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庚生越想越美,似乎平原侯府的大门已经为他敞开,任他挑选了,不过他还没忘记手上正事,“那您能不能先等等,我得去看看我家灵丫,呃不,是钱家二小姐,她给太上皇请了来,我先去打个招呼。”

韩燧爽朗一笑,却快如闪电的伸手去拿他手腕,孰料赵庚生反应奇快,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仍是凭着机敏的身手闪了开来。韩燧且惊且喜,施展擒拿身手继续上前,赵庚生可不含糊,连接三招,尽数避开。

最后一下,他跳出韩燧的攻击范围,大喊一声,“停!你这老头,怎么这么性急?就是要打架,也总得等我去说句话吧?万一给我这礼物打坏了怎么办?”

他一着急,连话也说得不客气了,手上托着给钱灵犀刚买的耳环往怀里揣,生怕碰坏了。

韩燧哈哈大笑,“放心,你的事我让人去说,礼物也拿来,替你去送。”

赵庚生却想了想,“算了吧,帮我把话带到就行,礼物还是我自己去送。走吧,咱们找个地儿较量较量。先说好,我可不会让你,你也不许赖皮!”

没问题,韩燧扯着他去比试了。

酒酣耳热之际,看着那绿衣佳人手持琵琶,轻歌曼舞,程西涯一颗心也跟着陶陶然轻飘飘飞起,浑身一把老骨头都象变得四两轻。

高杰见时机已到,上前密语,“程公,圣驾此次前来,除了狩猎,是否还别有用意?还请程公提点,下官定当重谢!”

第264章 问罪

美酒下肚,美人在侧。

程西涯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看高杰眉梢一挑,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再看看娇俏可人的胡姨娘,老头子心里掂量掂量,有了决断。

“高大人,你这话可就见外了。你是什么人?是皇上钦点在此的监军,若不是皇上信任你,会差你在此身负重任?不管太上皇来此做甚么,你只要记住公忠体国,好好办妥皇上太上皇交下来的差使就行了。”

高杰听这些番套话,心里刚自一凉,以为没戏了,猛地听程西涯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这军屯制推行之后,九原整个格局只怕都要为之一变,将来只怕大有可为。老夫在此,可要先恭喜高大人了。不出一年,必见成效。”

高杰心头一跳,难道除了军屯制,皇上对九原还有其他的改革?“程公,此话怎讲?”

程西涯却笑眯眯的看着他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了。

可人家已经点拨到这里了,高杰也不好装作没领情,当即就一个眼色,让胡姨娘扶程西涯回房,尽情服侍。过后程西涯笑容满面的出来,暗令高杰又寻了个买家,假意把胡姨娘转了道手,才充作侍婢收了回去。

消息报到胡姨娘母亲和弟妹那里,已经无法可想,他们只能打定了主意跟着钱文仲一家,看日后有没有把姐姐赎回来的机会。

此时石氏带着钱灵犀姐妹正在觐见景元帝,不仅是她们,连钱文仲也奉诏急急赶到了,一家子心中惶恐,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何事。

及至看到也给带到这儿的钱扬威时,钱灵犀心头一跳,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钱扬威神色自若,还带着笑跟他们点头打招呼,钱灵犀心安不少。只怕是自己的提议给太上皇采纳了吧?

可是没曾想一进门,景元帝就放下脸来,厉声质问,“钱文仲。你可知罪?”

钱文仲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下就跪下了,“臣有罪,臣有罪!”

他虽不住叩首,却实在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惹得太上皇发这么大的火。钱灵犀等人俱也惊住了,随着钱文仲一起跪下。不明白景元帝到底是何意。尤其是钱扬威,这太上皇之前跟自己说话时不一直笑眯眯的么?这会子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往下瞟一眼那个圆脸小姑娘,景元帝心中暗带几分笑意,但面上却是威严之极,“钱文仲,你明知朝廷官员不可从商,却纵容妻女私下贩糖,此事该当何罪?听说你家二姑娘还是主谋。是否果有其事?”

“太…回太上皇!”钱灵犀一着急,也不等人发话,主动回话了。“此事确实是系民女所为,但也是情有可原,并不是恶意想要违反禁令的。”

景元帝有些欣赏这小姑娘的勇气,并不动怒,反而顺着她的话道,“那你说,究竟是怎么个情有可原?”

