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灵犀气结,她还真是哪个费事挑哪个!不过说来也真是好久没吃了,那就去做吧。钱二姑娘挽袖下厨房了,可干不了一时就觉得闷热难当,只盼着下场雨才好。

天从人愿,是夜,暴雨如注。

第411章 天命难违

轰隆,又一道闷雷劈下,电光在天边拉出一条长长的银蛇,从窗户映到房里,直闪得人心惊胆战。

钱灵犀并不是胆小的人,可也对这样电闪雷鸣的天公之怒怀有畏惧之心。至于丑丑那个胆小鬼,怕得要命,早早扛着避雷针,躲进空间里的大青石里,死活不露头。

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妖孽呢?钱灵犀原本问过那个小鬼,会不会哪天把雷电引到自已身上来,她好做个避雷针,有备无患。可是小鬼一面嘴上说,只要他不做坏事老天爷就不会劈了他,一面找钱灵犀要了避雷针图样,依样画葫芦做了一个,每逢打雷下雨就挂在空间里大青石上,把钱灵犀气个无语。

根据雷电牵引定律,真要是有雷劈过来了,他是避了,岂不把雷电引到自己身上来了?后来幸亏神婆姐姐给她释了疑,只要丑丑不干坏事,老天爷没那么闲得慌的来劈他。又不是妖孽要度劫,哪有那么多的天雷?

钱灵犀放心了,却悄悄把这件事隐瞒了起来,每回看这小鬼雷电交加时吓得撅着屁股四处躲藏,也是件乐事对不对?

忽地,就见门外亮起了灯光,有人提着灯笼经过。

钱灵犀怕是有什么事,出声问了句,“端棋,你睡了吗?”

“没呢。”端棋不比端画那个打雷也睡得着的性子,今晚雷电交加的,小姑娘也很有些紧张,一直窝被窝里不敢出声,此时听她说话。反而心里踏实了些,起身把灯芯挑亮,披衣出去看了一回,时候不长就回来了。

“是老爷起来了。说是要去查看粮仓。二老爷不放心,要跟着一块儿去,还让二爷带着几个男丁起来守夜。今儿这雨实在是太大了。院子里已经积了不少的水,怕明早会淹。”

钱灵犀忙掀帘起来,“他们还没走吧,你快出去说一声,叫爹等一会儿,我让小黑驮他。家里除了干爹那匹马是骑熟的,其他没什么好马。这样大的雨天,还是小黑稳当些。”

端棋应了出去,不一时钱灵犀也穿戴整齐出屋了。知道外头下雨,她还特意加了件披风,可是外头风狂雨大。她还打了伞,又是在自家的廊沿下走,还是很快就湿了裙摆。

钱文佑已经穿好蓑衣,束好绑腿准备出门了,见女儿这么晚了还特意跑出来,很是过意不去,“这么大雨的天,把你也给折腾起来了,爹身子壮实。骑什么都行,何必非要你的小黑?若是把它淋坏了怎么办?”

钱灵犀生气的瞪一眼过去,“爹您就别废话了!小黑机灵,在雨地里万一有个好歹,它多少还能照应些不是么?它若淋坏了,有我伺候它。您若是出点子什么事。我才不管呢!”

钱文佑虽然被骂,却呵呵笑着,反过头来不住给女儿赔罪,“好了好了,是爹错了。哎呀,这还是有女儿好呀,知道心疼爹啊。”

钱灵犀白了爹两眼,跟小黑交待了几句,小黑马乖乖的出来,任人给它套上了马鞍马蹬。

钱文仲也已经收拾好了,石氏跟在后头,再三谢过钱文佑,因风狂雨大,没有马出门实在寸步难行,家里除了留下一匹应急的马,其余全给随行的家丁套上,嘱咐几人路上小心,这才把他们爷几个送走了。

钱灵犀和石氏对视一眼,两人俱是面有忧色。

钱文仲冒着这么大雨,一意要出去,她们娘儿俩没一个劝的,就是因为心里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因洛笙年一意要做出政绩,是以九原收了粮食后没有对外发卖,而是全部堆在了临时搭建的仓库里,准备脱粒磨面加工制作。可是刚忙完收割,大伙儿都想歇一歇,这些后期工作就相应的推延了。

