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虽然带着笑,但那眼神里分明划过伤痕。成亲不过三天。丈夫就想往屋里收人,你说当妻子的能好受?

钱灵犀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了,钱彩凤也不需要人同情,“你别觉得我可怜,其实早在嫁他的时候,大娘就告诉过我,说嫁了这种人。将来一旦当官,很有可能是会纳妾的。眼下只不过是来得早了些,其实也没什么。我之前伤心,是以为你们都知道他是什么人,却没一个来告诉我。我以为你们明知道这情况,还让我往火坑里跳,当时那心里,真跟刀割似的…”

她把又要漫出来的眼泪收回去,吸吸鼻子道,“可我现在不会这么想了,起码我知道,你,扬武。还有扬名哥哥都是盼着我好的…”

钱灵犀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忍不住插了一句,“姐,你也别怨爹娘,他们…”

“你别说了。”钱彩凤明显心中有气,不想谈这个话题。“总之我往后会好好保重自己,好好过下去的。他们姓唐的不是想花我的钱吗?那大家就一块痛痛快快的花!他们不想干活,我也不干。他们要人伺候,我也要人伺候。等到山穷水尽时,那也得让他们姓唐的去想办法,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一个做媳妇的操那么多心干嘛?”

钱彩凤走了, 钱灵犀还久久的坐在空间里不想出去。

她不能说钱彩凤做的是错的,要是自己换成姐姐那种处境,只怕也是一样的抉择。但真要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原本充满活力,积极向上的二姐变成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小妇人,钱灵犀很痛心。

可是她能怎么改变?

这时代,没有宗族家长的支持,钱彩凤不可能和离,可若是生活在唐家那样一个烂泥淖里,钱彩凤一人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只能象她婆婆一般,奉献了一辈子,牺牲了一辈子,到头来还得让丈夫临老入花丛,找个年轻的小妖精回来怄气。与其那样,还真不如就象钱彩凤所说似的,一起痛痛快快享受了再说。

可是…可是钱灵犀知道,这样的二姐是不快活的,这样的二姐是迟早会废掉的。将来,就算有机会让她从那个烂人身边离开,她也已经无法再自立了。

怎么办?

钱灵犀陷入深深的苦恼之中。

忽地,旁边有只小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钱灵犀叹了口气,“丑丑,让我一人清静下吧。”

“你看。”那只小手却固执的扯着她不放,钱灵犀无奈的抬头,却惊讶的发现,空间里的场景变成了梦幻的粉紫色。

紫红色的地毯上面摆着粉红色的小床,上面挂着粉白色的宫廷蚊帐,旁边还有一张粉红与粉白相间的玫瑰梳妆台。

可是这些分明是钱灵犀从前在现代社会里才会幻想拥有的东西,丑丑是怎么知道的?

小家伙不说话,又指着那汪清泉的方向,转过头,那里果然如期待中一样,出现了一只粉红色的圆形浴缸,里面已经装满一缸水,看起来就很温暖。

就算钱灵犀心情再糟糕,可是看到这些久违的东西,心里还是一暖,摸摸小家伙的头,由衷的道了声,“谢谢。”

小家伙有点害羞,却推着她往浴缸方向而去,等钱灵犀刚刚伸手触及到水面时,浮起了一层厚厚的带着花香的泡沫,令人心旷神怡。

欣然沉了下去,衣服好象就自动融化般消失了,温暖的水立时将她全身紧紧包围,水流中好象暗藏着无数只小手,拍打着身体各处的穴位,舒服得让人恨不得永远沉溺在其中。

可身体沉溺了,脑子却是不能也无法沉溺的,钱灵犀知道,她必须给二姐想想办法,她是她的亲人,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向自我毁灭。

但是这些神奇的东西是丑丑怎么弄出来的?钱灵犀已经不想再追究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钱灵犀越来越感觉到,丑丑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她说不出来,但她感觉得到。小家伙好似已经想起了什么,也许哪天缘份尽了,就会离开。

但是,就算哪天丑丑真的要离开自己,钱灵犀也相信现在的自己,可以很好的活在这世界里。找到自己的幸福,并守护她的亲人。

在官兵上下一心的努力下,九原第一年大规模的粮食试种取得了极大的丰收。打出来的粮食不仅足够本地官兵一年的口粮,因种植莜麦而带动的鸡羊牲口等养殖,也基本上可以解决本地官兵的日常需要。

官兵们的日子好过了,对朝廷拖欠的那点粮饷自然也就没有了怨言。大家反而都在兴致勃勃的猜测,朝廷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正式下文给他们的试种订一个长期而安稳的身份。如果能有政策上的保障,有不少人已经想好未来三五年,甚至十年的长远规划了。

“干爹,您说要是到时专门建一个面粉加工作坊,岂不比单卖粮食要赚钱?制熟的莜麦面又经放,便是给商人贩出去也比粮食要便利得多。况且士兵们也不用老吃这个,换些面粉大米回来,岂不更好?”