钱灵犀定了定神,开始解释了,“此事要说起来,民女和干爹也是想给边关办一件好事来的。”

她偷瞄一眼景元帝。见他似乎脸色缓和不少,并不是十分生气的模样,大着胆子开始解释,“干爹自来到边关,一点俸禄全都借给同僚救急,弄得身无分文。家中日子很是难过,想买点糖吃都很是拮据。当时民女看见九原这漫山遍野闲置的甜菜,便动起了榨糖的念头。正好也是军中开始试行军屯制,那些甜菜眼看挖出来就没用了,民女心里觉得可惜,便想一试,这才付钱给士兵们收集了一些挖出来不要的甜菜,想练甜菜试试。”

话说到这儿都见景元帝没半分打断的意思,不仅是钱灵犀,就连钱文仲和石氏心里也开始觉得奇怪,若是太上皇真的要问他们家的罪,怎么可以容许自家一个小丫头在此滔滔不绝的辩驳?只怕是另有目的吧?

就听钱灵犀接着说了下去,“一开始我们家为了炼甜菜,也花了不少银子,还盖了房子,置办了许多东西,但炼糖的产量却极低。民女本说不做了,但想想自家白花的那么些钱,却不忍心,于是想着法儿干了下去。等到甜菜能榨出糖来,这试行制度也结束了,我们家便关闭了糖厂,把那厂房也交回了军里,准备歇业了。是邓世子找上门来,表示要跟我们合作,还说不会有问题,我们才继续合作,但我家在那糖厂中所占比例也极少,并不关干爹的事。”

钱敏君此时也大着胆子插进话来,“那是爹娘打算给我和妹妹做嫁妆的,若是太上皇不信,尽可以去查,若是有罪,就请处罚我们吧。”

景元帝早听说钱家大姑娘是个心智不全之人,听她话语天真,这话断然不会做假,心里舒服多了。

他其实也知道,钱灵犀之前所说边关拖欠俸禄之事,一些官员还好,底下士卒很难有拿得全的。但钱灵犀不给他说得这么仔细,他还当真不知道拖欠饷银会给上上下下的官兵带来这么大的影响,以至于弄得家里日子都过不下去。

可这样的话题让景元帝怎么接?一接就是打自己的耳光了。幸好钱灵犀后面半字不提对朝廷的抱怨,只说自家炼糖的不易,就是赚了些钱也是在试行阶段,这就给了个景元帝台阶下来。

钱扬威是个没心机的,顺嘴说出自家妹子开糖厂之事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景元帝却是一国的太上皇,要是他明明知道却不追究,那不成了故意纵容,以后还怎么约束其他官员?所以这个罪他一定要问,但钱灵犀既然能扯出由头把此事说清,那他还有什么好追究的?

当下微露霁色,“既然如此,倒是罪不当罚,都起来说话吧。”

呼,钱文仲暗地抹一把冷汗,总算是把事情揭过了。此事既然在太上皇面前都过了明路,以后就更不怕人查了。只是太上皇劳师动众的把他们叫来,只怕不仅仅是为了这点子小事吧?

果然,就听景元帝随后就问起一事。“听说二姑娘对于九原还有不少的看法,这是你干爹教的么?”

“不!”钱灵犀听他那语音不善,吓得又跪下了,“此事纯属民女异想天开。不关干爹的事。”

钱文仲心中苦笑,傻丫头,就算是你愿意背黑锅,但你是我女儿,你有什么事,我能不担责的?所以他也跟着跪下,继续请罪。“臣教女无方,请陛下责罚。”

“要不要责罚容后再议,眼下你倒是说说,你这些异想天开究竟是从何而来?”

钱灵犀偷偷咽了口唾沫,心想我能告诉你,这是源自于若干年后的经济特区制度?

“民女…民女其实是这么想的。首先,这是因为九原这个地方的特殊地形。”钱小妞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开始搜肠刮肚的为自己的想法编理由。找借口。

邓恒挑了几样中意的珠宝首饰,也去了钱家,同样扑了个空。秦姨娘同样把去向告知。又把他送出门去,暗暗纳闷,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二个都跟约好似的找来上门了?回头要不要吩咐厨房多准备点饭菜,万一这两位小爷接了自家夫人小姐,又要回来一同吃饭怎么办?还是先预备着吧,秦姨娘自去忙活了。

邓恒倒不奇怪外公会找钱灵犀,他奇怪的是外公找钱灵犀有何事?到了云来寺,就见韩燧乐呵呵和赵庚生勾肩搭背,边说边笑的过来。

老将军虽然出了些汗,却是一脸的笑意。反观赵庚生却狼狈得很,衣裳上全是土,还给撕破了好几处,下巴有一边是青的,明显是吃了亏。

“怎么样,你服不服?”