可眼下突降暴雨,万一这大雨淋湿了粮食可怎么办?便是没有淋湿,万一受潮变质,那也是了不得的事情,是以钱文仲忧心忡忡,必得要亲自去看着无事才可安心。

这一夜,钱灵犀到底没睡安稳。夜里醒来好几次,都听见大雨噼里啪啦打着屋檐,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起来,雨虽小些,但仍在下。幸好眼下所住的严家大宅是刚刚休整过的,倒没有什么漏水的地方,只是北方排水的沟渠浅,已经淹得漫了出来,但且喜还能顺畅的流通,只是水流湍急,看着人眼晕。

早饭还没端上桌,家里负责采买的家丁就来告急,“…刚出了门没几步,却见外头全都淹了,也不知水的深浅,便是有车也不敢前行,只得折返了回来。待要如何,还请夫人示下。”

石氏忙道,“少买一天的菜也不打紧。这样大的雨天,哪里还有人来卖菜?且看有什么就凑合凑合一日吧,只扬名上哪儿去了?”

正问着呢,钱扬名一身透湿的回来了,脸色青白,疲惫之极,一问才知昨夜自家没有进水,全是钱扬名带几个家丁在外头挑沙挑土,沿着家中外围拍了一层堤坝所致。

他沙哑着嗓子告诉众人,“四周邻居家没有不进水的,幸好昨晚咱们动手得早,否则到了今日,可就难保了。我在那儿留了两人,帮着邻居家搬运东西,婶娘您安排一下,吃了饭带两个人去替换吧。”

石氏连连点头,赶紧让他吃了饭先去睡一觉,可钱扬名没法歇着。钱扬威那儿也不知是何情况,他那儿还有个就快生的孕妇呢。眼下家中只有钱扬名这一个能管事的男丁,所以他吃点东西就急匆匆骑着家里唯一的马往那头去了。

石氏在家就张罗着让厨房多蒸些馒头,预备着给有困难的邻居家送去。

此时邻里之间的关系可远比现代亲密得多,尤其是在遇到天灾**的时候,更应该互帮互助。说直白些,你此时帮了别人,就等于帮了自己。否则大家都遭灾了,就你家好过,人家一生气,一锄头就能毁了你家辛辛苦苦筑起的堤防。

钱灵犀很想出去帮忙,奈何家里没有任何代步工具,外头那么大的水,她就算有丑丑,也不能施展于人前,只能留在家中帮忙打点家务,派几个水性好的家丁结伴去隔壁左右看看。

趁人不备爬上高梯,左右环顾,外头的情况真是不太妙,四下里望去,皆是一片泽国。后来据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丁回禀,其实除了进水,大部分人家情况还好,毕竟九原风大雪大,房屋都建得极其结实,不比南方的茅草棚,风吹吹就能倒下。眼下家家户户都忙着筑堤舀水,没工夫生火做饭,他们送去的干粮极受欢迎,好几家都表示等水退了会过来道谢。

这些倒是不用,只是钱灵犀眼下很担心邓恒的马场,象冯三喜他们家,建的可全是地窝子,半截埋在地下的房子虽说不怕刮风和下雪,却最怕这种大雨天。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做好排水设施,否则那可真是要人命了。

钱灵犀的担心不是白费,眼下,马场那儿已经淹得一塌糊涂了。

所有的地窝子全泡在水里,除了屋顶,根本没有站脚的地方。虽然值钱物件都抢出来了,可这么大的雨,谁家也没有先见之明,事先备好雨棚,所以除了少数装在箱笼里的贵重物品,一应棉被衣裳尽皆湿透。

东西湿了也就罢了,马儿照管可是个大问题。这雨水潮湿,最容易生病,要是万一发起马瘟,那整个马场就化为乌有了。大伙儿从昨晚忙到现在,全是一夜没合眼,没吃上一口热汤热饭。

全嫂子站在屋顶指天大骂,“你个不开眼的贼老天!有这么下雨的吗?没完没了,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冯三喜愁眉苦脸的劝,“嫂子,你就别骂了,我肚子好饿,咱们先得找个地方做饭去吧。”

全嫂子忿忿剜他一眼,却是长出了口气,“行啦,我也不过骂几句出出气也就完了,只是眼下到处都是水,炭都湿了,哪有柴火来做饭?要不你骑匹马,到城里去买些干粮回来算了。顺便再去钱姑娘家里瞅瞅,看她家怎么样了。要是遭了灾,赶紧回来报个信,我们也好去搭把手。”

冯三喜不解,“钱家老爷可是做官的,又是住在地面上,怎么会被淹?就算她家遭了灾,自有官府救助,又哪里要咱们去帮收?”

