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尝尝

直到曲终人散,钱灵犀的心情还沉浸在兴奋里。当然不止是她,所有看了表演的人几乎都是如此。

“姨奶奶你们看见没有,那个立在船头使剑的,实在是太帅了!尤其我们船行湖中之时,他就站在那么高的桅杆上表演,好厉害的!”

“看到啦,只可惜戴了面具,看不清真容,要是长得也不错,说给我们软软做婆家多好?”

“哎呀,姨奶奶您怎么打趣人起来了?”

“看来姨奶奶是说中这丫头的心事了。嗳,来个人,明儿就去正经打听打听。”

“哎呀,姑娘您怎么也笑话我,那我晚上可不服侍您了!”

软软害羞的跑了,又惹得大家笑了一通,进门时,钱灵犀只觉两个腮帮子都是酸的。

想那邓家确实行事大气,在全程巡航表演结束之后,一路解下船上所系彩灯,放于河中,任百姓摘取。

且不说这些灯本身就很能值几个小钱,在这灯里还都放了点利是钱。大半用的是铜钱,也有小半是是金银花钱,数量有多有少,能拿到什么全凭运气。

不少百姓都特意带了长竿来钩,钩到的他们会觉得沾到邓家的喜气,来年有个好兆头。有些勇猛的,甚至不畏严寒,跳到河里去取灯,沿途又不知制造了多少欢乐。

能够带给人财富固然欢喜,但能够带给人欢乐不也是一种财富?钱灵犀正感慨着,却见屋中有人专程带了礼物在这里等她。

“小的汪如海,是府里的厨子。现奉世子之命,来给姑娘做碗鱼圆子宵夜。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姑娘包涵。”

汪大厨说着,就已经从水桶里提起一条鲜活的大鱼。因怕惊着她,背过身子将鱼拍晕宰杀,剖下鱼肉。才拿到钱灵犀的面前,一面跟她讲解做法,一面运刀如飞,唰唰唰的剐下鱼肉,加了油盐调料,摔打上劲,架锅点火。很快就做出一锅色泽晶莹,圆润如玉的鱼圆子汤来。洒上一点早就准备好的青菜叶,奉到钱灵犀面前,那味道可真不是盖的。

而更重要的是,钱灵犀在他制作的过程中。学到了好几个小窍门。比如鱼肉要多摔打几次,就比搅拌更容易上劲,在剐鱼肉时要怎么做才能又快又省力,而且不带下一根刺来。

吃了这碗满是技术含量的鱼丸子,钱灵犀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得去跟他主子道声谢了。于是,她今生第一次,走进邓恒的小院。

其实这不应该称之为小院,而是一所宽敞华丽的住所。与钱灵犀那儿小巧玲珑的诗情画意不同,这套宅院非常的开阔与明快。

庭前种着阔大芭蕉。覆盖在白雪下的树叶依旧是苍翠的。还记得前世曾经剪下来做过一条芭蕉裙,在闺房穿着取乐,有人还曾经给她头上插上一朵红花。

脑子里闪过几个面面,却最终都归结为一声叹息,钱灵犀也不待人引领,就默默走向东边那间一处四季都挂着竹帘的屋子。

负责引路的幼竹有些诧异。她都没有出声,这位钱姑娘怎么知道世子就在这间屋子里?可这问题注定她是没机会问了,因为在房中伺候的丫鬟都已经给打发了出来,显然邓恒是不愿意给人打扰的。

想着世子今日的异常举动,幼竹心里有些不解,更有些不安。在她的印象里,世子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一个姑娘。要说殷勤似乎也谈不上,但是,就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让人不能不对钱灵犀重视起来。可这姑娘,有可能成为自己的主母吗?幼竹实在无法相信。

心头象压着块大石,幼竹心中微叹,世子的心思,她是越难越难揣测了。

“你来啦,正好,这一锅我快炒完了。”钱灵犀走进房间的时候,就看见邓恒坐在一只特制的小火炉旁,拿个大盖子挡着,正专心致志的炒着什么。

凑近了一看,那锅里炒的不正是糯米么?已经爆开了不少的米花,正是钱灵犀在来吴江府路上念叨过的爆米花。她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邓恒居然都记得。钱灵犀嘴上不说,但心里不是没有一点小感动的。

