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氏被她二人逗得忍俊不禁,心头那点阴霾终于散去。兴致颇高的给她们讲解起荣阳各处,“…你们看那处最高的建筑,现在天色暗了瞧不清,明儿白天你们就能瞧见,那金灿灿的琉璃瓦,便是皇上的行宫了。往年到了夏天,皇上总要来住个一两个月,咱们等到明年,说不定还有机会见驾呢…”

行宫?钱灵犀脑子里蓦地跳出一桩旧事来。她在前世曾经听说过,有一年皇上可是在行宫遇过刺的,那是在她上京之前发生的事了,后来皇上就再也不到此处行宫来了。眼下听石氏这样说,应该是行刺事件还没发生,但那究竟是哪一年发生的?

钱灵犀未免有些觉得可惜,要是能知道,她到时也挺身而出救一回驾,说不定顿时就搏出一个锦绣前程了。横竖她现在可是有葫芦空间的,派小白毛出马,应该是没有问题吧?只是,皇上到底是什么时候遇的刺?

她想得太过入神,没注意到马车已经停下来了。夜色之中,石氏也没留意,直到此时才急急把车帘放下,嘱咐二人,“到了府里,可要守好规矩,给人一个好印象,知道么?”

钱灵犀和钱敏君齐齐点头,表情严肃无比。

因是跟着钱玢回来,是以她们很光荣的享受了一回从大门进去的礼遇。可是进了三门,便有管事婆子上前见礼,“太太姑娘们长途劳顿,老太太说必是累得很了,今晚就不必相见了,且回去歇息吧。院子都已经打扫干净,热水饭菜也都备好了,这边请。”

石氏微怔,随即和颜悦色的道,“虽是长途而来,但哪有进了门不去拜见长辈的道理?咱们先回房洗漱一番,回头便去见过婶母,麻烦着人引我们回房,大娘再去通禀一声吧。”

那婆子却笑,“太太真的不必客气,我们家老太太最是慈和不过,不讲这些虚礼的。”

钱灵犀听着有些生气了,这婆子再在府中有脸面,也不过是个下人,哪有下人对主子这么说话的?她们要去见国公夫人,这是晚辈拜见长辈,老太太愿不愿意见她们是她的事,但她们要去拜见却是她们的孝心,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她这样的下人可以拦着的。

石氏淡淡的扫那婆子一眼,坚持已见,“老太太慈和,体恤下人,但我们做晚辈的却不敢不守规矩,劳烦大娘了。”

她再不多说,就要回房了。那婆子抬眼斜扫了她们一眼,不吭声了。另命小丫鬟带路,自己去回话了。

国公府人多,内院也很大,又没给她们准备小轿,一路沉默的跟在丫鬟后头,走在山石密布,花木葱笼的园子里,不免有些让人心惊。

钱敏君打小就怕黑,紧张的看着一路灯笼映出的幽深路径,不觉就抓紧了自己的裙子,手心里汗津津的。忽地,她只觉得手上一暖,是钱灵犀伸手牵住了她,望着她暖暖一笑,钱敏君顿觉心头一松,好过许多。

这一路往里,越走石氏的脸色就越差起来。都已经快有一盏茶的工夫了,居然还没到,她们这住的地方离大门可真够远的。而且这一路上,只觉越走越荒凉,碰到廖廖几个人影还全是下人,这能说明什么?说明给她们安排的住处肯定很偏僻!

再怎么说,她们也是钱玢亲自带回来的不是,可眼下老太太这么安排,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

第123章 不能惯

走进给她们安排的房间,钱灵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个地方虽然偏远了些,但屋子里的布置还是很象样的。就是结构不好,没有单独的院落,只是一所清凉瓦舍,一溜排开,方方正正五大间,实在无趣得很。

当中两间给她们收拾出来做了客厅和饭厅,旁边三间隔成一模一样的套房格式,就是给她们的住处了。钱灵犀很识趣的要去顶头单独那一间,让钱敏君挨着石氏住。但石氏却吩咐人将自己的铺盖放到顶头那间,让钱灵犀姐妹俩住得更近。

钱灵犀心中动容,却见石氏瞧着她善意的勾了勾唇角,就开始吩咐丫头们放置行李,准备洗漱了。桐香是要跟着她的,何奶娘跟着钱敏君,玉翠却跟着钱灵犀了,剩下赵大娘一家三口,和郑祥媳妇等几个家人,早留在了二门外的下人处。

