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给他们好看

唐竟熠几乎是诚惶诚恐的将姜伯勤请回了屋,唐竟烨本不想理这些烂事,但怕他们商量了阴谋诡计祸害嫂子,还是站在屋外的窗下细听。

因家中没有外人,姜伯勤倒也不避嫌疑了,直截了当的告诉唐竟熠“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眼下是什么局面,相信不必我多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我要来告诉你的就一句话,横竖事情已经这样了,你现在想要无罪脱身,就得一口咬死钱家。你今天打的那个不过是个妾,对吧?你可是有功名的举子,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别人都看到她先羞辱你,你才还的手,虽然出于一时激愤力气大了些,但这也是情有可原的。等到上了公堂,你只要咬死了这一点,你就无事了。”

唐竟熠听得心中稍安,可还是不放心的确认了句“真的?”

“当然是真的。”姜伯勤一脸笃定,又问“钱家的人来过没有?”

唐竟熠摇头。

姜伯勤越发笃定了“看吧,钱家的人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听说这事还牵扯到你夫人,对吧?”

唐竟熠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姜伯勤笑得颇为阴险“若是如此就更好了,到时有什么扯不清楚的,你就把你夫人一起拖下水。难道钱家还敢告吗?看看他们家至今都没动静,不就是顾忌到这些?”

唐竟熠啊了一声,只觉茅塞顿开。钱彩凤虽说要跟他和离,但毕竟还没有和离不是吗?徐荔香的事情虽说自己有错,可追根究底起来,还是钱家蒙骗自己在先,所以自己才不是理亏的那一方。

姜伯勤还在那儿分析得头头是道“你告钱家的全是罪证确凿之事,只要你不反口,钱家绝对没有办法洗清罪名,而只要你把钱家脱下水了,他们哪里还敢得罪你?就算真来告你行凶伤人,你也可以反咬他们一口,说是他们串通,故意演这出苦肉计来陷害于你!”

对呀!唐竟熠一拍大腿,佩服得是五体投地“还是姜大哥有见识,本来就是他们串通起来演的一出戏!否则怎么这么巧,就让我打那个徐氏?”

“你明白最好啦。”姜伯勤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低语“所以这件事你半点也不必担心,只要你把钱家扳倒了,回头我姐夫定不会忘了提携你的。他说军部衙门里还有个参军的空缺,虽然官品是低了些,但也是正经官员不是?等到此事了了,就将你举荐上去,然后有我姐夫关照,你还怕不飞黄腾达么?”

送走了姜伯勤,唐竟熠一扫之前的颓势,简直是扬眉吐气,神采飞扬!好似已经穿上官服,耀武扬威的走在钱家人面前,把他们一一踩在脚下。

“哥,我觉得这位姜大爷的话,信不得!”忽地,唐竟烨进来,兜头就对飘飘然的唐竟熠泼了一飘冷水“他挑唆着你跟钱家斗,无非是高大人想从中谋利。你若事成,他不一定会帮你,可等你事败,他却绝不会来拉你!”

唐竟熠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去这些?忿然道“你才是吃了钱家几天的饭啊,就成他们家的走狗了?钱家让你嫂子跟我和离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们先不仁,就怪不得我不义!”

唐竟烨反驳“哥,真是钱家先对不起你么?你仔细想想,你待嫂子可有几分真情份?”

唐竟熠恼羞成怒了“什么情份不情份的,关你什么事?你给我滚,我的事还轮不到你多嘴的地步!”

唐竟烨还想再劝几句,唐父一棍子已经打到他身上了,听说大儿子会没事,他似也找到了主心骨,重又抖起威风“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难道还想胳膊肘往外拐吗?我早就说了,这门婚事不合适。要说起来,是钱家高攀了我们,他们家想和离,我们还要休了那个媳妇呢!竟熠,你别怕,等休了她,爹再给你另娶个好媳妇。”

唐竟熠却咬牙切齿的道“我才不会休了她,我就要把她留在家里,慢慢的折磨她。钱家要给我好看,我就要给他们好好看看,他们如此欺我,会是个什么下场!”

话音刚落,门又响了,这回,是钱家人找上门来了。

“让他们进来!”唐竟熠趾高气昂的开门迎客了,大马金刀坐在堂中,立意要狠狠给钱家一点颜色看看。

钱灵犀进来的时候就颇觉古怪,瞧唐竟熠的模样显然是邋遢不堪的,但看他的眼神却透着一股奇异的亢奋,象是打了鸡血似的,未曾开口,便觉出他的斗志昂扬。和钱扬名交换一个眼神,兄妹俩不约而同的沉一口气,让自己更加冷静。

“你们来是干什么的?”还没等他们开口,唐竟熠先挑眉瞪眼,咄咄逼人的开口了“怎么不去告我?”

见他态度嚣张,钱扬名到底是年轻男子,忍不住动气道“姓唐的,你猖狂什么?难道是我们家不敢告你么?”

“你们当然不敢告我。”唐竟熠还得意洋洋的翘起了二郎腿“因为你们家心虚,明明是你们家合伙做了笼子来陷害我,若是你们要告上衙门,那就正好,把钱彩凤那个贱人绑上,一并送到公堂上去啊。”

钱扬名心中咯噔一下,他怎么知道自家顾忌着彩凤,投鼠忌器的不敢告他?