全嫂子恨铁不成钢的白他一眼,“你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不管钱家有没有事,你去问候一声不成吗?她不要我们帮,我们说不定还需要人家搭把手呢!算了算了,这话你也说不清楚,赶紧过来,把这些东西捆在马上,先送到你哥那儿去,我亲自进城一趟。这贼老天,尽会跟人作对。”

她是恨极了老天这场豪雨,可也有人无比欢愉的迎接这场雨的到来。

高杰捋着胡须,含笑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眼瞧着姜伯勤从外头进来,问,“情况如何?”

姜伯勤笑得一脸谄媚,“果然一切尽在姐夫您的预料之中,粮仓那儿已经乱成一窝粥了,我去的时候,就见代王爷给淋得跟只落汤鸡似的,在雨里跳脚骂人呢。”

高杰哈哈大笑,分明痛快之极,“竖子无知,天命难违啊!”

第412章 天灾人祸

姜伯勤书念得少,没明白姐夫这话是什么意思,只知奉承,“还是姐夫吉人自有天相,这场雨一下,压根就不用我们动手,姓洛的那小子就得歇菜。不过我听他在那里嚷嚷,要找韩大帅想办法,姐夫,咱们可不能遂了他的愿!”

高杰点了点头,“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且不必心急。我听说你前些时看上一位姑娘,意欲娶其为妻,却给人生生抢了去,可有其事?”

姜伯勤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有些打鼓,“姐夫,那个,我…”

高杰却是高深莫测的笑了,“这夺妻之恨,可不能忘啊。”

姜伯勤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明白了,可到底还是不太明白。

高杰摇了摇头,又拍拍他肩,低语几句,姜伯勤总算是明白过来了。点头哈腰的赔笑,“我明白了,立即就去做。”

高杰命人备轿去找韩瑛了,可姜伯勤却看着高杰背影,心生畏惧。要说毒,可真没人比他这姐夫更为狠毒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钱灵犀总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场大雨,带来的不仅是麻烦,还有灾难。

钱扬威那块因为地势低,屋子淹了一人多高,家里没卖完的一批果酱全部报废,徐荔香说起来就是欲哭无泪,“…还有那么多的衣裳被褥,也抢不出来,辛辛苦苦干一年,这倒折损了大半进去…”

“你还有脸哭?”钱扬威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发了火,“早说了家里搬新房,咱们就一起搬过来。可你偏不。总是找借口推来推去,结果这么一场大雨,闹得霜儿动了胎气,这都要早产了。你不关心她们母子安危,却净说些有的没的,有意思么?”

真没意思。

全家人都觉得很无语。幸好钱扬名一早就往那边赶,才算帮着把这一家三口接了出来。稳婆赶来的时候,董霜儿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石氏赶紧让人去请了大夫来,又开箱取了珍藏的老人参拿出来给她吊着命。

眼下董霜儿在那边生孩子叫得凄惨无比,这边徐荔香还心痛她的果酱和物件,你就不是一家人,只是个亲戚朋友也不能这样吧?

钱灵犀其实很想脱了鞋子甩她一下子。不过毕竟是哥哥的老婆,不大方便做这种事。但是母女同心,她想做不能做的事情,林氏从产房里冲出来做了。

一鞋子甩在徐荔香的脸上,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要是还在这鬼哭狼嚎,信不信老娘现在就休了你?滚去一边呆着!”

徐荔香捂着脸上的大红鞋印,羞愤难当的冲回房间。

耳根终于清静了。

钱扬名眼看这女人生孩子他也帮不上忙,便又想出去,“我想去染坊那里看看,虽然咱们一时不做生意了,可要是人家遭了灾,能帮就帮一把吧。”

这是应当,可钱灵犀突然也想起一事。“那你也到房亮哥哥,还有樊将军府上瞧瞧,他们租的都是小房子,只怕没有我们这里经得起雨水。要是不好,就让他们搬过来,眼下咱们的房子大。收拾收拾还是可以安排下的。婶娘,您说呢?”