此处所在,国公府已经安排了几个粗使的丫鬟仆妇在这里伺候,饭菜都已经备好了。石氏受了她们的礼,又命人打来热水净了手脸,让女儿侄女皆换了身干净衣裳,重新梳妆了一番,便要那丫头带路,去给老太太请安。

那丫鬟却有些犹豫,“袁妈妈还没过来,要不请太太再等一时吧。”

“不必了,你在头前引路就是。”石氏扶着她的手,交待何奶娘在此收拾行李,抬脚就出门了。

那丫鬟不敢违拗,只好带她去了。走到半道上,却是遇见那位袁妈妈正慢条斯理的往这边而来,见了她们才紧赶几步上前道。“老太太身子不好,已经歇下了。太太的孝心老太太知道了,还是请回吧。”

石氏却正色道,“既是老太太已经歇下了,那我们就到院子外头行了礼。也是做晚辈的一点心意。”

袁妈妈不置可否,钱灵犀却瞧见她在暗中不屑的撇了撇嘴。

钱玢老两口所居之处,自然是国公府里最大最好的院落。一路过来,就见灯明烛亮,照得亮如白昼。就是门口。也还敞着大门。看起来并不象已经休息的样子。

那袁妈妈却解释说是国公爷老两口因年岁大了,早已分房而居。钱玢刚回来,有要事正与子侄们在前院商量。她们要见钱老太太,就得到后院去。

石氏也不争论,只任她引路,从后头的角门进来,就见靠西头的这一块小院已经熄了灯了,黑黢黢的只留下几盏灯火。

可就是这么一个小院。都已经比钱灵犀她们住的地方宽敞也气派多了。

袁妈妈前去敲门,看门的丫鬟没好气的道,“不是说老太太已经歇下了么?怎么还来吵嚷?”

袁妈妈回头一瞟。就听石氏肃然道,“我们知道老太太已经歇下了。便在廊下磕个头也是心意。”

那丫鬟不好多说什么,便把她们引到了正屋门口,石氏嘱咐钱灵犀二人放轻脚步进来,就在廊下,一丝不苟的行了正式的大礼才起身离去。

因一入院门都紧紧张张的小心行事,生怕弄出一点声响。眼见快要出来了,各人神经难免都有些放松。可就在要出门的时候,猛然就听得一声惊叫,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猫,睁着一只金黄,一只湛蓝的眼睛从墙头上悄无声息的跳了下来,好巧不巧的就扑到钱敏君的头上。顿时把她吓哭了。

钱灵犀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就将那惹祸的猫从钱敏君头上抓下,往旁边扔去。那猫给摔得一声惨叫,径直就往正一瘸一拐的逃去。

石氏怕吵到人,立即将女儿揽进怀里,把她的脸摁在自己胸前,“敏儿,别哭。没事了,不哭!”

可是已经晚了,房里的灯火迅速亮起,有丫鬟隔着窗子就开始喝骂,“这是谁这么不懂规矩?老太太才歇下了,就给惊醒了,快去取安魂丸药来。呀!这猫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她这嚷嚷着,就把人都惊醒了,纷纷从屋里出来,明火执仗的,把石氏母女三人围在当场,竟象是拿贼似的。

石氏就是再好性子,也不禁气得浑身发抖,她这是招谁惹谁了,要这样给她们没脸?

说是老太太歇下了,可是袁妈妈一拍门,就有人出来开门。然后又这么巧就在她们出门的时候,那猫便跳了出来。吓着她们不说,反倒立即有丫鬟出来倒打一耙,先派她们的不是。这样明显的为难,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怎么了?”前院有人过来问话了,石氏看那方向,想是钱玢派来的人,今日刚进府,不好就闹得太大,只得忍气吞声的开了口,“全是我们的错…”

“婶娘,我好害怕。”钱灵犀心中气不忿,装着吓着的模样,委委屈屈的告状,“我们连饭也没吃,便诚心诚意来给叔婆磕头,怎么突然有只怪物冲了出来?那怪物眼睛好吓人!姐姐有没有被抓到?疼不疼?”

石氏听着心里一酸,这么半天总算还有个人惦记着钱敏君有没有事,她也关心钱灵犀,“你呢?有没有给猫抓到?”

她这一开口,不觉眼泪就落了下来,把钱灵犀拉到身边,只觉她们三人真是可怜。

可屋里却出来个鹅蛋脸的大丫鬟,抱着一只雪团样的长毛狮子猫,张口就问,“不是说老太太已经歇下了么?怎地还放人进来?方才是谁伤的小雪?站出来!”