把锅端离了火,邓恒满意的看着大半锅都爆出来的米花,微笑望着钱灵犀,“看来我今年的运气应该不错,你也来试试。记得炒的时候一定要诚心正意,这样才会多多的爆出花来。”

他把自己的米花倒出,重新在锅里下了一把糯米,把还有些犹豫的钱灵犀径直按到了椅子上。

既然都坐下来了,钱灵犀便戴着他摘下来的袖套,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一手拿着那防止溅出的锅盖,一手翻炒着糯米。

邓恒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端了杯茶喝着看她,“看样子还不错嘛,是个下过厨房的。”

这样随便这样家常的态度,让钱灵犀放下心中的小小生涩,横他一眼,“肯定比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要强些。”

邓恒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意更深的跟她玩笑起来,“那可不一定,这爆孛娄还要点运气的,要不要我分点给你?”

“我才不稀罕,本姑娘已经福如东海了,那里还要你的?”钱灵犀嘴上说着,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锅中的糯米,有些紧张,毕竟是讨个彩头之事,要是没弄好,到底会让人心里有些疙瘩。

邓恒继续跟她逗嘴皮子,“你福如东海?那将来要不要活个寿比南山,做个老寿星?”

“那是自然。”

邓恒哈哈大笑,“那你赶紧把脑门磕上一块,将来也好凸出些,盛你那些大福大寿。”

钱灵犀不妨他在这里还放了陷阱,一时上当,自是有些恼了,“连你这生来的大富大贵都不磕脑门,我慌什么?”

“怎么?你妒忌我了?”

“我妒忌你干嘛?这世上的事都是有所得,必有所失,你虽富贵…”钱灵犀差点一时嘴快的把邓恒幼年丧母之事说了,幸好提前意识到,赶紧把话截下,换了个话题,“却连想偷摸出去喝碗酒的工夫都没有,又有什么好羡慕的?”

可邓恒显然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笑容也淡了些,“是啊,我再富贵,也比不得你父母双全,兄弟姐妹又亲厚来得福气。”

钱灵犀讪讪的垂了眼,低低的道了个歉,“我不是故意的。”

可邓恒忽又噗哧笑了,“我逗你的!快看好你的爆谷吧,小心一会儿不开花,又赖我分了你的神。”

见他果真不跟自己见气,钱灵犀心头一松,却又有几分暖意。可是想着邓恒自幼失去亲母扶持,心头还是替他伤感。

忽地,旁边伸过一只手来,邓恒抓过一把爆谷递到她的嘴边,“尝尝。”

钱灵犀有点不好意思,“你放着,我一会儿尝。”

可邓恒却执意的递到她的唇边,“我手是干净的。吃坏了肚子,我给你赔罪。”

钱灵犀还待推辞,邓恒却幽幽的低声道,“我瞧他去撑了篙,回来也不洗手,就抓了东西给你吃,你也没有恼过,怎么我就不行呢?”

钱灵犀一哽,脸上腾地红了。方才在船上,大家玩得兴起,赵庚生故意抢了钱灵犀爱吃的点心,就是不给她,要也非得让她张嘴,由自己抓一个喂她。他们从小到大,是这样玩惯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眼下给邓恒这样说起来,似乎是有些过于不拘小节了。

“原来…你也在船上么?怎么没瞧见你?”

邓恒轻笑一声,可笑声里似有些落寞,可很快就打起精神,执着的道,“你把这米花吃了,吃了我就告诉你,我在哪儿,是你肯定想不到的。”

看他难得露出这样几乎有点象顽童的模样,钱灵犀没办法硬下心肠拒绝。略带些嗔意瞟了他一眼,却是张开樱桃小口,果真在他手里咬了一口米花。

不知是靠得火炉太近熏的,还是邓恒的手心太热,当这一口咬下,钱灵犀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

可好歹是完成任务了,钱灵犀刚想扯些闲话免得尴尬,可邓恒就跟个大孩子般叫嚷起来,“这样不算,得都吃完才行!”

