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姜舅爷原本有妻有子,连儿子也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只是夫人年老色衰,早就为其所厌恶。那日严青蕊去云来寺进香。不意被姜伯勤瞧见,他顿时就动了心,来严家纠缠。号称是要休了元配,另娶严青蕊。

可严家哪敢相信?别说此事是不是他随口哄人,便是真的,也不能让严青蕊嫁给那种人啊!但高杰在九原势大,严家就算是本地乡绅,也不敢得罪得太深,于是就着急想给闺女寻个好人家。但一般般的人家还怕压不住,这才相中了钱扬名。

得知实情后,连钱灵犀都有几分犹豫,他们家是早就得罪高杰了,也不在乎再多添上一桩,可是严家既是在这种情况下才选的钱家,只怕也有些太过势利了吧?日后人家若议论起来,岂不说钱家趁人之危?钱扬名可是读书人,将来还想在科举上更进一步,于名声上可要格外小心。

可钱扬名一听,却立时就答应了,并道,“…大丈夫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小小一个秀才,做不了太多急公好义之事,但救一个弱女子于水火之中却是可以的。如果不是逼得无法,严家也舍不得把女儿嫁我。若是我们再要拒绝,可要他们家如何是好?若是因此而让严姑娘遇人不淑,岂不是也有一份我的罪过?再说那严姑娘若是当真心机深重,不会被三妹妹问上几句就说出实话,足见她也是个心地纯良之人。至于说到怕连累名声,那就见仁见智了。总之,我自己心中坦荡荡,又何惧旁人说三道四?”

他这一说,顿时激起钱文佑心中久藏的侠义之心,立即拍胸脯表示愿意作主。既然如此,那就没人再反对了,很快就托媒婆放了小定,换了生辰八字,也给钱湘君去了信。

严家虽然舍不得,但感动于钱扬名的通情达理,便想在年前就把女儿嫁过来。一来让她早些服侍相公还有家中长辈,二来也好绝了姜伯勤的心思,省得夜长梦多。

钱家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只等收到钱湘君的回信,就可以办喜事了。

只是要接人进门,家里难免就有些住不下。原本商量着说给小两口另租一套院子,可严家人听说之后,却表示愿意给他们家另腾一处住宅出来。

他们家在本地多年,房子还是很有几套的。有一处旧宅是三进的院子,很是宽敞,一直只收放些杂物,偶尔招待亲戚,都没舍得出租。

既然眼下要做亲戚了,严家把这套宅子给严青蕊做陪嫁都行,只是钱家人怕呆不长,又嫌名声不好,坚决不肯收,但借住倒是可以。

那地方钱灵犀去看过,确实很不错,地方宽敞不说,独门独院的,私密性也好。不过要是白住也实在不好意思,所以石氏特意封了二百两银子,写了个典屋文契给严家,说好一应家居事宜都由自家打理。

可真等到石氏寻了人来丈量房屋,要给钱扬名置办新房时,却发现那里早给严家人抢着修葺一新。除了几间主屋没动,其他下人屋子里的家具等物他们都准备好了。

严家派了那位差点跟钱敏君成亲的六子严青衡来解释,“请伯父伯母不要见怪,这些家具多是用闲置不用的旧家具翻新而成,除了上了道漆,实在没有花太大的工夫。”

“然后,也就顺便刷了下墙,顺便铺了下地,顺便把所有的窗户门棂全部刷漆换纸,屋顶重新上瓦整修,如此而已。”

当钱灵犀回家惟妙惟肖的学着严青衡的语气,把严家所做之事一一道来时,逗得全家人捧腹不已。

既然亲家这么给面子,那林氏也跟石氏商量着是否要在彩礼那儿多放些东西,好让严家看着也风光些。

这事儿钱灵犀坚决要来出力,她那一堆金银首饰正没有用武之地,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这回石氏可不跟她客气了,拉着林氏细细的在她那些宝贝之中挑了几样贵重别致的撑门面,又挑了些货色平平的送银楼去溶了重新打制,顺便也给家中其他女眷添置了几样金银首饰。这其中,就包括给钱灵犀新制的那对荷花螃蟹小对钗,中秋年下时戴,最是应景。

面对自己的东西被散财,钱灵犀很是大方,并不觉得受损失。一来是她相信石氏林氏,她们行事会有分寸,二来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全是各种打赏而来,又不费半分力气,有什么好心疼的?