钱灵犀不理,依旧站在那儿,只是盯着那丫头,看她抖威风。

她不开口,袁妈妈却不能不开口,“丹凤姑娘,是本家太太说一定要来给老太太请安,我才带人来的。谁知老太太的猫一时调皮扑了下来,本家小姐想是没见过,便大呼小叫的,反把猫给伤了。”

那开门的丫鬟立时附合,“我都说了老太太已经歇了,可本家太太还是非要进来。小雪一直最乖,从不会无故伤人的。”

她们这一唱一合,就是把责任都推到钱灵犀她们身上了。

大丫鬟丹凤就那么抱着猫,冷冷的注视着她们三人,钱灵犀毫不示弱的回瞪着她,半点不让,可就是不开口。

石氏微觉不妥,想要说话,但钱灵犀暗暗捏了她的手一把,示意她不要出声,石氏知道她年纪虽小,却极有主见,便佯装什么都没听到,只低头拍着女儿劝哄着。

终于,袁妈妈忍不住了,在丹凤的暗示下,开口了,“太太,您看姑娘伤了老太太的猫,您总得说几句话吧。”

嘁!钱灵犀冷冷出声了,“袁妈妈,你年纪大了,我们尊敬你,给你脸面,叫你一声妈妈,可你却不能这么不懂事!”她把眼神径直放在丹凤身上,还提高了几分调门,“你让我婶娘说什么?跟一个丫头,还是跟一只猫去解释?”

袁妈妈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却是半字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钱灵犀没有说错,她们再如何得脸,都是下人。而眼前这三位,却全是主子,虽然这是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只要没个正经主子发话,她们就用不着对一群下人做出任何解释。

丹凤听着这话,一张鹅蛋脸气得雪白雪白,完全不用打粉了,她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何曾受过这种气?但钱灵犀此刻就拿出身份压她,她偏还就没办法了。

“好大的阵仗!这是要干嘛?三堂会审么?”忽地,钱玢脸色不善的过来。

旁边有姬妾打扮的中年美妇行下礼去,她这一低头,引得院中人全都行下礼去。

然后,就听正屋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幽幽叹息,“唉,人老了,连个安稳觉也睡不成。丹凤啊,这是怎么了?”

正屋大门打开,丫鬟挑起门帘,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给搀着坐下,先不管别的,就从丫鬟手里接过她的宝贝猫,“啊哟,小雪,这可怜见的,你这是给谁伤到了?”

钱玢不耐的瞥过去一眼,石氏却是很明理拉上女儿和钱灵犀,先过去给这位老太太见礼。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国公府的女主人,就是不喜欢她们,但见面时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

可她们都行下礼了,这位老太太愣是跟没看到一般,依旧抱着她的猫左看右看,连钱玢也给晾在了庭院里。

钱玢自然不会受这份委屈,“既然无事,那就各自休息去吧。文仲媳妇,你带两个孩子也回房去,要是有伤到,回头我着人给你们送伤药过来。”

看他出言给石氏等人解围,老太太的目光终于挪了过来,“你就是文仲媳妇?这两个是你的女儿么?我记得你们从前刚成亲的时候还来过一回的,我不是命人传话让你们好生歇息,别来拜见了,怎么还是跑来了?”

听这意思,隐隐就是在指责她们了。经钱灵犀方才那几句话,石氏气已经顺了许多,此时异常冷静的道,“回老太太,侄媳知道您休息了,不敢打扰,就想在门口磕个头便走的。谁知丫头没看好,突然跳出猫来,把孩子吓着了,惊扰了您,真是对不住。”

她这话里就已经点明了,就算她们有错,但老太太自己的人也是有错的。

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你说你们也是的,好好的来就来了,干嘛非得下这么重的手折腾这猫?它就是个畜生也是条生灵,怎么能这样不爱惜的?”

钱灵犀怄得火冒三丈,这老太太,摆明倚老卖老,欺负她们。今儿要是顺了她的意,明儿还不知给她们什么小鞋穿呢,这个毛病就不能惯!