“不服!”赵庚生揉着青淤的下巴。很是恼火,“你这老头太奸诈了,完全不讲规矩。还没开始就动手,叫了暂停又动手,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韩燧却得意的笑了,“光明磊落?你见过哪个打胜仗的将军是光明磊落的?别忘了那句老话,兵不厌诈!小子,只要上了战场,谁给你玩那些礼义廉耻?你要想的是如何尽一切努力消灭对手,赢得胜利,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只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不使那些过于阴狠毒辣的阴谋诡计,道义不道义的又有什么要紧?就算我虽然出手暗算了你几次,但你承不承认,还是有许多地方比不上我?若我真的那么不经揍,不早给你这小子打掉几颗牙了!”

赵庚生皱着眉头想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要说韩燧也确实有些真本事,别看一把年纪了,可老当益壮得很,特别是近身博击时,经验非常老道,这就是赵庚生所欠缺了。

想通了这个道理,赵庚生不纠结了,称呼也客气了几分,“老侯爷,那我明日还能来向您讨教么?”

“欢迎之至。”韩燧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流露出毫不吝惜的赞赏之情,“只要你不怕痛,我就敢打。”

“我不怕!”赵庚生捏着拳头,也郑重告诫他一句,“我还年轻,经得起摔打,您老年纪可大了,要是磕着碰着就不好意思了。明天若是要来,您加件护甲吧。”

韩燧笑着点了点头,走了。身后长随紧跟上几步,分明有些激动的样子,“侯爷…”

韩燧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邓恒看着他们主仆有些奇怪的样子,暗暗疑惑。可赵庚生一转过头,就看见他了,“嘁,怎么走哪儿都能遇到你?你是属跟屁虫的吗?”

邓恒挑眉一笑,“我可记得是我先到这里来的。”

他不多做口舌争辩,抬脚抢先往景元帝的院子而去了。赵庚生急忙大步抢上,生怕落在后面做了跟屁虫。

第265章 不谋而合

钱灵犀忽悠完了,口干舌燥的偷瞧着沉吟不语的景元帝,心下惴惴。而一旁的钱文仲偷瞧着她,心里的震惊更加无以言表。

如果说钱灵犀之前跟他建议开设军屯制只是解决九原边关的老大难问题,那在九原设立一个经济特区的理念完全就是关乎国家前途的重大改变了。

就是担心吓着他们,钱灵犀已经把这个理念尽量通俗而贴切的进行了解释,但钱文仲这样做了大半辈子官员的人却不难理解,她的这个想法不仅新颖,而且大胆,但是如果运用得好,绝对是国家的一大助力。

“钱爱卿,你怎么看?”景元帝看起来并没有钱文仲这般震惊,刚才钱灵犀的话提醒了他,有些事情居于上位者或者朝廷大员不一定看得那么清楚,反而问问这些具体办实事的基层官员,只怕还有些不一样的见解。

钱文仲咽咽唾沫,冷静下来回话了,“陛下,臣女所提虽然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但若是能够实施得好,绝对可以为朝廷又开辟一条新的财源。”

身为官员,他的见解和认知自然在钱灵犀之上。钱灵犀只看到了九原处于三国交汇处,但钱文仲却更加知道,九原是三国在陆地上唯一的连接处。

在云洲这片大陆上,小的部落暂且不论,大楚的绸缎布匹天下无双,北燕的牛马铁器最为犀利。而南明最多的是能工巧匠,又因为海岸线长,且洋流的关系。他们这里的珍珠海产也是其他各国趋之若鹜的东西。

三国之间常为贸易往来,大楚还好,在钱文仲曾经任职的西康府那一块与南明有地域交接,但西康地势复杂。山多而崎岖,想从那里把货物送上京城也是甚为艰辛的。而北燕的东西要输入到南明来就更难了,不是经过漫长的海峡。就得取道大楚,再与南明进行交易。

这样一来,无形之中就提高了双方的交易成本,而且居中的大楚时常就有意无意进行掣肘,从中获利不说,还令得其他两国不能完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苦难言。