其实钱灵犀心里早就知道,象徐荔香羡慕她的东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爹娘相公盯得紧,不敢造次而已。钱灵犀虽看出她那想法,可也不愿随随便便就做撒财童子。她不小气,只是东西给出去也得有名目有说法,否则只会把人惯坏。

这回石氏借此名义,给大家添几件小首饰,只怕也是看出些端倪来了。一个家也跟天下似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从前不在一处还好,眼下都在一处了,让人瞅着有人成天穿金戴银,有人只能荆钗布裙,迟早会生嫌隙。

把严家收来的海味一一过目,钱灵犀特意拿册子记上,一来便于管理,二来也是为了时常提醒着自己,别忘了弄些出来吃。

这边收拾妥当,石氏便要去新房那边看视。因要办喜事,他们使的一些旧家具也轮换抬去油漆了。这时候的油漆可不是化学制成,全是用的纯天然无污染的材料,完全不必担心甲醛超标,只是石氏怕人家漆得不到位,所以每弄好一批,都得去亲自验收才行。

嘱咐钱灵犀看好家,石氏命人紧闭门户,这才出门。家中诸项事务都是安排好的,钱灵犀也没多少事干,便琢磨起中秋过节的菜单。

今年诸事顺遂,又合家团圆,很应该好好庆祝一番。尤其是钱文仲那儿,虽然忙乱,但终于圆满的完成了粮食收割任务。接下来只是一些收尾工作了。洛笙年早说等中秋时,要好好的放几天假。

可钱灵犀估摸着自家清静不了,首先是中秋家宴,然后还得把钱敏君钱杏雨以及钱文侩一家接来吃个饭,然后再去赴他们几家的宴会,这来来往往的就是好几席了。

菜肴准备虽然要紧,但酒水也是个大头。

今年钱文佑一家来了,便在前些天特意买了些新米,酿了几大缸子度数不同的酒预备着过节过年以及钱扬名办喜事之用。

有钱彩凤这个酿酒专家在,其他人根本不用操心。钱灵犀曾私下问过二姐,要不要把她这门生意再拣起来,可钱彩凤怕招唐家人的眼,想等等再说。

说起来唐竟熠也委实是个让人头疼的,他的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呢?眼下二姐做生意累得又黑又瘦,连唐竟烨都知道在衙门得了一包茯苓霜也忙忙的送给嫂子补养身子,可唐竟熠倒好,只会管钱彩凤要钱,真真是让人无语。

正思量着,忽听门外有人敲门敲得甚急,钱灵犀听着不好,难道这是哪里出事了?

第408章 祸害

钱灵犀没想到的是,来敲门的是樊泽远身边的月蓉姨娘。

自王老元帅离任之后,樊泽远被高杰打压弄去巡城,可在前段时间韩瑛组织的考核中,他再次大放异彩,凭借过硬的本领得到韩瑛的赞赏,再度复起,成了韩瑛帐下得力的大将。男人风光,月蓉姨娘脸上的笑容肯定也能多上几分。

他们两口子都是不忘本的实诚人,对无论荣辱,待他家都一样周到钱家人很是真诚,要说月蓉姨娘也时常上门来走动,可象今日这般惊惶失措的却还是头一回。

钱灵犀知道定是出了事,忙把她请进内室,“可是樊将军出事了?”

月蓉姨娘连连摆手,“我家将军甚好,是你们家…出事了。”

她素昔常来常往,知道虽无长辈,但钱灵犀也能当得了半个家,于是便让她把下人全打发出去,声音压得极低,把事情跟她说了。

钱灵犀越听脸色越沉,到最后勃然大怒,把桌子重重一拍,低低喝骂,“畜生!”

虽是房中无人,月蓉姨娘仍是吓了一跳,急急劝道,“你先别恼,此事你还是等钱老爷钱夫人回来,好生跟他们商量商量吧。”

钱灵犀强压下心头怒火,给她深深行了一礼,“今日得亏姨娘来报信,否则日后闹大了,我们还不知道影儿呢。”

“不谢不谢,本来这事我不该跟你个大姑娘说,但钱夫人不在,我又怕耽误了事。就嘴快的告诉你了。要认真说起来,我也没帮上什么,只不过传几句话而已,到底怎么办。你们家可赶紧拿个主意。”

钱灵犀忙命丫头把昨日严家送的海货里挑了些虾仁几味好伺弄的给月蓉姨娘包上一包,送她出门了。转身回到屋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问题。

石氏直到晌午过了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气色很不好,后面跟着的秦姨娘偷偷冲钱灵犀直摆手,示意她别吭声。

钱灵犀没吭声,只是把准备好的午饭亲自捧了上来,伺候石氏用饭。要是平日,石氏早让她去一旁歇着了。可今日也不知怎么,她竟是一声不吭,就着一碗汤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筷子,自回了房。

秦姨娘拉着钱灵犀下去吃饭,可钱灵犀却苦笑。“姨娘自去吃吧,我可能是热着了,实在没胃口。不过婶娘今儿这是怎么了?”