“正该如此。”石氏连连点头,又嘱咐他道,“别忘了还有严家,眼下我们出不去,不方便陪着你过去,但事有从权,你很应该去看看的。”

钱扬名微红了脸,石氏又看一眼钱彩凤,交待他道,“顺便也到唐家看看,不管如何这点子情面是要做到的,别给人说闲话。你跟我过来,我拿些钱给你,他家要是淹了,就说咱家现在生孩子,有血光之灾,让他上客栈住去,别招惹回来就成。”

钱彩凤低头行了个礼,“劳婶娘费心了,这钱我出吧。”

石氏嗔道,“傻丫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看你妹子何曾跟我客气来着?”

钱扬名出去了,这里董霜儿继续叫得凄厉。石氏怕钱灵犀姐妹俩没生过孩子的留下心理阴影,让她们跟钱扬威到旁边说说话,料理着家务,自己进去帮忙了。

眼看大哥焦急得走来走去,钱灵犀为了让他分心,问起糖厂的情形。

钱扬威摇了摇头,“那地方跟我住的地方一样,地势都低,损失只怕是免不了的。”

那邓恒算不算是因祸得福,躲过一劫?只是邓悯可怜,听说他就要回去了,没想到临走前老天给他背了这么口大黑锅。

钱灵犀摇了摇头,只希望他不是有心算计自家大哥才好。否则,那真是报应了。

董霜儿头胎子生得艰难,从一早叫到晌午,都没能生下来。家里人等得火急火燎的时候,钱文仲回来了,不过却给钱敏君哭着带人抬回来的。

石氏从产房出来,见这情形是又急又气,一巴掌拍在女儿身上,厉声喝止,“光会哭有什么用?你倒是说话呀,你爹这到底是怎么了?还有你叔,他人呢?”

钱敏君给娘这一吓,哭是不敢了,只越发的说不出话来,还是跟回来的赵大娘脑子清楚,三言两语把事情交待了明白。

原来昨夜一场暴雨,钱文仲是早早想到粮仓可能会出事,就和钱文佑赶了过去,那时粮仓已经有些开始漏雨了,幸好他们到得及时,立即组织人上盖下堵,暂时控制了局势。

可是没想到这雨不停的下,而粮仓当初在洛笙年的指导下,为了将来磨面容易,建在一处水源旁边,到了天快亮的时候,那小河涌入山上流下的大量泥浆,突然就泛滥起来,大水瞬间冲垮用作堤防的护拦,虽然钱文仲带人拼命抢固,但还是有两个粮仓进了水。

当下事态紧急,不得不去找洛笙年来了。

洛笙年虽没岳父这般有责任心,却也知道好歹,一听说粮仓出了事,慌得顿时扔下筷子,连早饭也没吃就赶了过去。眼见情况不妙,他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小王爷也亲自动手开始干活。

还是钱文仲脑子清楚,眼下需要的不是一个壮劳力,而是很多很多的壮劳力,这么大的雨,光凭他们监事院几个人可不行,得立即去找韩瑛,调集军队和物资前来救援。否则这一季的粮食要是泡汤了,洛笙年别说立功,就是不回京被皇上修理,也得被九原所有的将士们给唾弃死。

洛笙年去了军部衙门,本来都和韩瑛说好了,不料高杰突然冒出来,搬出一大堆的理由,就是死扣着不肯出人出力。洛笙年急得在那儿差点跟人发飙,好歹还是韩瑛有计谋,折衷拿了个方案,又让洛笙年去盛行恕那儿跑了一趟,算是三方合作,双边派出了救兵。

眼下粮仓那边的局势暂时稳定了下来,可钱文仲却年大体弱,淋了一夜的雨,又累又乏,这才晕了过去。却恰好因钱敏君担心相公,冒雨给他送饭,遇着这事,可把她吓得魂飞天外,急忙把老爹先送到医馆去瞧过,然后开了药又送了回来。

至于钱文佑,他倒无事,只是眼下被洛笙年拖着在指挥现场。眼下洛笙年是真的怕了,那么多的粮食,要是出点子事,他可怎么赔?