但若是能够在九原开展自由贸易。那么且不论大楚了,北燕的商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货物送过来,节省大笔的开支。

而且钱文仲还想到极为关键的一点,“九原天寒地冻,每年真正能够活动的时间至多不过半年时光而已。在此处进行交易。既有地利之便,还因气候所限,不至于全年无休,让百姓一心从商,荒芜了农田。”

景元帝听得连连点头,在邓恒最早向他进行建议时,他和皇上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口子一开,让民心不定,为了趋利放弃了农耕。而在这个时代。无论如何,一个国家得首先解决自己的粮食问题,不仰仗于他国才是最要紧的。

而九原天然的地理位置就限制了这一点,无论大家多想来赚钱,但这个地方只能做上半年交易,再加上路途遥远。实际上能够呆在这里的不过区区三四个月而已,那么就算在九原实行再优惠的税收制度,但真正能来的人就不会太多。

再如钱灵犀方才所提到,如果当真出现商人井喷的情形,还可以设立边境制度,必须得到官府的特种批文才能来此经商。这样既能够限定本国百姓对外贸易的品种和数量,日后一旦开始征税也就有了最直接的依据。

景元帝越想越觉得可行,越觉得可行就越看钱灵犀越顺眼,这小丫头别看年纪不大,脑子却很好使,尤其这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听起来虽有些天方夜谭,但细细琢磨却是大有道理。

九原这个地方,从前看起来是他们南明最吃亏,占地最广,耗费兵力最多,也最没有出息。但若是和其他两国谈妥,设定这样的自由贸易区,南明却是最占便宜的。

大楚就不必说了,他们那边的地形狭窄,居民已经不少,根本腾不出地方来。就是北燕,虽然也荒芜着大片土地,却全是盐堿荒滩,人畜难生,别说做交易,就是呆在那里都觉得骖得慌。

只有南明,有足够的场地满足交易,如果发展起来,当地的百姓不说别的,光是建旅店开饭馆就能赚回不少的钱。如果朝廷再对百姓在些贸易的品种进行适当的引导,那么对于他们南明来说,绝对是获利最为丰厚的。而无论哪个朝廷,谁不希望自己国库丰盈?

南明国小民弱,在三国之中最没有份量,轻易也不敢与他国为敌,就是有时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能忍也就忍了。但若是能开商通贸,让国家富强了,他们还需要怕谁么?

况且一旦在九原交易中尝到甜头,只怕北燕是一定要跟南明交好联盟的。以后他们两国联手,就算是最为富强的大楚再想欺负他们,只怕也要惦量惦量了。

钱灵犀不知这位太上皇已经腹黑到很遥远的地方去了,但见他微微眯起了眼,一副惬意模样,就知总算是把这位老爷子给哄开心了。顽皮的冲钱文仲眨了眨眼,做了个OK的手势,别人不认得,但钱家人都在她的耳濡目染下学会了,这就是搞定了!

只是景元帝越想越投入,越想越开心,浑然忘了身边还跪着人家一家五口。他是曾经叫过人家起来,但中途一打岔,钱灵犀和钱文仲就跪下去了,剩下石氏钱敏君和钱扬威哪好意思站着,有祸同当的也跪下了。这时间一长,别说钱文仲老两口受不了,就是年纪轻轻的钱灵犀姐妹俩也受不住。她们是学了规矩礼仪,可没有这样长时间下跪的经验,钱敏君跪在那里只觉两腿发麻,都快跪不住的坐地下了。

钱灵犀也极是难受,偏偏太上皇出神之际钱文仲觉得不好打扰,频频回头给妻女眼色,让她们忍一忍,再忍一忍。

孰可忍,孰不可忍啦!就在钱灵犀摇摇欲坠,决定弄出点声响让这位老爷子回过神来之际,一位太监上前低低回禀,“回陛下,小殿下求见。”

这种地方,唯一的殿下就一个。景元帝回过神来,习惯性的道了个“传”,眼睛往下一瞟,就见钱家人还呲牙裂嘴的跪在那儿,不由笑了,“诸位爱卿平身,快起来吧。”

“谢陛下圣恩!”钱文仲领着头,扶着夫人起来了。

钱扬威自己也难受,但瞧见两个妹妹爬了半天都没爬起来,上前一手一个,托住了她们。甫一站起,那麻木的双腿只觉有千万只蚂蚁爬过似的,那份难受劲儿可别提了,姐妹俩没石氏那么好的定力,就跟吃了酸枣似的,小脸整个皱成一团,看得景元帝暗笑不已。

不过他可不会为了这点子辛苦就赏她们,要赏也是别的名目。因见邓恒进来,景元帝一个眼神过去,钱文仲很有眼色的告退了。

与他们一家交错而过时,邓恒瞧见钱扬威就大致猜了个**不离十,等钱家人退下,他才笑道,“外公今日去糖厂了?”