秦姨娘悄悄告诉她,“今儿去严家看家具,原本都好好的,只是要回来时,严家六少爷突然来了,把夫人请进房,两人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出来时夫人就气成这样了。只是我瞧着不象是关严家的事,因为走的时候,夫人对六少爷还挺客气来着。”

钱灵犀不知究竟何事把石氏气成这样,但她眼下有件事必须立即告诉石氏,正担心着会不会火上浇油,石氏却让丫鬟传钱灵犀进去了。

一进门。石氏便让她把房门关上,钱灵犀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小小心心走到石氏近旁,才开口叫了一句“婶娘,”却见石氏的眼泪滚滚而落,显是气得不轻。

钱灵犀吓了一大跳,“婶娘,好端端的这究竟是怎么了?”

石氏伤心之极,“我不是为了自己哭,我是替你二姐不值,她好好一个丫头,怎么就遇到这种事?”

钱灵犀心头一沉,“莫非那姓唐的又干什么缺德事了?”

石氏心中悲切,没细想她的话,只拉着她道,“今儿严家使了老六来告诉我一事,差点没把我气晕过去。你可知道,这小子有多么胆大妄为?他竟然敢打着你伯父的旗号在外头招摇撞骗,说什么能给人家安排公差,公然的收受贿赂!”

石氏说得气急,连手都开始哆嗦了,喘了好几下才能接着说下去,“他也不想想,此事万一出来闹将出来,说得轻些,不过是你伯父罢职丢官,闹得不好,那是咱们全家都要下大狱的!只怕这其中还连累到了你那两位姐夫。幸好严家在本地根基不浅,这街面一透出风声,立即就听到了。你瞧瞧,这就是他收了人家钱打的借据。只不知那原是严家的东家,他家怕说不明白,索性连这个一起给我送了来。若这东西送到公堂上去,那岂不生生祸害咱们一家子的性命?”

钱灵犀看着她从袖中拿出来的借据,再也忍不住的在她跟前跪下,伏在她膝下痛哭,“求婶娘可怜可怜二姐,帮她和离吧!您今儿出了门,月蓉姨娘来了,您知道她告诉我什么事么?是那姓唐的畜生,他居然把月蓉姨娘家隔壁,一个卖茶果人家的媳妇给糟蹋了!还威胁人家不许报官,否则就要逼得人家家破人亡。那家媳妇今儿在家上吊,凑巧月蓉姨娘去串门子撞见,帮着把人救下,才听说了此事。她倒是好心,生怕闹出人命,咱家更要吃官司,就帮着说了几句好话,暂且把事压下来了。可这事咱们又怎么能坐视不理?万一将来闹将出来,且别说如何收拾了,这让二姐,还有我们都如何做人?”

石氏气得脸都黄了,浑身颤抖着,却说不出半个字来。钱灵犀本伏在她膝上哭着,可突然察觉到石氏双手冰凉,再抬头一看她的情形,可是吓坏了。赶紧给她倒了杯茶水,又拼命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着气。

好一时,石氏才缓过劲来,张口的头一句话就是,“赶紧的,去请你爹娘还有老爷都回来。我原还想着,等晚上大伙儿回来再商量此事,可眼下看来,却是等不得了。要是再容那个畜生作孽,只怕咱们全家都得被他连累得满门抄斩了!”

