眼力劲儿的扮天真。“怎么了?她不会把我忘了吧?”

“才没有呢!丘夫人当即就递了帖子来,邀咱们去做客。还说一直都好生惦记着你,只是你一直没个消息,她也不好来寻你。”

石氏说着,又埋怨起早已去赴任的钱文仲来,“你干爹也是的,到了京城也不晓得带你去走动走动,只送了份礼去,那怎么成?幸好我想起来了,已经让赵大娘去回了话,咱们明儿便去做客。你们晚上都早些歇了,不许贪玩儿。明儿见了人,可得跟在信王府似的守规矩。”

钱敏君当即有些犯怵,“那我能不能不去?”

石氏嗔她一眼,“你要不叫我这个娘,你就不去!”

钱敏君瘪着小嘴,觉得很委屈,钱灵犀却是笑了,点着她的小撅嘴道,“小气丫头挂油瓶!婶娘才不会不要你呢,乖乖跟咱们一起去,到时肯定也有好玩的。要是不好玩,我回来再陪你跳房子。”

好吧,看在能跳房子的份上,钱敏君勉勉强强同意了。

石氏看着她二人相处和睦,唇角的笑容也益发柔和了。

次日一早还是换上那件出门做客的新衣,石氏亲自指导着桐香给钱灵犀梳了个漂亮的新发型,又取出自己的一块白玉玦给她挂在腰上压裙,又仔细检查了她们的荷包香袋手绢等物,务必把她和女儿打扮得一样齐整,才带着她们出了门。

涂氏见她们又要出门做客,去的还是朝中当红的官员家中,未免心中便有些既妒且羡,故意说着酸话,“大姑奶奶要出门怎么也不早说?也好让你侄女随你去见识见识呀。”

石氏却是早有准备,假意大吃一惊,和起了稀泥,“我已经跟明睿说了,让侄儿跟着一起去的,怎么弟妹竟不知道么?”

涂氏不忿道,“那还有琪儿!难道让人家以为我们家竟没有姑娘的?”

石光甫听到,很是不悦,“淇儿还小,去了能干什么?你要想让人家知道咱家的姑娘,不如让两个大的去!”

陈姨娘当即笑道,“那我这就去跟二位姑娘说一声,让她们赶紧收拾好了过来。大姑奶奶劳烦您等一会儿,很快就好!”

说话间,她已经脚不沾地的跑了。石光甫不过那么一说,哪是真让儿女去添乱?见姨娘如此行事,不禁又是生气又有些无奈,倒是石氏不介意的一笑。这两个大姑娘在府中确实过得挺委屈,有机会把她们带出去见识见识也好,不过是顺水的人情,她就当日行一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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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谁占谁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