-------------------------------

第124章 变脸

橘红色的烛火小心翼翼的在纱罩里轻微的跳动着,映得钱老太太沈氏的脸有些异样的不同。少了那些厚重的脂粉,已经被岁月侵袭出深深皱纹的脸反而多了几分真实的亲切。而她此刻望着钱灵犀等人,整张脸苦恼的都快纠结到一处的表情,仿佛钱灵犀她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那般,既让她怒其不争,又让她痛心无比。

给那只大白猫顺了顺毛,又依旧递到丹凤手里,沈老太太揉着太阳穴,似乎有些不胜负荷的头疼了。

石氏踌躇了一下,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前去认这个错。

钱玢拧着眉头发话了,“不过是只猫而已,既是伤了,找兽医来瞧瞧就是,若是不喜了,再给你买一只便是。”

可沈老太太闻言却拭了拭眼角,“老太爷这话说得可就伤人心了,小雪可是我从小拉扯大的,您成天忙着,它就跟个孙子孙女似的在我跟前,陪我解闷,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眼看着它受了委屈,说不出话来,难道我这个老婆子替它道几声委屈都不行?”

钱玢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光不动声色的落到了石氏身上,石氏懂了,这是要她去服个软,认个错算了。虽然心里头还怄着气,可是石氏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连钱玢也得罪了,于是只得低头。

可她正要开口,却冷不丁见到那只大白猫不知发的什么疯,突然从丹凤手中跃起,往老太太头上扑过去。

就听老太太一声惨叫,慢吞吞的身手突然变得异常敏捷,抓起那猫就往地上一扔,抖着嗓子喊,“打死!打死它!”

噗哧!人群中。不知有谁偷偷笑出声来。象是会传染一般,瞬间让所有人的面皮都不自觉的抽了抽。

方才还爱得跟个孙子孙女般的小畜生,这会子竟然就让人打死了,这老太太还当真是性情中人,一旦爱了,就要死要活的。

一群下人一拥而下,自然很快就擒住了那惹祸的猫,它之前被钱灵犀摔一下其实没受太大的伤。倒是这会子被人抓捕时,很是吃了点亏。瞬间就给揍得鼻青脸肿的,狼狈不堪。

将凶手擒拿归案了,有下人讨好的拿网兜缚住,送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定过神来,不觉大窘。方才她还想拿着这只猫做文章,眼下就自打嘴巴了,这让她如何下台?

再看一眼这只惊魂未定,给打得毛乱鼻歪的大白猫,老太太忽地生起憎恶之心。眼神微闪,当真动了杀机,想给自己下台。

可这只猫追随老太太多年,自然了解主人的秉性,眼见她目露凶光。竟是顿时被吓得撒起了猫尿,骚不可闻。就算站在院子里。也随风散出,让人掩面。

钱玢眉头一皱,给了沈氏一个台阶,“这猫想是魔怔了。拿出府外扔了。去请个大夫来,给老太太和姑娘压惊。”

他一发话,机灵的下人们顿时忙活开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方才那一张剑拔弩张的闹剧顿时就化为无形。

钱玢往身边一瞅,那个中年美妇就带人来送石氏母女回房了。她自称姓白,秋波曼转时,还是风韵不减当年,“老太太那只猫从前瞧着倒好,现在却是脾气越来越古怪了,吓着太太姑娘们了吧?以后就不会了。”

听她话里有话,石氏却哪里敢应?才进门就给人来这么大一个下马威,她更加不肯授人以柄了,不过是沉默敷衍而已。

而眼前这位白姨娘,虽是钱玢的妾室,但年纪看起来似乎比自己还小,石氏知道定是个得宠的,对她客气有加,请她回了房,还让人泡了好茶款待。但白姨娘却是个识趣的,让她们先去吃饭,自己到一旁吃着茶点,直等到大夫来了,非让给她们几人都拿了回脉,又让大夫全都开了药才放人离开。

石氏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她只要看到两个女孩儿没事就行了,自己哪里还用开药?若是这么一闹腾,让人借机有闲话可说,那就不好了。

但白姨娘却十分不肯,张罗着人立即去给她们煎了药送来。转而把石氏拉到一旁,很是贴心的道,“你们才来,不要不好意思,这长途劳顿的,身子总有损害,我瞧你年纪也不小了,得学会保养才是。”

她朝外头努一努嘴,掩嘴悄悄的道,“老太太这一惊,必是有几日不见人的。你们不如索性也跟着歇几日,养养精神再出来见人吧,这府里头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也不知多少有名有姓的,你要是讲客气的话,这些天就别想清静了。”

石氏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府上人多,她们现在情况不明,要是贸然相见,出点差错就不好了。不如听她的话,先歇两日,也悄悄打听打听府中的情形,弄明白了再去见人,就不会失礼。于是对着白姨娘拜了一拜,决定领她这个人情,“那就有劳姨娘了。”