金秋时节,不仅是粮食丰收,也是瓜果飘香的季节。

威记果酱的生意自然大好,别说徐荔香忙得团团转,就连董霜儿也挺着个大肚子忙里忙外。这一季的收成要是做好了,大家可都能过个安心年了。是以连钱扬威也每日在糖厂请上一个时辰的假,回家帮几天忙。

因他平日里工作勤勉,为人又忠厚老实,是以伙计们都愿意帮忙。就算是新上任的东家邓悯,也笑呵呵的准了他的假,还打趣说他也算是糖厂的大主顾,理当给假。

钱扬威这天才回家,刚洗了手要干活,忽地就见家里下人骑着马来了,说是有急事,让他立即回去一趟。

徐荔香很不高兴,端着盆瓜果重重往桌上一搁,“有什么事大不了的,非得他回去不可?家里忙成这样,也没见个来搭把手的,倒是有事没事的就叫人回去!”

钱扬威本想说她几句,可看家里堆积如山的瓜果,也知道徐荔香的难处,便拿了一小锭银子出来道,“家里这样叫我,肯定是有事,要是你们觉得太过辛苦,就请个人来帮帮忙吧。”

徐荔香才要说话,董霜儿却把那银子拿起,大方的递给了她,“好妹妹,我知道你这些天累着了,可是你也不想咱家的果酱方子给人知道吧?这钱你先收着,回头随你自己花用。咱们先忙着,让相公快去快回。该他的活他可跑不了,就是做到天黑,也是他活该。你说呢?”

听她这么一说,徐荔香不吭声了,她这人又自私又小气,哪里舍得把自家的果酱配方外泄?而做果酱说穿了,实在是简单得很,看上几眼就都能明白,徐荔香可不想冒这个险。今年钱扬威给她们置办送回家里的节礼可丰厚得很,看在钱的份上,忍了吧!

徐荔香收钱进屋了,钱扬威感激的冲妻子一笑,随来人走了。

董霜儿原以为他去不上一时就能回来,没想到只等到月亮高挂,快三更天了钱扬威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脸色还很不好,让原本一肚子怨气的徐荔香都瞧出不对劲来,小心翼翼的给他端出茶来,问,“吃过了吗?”

不料一惯脾气温和的钱扬威竟然呛了一句,“眼下这时候,谁还有心思吃饭?你去把门窗都关严实了,我有正经话说。”

徐荔香吓了一跳,连董霜儿也不敢吭声,垂手站在一旁,到底钱扬威心疼媳妇大肚子,“你坐下吧,阿香你也坐下。”

他未曾说话,先叹了口气,那话卡在喉咙眼半晌,才万分纠结的吐了出来,“二妹,恐怕是要和离了。”

徐董二女面面相觑,俱都吃惊不小。不管如何,这时代女子不管是和离还是被休弃,都是件大事,一样的名声不好。

徐荔香嘴快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要闹到如此地步?”

可钱扬威看她一眼,却不欲多说,“你们就别问了,总之是那姓唐的不对,不然爹娘和堂伯堂婶也不会做出这样决定。眼下扬名正要办喜事,不好冲撞,家里的意思是把他的事情先办了,再办二妹的事。我先告诉你们一声,是让你们心里有个底。从明儿起,娘会称病,接二妹回家去住。幸好霜儿你有身孕,纵是咱们一时照应不到,也情有可原。只是你们嘴巴都放严实些,千万别在外头露了马脚。为了避免惹麻烦,咱们把这拨果酱做完就歇了吧,到时一起搬回去住,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董霜儿摸摸自己的大肚子,知道相公是在心疼自己,可徐荔香却有些不大高兴。钱文仲石氏都是讲规矩之人,当初就是在他们眼前觉得拘束,所以才搬了出来,要是回去了,哪能跟在外头似的自在?况且,她的心里还打着小九九,唐竟熠要和钱彩凤和离了,那她往后的税钱可怎么办?

第409章 夜长梦多

“什么?要你回去侍疾?那怎么行?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侍候婆家还来不及,哪有回娘家伺候的道理?”

听说林氏生病,钱家要把钱彩凤接回去侍奉,唐竟熠头一个不答应,“别说眼下爹还在,就是爹不在了,也没有这样的道理。钱家又不是没钱没人,下人比咱家人还多,怎么就非要你回去不可?”

钱彩凤难得的没有吭声,只是看了一眼唐父。下午钱扬名过来,可带了满满一桌子的厚礼。眼下都上哪儿去了?

老唐拿人手软,干咳两声开口了,“竟熠你这话虽是有理,但凡事也不外乎人情。钱家是有下人,但下人如何比得上女儿贴心?再说钱家就快要办喜事了,要你媳妇回去,也是帮忙张罗张罗的意思。”

钱彩凤低低补充,“我知道我若回门,相公必定少人伺候,故此已经相看了两位大娘回来帮忙打理家事,这份银钱就由我自己来出就是。”

唐竟烨也帮了句腔,“再说我衙门里也不忙了,许多家事我也可以做的。”

唐竟熠冷哼一声,“你就是愿意去伺候人,也得看人乐不乐意!”