山间崎岖的小道上走来一队车马。与寻常商旅不同,这支队伍前后都有顶盔贯甲的士兵守护,一看就是官宦人家。

队伍当中,一个青衣圆脸的小后生正骑在匹小黑马上,跟位年长之人交谈。方才的意见,就是出自他的口中。

正说得带劲,后边冷不丁赶上一匹红马,马上女子笑吟吟的插话进来,“最重要的是,价卖得高了,大家手上的钱也就宽裕了。到时想扯几身衣裳,买几块糖,各种生意都好做了。”

这一家子,可不就是赶回京城述职并给女儿完婚的兵部主事钱大人一家?

钱文仲见钱敏君也骑了马来,不觉笑道,“你娘怎么同意你过来了?”

钱敏君压低了声音,“我还没说呢,好歹也让我出来骑会儿吧,坐车坐得都快闷死了。早说也给我准备两身男装,可爹您也不帮我,只给妹妹准备!”

钱文仲嗔她一眼,但眼中更多的却是娇纵和宠溺的味道,“你骑术又没你妹妹好,你娘不肯让你骑是对的。你妹妹还小呢,跟她较什么劲儿?”

钱敏君撅起小嘴撒娇,“我不好那也是因为练的机会少,爹您都不教我。”

钱文仲反倒笑了,“就你爹这三脚猫的功夫你也敢学?”

这话说得两个女孩儿都笑了,扮成男装的钱灵犀打趣道,“三脚猫的功夫也不是谁都能学得会的,干爹这通身的本事我们若能学得一两成,也能受用一生了。”

钱文仲给夸得哈哈大笑,钱敏君却做出掉一身鸡皮疙瘩的样子,“啧啧,瞧瞧这小嘴,多会拍马屁?”

钱灵犀嘁了一声,丢一个鄙夷的眼神,“你不会拍马屁,那马怎么走过来的?”

父女几人正说笑着,坐在车里的石氏已经发觉丢失的大女儿了,撩开车帘一看,那笑语欢声在前头跟那父女俩挤在一处的还能有谁?

不由得心中暗嗔,这丫头也是的,都要嫁人了还这么没规矩,虽说这一路上行人稀少,但给随行的士兵瞧见传出去,总不太好。还有钱文仲那个当爹的,就知道惯着女儿,一点都不注意影响。

石氏自恃身份,自然不会在车里就大呼小叫,只让旁边跟着的小厮赶紧上前去把大小姐请回来。钱敏君回来得还挺不乐意,但还没开口抱怨,就忽地听到半空中一声清唳,是自家养的海东青,小名叫麻花的矛隼,从高空中猛地扑下。

钱敏君挺纳闷,“这又不打猎,麻花这是发的什么疯?”

可带队的侍卫长已经机警发觉不对劲了,“有情况,大家小心!”

第287章 打劫

“铮!”一支雕翎带着破风之音,射向从天而降的海东青。

可这鸟儿给钱灵犀驯得熟了,极有灵性,它在半空之中发现不对劲,高声鸣啼之后,往下落脚只是为了告知主人敌人的方位,眼见有箭来了,它在半空之中一个扭身,拍拍翅膀换个方向便迅速溜之大吉。

而已经暴露方位的敌人也没了隐藏的必要,从山道两边,半人高的杂草树丛中冒出头来。粗粗一数,竟有四五十人之多,大多骑了马。看他们衣饰并不整齐,多是粗布旧衣,眼下北方已经快要入冬,但大半之人的衣衫都很单薄,并没有御寒之物,显然生活得并不富裕。而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有棍棒有刀枪,却也有人手握钢叉,或是锄头钉耙。唯一醒目的是人人都扎一块头巾覆盖着面目,只露出一双眼睛。

一瞧这架式,钱灵犀明白了,这是遇上山大王,来打劫的了。

此次护卫钱文仲回京的侍卫长李二娃原是樊泽远手下的兵,和钱文仲也熟极,因在开荒种地中立了功,月前升任小队长,这是头一次接受军务独自带兵。原以为是个太平之极的清闲之旅,没成想却冒出这么大的考验。

眼看着对面人多势众的土匪,李二娃眼角溜一眼自己手下那十来个兵,不由得心中暗自叫苦,这还有一家子老弱妇孺需要保护,他们又不是三头六臂,哪里顾得过来?