好歹钱文佑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又长期居住在江南,对于应付雨水粮食这些事情算是半个土专家,有他在身边,洛笙年心里多少能踏实点。

听说这情况,石氏多少也能安心点了。她招呼着人把钱文仲抬起里屋,打来热水给他擦洗身子,换干净衣裳。而林氏由此及彼,也担心钱文佑一身湿衣的会生病,她得照管媳妇,只好吩咐钱彩凤赶紧去厨房多煮些姜汤,再做些大饼包子什么的,给钱文佑送去。

钱彩凤心里也惦记着唐竟烨,连钱文仲都忙得晕过去了,也不知小叔如何,又给他也准备了一份。

钱灵犀见各处都插不上手,而钱敏君又神态悲苦,便把她拉进自己屋子,细问她怎么哭成这样。要说钱敏君应该早知钱文仲没有大事,她又跟父母感情极好,也不至于被石氏吼两声就说不出话来

得妹妹这一劝解,钱敏君总算是找着人倾诉了,眼泪又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哽咽了半天总算是断断续续把话说了明白。

原来她一番好意去给洛笙年送饭,却给洛笙年一番大骂,还嫌她添乱,把她往外赶。钱敏君就不明白了,“…我明明是想和他同甘共苦的,怎么他会这样?”

她一番好意,付诸东流不说,还挨一顿臭骂,换谁谁受得了?

可钱灵犀想想,觉得洛笙年是该骂,但钱敏君的想法明显也有失偏颇了,“姐姐去看他虽是一番好意,但你有没有想过,姐夫正是着急的时候,他为公事操心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情吃饭?再说,你看我们也很担心干爹,可婶娘什么时候不经干爹许可就随随便便到他的衙门里去?”

钱敏君一时语塞,钱灵犀又温言劝道,“你是姐夫身边最亲近的枕边人,又是在那样一个时候到他身边,他心里憋着火,不冲你发还能冲谁发?我就不信,我若去了,他会这么劈头盖脸骂我一顿。”

钱敏君越听越有道理,眼泪不觉就止住了,哑着嗓子问,“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钱灵犀正想提点意见,却听丫鬟来报,说是全嫂子来了。

第413章 否极泰来

听闻钱灵犀有客到,钱敏君忙擦了泪道,“你快去见客吧,回头再跟我说。”

可钱灵犀却命人打水进来给她洗脸,“姐姐要信我的话,就梳洗了赶紧家去吧。眼下这时候,姐夫不需要你抛头露面为他做什么,只需要回家的时候能有热汤热饭,在他想开口的时候有个人能听他的烦恼,让他觉得自己有个安乐窝就好。等事情过去,他会念着姐姐的好的。你若不信,就去问问婶娘,我这会子不陪你,先去见客了。”

钱灵犀也着实担心马场出事,赶紧到了二门的客厅,全嫂子也是一身湿漉漉的,正坐在厅里捧着姜汤在喝。见她过来,先笑着对一旁的丫鬟表示赞赏,“从昨晚到现在,可就是来了你这儿才有碗热汤喝,谢谢这位大姐了,要是方便,再给我拿点吃的就更好了。”

钱灵犀忙让丫鬟再去找一套干衣服给她换上,可全嫂子却摆手不用,“纵是换上,出门又要淋湿,不必白费力气。我来,就是看看姑娘这边是否安好,眼见你们无事,我就安心了。”

钱灵犀谢过关心,又问她马场的情况,全嫂子实话实说,“很不好。昨晚累了一夜,才把马儿暂且安顿好了。可是草料什么的都受了潮,也不知能撑几天。还有人住的地方全都淹了,眼下只能全挤在刘管事那三间大房子里。我来前才在街面上问了一圈,眼下无论是米面还是柴炭,统统涨得厉害,我们暂时吃饭还没问题,只不知这雨还得下几天,要是时间拖长,把马儿拖得病了,可就麻烦了。”

听她言语里的求助之意,钱灵犀不废话了,“那你说。有什么我能做的?”