唐竟烨呛得红了脸,却听哥哥端起杯茶,慢条斯理跟嫂嫂谈起了条件,“你回去可以,我这儿也不要什么大娘伺候,听说你妹妹身边不是新进了几个侍女么?挑两三个送来,也就罢了。爹,您说呢?”

老唐顿时喜笑颜开。“这样好,这样最好不过了。小丫头手脚伶俐,可比老婆子好多了。”

钱彩凤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妹妹身边的几个侍女大的不多,都是用得着的时候,至于小的却又太小。一团孩子气,实在是伺候不了人。如果相公实在是要人伺候,不如且等上一时,我去托了人牙子,好生给你相看个丫头回来,如何?”

唐竟熠瞟她一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按说岳母大人病着。这话我不该提,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进门都多久了,怎么还一点动静没有?”

钱彩凤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更加温婉的低下头去,“是妾身不中用,不如一并寻个媒婆,替相公好生纳个妾吧。”

唐竟熠从鼻孔里嗯了一声,总算消停了。唐竟烨看一眼嫂子,难过的别过脸去。

钱彩凤正想告辞,却听公公又干咳一声,开了口,“儿媳妇要给竟熠纳妾也是桩好事。只是为父长夜孤寒,也实在是需要有个人伺候了。”

唐竟烨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爹您…您不是有个丫头么?”

唐父把脸一沉,“丫头是丫头,续弦是续弦,两者岂可相提并论?”

听着续弦二字。连唐竟熠也有些坐不住了。妾室等同于侍婢,可续弦却是继母,尊卑有别,长幼有序,他是不介意老爹去讨几个小老婆,可要给他讨个妈来,他却不能不问。

“爹您这怎么就想起来要续弦了?”

“夫妻敦伦乃是人伦大道,你爹又还不是很老,怎么就不能续弦?再说你娘都过世多久了,难道还要我给她守一辈子不成?”老唐自觉理直气壮,却见小儿子起身往外走。

“哎,你干什么去?”

唐竟烨忍无可忍,“这等大事,爹和大哥商量就是,实在没我这个小儿子插嘴的份。”

钱彩凤忙跟着行了个礼,“媳妇也先行告退了。”

“都给我站住!老夫一生行事堂堂正正,没什么要背着人说的。”老唐拿拐棍敲着地,梗着脖子挺起微驼的背,更加气壮山河了,“媳妇你既要拜托媒婆,就一并也给老夫相看相看。要那身家清白,年轻好生养的,你们的娘只生了你们兄弟二人,还是太单薄了,爹就是去了九泉之下,也深觉愧对唐家的列祖列宗。竟熠,你说如何呀?”

看唐竟熠一张又青又红的脸,钱彩凤不怒反笑,“相公,公公问您话呢!”

唐竟熠沉着脸怒斥,“出去!”

钱彩凤自然走了,唐竟烨更不会留下,出得门来,似是想跟钱彩凤说些什么,可末了只道,“嫂嫂回去住些日子也好,只当散荡散荡吧。”

钱彩凤看了他一眼,低低道了句,“那你往后,多多保重。”

唐竟烨咬着牙道,“我现在,不会再象从前那般傻了。”

咣当一声,屋里传来争吵和摔打声。可唐竟烨却只冷冷一笑,就自回房了。钱彩凤深深看一眼小叔的背影,也自回了房。却是望着烛火,怔怔的出神。

小菊问她,“大奶奶,咱们是要走了么?要不要收拾行李?”

“是。”钱彩凤深吸口气,打起精神亲手开了箱笼,原本收拾了不少东西,可想想却又把东西全都放下,只取了两件换洗衣裳和些随身之物,打了只小小的包袱。

等到唐竟熠怒气冲冲的闯进来,还没开口,却见钱彩凤递了串钥匙给他,“相公,我要回去小住几日,这些箱笼就全由你来保管吧。”

唐竟熠要出口的话顿时咽了回去,“都给我?”

“那是当然。我不给你,难道还能放心交给别人?”灯光下的钱彩凤笑得很是端庄温良,“不过恕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公公想要纳妾,自是可以,但若是想要续弦,似乎不大妥当。”

唐竟熠脸上的怒容又减了三分,“你怎地这么说?”