钱灵犀塞了一嘴的米花,无法开口反驳,再看向他手里仍残留不少的米花,脸红得更加厉害了。真要吃完这把米花,其实也容易,把脸凑上去就行了。可那个样子,那个样子成什么话了?

邓恒不管,一味劝诱着她,“我辛辛苦苦炒出来的,你就吃完它嘛。这还是我第一回爆了米花请人呢,就算你把我的好运气都吃光了,我也不介意的。”

钱灵犀原本想要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了。古人迷信,如果他连这都不怕要请自己吃几口爆米花,那自己拒绝的话,会不会太伤人心?

不就是几口爆米花吗?钱灵犀把心一横,脸一老,只当自己还是小孩子就得了。于是她果断的把脸埋在他的手上,努力不去想嘴唇碰到他手心的触觉,两口就把剩余的米花吸到肚子里,随便嚼两下就咽下,滚烫着脸颊,头也不抬的炒着米花道,“我已经吃完了,你说吧。”

邓恒忽地笑了,他没有出声,钱灵犀也没有看,但她感觉得到,他笑得非常开怀,甚至是从来没有过的开怀。

可钱灵犀的脸却更红了,甚至连脚趾头都开始发烧。

第360章 男颜是祸水

可邓恒老这么笑着不出声,钱灵犀却有些恼羞成怒了,“你笑什么?说话呀!”

“这儿还有一粒。”

邓恒突然伸出手,在钱灵犀的唇边拈起一粒粘在脸上的米花,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轰得一声,钱灵犀几乎都能听到自己全身血液燃烧起来噼啪作响的声音。他怎么能这么做?他怎么可以!

“果然,自己亲手炒的米花特别好吃。”邓恒的嗓音突然变得十分特别,低低的,磁磁的,说不出的好听,也说不出的让人心慌意乱。象是在人心头点起一把无名之火,烧得人没着没落的。

钱灵犀有点受不了了,她觉得自己背心之中,已经有汗滑落的迹象。慌乱之中,左手的锅盖也拿不稳,竟是滑了下来。

那刚刚开始起花的爆谷,顿时噼里啪啦四下飞溅开来。钱灵犀手忙脚乱的想去拣锅盖,可锅铲一时不慎,却把更多的米花炒了出来,有些掉到火里,噼里啪啦爆开了花,又很快的化为焦炭。

“啊呀!”钱灵犀顿时变了颜色,邓恒却哈哈大笑着端起锅子一翻,任那些米花尽皆倒落地下,“好了好了,落地开花,你新年的运气一定会极好的,否则就来找我!”

钱灵犀很想抢白他两句,却不想跟自己的新年运气作对,只能安慰自己这跟碎碎平安是一个道理,绝对不是自己失了手。

“告诉你吧,今天在船头舞剑的那个就是我。”邓恒很快把谜底揭晓了,分散了钱灵犀的注意力。他手执长剑,跳上旁边的椅子,快如闪电的挽几朵剑花,定格一个姿势,得意洋洋的问,“帅不帅?”

钱灵犀信了,眼中不加掩饰的惊喜与赞美让邓恒笑得更加自信。跳下椅子,却诞着脸问。“我今天送了你礼物。你要不要也送我一个?”

看着他越凑越近的脸,钱灵犀脸又红了。她想躲开,却不知怎地,脚跟生了根似的,怎么也挪不开。似是被蛊惑了一般,钱灵犀站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

萦绕在周身的,是属于男子的气息,虽然淡,却带着明显的侵略性。那是专属于邓恒的味道,既让人莫名心慌又有股熟悉的安定。

他想要什么礼物?