白姨娘抿唇一笑,拍拍她手,“你放心,老太爷既然把你们托付给我,我一定尽心尽力干好这差使,放心歇着吧。”

她又板起脸,狐假虎威的把这里伺候的奴才们训斥了一通,转头对石氏等人亲切和蔼的一笑,走了。啧啧,这变脸的功夫真是不低。

送走客人,石氏便吩咐打来热水,让女儿侄女先去洗沐,又哄着钱敏君吃药睡觉,可她今天受了惊,还有些惊魂未定,非闹着要跟母亲一起睡。可这是在国公府,要让人知道这么大的姑娘还要跟娘一起睡,可太不象样了。于是钱灵犀自告奋勇来作陪,钱敏君这才罢休。

等两个孩子都睡了,石氏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房洗沐,等换了宽松衣裳歪在床上,她却还久久的不能入眠。

满脑子翻来覆去的想着一个问题,她们这是怎么得罪沈老太太了?可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看来这其中只怕不是她们的原因,而是钱玢和沈老太太之间的问题了。钱玢肯带她们回国公府,这本身就有些奇怪,石氏在最初的惊喜之后,现在开始慢慢意识到,这个国公府水深得很,只怕不是这么好混的。

可是人都已经来了,难道还能回去?日后只好提起精神,小心应付了。只是想起那只猫会突然发疯的扑到沈老太太身上,还当真是——好笑得紧!

否则,她们母女几人只怕是难逃一顿责罚了。她在这里噙着笑,终于浅浅睡去。

那里钱敏君也在钱灵犀的灵力灌注下,睡得安宁。沉进空间,钱灵犀把小白毛拎出来,叭嗒亲了一口,“今天干得不错!”

小白毛目光囧囧的擦一把口水,偷偷的脸红了。别扭的转过身去,指指着空间里的池水,去吧,有人找。

现在钱灵犀已经学会自己操纵梦境了,方法很简单,集中心神把手放进水里感应一下,她就能接收到来自别人的,或是自己想要去到的梦境。

钱彩凤很快就从水面上蹦跶出来,“灵丫,可见着你了,你最近去哪儿了?我天天做梦时都想着你,就是见不着。”

钱灵犀这些天一直在路上,哪里有空来这个空间?跟她大概介绍了一下最近的境况,并且提到了钱湘君的感事情。

“这事我先告诉你,你回头也告诉爹娘一声,让他们提前有些准备。过些天应该就会有姐姐的家书寄来,到时大家就都知道了。”

钱彩凤听着半天不知说什么好,这些年全家人都在为钱湘君提心吊胆,逢年过节,祭祖拜神时,头一个准是求祖宗神仙保佑她平平安安,过得顺顺当当。可谁能想得到,钱湘君至今还没嫁出去?

纠结了半天,钱彩凤只眼红红的问,“那姐姐都把那什么王的儿子拉扯大了,能放她回来不?”

钱灵犀摇了摇头,这不是信王府肯不肯放,还有钱湘君肯不肯回来的问题。堂姐心里头的那个愿望钱灵犀是知道的,但她答应了要保密的,万一实现不了,钱湘君肯定会觉得丢人得很。

她只能这么告诉钱彩凤,“叔公是亲口答应湘君姐姐的终生幸福他会负责的,你回头跟爹娘说,到时也这么多劝劝大伯大娘。湘君姐姐人大了,为人处事也有自己的主意,将来,她应该能过得好的。”

钱彩凤只能这么相信了。

钱灵犀又问,“那你们呢?家里最近都还好吗?”

钱彩凤一拍脑门,想起一桩要事,“赵庚生让我来见你,有一事告诉你,他准备去师公家正式拜师学艺了。将来他打算来京城,考武科举!”

啊?钱灵犀瞪大眼睛,那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出息了?