钱彩凤正色道,“相公已经是举人,日后自是要挣下一份家业的。二弟本分老实,人又憨直,将来没什么大的作为,只需相公稍加照顾就是。但若是公公迎了继母进门,可得生出多少是非?”

唐竟熠不觉微微颔首,却又叹道,“可眼下爹爹执意如此,又能如何?”

钱彩凤一笑,“此事包在妾身身上,既然公公只是为了子嗣计,那妾室不也一样能延续血脉?但凡愿意做妾的,家世必定都不大好,但其中也不乏标致可人者,若是和家世清白却相貌平平的姑娘放在一起,你说公公会选谁?”

唐竟熠舒心的笑了,头一次发现和这个妻子还有如此心心相印的时候,再看一眼她交出的钥匙,不免有些讪然,“今天我的话重了些,其实我们都还年轻,孩子的事可以缓缓。”

钱彩凤看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唐竟熠反倒觉得她这样子很是娇媚可人,不觉起了调笑之心,“其实我也不算说错吧,若是你肯多陪陪我,说不定早就有孩子了。”

可钱彩凤的神色更见不安,让唐竟熠起了疑心,“你到底怎么了?”

钱彩凤深深低下头,吞吞吐吐,“其实这次我回家,也不光是为了照顾我娘。”

唐竟熠奇怪了,“那还为了什么?”

只听钱彩凤嗫嚅着道,“我前些天去看了大夫,说我的身子有些问题,需要好生调理。只是调理的这段时间,大夫说就不能再侍奉相公了,所以才想回娘家去小住些时候…相公要是想纳妾,也是可以的。”

唐竟熠了然的晃荡着那串钥匙,目露不屑之意,怪不得一向傲气的妻子肯低下头来,原来是只不下蛋的母鸡!那以后在这个家,还有岳家那边还不由他横着走?

原本的一丝温情立即收起,唐竟熠反而觉得,这个时候不能对钱彩凤太好了,就是得晾着她,吊着她才能让她知道厉害。

姜伯勤大哥可教过,对女人不能惯,就象是驯马,一旦哄上手了就得狠狠抽打,才能让她们老实听话。

想想这世上的妻子哪有不怕男人纳妾讨小的?别看钱彩凤面上不在乎,其实心里肯定还是怕的。否则也不会在知道自己身子有问题之后,就主动把原本看得紧紧的箱笼上交了。

“那你就早些休息吧。”唐竟熠摆出一副自以为冷酷的表情,抓了钥匙扬长而去。却不见钱彩凤在他身后的目光,是多么的鄙夷和不屑。

天已经很晚了,可钱文仲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披衣起来,坐在太师椅里闭目养神。

没一会儿,石氏也跟着起来了,给他拿了件衣服披上,“老爷还在想那事么?其实不必想了,依我看,灵犀的法子很好。咱们悄悄让严家把那姓唐的放出去的借据都收回来,将来就是有人指摘,也找不着证据了。至于那户卖果子的,秦姨娘已经送了一大笔钱过去了,人家也答应搬家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钱文仲闭目捶着额头,状甚疲惫,“我担心的不是这些,而是怕那唐家老大还背着我们干了什么不堪之事,将来难以收拾。”

石氏也愁,“要不是为了扬名的婚事,真想立即就让彩凤和离,省得夜长梦多。”

“对,就是这四个字,夜长梦多啊。”钱文仲想起近日心中挂念的一件大事,更是烦恼,“今年好歹是顺顺当当的收割了,我本说让女婿早些把粮食脱手,安安稳稳换了银钱,也好踏实过年。可悔不该跟他提了一句灵犀从前所说的加工作坊之事,他顿时心心念念的上了心,眼下一心想把粮食加工成粉面了再卖个高价。可如此一来,只怕今年就赶不上了,万一等到明年生出些什么变故来,可如何是好?”

石氏听着也是叹息,“这头一年,当以稳妥当先,女婿想立功这没错,可也实在是太心急了。”

“谁说不是呢!”钱文仲也很犯愁,可洛笙年年轻气盛,对自己的话听不进去,他能怎么办?