在亲外孙面前,景元帝还是慈和许多,“那里办得不错,尤其是学堂,这个主意想得很好。”

邓恒却笑了,“那外公可夸错了人,这主意不是恒儿想出来的,是钱家二姑娘提的。她们族中在老家,在国公府都设有学堂,是以二姑娘自小就耳濡目染,有此见识。上回外公您赏赐了她们家,钱家感念天恩浩荡,便在当地官府的支持下,把学堂开办得更广,惠及了其他百姓。钱二姑娘她们自家还拿着您赏赐的百两黄金去捐资助学,让更多的人享受到外公的恩德。这里才办厂时,见到有不少目不识丁的小孩子来送甜菜,二姑娘便也动了此念。我觉得甚好,便请了城中的先生前来教导。”

景元帝听得很是高兴,他赏赐钱家人时,虽不指望他们回报,但现在知道他们拿钱去帮助了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就好比把自己的恩德扩散了,这份用心就值得好好嘉奖了。他心思一动,便更有了奖赏钱家人的理由,只是把那份量再加厚些,传令太监稍后去办了。

邓恒却笑,“若是外公信得过,这差使就交给我如何?”

景元帝哈哈一笑,“行,那就把这份人情给你了。不过你且坐下,听外公跟你说,那位钱二姑娘当真有些意思,她关于这九原的想法,竟是与你不谋而合了。”

邓恒一怔,他是因为家族生意的缘故,才在几代人的积累中逐步意识到了九原的商业价值。上回在京师听说军屯制的事情,藉由这股东风提出在此设立自由贸易区的想法。可钱灵犀才来了不过短短两年不到,她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太上皇说起来也是赞叹不已,“那丫头天姿聪慧,远非常人可比。奈何却是一个女儿身,否则入朝为官,定是国之栋梁。”

他们在这儿的夸赞那位伪栋梁听不到了,眼下她正欣赏新收的礼物,“赵庚生,谁帮你挑的,眼光不错嘛。”

赵庚生看着她小耳朵上新挂上的银耳环,咧嘴笑得得意,“我自己挑的!”

第266章 了断

秦姨娘精心预备下的饭菜果然有了用武之地,赵庚生来的时候不长,邓恒就跟来了。不仅来了,还带来太上皇的赏赐,虽然只是几只荷包,几匹宫绸,但这可是极大的荣耀。

而景元帝的赏赐并不是因为钱灵犀的献计献策,而是奖励钱文仲一家在九原改革中的前锋带头作用。

邓恒笑呵呵的传达完圣谕,上前低语,“至于今日问及之事,太上皇希望钱大人能守口如瓶,不要随意透露。”

钱文仲一听就明白了,此事关乎国策,在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之前,如果提前把风声放出去,只怕有些人会别有用心的提前防备,与朝廷争利。别的不说,光是把好地方的田地占上几亩,到时朝廷就弄得头大如斗了。

钱文仲当即表了决心,“请世子回去转告陛下,我们一家定会严守秘密,决不多说半字。”

谈完正事,邓恒依旧恢复了晚辈之礼,眼神往正在门外伸长了脖子看的赵庚生溜了一眼,笑问,“好香的饭菜,小可今日能在此叨扰一顿么?”

当然可以。钱文仲留一个是留,请两个也是请,难得人家给面子,自然把他也留下了。只是想想这位这么给面子,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干女儿年纪虽小,但也不是无知孩童了,这位邓恒公子,明明长一副俊秀模样,老来招惹他家灵犀做甚么?可他是长辈,人家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拒绝。