南明王朝的武举制度与文举制度是同等重要,甚至可以说,武科举比文科举还要难考。因为武举不仅要比试规定的骑射弓石等武科项目,还要考武经、军事策略等文科内容。他们的录取名额比文科举要少,但基本上只要能中举,都可以入军中任职,前途光明。

赵庚生是有两把子力气,挺喜欢练拳脚工夫的,但要是说起读书写字来,他是一个头比两个大。钱灵犀很难想象,那个粗线条的家伙居然肯抓着笔去考武科举,这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第125章 另有盘算

不管白姨娘出于什么目的,但她提醒石氏暂避几天风头倒当真是一番好意。待弄清楚国公府里错综复杂的关系,石氏不由得暗暗庆幸没有冒冒失失的去见人,否则那人可就要得罪到海里去了。

钱玢是国公府这一辈的家主,但下一任国公的继任人选却还是个未知之数。

他的元配夫人沈老太太膝下虽有位嫡长子,奈何那位长子却是个病秧子,常年汤药不绝,这就让不少人对府中唯一的爵位虎视眈眈了起来。钱家有祖训,家业不仅是要传长,还是要传贤的。

为了让钱灵犀更好的了解到府中的情形,石氏打听到的消息都不瞒她。有时还加点自己的意见,跟她讲解。

“你们大伯父钱文仕虽然身子不好,但他却有个好女儿,就是你们明君姐姐。大伯母齐氏也是出身名门,还有个亲生的小儿子钱扬熙,但他却无心正务。而你们叔公可还有好几个嫡亲的兄弟,就为了此事,时不时就得来闹上一场。”

钱灵犀听出点意思来了,钱玢虽是长房嫡子,承袭了爵位,但要是他家长房不争气,其他几个嫡亲兄弟家的嫡子争气的话,完全有理由来争这个爵位。

现在的国公府里当然是以钱玢为尊,但他五个儿子却没一个出息的。

老大钱文仕就不必说了,老二庶出,早夭,老三倒是嫡出,却也没活过三十,只留下一个闺女,早就嫁人了,现只有一个寡妻陈氏留在家里,一味吃斋念佛,百心不操。

四爷五爷又是庶出,老四钱文侩虽是个当官的。但资质平平,一直也没什么建树,在家中不大受待见。去年在任上时还出了点事,给捋了官职,罢黜在家,钱玢嫌他丢人,让他深居简出,闭门思过。

五爷便是钱灵犀之前见过的钱文傭了。他的生母原是沈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可能是想替儿子谋个好前程。打小就把他寄养在沈氏膝下。沈氏待他也算不错,只是不怎么鼓励他从文,反而教导他从了商。后来替他娶了个媳妇也皇商之女,两口子现就帮着沈氏管着府里内外的账务,极有实权。他的两个儿子倒是聪明伶俐得很,但可惜没投好胎,日后怎样也承袭不了国公府。

而钱玢还有两个嫡亲的兄弟,按排行府内人称二太爷和三太爷的,他们却是子孙繁盛。成器的极多。钱灵犀听着,都替钱玢觉得鸭梨山大。再厉害的强者,也怕后继无人,否则就没了可持续发展的动力,而他眼下。明显就面临这样的窘境。

“只是那位扬熙哥哥为什么不走正途呢?”钱灵犀很是好奇,在这样的里。想走偏应该也很不容易吧。

这个石氏倒不知详情,只是听说这位钱扬熙聪明是极聪明,可惜全给沈老太太惯坏了,正经的东西不会。走马斗鸡,杂学旁收的东西他比谁都厉害。就为了这个孙子的教育问题,钱玢和沈氏也爆发过无数的冲突。

眼下钱扬熙也做了亲,娶的是跟钱家交好的敬国公家的千金牛氏。但她前面已经连生了三个女儿,还没生出个儿子来。眼下牛氏已经怀上了第四个,钱玢和沈氏这回却是难得的有志同心,全眼巴巴的盼着是个争气点的重孙,能够承袭家业。

钱灵犀心中暗暗摇头,这样的小屁孩就算生下来,谁能保证一定就能成才?从前那些大的都管不住,还指望这么个孩子,真是病急乱投医。

不过钱家再怎么明争暗斗,最后这爵位总归也落到她头上,那她只要知晓个大概就好了,操这么多心干嘛?却问起一件更加要紧的事,“那叔婆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呢?”

这个问题也是石氏在苦苦思索的,按理说,她们跟沈老太太能有什么冲突?无非是多添三双碗筷罢了。沈氏再怎样也是大家出身,怎会为这点蝇头小利斤斤计较?除非是她们触动到她的切身利益了,她才会不高兴。

石氏想,如果真的非要找个原因出来的话,就只有是钱湘君了,“会不会是你姐姐日后会留在信王府,而你明君姐姐身子又不大好,所以让她心里有点别扭?”

钱灵犀皱了皱眉,勉强算是沾了点边吧。但送钱湘君过去本就是国公府的意思,如果沈氏为了这个跟她们过不去,早干嘛不阻止?