第410章 问名

为了收割一事,九原上下闹得是人仰马翻,等到中秋节前,总算忙得告一段落。辛苦一场的官兵们俱是把累积已久的疲倦化作节庆时的狂欢,在觥筹交错中热闹不断,直从中秋一直欢庆到了重阳。

九月十四是钱灵犀十五岁的整生日,一些交好的人家早就预备着礼物要来讨酒喝。

“说来你们府上酿的酒真是不错,甘洌香醇,既有滋味,又不上头,我家老爷爱得跟什么似的,自尝了一回就巴巴儿的收进书房里,再不让旁人动一手指头。等过几日你们家丫头的好日子,我们必是要厚颜上门来叨扰的。”

听知府大人盛行恕家的夫人温氏这么说,底下一众女眷纷纷附合。

在随军的官宦家眷中,老人家一向是不多的,能跟出来的基本都是各家主母。而上一任九原知府文大人事母至孝,又因母亲有诰命在身,得做个典范,于是便在每年重阳,在衙门里遍插茱萸,请些本地上了年纪的长者前来赴宴,以示敬老尊老之意,而后宅也会请些同僚家眷来热闹热闹。

文大人虽然走了,但这个优良传统却保存了下来,是以今日钱灵犀也跟着石氏到府衙来做客,她倒不在乎自己生日有多少人捧场,只是听得大家对自家的酒赞不绝口,心中很是得意。

二姐的酿酒技术真不是一般的长进了,这回过节,她家酿的酒可是最受欢迎的礼品,有些交好之人甚至喝完还主动讨要。钱彩凤一看这势头,只好又抓紧时间酿了许多,也幸好现在搬了严家的那处大宅,后院的地窖宽敞阔大,否则就是有心施展,也没地方搁了。

钱灵犀估摸着,照这情况看来,二姐将来要开个酿酒作坊。那是绝对大赚。相比起布料。北地的人们还是对酒的需求量更高。只是九原本地,除了莜麦,什么粮食都颇为难得,价格也贵。眼下只是应付送礼和自家开销,还不算什么,可要是正经做起买卖来。这个成本就不能不精打细算了。

她正在心里琢磨着,旁边素来和她交好的通判家小姐许如萱却扯着她打听,“你及笄时,是谁给你插簪?”

钱灵犀抿唇一笑。“是我婶娘。”

原本石氏是想请位年高有德的妇人来给她主持,可林氏却坚持要石氏来。石氏因膝下只有一女,眼下虽渐好了,但毕竟钱敏君的傻名声可是一直背了许多年,因此有些顾忌,可林氏却道,“我们乡下人命硬。别看灵丫眼下给您养得娇滴滴的,可也实在不是个柔弱无用的,您就放心好了,碍不着什么事。蒙您关照她这么多年,要是换做别人来,别说这丫头,就是我们心里都是过意不去的。”

石氏听了很感动,也很慎重,这几日天天在家练习。比钱灵犀这个要及笄的人还紧张,可这些外情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许如萱听说是石氏给钱灵犀及笄,顿时笑得眉眼弯弯,“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婶娘,偏我娘还说兴许你家会请温夫人,看来还是我高明。”

钱灵犀偷拧了她一把,“是是是,谁比得上你聪明?所以早早的订下人家呀!”

许如萱自幼便订下亲事,是母亲娘家嫂嫂的侄儿。算是亲上加亲。早约好了等许通判这一任干完,就送女儿过去完婚。

许如萱羞红了脸。拍打着钱灵犀,“你呀,就是惯会取笑我,有本事你将来就别嫁人!”

她一时羞窘,又在打闹之际,难免有些忘形,这声音就稍大了些,听得温夫人顿时转过头来,“你们两个在议论什么呢?谁要嫁人?”

这下许如萱脸一直红到耳根,钱灵犀急中生智,忙道,“夫人听岔了,方才许家姐姐跟我说,看今日前来赴宴的老寿星们,有些人家昌四世甚至五世同堂,这样会治家的人可真是有本事。”

温夫人看她们一眼,倒也不再追究,“说得也是,我虽没读过什么书,可也曾听我们老爷念叨什么,治大国若烹小鲜。可要是依我说,一个家里众口就实在难调了,要管那么大个国家,怎么就如做饭一般呢?果然是他们男人家心胸宽阔才能干的事,要是我们女人家,可就做不来了。”

许夫人看一眼女儿,再接再厉把话题岔开,“就是,我们这眼下还不是在家里,光管着自家的十几口人成天就累是慌,说来真得跟那些老人家多学习学习才是。”

可温夫人突然又把话题一转,“请教是应当,不过说来钱二姑娘也快及笄,婚事可有眉目?”