看着他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温柔的眼睛,钱灵犀似乎明白,又不愿去明白。她想伸手把他推开,逃离这不安全的距离,但手脚却软绵绵的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任凭邓恒一点一点的靠近。她只能又羞又窘又不知所措的微微闭上眼睛,似是等待被采撷的花。

此刻虽然看不清邓恒的表情,却能够听到他的呼吸也有些乱了。两人离得是如此之近,近得令得他们彼此的体味都交缠在一起,不知是谁蛊惑了谁。

忽地,不知是谁的脚步在挪动间,踩着了一粒爆米花,发出小小的,却是极清脆的声响。这声音惊醒了钱灵犀,也惊醒了邓恒。

钱灵犀顿时往后退了半步,邓恒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狼狈。

男颜是祸水,越好看的男人越是!钱灵犀咬着唇,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在害臊。

可她脸上娇羞还未褪去,邓恒却恢复了常态,望着她笑得镇定,“不如。你唱首歌送我吧。从前在九原。就时常听你一人哼哼,只是从来没听清你在唱什么。今儿你就唱首歌送给我。好吗?”

唱歌?钱灵犀怔了怔,邓恒什么时候还关注过她哼唱的小曲了?可她会的那些流行歌曲能拿到这里来唱吗?这要唱出来,世人岂不拿她当怪物?那她是不是要拿些在小莲村学到的小调忽悠忽悠他?

可刚动这念头,却听邓恒道,“你可不要拿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敷衍我,要唱就真心唱一首。成天听人说些假话,要是连你也这样,就太没意思了。”

钱灵犀一哽,看他脸上的淡淡落寞,有些不忍,心中思忖一时,突然想起一首歌,道,“那我唱一首,你不许问我是从哪里学来的,也不许问我是什么意思,能听懂多少就是多少,可好?”

邓恒含笑点头,“也好。能不能听懂,这也是缘法,你只管唱就是。”

钱灵犀又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开始轻声吟唱。

“难分真与假,人面多险诈,几许有共享荣华,檐畔水滴不分差。

无知井里蛙,徒望添声价,空得意目光如麻,谁料金屋变败瓦。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雷声风雨打,何用多惊怕。

心公正白壁无瑕,行善积德最乐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人比海里沙,毋用多牵挂,君可见漫天落霞,名利瞬间似雾化。”

这是一首粤语老歌,从前钱灵犀寝室里有个姐妹是广东人,总喜欢哼唱这首歌,她听得烂熟,就算是时隔多年,依旧可以完整的唱出来。

这首歌的词写得很好,旋律也优美,唱着唱着,钱灵犀不觉沉浸到其中去了。而邓恒的目光也越发的悠远,一曲终了,他的手指还随着节奏轻敲,颇有意犹未尽之意。

好一时,他才回过神来,衷心的赞了句,“真好听。能告诉我,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吗?”

钱灵犀一哽,方才不许他问别的,却没提这一条,“这首歌叫浪子心声。”

“浪子心声?”邓恒失笑,“一个浪子会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那肯定也是个回头是岸的浪子吧。”

这回轮到钱灵犀诧异了,“你听得懂?”

邓恒眯眼一笑,“也就这么一句而已。你唱了两遍,估摸着可能是这个意思。怎么,这歌里还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那倒也不至于,可钱灵犀却不肯解释了,“天色已晚,多谢世子今日费心招待,告辞。”

“等等。”邓恒忽地上前两步,眼神认真起来,低低道,“刚刚接到消息,皇上已于新年朝贺期间,与北燕来使达成协议,在九原边境开市通商。为此特开设一新衙,专司料理相关事务。你义父因政务出色,擢升为此监事院院副,食正四品俸禄。”

这不就是经济特区?钱灵犀心头一跳,干爹是院副,“那院正是谁?”

邓恒显然知道,却不肯说,“等你义父上任之后,自然知晓。眼下我也不便多说,天心难测,难保这其中不会有什么变数。我先告知你一声,只是让你留心。眼下九原,已有一府一军,再加上一院,虽说皇上重视,但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不是这么好相与的。提醒你义父上任之后诸事留心,但也无须太过拘谨,只要时刻牢记他是皇上的臣子,办的事情只要都是忠于皇上就好。再有一事,我本不想提,提了怕你怪我别有用心,可不提又实在是找不到可信的人。”

钱灵犀猜出来了,“是为了生意上的事?”