全嫂子却摇了摇头。“原本我来是想求姑娘弄一处住所,好歹让我们有个容身之所。可是待我进得城来,却见许多地方淹得比我们那里还厉害,就算是咱们进了城,只怕也是不方便的。再有那些马,也要人照管。不可能丢在那儿,所以想了想,只是让姑娘知道这情形就完了。不过有件事我得跟姑娘先打个招呼,若是真的情况不好。我们便只好卖些劣马,以保全好马了,将来世子那里,还请姑娘帮我们说说。”

全嫂子把该说的说到,吃顿便饭就走了。钱灵犀让厨房给她装了几大笼馒头,还有两坛子腌菜。这些东西眼下都是最实用的,全嫂子并不推辞。只是想起马场的前途,钱灵犀实在有些忧心。

不管什么生意,刚起步时的积累最要紧,邓恒的马场才走上正轨,如果不出意外,等到明年,第一批马儿就可以组队接活了。可若在此时突然又把规模压缩下来,明年为了繁育新书,还是无法开始营业。这一年损失的银钱是小,但若是有人想到这条财路,提前拉一批成年马来参与竞争,那邓恒好不容易占领的一点先机就损失殆尽了。

无论如何不能卖马。钱灵犀考虑再三,都觉得不能卖马。可若是不卖马,就得想办法替马场寻一个转机,那得怎么办?

蓦地,董霜儿又是一声惨叫,把钱灵犀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暂且搁下心事。快步过去。却见钱扬威正和邓悯身边的一个管事在说话。

“…您老也看到了,实在不是我不肯回去帮忙。只是我媳妇正在里面生孩子,这种时候让我怎么走开?”

那管事也很为难,“二公子也不是不知道你家的情况,但凡要是有一点办法,就不会来找你了。可作坊里的事一直是你管着,你要不去,实在有许多事都弄不清楚。”

钱扬威两边看看,不住搓着手极是为难。

钱灵犀想想,出来说话,“大哥,要不你先去看看吧,嫂子这儿有家里人看着,不会有事的。”

人命当然比生意要紧,但若是生意做不好,人也活不好。钱灵犀有保命葫芦,可以保董霜儿母子性命,而糖厂是钱扬威一家赖以为生的重要支柱,糖厂真出事了,他们家也就断了生计,只怕这也是董霜儿不愿意看到的。

钱扬威还在犹豫,钱灵犀亲自进去,很快把林氏请出来了。

林氏伺候媳妇生产辛苦,抬袖擦一把满头大汗,没好气的白儿子一眼,“你个大老爷们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去忙正经事吧,你媳妇在里头已经知道了,她也说这回大水冲毁了不少东西,你个当爹的要不赶紧去挣些银子回来,小心连儿子也养不活!”

钱扬威又惊又喜,“是个男孩?”

林氏点头,“已经摸出来了,只是头胎子,估计要生下来还得有一会子工夫。你快去忙吧,晚上早些回来就是。”

钱扬威这才走了,只是那管事却又多看了钱灵犀一眼。

钱灵犀察觉到了,却没空理他,自去给董霜儿倒了碗水,挤了几滴空间里的清泉进去。

到了晚饭前,董霜儿终于产下一子,因是早产,孩子才五斤多一点,小小的一只,跟小猫儿似的皱成一团,哭起来都细声细气的。

董霜儿一时下不出奶水,外头大水未退,就是从前说好的几个奶娘也接不进来。听着孩子哭声,把人急得鬼火直冒。

幸好某人还藏有不少最近在集市上跟北燕人买来的奶疙瘩奶皮等物,蒸软了用米汤兑稀,拿小勺一点一点喂给小东西,倒是吃得很香。

眼见孙子吃饱睡着了,林氏望着孩子叹息,“这回还真亏了你三姑那张馋嘴,要不是她弄了这么些来,你就只好喝米汤了。”

钱扬友很骄傲的挺起小胸脯,“三姐会买这些多,那是因为我也爱吃,娘您看,这回算是学以致用了吧?”

钱灵犀红果果的看一眼弟弟,这事儿很光荣么?学以致用这成语是这么乱用的么?

钱文仲本无大碍,睡一觉醒来听见雨声停了,家里又添了个小子,很是欢喜,“这就是否极泰来啊,咱们家下个辈分正好是水字辈的,不如我托个大,这孩子就叫泰来。如何?”