可两军对垒,首先不能输的就是士气,李二娃虽然心中打鼓,但面上还是声色俱厉的上前叫骂,“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居然敢打劫朝廷官员,这可是杀头掉脑袋的重罪,你们是吃了熊心豹胆吗?现在本军爷给你们两条路,一是放下武器立即过来认罪。否则可就别怪本军爷将你们杀个落花流水,片甲不流!”

他以为这是在说书么?钱灵犀暗自翻个白眼,这伙人说不定就是看着她们是官宦人家,又拖着这么多箱笼才来打劫的。那些做贼的不总是说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官员就是首当其冲被放在对立面的。

空间里,丑丑冒出来,摩拳擦掌的问,“要不要帮忙?”

“没你什么事。”钱灵犀把他按了回去,这还没到生死关头呢,要是这小子来一个必杀技。把人全部放倒了,回头她不被当成妖怪审查才怪。

那伙贼人的头领出来说话了,果然和钱灵犀想的差不多,一张口也是戏台里的词儿,“劫的就是你们这些当官的,反正你们这些钱也是从老百姓身上得来的。现在本大王也给你们两条路,一是放下所有的钱财离开,我们就不伤你们性命。如若不然的话,就等着受死吧!”

“好大的口气,那…”

眼见两边就要动手。钱文仲赶紧打马到了最前面,钱灵犀怕干爹有个闪失,赶紧得得跟了上去。

石氏在后面瞧见担忧不已,暗地吩咐从赵福,“你快到前头去,说我的话,叫二姑娘回来!”

赵福赶紧一溜小跑去了,可钱灵犀哪里肯走?赵福无奈,只好跟在马旁,看局势变化。

钱文仲扫了一眼那伙山贼。“听你们的口音,应该是陇中人吧?据本官所知,陇中可是个好地方,素有塞上江南的美誉。眼下正是刚忙完秋收,日子最好过的时候,怎么你们反倒弄得落草为寇呢?”

“我们会如此。那还不是被你们这些当官的给逼的?”山贼之中,有个眼睛亮亮的年轻人沉不住气,站出来说话,“要不是你们当官的逼着我们去种瓜种梨,等我们种好了又不兑现原先的话,给我们换粮食,我们又得养马,又得养家,这日子怎么过?”

这些人的口音和樊泽远颇为接近,看样子是他的老乡。素来听闻陇中民风剽悍,下地可种田,上马可杀贼,眼下看来,倒还当真不错。这伙山贼只怕就是当地农民扮的,是以才要蒙面,怕给人认出来祸连九族。

可他们说的种瓜种梨是怎么回事?钱文仲倒是知道陇中有不少马户,要替朝廷养马的,可不让人种粮食可就太奇怪了,“如果你们真的有什么冤屈,不妨过来细说。实不相瞒,老夫正要上京面圣,如果你们所说之事有理,本官倒可以替你们在皇上面前说说这里的情形。”

那年轻人似有些意动,但旁边的人却道,“这些当官的,哪一个不是嘴上抹了蜜说得好听?他眼下看被我们堵着,自然就说要帮我们,等到放他走了,说不定立即就要带兵来追杀我们了。咱们跟他费的什么话?直接把银子抢了走人!”

“就是!”旁边有人附合,“先抢了他们再说,有那漂亮的小姑娘也一并带回去。”

石氏闻言在后面吓得脸都白了,心中暗悔,早知如此应该给女儿也备两身男装,万一那伙贼人狂性大发,可怎么办?

“等等!”眼见这伙山贼蠢蠢欲动,钱灵犀在马上高呼一声,站了出来,“你们起先说想抢我们,不过是因为没有粮食,没饭吃才会如此,可你们要是劫了人,那可该当何罪?”

她挑眉从那伙山贼脸上一一扫过,“你们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证明并不想一辈子做贼吧?只是一时遇到困难,想劫点财买个活路,可要是劫了人,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在这里的不是官员,就是官员家眷,你们要是敢动我们一根头发,这一辈子可就都得在官府衙门的大牢里挂上号了。还不仅是你们,连你们的儿子孙子,都永远见不得光,抬不起头,你们真要如此么?”