赵庚生心中就更不爽了。但他也是来蹭饭吃的,又如何能有发话的机会?只是看自己精心挑选的小耳环在钱灵犀小耳朵上荡啊荡的,心里安慰了许多。

一时饭毕,天边犹有晚霞满天。夏天太阳落得晚,邓恒便提议出去走走,畅谈畅谈他们的合作大计。

赵庚生嘴一撇。正想讥讽几句他没安好心,钱灵犀却道,“正好,今儿觉得吃得有些饱了,婶娘,不如让秦姨娘陪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石氏听她这么一说,心知她定是有事要跟邓恒谈。想着钱灵犀办事沉稳,又主动邀了秦姨娘这个长辈出去,便欣然同意,只是吩咐她们早去早回。

赵庚生刚想跟去,钱灵犀却道。“你刚才不说明儿还要去跟韩老侯爷比试的?快回去休息吧。省得明天打不过,又把衣裳撕破了。”

赵庚生撇着嘴,眼看就要发作,可钱灵犀接下来却又冲着他眨了眨眼,“去大哥那里找身干净衣裳换了再走,这件衣裳我晚上给你补了洗先,明天来拿。”

这几年的师兄师妹可不是白做的,赵庚生一见她这眼神就知道她是真的有事。况且钱灵犀还主动表示要给他补衣裳洗衣裳,让他明天再来。这待遇可不是那姓邓的能有的,于是赵庚生这么一想,心里平衡了。食指在鼻子下一搓,斜睨着邓恒轻哼一声,和钱扬威回房了。

出得门来,起初是钱敏君伴着钱灵犀的。可走到僻静些的地方,她识趣的跟秦姨娘在后面慢慢而行,让邓恒有机会和钱灵犀单独说话。

“二姑娘,”钱灵犀今天这样的反常举动,已经让邓恒心生警惕了,不待她找着机会开口,先自从怀中取出一物,却掩在袖中,笑吟吟看着她,“我有一物送你。”

钱灵犀抬起眼,微怔了怔,敷衍的笑了笑,“是什么?”

邓恒不知为何,心里一时有点乱,失了平日的镇定,笑容也有些僵硬,原本想说的玩笑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把袖子拿开,露出掌心里托着的一块玉石。

莹莹白玉,如婴孩拳头般大小,是不规则的圆润,虽然还没有经过任何琢磨,质朴天然却已经隐隐有了华贵的气质。这是那家银楼的镇店之宝,邓恒在看过许多首饰皆不中意之后,花高价买下了这块原石。

“我觉得很象你。”看着钱灵犀镇定得半点波澜不兴的圆眸,邓恒的心里有些慌,脱口而出的是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心里话,“象一块璞玉,若是假日时日,经能工巧匠雕琢,一定能雕琢出最美丽的样子。”

钱灵犀定定的将目光移向他白皙的掌心,看了好一时,才忽地仰起小脸,认真的看着他,“若是这块石头不愿意被雕琢,就想这么过呢?”

邓恒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被雕琢?雕琢之后可以尽情展露它的美,让它更具价值!”

“但是,雕琢会痛吧?”钱灵犀淡淡的一句话,便打消了邓恒的所有说词。

凝视着那块璞玉,她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惜,“想想看,如果要变得美丽,就得拿刀子一下一下,把那些工匠认为多余的东西剔下来,打造成他自认为最美的模样。然后,也许这块玉会拍得一个很好的价钱,得到它的人也许会很珍惜。但是,能买得起这样昂贵的玉的人,会只在乎这样一块玉吗?”

钱灵犀转过头,毫不避讳的看着邓恒,“如果是你,现在拥有了这块玉,又让人雕琢成你喜欢的模样,但能保证一生一世只喜欢这一块玉,只戴它一个吗?”

邓恒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可是他偏偏无法做出她想要的回答。

钱灵犀清瘦的小肩膀微微塌了下来,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你不会。因为对你来说,可供选择的玉实在太多了,这块玉眼下看起来虽然不错,但日后肯定还有更多更好的供你选择。可是对于这块玉来说,一旦被你这个主人冷落,恐怕它这辈子的命运就是锁在箱子里,再也不见天日。”

说出这样的话,钱灵犀的心也仿佛掉进了荆棘丛里,被那些细小的毛刺扎得微微的疼,而邓恒的表情,显然也说明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好过。

“二姑娘,我只是想…想送你…”邓恒突然发现,自己也有说不下去的时候。

“只是想送给我么?”钱灵犀轻轻嗤笑,从他手里接过那块玉,“然后呢?你还打算送我什么?”