甚好。全家人都没意见。

至于小泰来。人家正闭着眼睛香喷喷的睡着呢,更加不会有意见了。

入夜之前,钱扬名终于赶了回来,还带回一个美女。

樊家房家虽然都被淹了,但两家为求避嫌,分别搬进了军部衙门和知府衙门。只是那边屋舍窄小,房亮和几个男丁挤在一起不要紧,只是采蓝不好安排。因这丫头美貌,房亮也怕多生事端。便让她到钱家来暂住几日。

石氏把这差使交给钱灵犀,钱灵犀把这差使交给软软,软软在自己房中给她加张床铺也就是了。

“…至于染坊那里,情况不大好。咱们那批布是出完了,可吴师傅贪心,抄了咱们的花样,印了一批粗布想往外地销。给这回大雨一冲,损失惨重。要不是我去,还真不知道他居然背着我们搞这些名堂。”

眼见钱扬名说着这话,却并不十分气愤的样子,钱灵犀问,“那你决定帮他了?”

钱扬名叹气,“本来是不想帮的,但是后来看他那一家子老小跪在我跟前,又有些心软。不过都是想多赚几个钱罢了。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没答应,只说要回来商量商量。”

他看一眼钱彩凤,“我的意思是,帮他们可以,但得有个说法。若是这染布坊想长长久久的做下去,还是得咱们自己做东家才好。”

钱彩凤顿时在心里打起了算盘,“那得要多少钱才能盘下?我的嫁妆可全在唐家扣着…”

钱扬名却笑了,“妹妹这话就错了,咱们自己要当东家。也不一定要全部买下来。若全部归了姓钱的。只怕吴师傅往后也不肯十分尽力了。咱们只要占到五成以上的分子,不就够了?”

钱灵犀刮目相看。“二哥很可以啊,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

钱扬名脸上微红,很不好意思的道,“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我回来时去了趟严家,顺便说起这事,是严老爷教我的。他还说,若是咱们真的要做,他帮忙找中人,到时订份文契,保管吴师傅再不敢有私心。”

钱灵犀抿嘴直笑,这就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钱彩凤想了想,“二哥,这买卖最早的本钱虽是我出的,但若是谈成了此事,不管钱家占多少份子,你我一人一半吧。”

钱扬名一怔,“这是为何?我又没出本钱,不过担个虚名而已。”

钱彩凤瞟一眼旁边会意偷笑的妹妹,轻哼一声,“就兴她跟大哥合作,不兴咱们二人合作么?将来我还想开个酒庄,到时这染布坊只怕是得全部交给你打理了,我生生占一半去,说来还是我占了你的便宜呢。”

钱灵犀促狭笑道,“二哥,这么大的亏你可吃不得,回头二嫂进了门,不定得怎么骂你笨呢!”

钱扬名哈哈笑了,“那我这个亏还非吃不可了。否则在这个家,将来还怎么立足?”

末了,他也说起唐家情形。

那父子二人,皆是只会享受,不会干活的,昨晚那么大的雨,愣是没一个起来打理,弄得半夜睡得人和床板都飘了起来才知道出事。不过他们倒是舍得花钱,早开了钱彩凤的箱笼,去客栈住下了,钱扬名去看过一回,尽过亲戚情份也就算了。

晚上,洛笙年打发人来说,把钱文佑留他家了,让人别担心。钱灵犀忽地想起钱敏君来,才知早被石氏骂过,赶回去了。

大雨已停,大家心头都安宁了,接下来事情虽多,但人人脸上都重现了希望。

翌日一早,钱扬名正要出门去办染坊之事,忽地有两个官差上门,带着文书,竟是要拿了他去。

“有人上衙门,把你告了,说你们家仗势欺人,强抢民妻!”

第414章 夺妻之恨

俗话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足见杀人老爹和抢人老婆是多么的遭人忌恨。而南明律法里有明文规定,强抢民妻,也是一条重罪。如果确有罪证,流放三千里,那是最轻的惩处了。

可是钱灵犀就不明白了,钱扬名娶严青蕊,一个男未婚,一个女未嫁,为何也会给人告了?

钱文仲早早去了衙门,家中无人主事,又有产妇和新生儿需要照料,最后商量一番,也只得由她把钱扬武抓着一起跟去了衙门。幸好这儿还有个熟人,等了一个多时辰,房亮神色匆匆的赶了出来。就在附近的茶楼里,将打听的结果向钱灵犀汇报如下。

“是姜伯勤把扬名给告了,据他所说,他是一早就向严府上门提过亲的,为此还把家中的妻子也给休了,原本严府已经答应,只因你们钱家当中横插了一杠子,以势相逼,故此严家才毁婚弃约,另结姻亲。”

“他这完全是颠倒黑白,信口雌黄!”钱灵犀怒不可遏,“他也不拿镜子照照,就他那德性,严家怎肯把女儿嫁给他?他那亲事说定了,有人证没有,有物证没有?就这样的烂状子,你们衙门怎么也能受理?明显说不通嘛!莫不是你们怕了姓高的,所以沆瀣一气,要陷害二哥?”