这话说得那伙人犹豫了,还是那个为首之人站出来说话,“那你们就把财物放下,我们说话算话,还是放你们过去。”

“给他们吧,咱们那点家底,也没多少东西。”钱文仲不是爱财之人,如果比起自家妻女的安危,那更加的不值一提了。

可钱灵犀却不愿意,给干爹一个交给她的眼神,继续提高嗓门道,“你们想要我们的财物不难,可我们家原本就没多少钱,这次去京城是给我家姐姐完婚的,车上大多都是家里一点一滴攒下来的嫁妆,你们若是不信,我拿给你们瞧。”

她当真打马到行李车旁,打开最顶上的一口箱子,取出钱敏君亲手绣的一床帐子,捧到那伙山贼面前展示,“你们瞧,这可是我姐姐用了两年的时间才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如果你们抢去,无非是换几两银子,花了也就花了,可你们让我姐姐上哪儿再去寻这一模一样的嫁妆?她这空着两手到婆家去,会不会给人笑掉大牙?我想你们也是有妻有女,有姐有妹的吧,若是眼下有人把她们辛苦积攒的嫁妆抢了,让她这么丢脸的去嫁人,你们怎么办?”

那伙山贼面面相觑,好些人手里的刀枪都放下来了。可也有人不服的叫嚣,“看她一顶帐子就那么漂亮,肯定是个有钱的。便是没了,不过给人笑话,难道还会饿死不成?咱们同情她,谁来同情我们?这马上就要大雪封山了,要是咱们再不弄点粮食回去,难道眼睁睁的看一家老小全都饿死不成?”

这么一说,那些人的心肠又硬了起来,“对,咱们不能心软,抢!”

钱灵犀见机不对,也迅速喊了起来,“如果我能给你们个机会,既不用做贼,也能领到粮食,你们干不干?”

这话说得那伙人都愣了,能有这么好事,谁还愿意做贼呢?

“你骗我们的吧?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说的话哪里能信?”

这话钱文仲不爱听了,把脸一沉,“那本官说的话你们信不信?”往钱灵犀一指,“她是本官的孩儿,她说的话就跟本官一样!”

钱灵犀怕这伙人刚动心就又给人调唆得疑神疑鬼,忙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们,“我干爹是九原的官员,主管的就是农耕这一块。今年九原那里军队试行耕种,大获丰收,这消息是四周百姓全都知道的。你们若是不信,尽可以找人打听清楚了再去。眼下我要告诉你们的办法就是,请我干爹手书一封,你们带到九原去,找人先借些粮食给你们过冬。不过等到明天开春,你们得在九原一样种出粮食,或是拿你们本地的特产或是做工来还,如何?”

她这末了一句问的不仅是这些山贼,问的也是钱文仲。

钱灵犀心里清楚,九原今年粮食丰收,除去交公的,将士们都剩下不少,因怕粮贱压价,这回都没卖,准备开春再说。要借出这样一批粮食来,实在是绰绰有余。

九原地广人稀,最缺的就是劳动力,虽然有当地驻军的开垦,但相对于九原广袤的荒地来说,仍显得杯水车薪。许多事虽然有人想到了,却根本没有人力去做。这回九原官府在给朝廷的上书中,还有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希望皇上能够放开政策,让他们能够吸纳周边的无业游民前来定居。

钱灵犀见这伙人不象是长年做贼的料,倒象是临时拼凑起的队伍,所以动了招揽之意。

第288章 祸延

对于这伙临时来做山贼的百姓来说,如果真是在当地过不下去,让他们去到九原也不失为解决生计的一种方法。而这些人既是因为本地官员压迫才不得不反,那么让他们离开,也能有效避免官民矛盾激化。

钱文仲已经明白钱灵犀的用意了,暗赞她这方法不错,正色道,“自然当真,本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钱名文仲是也。你们…”

岂料那伙人本已意动,可一听他的名字顿时就跟炸了锅似的群情激愤了,“你也姓钱?莫非也是那荣阳国公府钱家之人?”

钱文仲愣了,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家的名声这么不招人待见了?

对面那伙原本已经快被钱灵犀说服的山贼顿时翻脸了。

“姓钱的没一个好东西,惯会各种骗人,大伙儿不要上他们的当,咱们抢!”

“抢!”

他们也不说个明白,顿时就各执刀枪棍棒往下冲,钱灵犀一看这场面,赶紧把钱文仲往后拽,“干爹你到后面去!”