钱灵犀听得心头一跳,温夫人这是何意?要说起来,她还算是个应对得体之人,八面玲珑,并没有跟自己过不去,可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事?

可是谈及亲事,却不是她这样的闺女能旁听的,虽然钱灵犀很想厚着脸皮赖一赖,可许如萱却要感谢她方才的解围之恩,扯着她离开了。钱灵犀只得跟端画使了个眼色,这丫头笨虽笨了些,但难得的鹦鹉脾气,听到什么就是什么,再错不了的。

等回了家,端画一进门便绘声绘色的学起来。

“钱夫人,如果你们家二姑娘还没结亲,可要我代劳么?…您放心,我知道你们家二姑娘,必不会让她去做什么长妇嫡媳,那也太操持了些。我有几个侄儿,虽未那么成器,但好歹也是读书人,性子温厚,必不至于亏待了你家姑娘。”

软软听得大怒,“这是何意?难道我们姑娘就是合该配给她家那些不入流的人?”

“软软姐姐你别生气,夫人可一个字也没答应呢。温夫人只是这么说了几句,然后就说起她侄女来了。”

钱灵犀听及此才眼皮一抬,“可是那位郡主?”

“正是。听温夫人说,那位郡主好似得了门极好的亲事,已经开始问名了,听说对方还是皇上家的亲戚呢。”

软软看钱灵犀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才问道,“是定国公府邓家世子么?”

端画细想了一想,“姓不姓邓我就不知道了,但的确是定国公府。”

钱灵犀心中了然,怪不得回来的车上石氏不肯跟她多说什么,原来如此。

想想温夫人说要把她配给自家一些庶出旁支的子弟,说实话,还算是抬举钱灵犀了。毕竟她的家世门第在那儿放着,想要配上温家正经儿孙那是不可能的事。

只温夫人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替她说亲是假,想间接的把温心媛和邓恒议亲的消息透露出来才是真的。

听到这样消息,钱灵犀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平静。这一世她早就想通了,邓恒迟早会娶个名门贵女,这才是他应有的人生。但还是有些微微的难过,却不是替自己,而是替邓恒。他一心想要求娶一个意中人的梦想只怕还是要落空了,可将来与温心媛相处久了,也未必不会生出真感情。

钱彩凤曾经说,嫁娶就要寻个自己喜欢的,可真正落实起来,又哪有那么容易?左右不过是在不讨厌的基础上,寻一个还算合得来的人而已。

钱灵犀想,对邓恒,她剩下的唯有祝福了。

石氏肯定知道端画跟钱灵犀说了些什么,但二人很是心有灵犀的都不点破,相互假装不知道,跟没事人似的,反而觉得更加自在。

倒是回家来“侍疾”的钱彩凤看出点眉目来,把小妹堵进房间逼供,钱灵犀原本不想说的,可想想如果老憋在心里,是不是说明她还很在意?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还是当真想找个人倾吐,于是便把事情跟二姐说了。

她说得虽然简略,但钱彩凤托着下巴想了半天,却疑惑的问了她一句,“你不会当真跟那姓邓的有什么吧?”

钱灵犀倒有些不明白了,“你怎么会这么问?”

钱彩凤两手一摊,分析得很直白,“一,你要跟他真没什么,那位温夫人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圈子特意把事情告诉你?二,你要跟他真没什么,为什么婶娘和你会这样怪怪的?要是房亮和赵庚生那俩小子成亲了,你会是怎样?”

钱灵犀一哽,然后苦笑。

这个二姐平素看起来虽是风风火火,不拘小节,可关键时刻却又无比犀利。

也许她的心里并没有对邓恒的奢望,但也不能说她对邓恒没有半点的感情,也许这感情在自己看来已经算不得什么,但落在有心人眼里,还是不一样的。

算了算了,这些事多想无益,钱灵犀决定不如挽起袖子干点实事,“二姐今天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

钱彩凤颇为好笑的白了她一眼,“你就吃吧,当心有天吃成个小胖猪,再也没人要了。不过这两日天气闷热得很,你做几个清淡爽口的来。”

钱灵犀嗤笑,“还说我?那你点菜做什么?”

钱彩凤不理这一茬,想想道,“不如做鱼圆子吧,好久没吃了。难得这时候还有点子活鱼,再过些天,想吃也太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