她把玉石又放回邓恒的手里,圆圆的小脸上满是严肃,“邓公子,我不想再收你的礼物了,因为我没那么多的钱,可以买到相应的礼物还你。我唯一能还的,如果用来交换你这些礼物,我又觉得实在是太廉价了。”

“你——”邓恒心里隐隐明白了,但是他又不愿意去明白。

钱灵犀索性把话跟他讲清楚了,“我啊,也已经不小了,差不多也是可以议亲的时候了。邓公子你这样对我,会让我产生误解,误解你是否想要娶我。你要娶我吗?”

邓恒给她问得张口结舌,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虽然答案早在意料之中,但钱灵犀心里还是有点难过,勉强挤出一抹笑来,“看,你并不会娶我,之所以送那些东西给我不过是朋友间的小意思而已,对吧?邓公子,我知道你很有钱,再买多贵重的礼物都不会觉得有什么,我若收下,只当是你财大气粗,挥金如土也不会有什么。但是,这在旁人眼中看来就不一样了。我还得嫁人呢,我不想小小年纪就给人说成是爱慕虚荣,跟你有些不清不楚之事。”

把被晚风吹拂的鬓角拂到耳边,钱灵犀在摸到那只小小的银耳环时,微微笑了笑,“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送这些礼物来了,好不好?”

邓恒拒绝回答,却盯上了那只廉价的小小耳环,目光有些利,有些冷,“是因为他么?”

钱灵犀摇了摇头,“他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我也并一定会嫁他。不过他送我的礼物却是我收得起,也还得了的。你明白么?”

邓恒看着那张总是甜笑着的小脸露出几分凄然的表情,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刺痛,问出一句自己也没想到的话,“如果,我就是你误解的那个意思呢?”

“不可能。”钱灵犀断然回绝了,目光落到他腰间挂着的精美玉佩上,“你也看到了,象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戴着这样的东西,如果你把一把石头系在腰上,那成什么样子?”

“那就是说,无论我是什么意思,你都不会在意。那现在还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冷冷的甩下一句话,白衣少年扭头就走,半点也不曾犹豫。

晚霞渐暗,暮色将临。已经有几点星,若隐若现的缀在天边。反给那抹白色身影染上几分黯淡与苍凉,将那份孤单的感觉拉得老长老长。

钱灵犀眼睁睁的目送邓恒的远去,不明白为什么本是自己占理的一件事,结果却弄得他似乎比谁都委屈。

待邓恒走远了,钱敏君才快步迎上来,“你们都谈什么了?怎么邓公子看起来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钱灵犀苦笑不已,让他生气也好,起码生了气就不会再来找自己了吧?

“行了,没事了,咱们回家吧。”打起精神,钱灵犀告诉自己,结束了。和邓恒一切,都结束了。

上一世的结合就是一个美丽的错误,这一世,钱灵犀不想,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第267章 坏水

会宁府,锦和镇。

有些年头的青砖黛瓦围起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别人家早就吃过了晚饭,这家的新媳妇却还在厨房里就着药炉里微弱的火光,匆匆忙忙把已经凉了的饭菜往嘴里扒。幸好眼下天热,还可以不在乎,若是天冷了,那得有多难受?

一个敦厚朴实的布衣青年从堂屋出来,略有些抱歉的站在厨房门口跟那媳妇说话,“嫂子,一会儿我来看火,你吃了饭就进屋吧。”

“不用了。”钱彩凤囫囵吞枣的咽下嘴里干硬的饭粒,哽了哽才跟他说话,“你去读书吧,我看火就成,一会儿还要喂娘吃药呢,你个大男人,平时挑水劈柴让你去,这些活可不用你来。”

唐竟烨看她一眼,更加歉疚的低了头,“其实…是爹找你有事。”

“公公找我?是有事吧?”钱彩凤忙把筷子碗放下,就要起身了。

但唐竟烨却拦了一下,“你别急,先吃了饭再说。呃…也不是很着急的事。”

“是吗?”钱彩凤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她确实是肚子饿了,想想一会儿不止要伺候病重的婆婆吃药,还要洗一大家子的衣服,于是又端起碗,打算快些把剩下的快些吃完算了。

却听后面有个中年男子性急的开始嚷了,“这人都到哪儿去了?竟烨,竟烨!”

“来了来了!”钱彩凤知道是找自己,也顾不上洗手,匆匆抬手把嘴巴一抹就过去了。

背后的唐竟烨重重的跺一跺脚。蹲坐在药炉跟前,眉头紧锁,火光映着他斯文白净的脸,那表情竟是又愤慨又无奈。

堂屋内。

听完公公说话的钱彩凤愣了。“公公您说什么?让我把嫁妆交出来?”