钱文仲哪能让她一个小姑娘冲到前头?“灵犀你快走!”

钱灵犀没法跟他解释,在他马屁股上果断抽了一鞭子,“您小心拉住缰绳!”

那马儿吃痛,顿时听命往回跑了,钱文仲只能抓紧缰绳,却急得不行,扭着脖子往后瞧,却见后面轰隆隆一阵马蹄声响,却不是那些山贼闹出的动静,而是又有大队人马带着滚滚沙尘往这个方向而来。

当先之人着一身白袍,手执长剑,骑着匹四蹄雪白的黑马,厉声喝道,“尔等已被官军包围,还不束手就擒?”

这…这真是越忙越添乱!钱灵犀原本已经召唤出了丑丑,准备趁着混乱丢几道灵符过去解决战斗了,没想到邓恒这小子却突然从天而降。听他身后动静,似乎带了不少人马,若是自己再胡乱出手,岂不弄巧成拙?

可李二娃却是认得邓恒的。一见之下大喜过望,“世子殿下!您来啦,兄弟们跟我冲,大家里应外合,把这伙山贼全部就地正法!”

他这一激动,话说得有点狠了。原意是想说把这伙强盗抓住,可就地正法四字在寻常人理解起来。却是人头落地了。

那伙山贼也急了,眼下劫不劫财的倒不要紧了,先跑出去弄条活路再说,“乡亲们,大家快逃!”

有那长心眼便道,“快抓两个人做人质!”

对哦,有那冲到前头来的一眼就盯上钱灵犀,“这是官家少爷。就抓他!”

丑丑不能发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要躲避区区几个小毛贼难道还难么?他刚想带着钱灵犀离开,可钱灵犀座骑的那匹小黑马却年纪甚小。胆子更小,一见有这么人举着奇奇怪怪的东西向它冲过来,那小黑马吓得咴咴直叫,想也不想的就冲着邓恒奔去。

都不用邓恒指挥,他跨下的大黑马也甚是神勇的就往这小黑马的地方跑。没办法,人家是同父同母的亲哥俩儿,这上阵亲兄弟,见着有人要欺负他家小兄弟了,这大黑马能不着急上火的亲自出马吗?

可这两马中间还隔着一伙山贼,想要会面谈何容易?可这小黑马不管。反正只要是眼前有障碍物它就绕开,就是一定要往它哥那儿去。钱灵犀怎么拉都拉不住,背心很快就热出一身的汗。心里那个气哟,这该死的邓恒,送她一匹什么马不好,偏送一匹这样的。要是害她跌了跤,回头非找他算账不可!

正怨念着,忽觉背心一紧,身子一轻,回头一看,哇!谁把自己给提起来了?

钱灵犀自己还没怎么样,却听后面石氏她们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看见她被擒了,一众女眷吓得花容失色,七八个女人一起尖叫的威力是很惊人的。钱灵犀吓得一哆嗦,手上一松,缰绳就放了,顿时给人老鹰抓小鸡似的提了过去。

邓恒大急,“尔等大胆!”

可是这些山贼可不管他是什么人,见他手提宝剑来势汹汹,也不跟他较量,扔出一根套马索,就朝他袭来。

邓恒头一低,仗剑削开,可后面又来一根,这回准准的把他套上,往回用力一拖,“起来吧!”

尊贵如邓恒,优雅如邓恒,睿智如邓恒,风流如邓恒,也同样掉地下摔一个屁墩。

噗哧,钱灵犀实在没忍住,被人扣在马上还笑出声来。那贼惊了,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心想这人是不是给吓傻了?

“你们快住手,否则我们就把他们杀了!”套住人的山贼很快就把邓恒和钱灵犀推到前头做人质了。

这还打个屁呀,李二娃甚是憋屈的停下了,邓恒带来的那帮人也停下了。被俘的钱灵犀更觉憋屈,这都什么事儿呀?明明自己有无数的办法可以做英雄,可是现在却偏偏只能扮小鸡。

钱文仲好不容易控制住了马匹,往前急驰,“住手,都住手!你们把人放下,万事好商量。”

那伙山贼看来经验尚浅,也有些害怕,“你们后退,快后退!放我们离开,等我们安全了,自然会放他们离开。”

“好好好。”钱文仲忙不迭的答应着,李二娃的人自然听他的吩咐,不用多说,立即收整队形,退了开来。

邓恒带来的人却不让,眼睛直直的瞧着他,“公子——”

邓恒看一眼钱灵犀,似乎是考虑到她的安全才咬牙切齿的道,“听他们的话,让开!”