房亮不吭声,直等钱灵犀噼里啪啦撒完了气,才道,“衙门办事,自有衙门的规矩,公说公有理,婆有婆有理。岂有不问缘由就乱下结论的道理?好比今日如果是你受了冤屈,可是来了衙门还没等告状就被人拦下,你服不服气?”

钱灵犀一哽,顿时火气下去了三分。钱扬武忙打了句圆场,“衙门本来就是讲理的地方,岂有不收状子的道理?三姐。你这样怪衙门,实在是没有道理。”

钱灵犀有些赧颜,房亮却毫不在意的将面前没动的茶水端起,捧到她的手边,“姜伯勤是把扬名告了,可还没有定罪呢,你急什么?再者说。扬名可是有功名的人,轻易不会让他下跪,更不会对他动刑。请他来,不过是把事情说清楚,哪里就会屈打成招了?”

钱灵犀接了茶喝下。火气又下去了几分,此时脑子也清楚了,想事情也明白了,“严家办事仔细,必不会留下什么把柄,这事情姜伯勤不告严家,却来告二哥,摆明只是要跟钱家作对。可他一个跳梁小丑,自然没什么用意。有用意的只怕是他姐夫吧?”

房亮在旁边的椅上坐下,目光赞赏,“方才还以为你变笨了,原来你还是想得明白的。”

钱灵犀给他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问,“那高大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房亮摇了摇头。干脆利落的答她三字,“不知道。”

这回连钱扬武都明白过来了,“这事只有去问姓高的才知道,那姓高的肯定是想等着咱们主动上门去求他,才好跟咱们谈条件。就算二哥没有抢人的妻子,可毕竟进了衙门,于名声有碍,就算只是为了息事宁人,恐怕咱们也不得不低头了。”

可钱灵犀想了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妥,“如果只是抓着此事,高杰没这么大胆,敢肆无忌惮的来寻我们家的麻烦,若是咱们咬死了并无此事,再反咬一口,姜伯勤出了事,高杰面上也不好看。”她忽地脸色一变,“他敢这么肆无忌惮,一定还备有后手!”

房亮显然也是同样想法,可问题就是这个后手到底是什么?

钱文仲为官多年,做事老成,想来是无事的。而洛笙年眼下的焦头烂额是有目共睹,高杰尽可以在明路上参他一本,不至于暗地里做这样的文章,那还有什么事,是他们没想到,又最容易出纰漏的?

钱灵犀想了半天,只觉得尚有一处可能,“房亮哥哥,拜托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大雨初停,百业萧条,人人忙着排水排涝还来不及,哪有空做生意?

可衙门里管收税的官员却还闲不下来,正因为他们暂时无事了,才会被全部抽调到一线的排洪救灾工作中去。

唐竟熠一到衙门,就接到去附近村庄勘查灾情的任务。不由得忿忿嘟囔,“有好事情的时候轮不上我,这苦哈哈的时候就想起我了。又不是正经拿俸禄的官儿,凭什么这么卖命?”

他眼珠一转,扯了个由头,说是岳母重病,媳妇家的长嫂生产,得告假回去照料。人家也不好说什么,只私下调笑,“听说你岳母有你媳妇照料,怎么这会子还要你去呢?就是你长嫂生产,难道你还能照料产妇和婴孩?”

唐竟熠脸上一热,随即振振有辞,“她们虽不要我亲自照料,但这大水一来,家中事多,怎少得了主事之人?”

他大摇大摆的袖着两手就去了钱家,自觉肯不避血光之灾的去看看就算很给面子了,所以什么礼品都没带。

可到了钱家,还没进门就见徐荔香挎着个篮子鬼鬼祟祟的出来,唐竟熠心中生疑,悄悄跟了上去,就见徐荔香绕到后头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子里,择块干净些的地方蹲下,取出篮子里的东西开始焚香祝祷一番,然后拿着石头在拍打一张歪歪扭扭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