不过这些都不用担心了,因为石氏想到一点很关键的东西,“那天老太太寻咱们的不痛快,国公爷可是立即就来帮忙的。在这个大家庭里,咱们想要面面俱到估计不可能,那就凭咱们的心意,尽到本分就行了。”

钱灵犀看她嘴角的笑意,再一次发现,原来石氏也有这么狡猾的一面。她这意思就是干脆放弃沈氏,专心讨好钱玢。反正三年之后,钱文仲的任期结束,还不知道要外放到哪儿,她们干嘛这么费心巴力的去讨好人?

笑嘻嘻的点头,“婶娘放心,我会看好姐姐的。咱们一不贪图人家的东西,二不争强好胜,不过白住几年,谁这么无聊,成天来寻咱们的不是?”

真是个聪明孩子!石氏就是这意思,满心欢喜的将她揽在怀中,“好孩子,咱们宁肯吃这几年的亏,等到你干爹任期满了,争取下一任都跟他去!”

这话,分明就是默许钱灵犀在家中的地位了,钱灵犀高兴的点点头,心里却有着别的算盘。

再过三年,钱敏君就有十六了,等她嫁了人,钱灵犀报了上一世的恩情,也可以了无牵挂的回家了。那时她才十三岁,还可以琢磨着利用葫芦空间里的东西,干点发财的勾当,日后做个地主婆,岂不比在这豪门大户里看人家眼色强?

“灵犀妹妹,你好了没有?”她们在里头说话,外头钱敏君早等得不耐烦了。

钱灵犀答应了要陪她玩打毽,她的毽子和木板早就准备好了,可钱灵犀还被石氏拉着说个不休。

“好了好了。”石氏无奈又宠溺的摇头笑着,让钱灵犀去玩儿了。转头她也开始盘算,如何低调的开始在国公府过日子。

首先是得弄个院子出来,这样敞着的房子,石氏实在是住不惯。就好象没穿大衣裳见人一样,怪别扭的。她也不是要大兴土木,就打算弄些竹子,在门口编个篱笆,等到来年春天,种上蔷薇杜若等藤蔓植物,到时既好看也有个遮掩,别让人家来来去去就将她们看得一览无余。

再就是得给孩子们做两件冬衣了,钱灵犀自不必说,是啥体面衣裳也没有,就是钱敏君也比去年长高了好些,总得做两套。

还有,她们来了国公府,不知道钱玢有没有给钱文仲报个信去,石氏当时离京匆忙,也没来得及写信,这会子安生下来了,想着应该先给他报个平安。

刚提起笔,就听窗外女儿笑声清脆如银铃。探头一瞧,却是钱灵犀弄了一根长绳,用两根竹竿悬得有大半人高,算是拉了个网,和钱敏君一人一头,正拿着块木板击打键子,非得过网才算。

钱敏君从没这么玩过,觉得很是新奇,虽然老是出错,要不断弯腰去捡,但每次接到一个键子,都开心得不得了。白皙的小脸很快因为运动而染上可爱的嫣红,看起来又青春又美丽。

石氏看着女儿开心,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多了,提起笔时,开头便感谢钱文仲,收了这么好个干女儿,给她添了臂膀。

打键子其实是项很累的运动,虽是秋凉,但不一时额头就沁出薄薄一层汗来。钱灵犀可不是随随便便陪钱敏君玩的,前些天,她专门在空间里找了姐姐袁芳菲,咨询关于智力康复训练的内容。

要是有条件,打乒乓球、羽毛球这些训练都不错,可现在是古代,条件有限,况且钱敏君有条腿不方便,在跑跳方面必然要受限。钱灵犀灵机一动,便想起从前小时候玩的打毽子游戏来,便活学活用的搬了来。

因为钱敏君对弹琴有点恐惧,下一步,她还想陪她学习打算盘,这个也是锻练手指灵活性的,将来自己要开铺做买卖,也挺实用。

正玩得开心,见一个瘦高瘦高的中年主母带着不少丫鬟捧着东西往她们这儿而来了,钱灵犀一分神,就没留意钱敏君打过来的键子,一下打到脑门上,疼得她一吡牙。

“呀!这是伤到了么?”那妇人在门外瞧见,关切的追问。

钱灵犀忙道无妨,却不知该如何见礼。那妇人笑了,“我是你五堂婶,现管着家中内宅事务,眼看中秋将至,老太太命我过来给你们送份例东西。”