唐父把脸一沉,“这话怎么说的?难道我们家还贪图你那点子嫁妆?你人年轻,手上哪里存得住东西?把你那些田产地契和金银首饰等贵重之物拿过来。给你婆婆保管。日后给你相公进学交际,方是用在正途上。”

钱彩凤不情愿的低了头,“相公还没回来呢,等他回来要用钱时我再给他就是。婆婆如今病重,哪里还能操这许多的心?公公放心,媳妇知道轻重,不会乱花钱的。”

“大胆!”唐父把桌子一拍。竟是生气了。

和眉目清秀,白净斯文的小儿子不同,唐父生得其貌不扬,黑瘦矮小,尤其下巴尖锐。颇有几分凌厉,发起脾气来,还是很骇人的。

钱彩凤明显吓了一跳,就见公公生气的指责自己,“长辈说话却如此顶撞,这是不把我和你婆婆放在眼里吗?你们钱家可也是,怎么就教养出这样的女儿?”

前一句话钱彩凤还勉强接受,后一句话她可恼了,“公公要是生我的气。骂我就是了,骂我们老钱家做甚么?再说了,女孩的嫁妆本是私产,没个说一进门就要交出来的。媳妇自问进门之后,侍奉二老,操持家务十分尽心。眼下不过是多说两句话,怎么就成了顶撞了?”

说实话,钱彩凤对这个老公公也有些忍无可忍了。她进门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家中三口人的基本品性还是摸出来了。

唐母就是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下田耕种,进门纺织,几乎包办了家中所有家务,如果不是她以柔弱的肩膀苦苦支撑,这个清贫之家早就垮了。她这回病倒了,乃是积劳成疾,要调理起来,十分的不易。

不过幸好唐竟烨长大之后,就接过母亲的班,同样做了只小黄牛,唐家面子上也就撑过去了。不过他更苦,除了种地干活还得读书应试,并因只有个秀才功名,得忍受唐父成天的喝骂。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有这个二儿子分担家计,自家怎么能支撑起大儿子的应试?

唐大举人,钱彩凤那位还未曾晤面的夫君唐竟熠是什么样人,她还没瞧见,但这位公公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窝里横。

成天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老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于家中家计是半点也不操心,但该吃该喝的时候却是一点也不含糊。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全家人都得照办,谁要是有半点反对意见,那就是忤逆,是不孝。

要说唐父也不是一无是处,他自己只考了个秀才就再无进步,却对两个儿子寄予了很高的希望,从小就严格督促他们读书,尤其是老大,考到举人功名,是唐父毕生的骄傲。但他还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巴望儿子中个状元来光宗耀祖。

这回唐竟熠进京落榜,受打击最大的就是唐父了。唐竟熠成亲也不回来,事后据大家分析,很有可能是羞于见这老爹不敢回来。是以钱文佑在女儿成亲九朝后就匆匆忙忙又踏上了去京城的路途,打算跟女婿好好说说,让他放心回去。

眼下见钱彩凤不肯把嫁妆交出,唐父顿时暴跳如雷,“无法无天!你给我跪下,请家法!”

他不是玩真的吧?钱彩凤瞪大眼睛,就见公公当真回房去取家法了,那是一柄三指阔的戒尺,足有半寸厚薄,要给这样来上一板子,不破皮也得肿了。

正当钱彩凤当算溜之大吉,唐竟烨从门后抢步进来,跪在地下拦着,“请爹爹息怒!嫂子才刚进门,还不懂咱家的规矩,您若是这一打,让街坊邻居瞧见,可成什么话了?”

“我自家的儿媳妇,怎么就教训不得?你让开!”唐父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要动手了。那厚厚的竹板,毫不怜惜的打在儿子身上,夏衫轻薄,顿时发出啪地一声巨响。

钱彩凤听得浑身一哆嗦,只觉肉都跟着痛了,而屋里,病怏怏的婆婆也强撑着出来,强拽着钱彩凤一起跪下,“老爷,求您息怒。媳妇,你快认错。你公公要做什么,你依他就是。”然后不等她答话,就径自道,“老爷,儿媳妇已经知道错了,您快消消气吧。”

钱彩凤目瞪口呆,她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她又凭什么把嫁妆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