那什么眼神啊?钱灵犀暗自翻个白眼,心想要不是你来捣乱,姑娘早就脱身了。就算是眼下被俘,起码也比你的形象好看多了。

见两头的官兵都让开了路,山贼心里安定不少,再加上有人质在手,领头之人也没刚才那么慌了,把队伍一整,眼看也没损兵折将,低声跟自己人交流几句,转头冲着钱文仲道,“只要你们不报官,过几天我们就会把他们放了,不过你们得准备二百两银子给我们。”

噗,邓恒这回想吐血。这伙人闹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二百两银子?一人一百,也太不值钱了吧?

自家的人当即就道,“我们现在就给钱,你们把人放了!”

“要不你们抓老夫吧,把我孩儿换回来。”钱文仲却是知道,这些人不到安全地带不会放人,钱灵犀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在外头过夜?不如换自己得了。

可这伙人却不肯,“我们不要银子,要铜钱,你们要是身上有,现在交易也成!那我们现在收了钱,晚些时候就放人。”

邓家管事傻眼了,饶是他们家再有钱,谁没事带二百两银子的铜钱出来晃悠?这半道上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让他们上哪儿换去?

钱灵犀听得直想笑,不过她却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不要银子,宁肯要铜钱。因为这时候的银子都是有标记的,别说十两以上的大锭,就是寻常百姓自己攒到三五两时,也喜欢让银匠铸在一起,打上自己的姓氏。而且银子成色有不同,你就是给他们一水儿的雪花大银,他们还要疑心是几成银的,有没有夹心。反不如收铜钱,虽然麻烦了些,但这么四五号人一分,却没有多少了,到时他们拿去买粮食也不会惹人怀疑。

拿不出这么多零钱的邓钱两家人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这伙山贼带着两只肉票走了,不过那领头的山贼却跟他们约好,三天后让他们把铜钱准备好,送到前面一处叫华家岭的地方,那儿有个三岔口,只要他们正午时分把钱摆在那里,等他们收了钱之后,就会把人送到华家岭后头的界石镇,他们去那里找人就行。

反正人在他们手上,他们要怎样不得怎样?钱文仲没意见,只求他们善待俘虏,那领头之人道,“我们虽是百姓,却不象你们这些当官的,说一套做一套,只要你们不报官不闹事,我们保证他们安全。”

钱文仲其实很想追问下,这些人为何如此仇视姓钱的,可这些人哪里肯讲?谈判完成,迅速撤退了。这一边钱文仲只好赶紧和邓家的人一起往那界石镇赶,一来换钱,二来准备接人。

原本邓家的人还想报官,请求支援,但石氏却坚决不同意,“万一消息走漏,伤了他们可怎么办?你们哪个要报官的能负得起这个责任?我就是个妇人,也没什么见识,但我却知道,谁要是敢把消息泄露,伤了我家孩儿一根头发,我就能跟他拼命。大不了,我一命抵一命就是了!”

邓家人一听都不敢吭声了,他们平素趾高气昂惯了,所以邓恒一被抓,虽然担心,但更觉自尊受损,所以才想要报官,抓了山贼来出气。可眼下石氏提出这么要命的问题,谁还敢坚持?万一真出了事,都敢担当这样重任?于是全都老实下来了,表示愿意听钱文仲吩咐。

钱文仲看夫人一眼,心中甚至感激。如果不是事涉钱家人,他其实也是主张报官的,但那伙山贼分明提到是受国公府钱姓官员压迫,他就不敢轻举妄动了。若是邓家的人把事闹大,最后追究起来是钱家人官逼民反,只怕整个钱家都要受牵连。

他身为官员,却知情不报,给人追究起来就是把柄,幸好石氏机警,意识到这个问题,主动承担下去,就算是日后传扬开来,人们不会指责一个母亲,最多也就说钱文仲一句惧内罢了。

可这个惹祸之人究竟是谁呢?

第289章 套近乎

虽然摆平了邓家人,不再闹着报官,但石氏也是非常担心钱灵犀,私下急得直哭,“她一个女孩子,给那些粗人抓了,万一识破她的身份,可如何是好?要是她真出点子什么事,让我拿什么脸面去见她爹娘?”