钱灵急忙拉着钱敏君一起见礼,心中却想着那钱文傭胖墩墩的,没想到讨个老婆却是瘦巴巴的,这对夫妻倒是配得有趣。

石氏听见门外说话,早起身候着了,听说这就是钱文傭之妻,那位皇商之女蒋氏,忙亲自来接,携她进房,奉茶说话。

--------------------------------------

第126章 没那么简单

蒋氏管家的时间长了,说话很是剪断利落,客套两句,就拢上正题。

号称沈老太太虽受了惊吓,但在病中还一直惦记着她们,给她们送来了的月例银子不说,还给她们补上了府上原本应该有的秋冬衣裳。

她有那么好心?石氏不信。只怕是迫于钱玢的压力,不得不为之吧?她知道这是国公府的惯例,自己既然要来住这几年,也就用不着客气。

只是面上还得假意推辞一番,但蒋氏却笑,“太太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国公爷特意把你们接了来,岂能让你们受了委屈?只是你这边一共有几个奴才,各是几等,从前的月例是多少,倒是要报与我一声,以后好按月发放。”

石氏心头一喜,如果这样,那她这三年可就能省下不少钱了。可怜她阮囊羞涩,至今除了到这院子里来伺候的几个粗使妇人,还没打赏过什么人。

很快和蒋氏商议已定,下人们的当然归他们自己,只是石氏听说自己每月能有二十两,两位姑娘也有二两月例,心中暗暗高兴。这样一样,她们娘仨不指望存钱,起码也能少贴些了。

一时蒋氏又命府中的绣娘上身给她们三人量了身量,选了布匹做秋冬新衣,因制衣时节已过,送到这儿来的显然不是甚么太好的料子,但也不差。石氏很知足,没什么意见。只是觑空提出,想在院外弄个围墙。她先没有提自己的意见,想听听这蒋氏要怎么说。

蒋氏听着就笑了,“太太,您可千万别嫌此处简慢,好似咱们欺生,故意把你们搁在这荒郊野岭似的。其实不然。府上能成套的房子都有人住了,我是想着你们若是跟人挤在一个屋檐下,只怕还愿意要个单独的清静住处才给你们收拾了这里。你们若是不愿意,我现就可以给你们调房。”

石氏心中暗服她会做人,忙说不必,“这样就很好,只是我就想围个篱笆,种些藤蔓花草。一来打发时间,二来也看着养眼。不知可以么?”

“这个不难,包在我身上了。”蒋氏听这要求很低,花费也少,便一口答应,眼看诸事已毕,她也要走了,才告诉她们,“后日便是中秋,府中会有家宴。我让针线房的赶一赶,争取把新衣制出,到时请几位务必出席。不过咱们府上还有个规矩,不论男女,只要不是病得爬不起来。皆得入学,两位姑娘过了节。从十六开始,也得入族学里去。我知道太太这边的人手不够,回去就拨两个丫头过来,再带上文房用具。请两位姑娘先有个准备。”

石氏心中一惊,弄来弄去,难道这才是正题?且不说钱灵犀了,自家女儿哪里是能入得了学的?

“这样…只怕她们跟不上进度吧?”石氏稍一琢磨,寻了个借口,“你看灵犀才从老家来没多久,敏君又生性顽劣,只怕扰了课堂清静,不如就在这儿,我会尽力教导她们。”

“哎呀,那咱们府上可从没有过这样规矩。”蒋氏含笑迅速就把她的话给堵死了,“越是基础差,越是不懂规矩,才越是要去好生学。再者说,我们家的族学可与外头不同,女孩子在那里不仅要学琴棋书画,还得学针线规矩,都是有年纪的嬷嬷在教,十分用心。外头许多人家的子弟想求送到我们家的族学里来还不成呢,太太就不必担心了。”

她竟是不再听石氏理论,径自走了。石氏一瞧这可不行,这不是将俩丫头搁火架上烤么?当即就要去求见钱玢,但钱灵犀却把她拦住,“婶娘不能去。”

“为什么?”

“上学是好事,如果婶娘现在就闹到叔公跟前,他也不好说个不字。不如咱们等到中秋夜里再说,听听叔公的意思,如果并不是他吩咐的,他知道姐姐和我是什么情况,必然会加以回护。到时大家都在,有什么话反而好说。”

石氏想想也是,如果这只是沈老太太的意思,她现在就去找钱玢,老太太那边说不定早就准备好了后着,到时还说不好是怎么一回事。不如等到中秋时当面一说,当中也不必兜这么多的圈子。于是暂且按捺下心来,静候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