邓恒赞许的点头,取出一枚私章递上,“九原一动,必是诸方关注焦点,我反而就不好动了。可那里的事情才刚刚起步,我可以让人去打理,却也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替我看着,你愿意吗?”

钱灵犀想了一想,接过印章,“你赚钱就是我发财。放心,我不会跟自己的钱过不去,那边的生意我会替你看着。”

邓恒目光一松,显然也是松了口气,“那我就不谢了,来日方长。来人呀,送钱姑娘回去。”

钱灵犀看了他一眼,“那你自己也多保重。”

邓恒点头一笑,目光温暖,“彼此彼此。见了你家长辈,替我赔个不是,原本答应要送你回去的,可眼下有韩府的人在,我实在是不方便同行,回头我必亲自到他们面前请罪。”

“我们家人才没这么小气!”钱灵犀爽朗一笑,转身告辞。

正月十八,无风无雪。

钱灵犀会同钱杏雨一家,踏上了回京之路,过江第一站就接到了田允富,他那个表妹孙如珍也来送行了。出人意料的送给赵庚生一双亲手做的布鞋,虽然没有任何花巧,但缝得倒挺结实,看得出是用了心,只可惜小了一号。

赵庚生给了钱灵犀,让她看愿意给谁就给谁。可钱灵犀觉得不管怎样,都是人家姑娘一番心意,要是不明不白的给旁人糟蹋了,实在让人伤心。于是便让赵庚生送给了田允富,毕竟人家是亲戚,要怎么处置让田允富想去。

田允富收到鞋,心想也别给表妹再退回去了,加双鞋垫自己穿得了。日后表妹要是问起,就告诉她这情况。谁叫赵庚生还长个子呢,一时量不准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过依赵庚生那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肯定不会想得这么细致,他能想到把鞋还给自己,肯定是钱灵犀在背后提点的。田允富想起上回在韩府做客,表妹一时妒忌揭发钱灵犀之事心里就觉得惭愧,如今又搭上了人家堂姐家的船,一路吃住都没管自己要钱,就更不好意思了。

觑了个空,又去跟钱灵犀道谢并赔了个不是。可钱灵犀却大大方方毫不介意,并说孙如珍生性淳朴直率,倒比那些口蜜腹剑的小人好得多。

田允富又惭愧又感动,回头在赵庚生面前赞叹,“这样通情达理的姑娘别说是你,连我都动心了。”

赵庚生顿时急了,“你要真敢这么着,咱们就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不做就不做!”田允富故意逗弄他一番,惹得赵庚生又跟他打一架才算作罢。

第361章 姑爷来了

原先钱灵犀以为,韩瑛既然也是武将出身,必然跟韩燧一样,和赵庚生田允富有颇多共同语言。可实际一接触,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可能是年纪大了不少,又为官多年,韩瑛身上的气质更类似于儒将。他于为人处事,筹谋策略上更花心思,而于拳脚工夫上却不甚感冒。对田允富赵庚生这俩年轻人虽然很亲切随和,但要说能跟韩燧似的完全没有架子的打到一处去,那是他做不出来的。

而在他们那个小家庭里,也严格遵守了男主外女主内的原则。对外应酬上的一应大事全是韩瑛说了算,但家里那些鸡毛蒜皮,扯皮拉筋的事情却是由钱杏雨来做决断。

这其中固然有韩瑛并不十分贪恋女色,给了钱杏雨足够尊重的原因,但在堂姐身后,有丰裕的金银做支撑也是个挺重要的理由。但钱灵犀冷眼旁观了几日,发现堂姐也不是那等随随便便就拿银子四处洒的人。

路上曾听她家姨娘提起,说是二太太管堂姐要钱没要到,走前还生了一场气,装病绊着钱杏雨,闹着不让她走,还是韩瑛去跟他娘谈了一回,二太太才勉强罢休。不过走前,钱杏雨还是破了注财,给婆婆请了尊碾玉观音才算是脱身。