钱文仲只得安慰夫人,“那伙山贼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况且还有邓公子在,没事的。”

可人不回来,又怎么能让石氏真正安得下心?

父母在那里着急,钱敏君也不好过。

把麻花儿召唤了回来,使劲喂了几块生肉,“麻花儿,辛苦你了,快去找灵犀,记得要机灵点,别给人看到,悄悄的落在她身边,知道吗?”

说完,在海东青腿上绑了一只小手指头长短的竹筒,里面放了一根细细的炭笔及一小卷白纸,满怀希望的把小鹰放出去了。

亏得这游戏从前在九原时和钱灵犀常玩,东西都是现成的,只不知这小鹰靠不靠得住,能不能找得到钱灵犀。

旁边加菲看见,也汪汪的叫着,想跟着去,但钱敏君却不敢放它离开,鸟儿飞飞就回来了,狗儿跑了可就难得找了。安抚的拍拍加菲,“别闹,等到了界石镇,咱们再好生在那里去找。”

加菲似是听懂了,按下性子,只呜呜的在她腿边磨蹭着,钱敏君替它顺着毛,心里同样忧心不已。转头瞧见那匹惹祸的小黑马,不由得怒骂,“都是你这不争气的东西,那么多人,你乱跑什么?万一妹妹有事,我就把你煮来吃了!”

小黑马也不知听懂没有,瞧她颐指气使的架式就吓得直往大黑马身边躲,大黑马丢了主人,收起平日的傲气。只冲钱敏君打个响鼻,便拿颈蹭着小弟,把它护到一边去。

钱敏君看了又觉触景伤情,一匹马都知道爱护手足。可自己怎么就这么没用,连妹妹也保护不了?钱敏君真心对着上天祈祷,一定要保佑妹妹平安。

可钱灵犀眼下感觉不太好,简直是倒霉透顶!莫名其妙和邓恒被俘也就算了,她还莫名其妙崴了脚。

“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跟我绑一块儿,我能受伤?”此刻。趴在某人背上做考拉的她,还没停下指责。

旁边,有个年轻人看不下去了,“行啦,别再唠叨啦,念了一路,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我娘都没你能这么唠叨。”

钱灵犀悲愤了。她给人弄崴了脚,怎么连抱怨一下都不行了?虽然丑丑可以瞬间帮她恢复,但为了不惹人怀疑。她只好演戏演到底,忍着疼活受罪,骂邓恒几句怎么了?怎么还有人出来打抱不平?

邓恒低着头不吭声,侧着头在衣领上蹭一下淋漓的汗水,继续跟紧队伍。

他们被山贼带出来不久,就进了山林,走的全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根本无法骑马,只能一路步行。因为两边十分陡峭,好多地方都是近乎九十度的绝壁。邓恒怕钱灵犀摔下去有个好歹,又怕她女孩子家走不动,便好心的提议,让人把他俩拴在了一起。

可到底钱小妞还是不小心摔了,邓恒为了拉她一起滚下山坡,结果因为撞上棵树反而压到她身上。猝不及防间害她崴了脚,邓恒自觉理亏,所以一路没吭声,老老实实把受害人背起,却也觉得很冤屈。

只是跟女孩子讲道理的事却是邓恒不会做的,钱灵犀不停抱怨也好,正好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可以让他留心记着这伙人的行走路线和方位。

虽然山贼拆抓他们是为了求财,但邓恒却不得不多做一手准备,万一这些人改变主意,收了钱不放人怎么办?所以他把尽量把路线记下一些,若是情形不对就跑路。

把背上的丫头往上托一托,邓恒偷偷感觉着那年轻柔软的娇躯比几个月之前更高也长大了些。

因还没完全入冬,只着秋装的身体还是感觉得出一些曲线。胸前虽尚未丰满,却也有小小的两只乳鸽温驯的顶着自己的背,因为手仍被缚在背后,不得已托着她的尊臀也感受到了那里的紧致与挺翘。

不过多余的心思邓恒可不敢动,从前还不知道原来这丫头这么能唠叨,这回他算是见识到了。女人!心中暗自摇头,这就是麻烦的女人。

“嗳,你怎么跑来了?”因被人鄙视了,钱灵犀不好再抱怨下去了,只好拍拍邓恒的肩膀扯闲话。

“我是…代表男方来迎亲的。”邓恒谨慎的看一眼左右,答她的话。

“原来是姐夫让你们来的呀。”钱灵犀机灵的意识到了不妥,顿时在他的肩头趴下,声音压得极低,在他耳边问,“那你们究竟来了多少人?万一不行,能打得过么?”