既然韩瑛并不贪恋女色,钱杏雨也并不是一味的贤良好性子,那钱灵犀就有些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们房里还要左一房右一房的纳妾生养呢?韩家又不是一脉单传,这不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这疑问,直到钱灵犀回了京城。见了婶娘才算是弄明白。

石氏听她说了韩府情况,便抿嘴笑道,“你这丫头还是年岁小了点,忘了一句最重要的话。多子多福。韩家虽然人多,但每一房的情况却并不相同,他们一大家子又没分家。自然是多生多养的就多占便宜,尤其将来袭爵的时候,这也是重要的一环。否则,你堂姐岂能有那么大度?所谓慈不带兵,善不理财。你堂姐可是三太太教出来的女儿,怎会平白贤良?好好琢磨去吧!”

这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钱灵犀虽然已经努力的改造了自己,但毕竟价值观和这时代土生土长的人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所以她无法想到这些看似浅显,却与她的价值观完全背道而驰的东西。

不过石氏也不勉强她一定要接受钱杏雨的观点,“这人各有志,咱们觉得他们家已经够好的了,可人家就非得袭到爵位才算满意。咱们也别扯这些了。你快跟我说说你堂姐一家喜欢些什么。上回她帮了咱家一把,还没好生谢过,眼下再不谢,就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钱灵犀忙把钱杏雨一家的喜好跟石氏说了,又替她出主意道,“堂姐连行李也没打开,只怕在京中住不了两日就是要去荣阳的。婶娘要送,不必送太多东西,就拣那精致之物挑一两样送她就行。余下不过多多的送些绸缎布匹打发她家的那些姨娘孩子,也就兼顾到了。”

石氏听了深觉有理,横竖代王府就跟钱家离得不远,便去钱敏君府上要了两罐御赐的茶叶,连同一堆花花绿绿的时新绸缎送到钱杏雨那儿去,果然让钱杏雨很是满意。

瞧一眼钱灵犀。一语双关的道,“婶娘这么慈和,妹妹又极是贴心,她能得您教养,您能得她服侍,可都是福气。”

石氏笑道,“三太太养你这么好个女儿,才是真正福气呢。”

都是聪明人,话不必多说,点到就行。钱杏雨也不客套太多,便提起一事,“虽是着急回去见母亲,但亲戚家却不能不去走动。尤其两位新嫁娘,很该去拜访一番,只不知方不方便。”

石氏早料到这一层了,忙道,“敏君听说你们来了,早就打发人说想请你们去坐坐,只不知你们哪天有空,故此我没让她下帖子。你们若是有空,我这就打发人说去。”

“那可不行,她现在是代王妃,论理该由我们递帖子去的。”钱杏雨说着,命丫头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张帖子交给石氏,一张是给代王府,一张是给信王府的,“那就拜托婶娘安排了。”

给钱敏君的好办,给钱湘君的石氏却不敢打包票了。

钱灵犀自告奋勇接了这差使,“我去吴江府也给姐姐们带了礼物回来,就亲自去跑这一趟吧。”

如此最好。钱杏雨私下又叮嘱钱灵犀,希望两边能尽快安排,她陪韩瑛去两家走走之后,就要回荣阳了。韩瑛送她回家见过丈母娘之后再来京城等待皇上召见和新任命,到时跟这两家有了交情,总能多得些助力。

亲戚之间,自然是要互相帮助。钱灵犀顿时马不停蹄的去了,林氏好容易盼得女儿回来,却见她忙得跟只小陀螺似的,本不欲打扰,可有一要事非得跟她说说不可,“我知道你忙,可你也得抽空去见见你亲姐吧?彩凤来京城可有七八天了,你这回来不见这亲姐说得过去么?”

钱灵犀却笑了,“娘,您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眼下别说我不能去见,就是唐家的人上了门,我在家您也得说我不在!”

这又是何道理?林氏不解,钱文佑却很相信小女儿,“你听灵丫的,不会有错。凤儿虽回来好些天了,不也让咱们没事别往她那里去么?我觉得这么做也没错,要是真听你的话,把姓唐的弄回这里,那要是做出些丑事来,不还是丢了凤儿的脸?”

林氏想想似乎是有些道理,但她却还是无法理解,不由得把气撒在钱文佑身上,“哼,你们父女倒是一个两个都商量好的,就把我一人蒙在鼓里,行,那我也不管了!”

钱文佑却笑了,“咱们瞒谁也不敢瞒你啊?不过我倒有件正经事想跟你商量下,扬威三口子随灵丫她干爹去九原了,我也想跟去瞅瞅。”

林氏登时拉了脸,“灵丫回头肯定是要跟她婶娘过去的,那你也走了,打算就留下我和扬武扬名两个?”

“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干脆咱们一块儿去得了。扬武扬名是要读书,但下一次科举不是在三年之后么?圣人也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灵丫在九原有买卖做,咱们一起跟去见识见识不比留在这儿寄人篱下的强?”

林氏白他一眼,“可九原哪有学堂?”

“这你就错了。我可听扬威说了,灵丫在九原那里,还专门请了教书先生给他们糖厂的孩子们上课。九原那边也不少官员,怎么就没有好的教书先生?再说了,文仲大哥不就是个读书人么?让他教教扬名扬武怎么不行了?”

钱文佑把门关上,声音压得更低,“我跟你实话说吧,扬武还好,扬名这孩子心思太重,再在这里憋三年,若是中不了举,非闹出毛病不可。从前是湘君没嫁人,他心里急。眼下湘君嫁得好,他心里就更着急了,你没看他每次去湘君那儿作客,回来都闷闷不乐的么?就是嫌自己没功名,丢了湘君的脸。让这孩子再在这地方呆着,你说他每天一睁眼,全是这些人这些事,心里能好受?”

林氏听着有理,连连点头,“说来也是,扬名这年纪也不小了,要是在咱们乡下,早该把亲事定下了。”

“可不就是这话?上次我回家,跟大哥说起时,哥心里也是这个意思。但当时看扬名来信,完全没这心思,也不好强行给他定下事来。不过,若是有个机会,让他换换环境,不挺好的么?咱家不要孩子多出息,只要平平安安,康康泰泰的就好。真要弄成个鬼迷心窍的书呆子,那纵是中个状元还有什么意思?前些天,扬威走的时候,我私下问了下扬名,他虽没一口答应,可也有些心动。所以我就想着,等灵丫回来了,咱们全家商量商量,要是可以,就一起到九原去住两年得了。”

林氏听他这么一说,也颇有些心动了,“若是如此一来,咱们全家就团圆了,还可以陪着文仲哥嫂,再有灵丫的买卖也可以帮得上忙了。让扬武扬名都跟着去历练历练,将来还能学点当家过日子的手段。”

钱文佑一拍大腿,“可不正是这话?”

可林氏却又发起愁来,“咱们刚把凤儿一家弄上来,自己就走了,那凤儿不又是孤苦伶仃的?那唐家还指着咱们去弄个官儿来当当呢,若是不把她这里安定了,我可走得不安心。”

钱文佑点头,“凤儿的事,等灵丫空下来咱们再好生合计合计。”

林氏忽地重重叹了口气,“若你们当初说的亲事是他家老二多好?就算摊上那样的公婆哥哥,若是能嫁那孩子,凤儿也不必这么苦了。”

说到此处,钱文佑也难过起来,“当初相看的时候就是见着他家老二,心想弟弟都这么好,哥哥能差到哪儿去?谁会知道这两兄弟完全不是一路货色?”

夫妻俩正说着,偏就这么巧,小丫头过来敲门了,“唐家姑爷来了,请您二位过去呢。”

第362章 有喜了

唐竟熠来干什么?钱文佑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林氏把脸一垮,“我不爱见他,既凤儿没来,你去见见就得了。”

钱文佑很想说,你不爱见,我也不爱见他呀。但眼下毕竟是在钱家大宅,还有别人在,万一唐竟熠闹起来,就太丢脸了。所以尽管不愿意,钱文佑还是勉强提起精神去见人了。

可这样的心情,又怎么会摆出好脸色?见着那个干巴巴没二两肉,偏又趾高气昂的女婿,钱文佑就没好气,“来啦?”