邓恒苦笑,他是迎亲使不假,但却是迎亲队伍里的先遣部队,统共也就带着十来个人。之所以搞那么大的动静,是因为他在钱灵犀她们和山贼僵持时就已经观察到了这边的情形,让手下在马后拖了树枝柴草所致,故意弄得烟尘滚滚,就是想趁乱吓唬吓唬这伙人,可没曾想,还是弄巧成拙,反倒把自己陷落在此,形象全无。

此时听她问起,因旁边有人,便偏过头来答,可是回眸之际,嘴唇似乎都能擦到那粉嫩耳垂上的细细茸毛,邓恒心尖一颤,赶紧把眼挪开,只能含糊的答,“尽力而为吧,事情也未必就有想象中的那么糟。”

听这敷衍的话,钱灵犀又想起那匹惹祸的马了,忍不住在他肩头狠狠一捶,“都怪你,送什么马不好,送匹那样的,真是没脑子!”

邓恒继续听任新一轮数落,他的黑马可是万中选一的良驹,就是那个弟弟也是这几年家中最好的马驹。别人要了好几回他都没舍得给,好心好意送了人,谁知竟会生出这样事情?要是他能神机妙算,怎么也不会送它来啊!可眼下能解释吗?不能,所以邓恒继续忍了。

不过他也得找些自我排解的方法,比如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上,或者集中到背上。这就好过了许多。

好容易等到歇脚的地方,邓恒寻了块干净大石,放钱灵犀坐下,自己却瘫坐在地。虽说他也是自小习武。身体强健,但毕竟是富家公子哥,哪里干过伺候人的活?况且走那么远的山路,连口水都没喝,不累才怪。

他脱力了,钱灵犀可还精神得很。反正她也没什么力,这会子正好打量山贼的老窝。一看之下。大失所望。

这伙山贼真的是群普通百姓,出来打劫估计也是临时起意,根本没有长久的打算,也就是在山窝里找了个避风的所在,用枯枝树叶搭了些四面漏风的窝棚就算是临时居所了。

而且他们一到了这儿,似乎就是回了家了,顿时揭了面巾大声说笑,完全不顾忌钱灵犀和邓恒的目光。给这样一伙不专业的山贼劫了,钱灵犀应该说自己幸运呢还是不幸?

忽地,她觉得旁边有人在看她。转过头去,那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十四五岁的样子,看着她似乎很是兴奋又好奇,完全跟小孩子看见新鲜玩具似的。

钱灵犀果断翻了老大一个白眼,那男孩却忽地指着她大叫,“这是个女的!哥,来看呀,这是个女的,她会翻白眼!”

“咋呼什么呢。做饭去!”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过来,敲了他脑门一记,钱灵犀看着他亮亮的眼睛,认出来了,这就是之前跟他们说话的那个。不过对自己弟弟他下手可真不轻,连钱灵犀都听到那清脆的爆栗声。

眼前人影一晃。原本瘫坐在地的邓恒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略有些不悦的嗔她一眼,“转过头去。”

钱灵犀悻悻的横他一眼,却不想多生事端的低了头。那男孩似是甚为畏惧他哥,跑去做饭了,可一边跑还一边忍不住回头看,一时不察扑通摔了一跤,钱灵犀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男孩似又呆了一呆,钱灵犀冲他吐舌扮了个鬼脸,邓恒眉头皱得更紧了,清咳了一声,才让钱灵犀正经起来。

“喝口水吧。”那位哥哥扔了个葫芦过来,邓恒接过道了谢,自己喝了一口,又等了一时才递给钱灵犀。

算他有良心,还知道试试有没有毒。不过钱灵犀有丑丑相伴,又怎会惧怕这些?大方的喝了水,却跟眼前这明显对他们有善意的年轻人搭起话来,“这天都凉了,你们就这样住在外头,挺辛苦的吧?”

年轻人在他们对面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我们乡下人比不得你们娇贵,就是寒冬腊月睡在雪地里的日子也不是没捱过。只是这边山上没什么野兽,打不着什么猎物,只有些野果子山芋,只怕你们会吃不惯。”

钱灵犀笑嘻嘻的套起了近乎,“没事没事,我家在乡下也是种田的,小时候跟着哥哥什么东西没吃过?这秋天山里果子多,倒是比平常容易过多了。”

那年轻人诧异了,“你不是官家小姐么?怎么家里也要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