“岳父大人,小婿这厢有礼了。”

难得,唐竟熠今天格外的礼貌。钱文佑瞟他一眼,“有事?”

唐竟熠笑得嘴里一口歪七斜八的黄牙都露了出来,“听说三妹回来了,我特意来看看她。”

嘁!钱文佑撇了撇嘴角,这小姨子回来了关你做姐夫的什么事?至于这么急巴巴跑来相见么?他哦的应了一声,问,“那凤儿怎么没来?”

唐竟熠一听心里就开始冒火,他都说了让钱彩凤来,可钱彩凤倒好,说什么她是妹妹,自己是姐姐,断没有姐姐看妹妹的,而是应该由妹妹来看她。可她也不想想,眼下钱灵犀是什么身份?怎么能等着她来?眼下自己的前程可有大半都得着落到妹妹身上,怎么能不抓紧着点来讨好巴结?可这些话不好对岳父说,唐竟熠只能含糊说是家里有点事,钱彩凤走不开。

钱文佑嘿嘿抢白了句,“那你倒挺闲的啊。”

唐竟熠厚着脸皮接了句,“所以我心里才着急,想见见三妹,有些前程之事想请教于她。”

这顺杆子爬得还挺快,钱文佑睨了猴急的女婿一眼,忽地明白钱灵犀为什么不急着去见他了。

眼下,钱文佑也越发笃定起来,慢悠悠的道。“难得你这么瞧得起她。可惜你妹子不在,出门去了。她好些时不回了,可忙得很。她那平原侯府的堂姐托她办事,也不知上哪个王府走动去了,你呀,改天再来吧。”

唐竟熠顿时笑容一僵。可偏偏发作不得。钱文佑看着他酸核桃似的脸,越发看不上眼。这样的女婿,说实话,要是能休他都想休了!

信王府。

钱灵犀把郭淑兰的回信递上。又说起她在韩府的近况,只听得钱湘君唏嘘不已。

“怪道家里半个人也不愿提起,原来竟是如此。说来小姑真是糊涂了,怨不得家里如此待她。可她眼下落得这般田地,也委实是太可怜了些…谁在外头?”

房中只有她们姐妹二人,钱湘君正想多问几句,忽地瞥见窗外珠光一闪。映着那窗纱有一块明显不同,顿时低喝起来。钱灵犀快步走过去把窗子一推,却见是个丫头站在那儿低头认错。

钱湘君上前两步,瞧清这丫头模样冷笑,“紫鸳,你不在你主子跟前伺候着,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那丫头顿时跪了下来,“夫人开恩,奴婢不是有心的。我们主子近日有些咳嗽。府里拨的燕窝吃完了,所以打发奴婢来再讨二两。奴婢来了,听说夫人这儿有客,不敢打扰,就想从这后头抄个近路去问世子,却不想给夫人瞧见了。”

钱灵犀听这丫头虽然态度谦卑,但应答如流,显然是早就在这里听墙脚,所以才想出这些说辞来。更何况她的头上不过一枝普通银簪并两朵寻常绢花。如何能映得那窗纱亮光闪闪?放眼往左右一瞧。虽无人影,却在一盆桂花树下映出一团黑影。还折射着珠光宝气。

钱灵犀往那儿把嘴一努,钱湘君点头,示意已经看到,却冲钱灵犀摆了摆手,训那丫头,“燕窝虽好,却不是正经药材,咳嗽总拿它吃也不是个法子。这样吧,你去找花大娘,就说是我的话,把大夫传来给你们主子瞧瞧,好生抓几副药,正经调理调理,也好断了病根。”

紫鸳顿时有些着忙,“我们主子说了,不要大夫,只要燕窝就好。”

可钱湘君瞟她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你忠心,可也不能这么惯着你们主子,有没有事得大夫说了才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