旁边钱灵犀心思急转,唐竟熠的态度变得这么古怪,肯定是有人挑拔,她左右一看,就见唐父老神在在的独坐一旁,意态笃定,而唐竟烨却在另一边,面上隐有气愤之意,她灵机一动,放软了口气先岔开句话“姐夫,能不能请唐老伯和唐二哥都回避一下,我们有话想单独对你说。”

听她还管自己叫姐夫,唐竟熠自觉底气又硬了三分,梗着脖子道“君子坦荡荡,有什么话,你说直说吧!”

钱灵犀淡淡一笑“那好,请恕小妹得罪了。冒昧的问一句,西街那个香油铺子的生意可还好么?”

唐竟熠露出些不安之色,眼神闪烁“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钱扬名会意的看妹妹一眼,接着朗声道“那铺子开了好几十年,生意一向十分稳定,纳税也及时,可不知为何,最近的税银却减了不少,不知这是何故?”

“说来我这儿也收到件稀罕事物,姐夫不如帮着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钱灵犀从袖中取出一张借条,似笑非笑的递到唐竟熠的面前。

唐竟熠展开一看,顿时吓黄了脸,这借条不是他之前诓骗一些商户孝敬时所留,怎么到了钱灵犀的手里?

来不及细想,他便将借条放在烛火边引燃,然后快速扔在自己身后,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无赖模样。

可钱灵犀嘻嘻笑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张借条来“烧得好,可我这儿还有许多呢,姐夫要一张一张的来烧只怕会累着。”

唐竟熠咽了咽唾沫,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说话也没那么有底气了“你…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钱灵犀不答,反问了一句“你说呢?啊,我记得从前街上有个卖果子的小贩,他家有个媳妇长得还挺标致的…”

“别说了!”唐竟熠厉声将她打断,脸上到底有几分挂不住,看一眼唐父和弟弟“你们都出去。”

见此情形,唐竟烨反倒放了心,顿时扭头就走。而唐父犹豫了一下,到底也离开了。

灯光下,钱灵犀笑意更深“这才对嘛。人少些,总是好说话了,对不对?”

没了外人,唐竟熠也无须伪装了,沉着脸道“光凭这些字条,又能证明什么?”

“但要是人证物证俱在呢?”钱扬名走上前来,不屑的瞥着他“你干过什么好事,自己心里清楚,若是全部闹到公堂上,你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颠倒黑白吧?”

听到公堂二字,唐竟熠忽地镇定下来了“有种你们就去告啊,判我一个斩立决,你们家又能落得什么好?别忘了,我现在还没跟那个贱人和离!”

“谁说要跟你和离了?”钱灵犀凉凉的看着他“我们家已经向衙门递了状子,我二姐要跟你义绝!”

和离还是夫妻好和好散,但义绝却是律法规定的强制离婚。唐竟熠听着吓了一大跳,可转而却道“你别唬我了,义绝非得要我伤了你家三代以内的直系血亲才行。可那徐氏不过一个小妾,算得了什么!”

“我二嫂自是算不得什么,可她肚子里却有我哥的亲生骨血,而你那一棒子下去,就算她不死,但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你说我二姐能不能跟你义绝?”

唐竟熠的脸一点点的白了。

钱灵犀再接再厉的打击下去“等到衙门判了你和我二姐义绝,那么我们家还为什么需要对你容忍?那个卖果子的小贩可是恨你入骨,只是被我家好言安抚才咽下这口气,如果我们家把他接回来,你说他愿不愿意来告上一状?更别提我手上的这些东西了。姐夫你是读书人,定是明白其中轻重吧?”

唐竟熠的脸白得厉害,哆嗦着嘴唇想辩驳,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第423章 一世清名

看唐竟熠做贼心虚,钱扬名继续补充说明,“根据朝廷律,公职人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收受商家贿赂不算,还主动向他们索取贿赂,甚至恶意篡改他们的税额,中饱私囊,这些事要是都被抖落出来,别说你是个举人,你就是个状元,估计皇上也得斩立决。”

唐竟熠的脸色越发难看,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道,“你…你不要危言耸听。我,就算我做了些什么,可我知道,有许多人都是这么做的,为什么单拿我一个?”

钱扬名看着他,只觉此人非但是无可救药,还蠢得可以,“你也不想想,也许别人是做过了,但别人有没有象你这样,留下这么多的证据?而且你做的时候,有没有跟上峰打过招呼?有没有孝敬过他,是不是他允许你这么做的?”

有些太过直白的话,钱扬名没办法说,可光这些问题就已经让唐竟熠快崩溃了。冷汗涔涔而下,浑身抖若筛糠,最后垂死挣扎的道,“你们…你们不要忘了,你们家钱扬威可是有确实罪证的,只要我不撤诉,他也会坐牢!”

钱扬名摇了摇头,“你大概忘了,虽然偷税是重罪,但你也不要忘了,这事从来没有我大哥一点事吧?就算你一口咬定是我大哥授意我二嫂跟你私下交易,可要是我大哥坚决不承认,衙门也治不了他的罪,最后无非是高额罚款了事。这点钱,我家还出得起。不过你却要好好想想如果我家把这些东西都揭发出去了,你会是个什么下场?你家又有多少钱来赎你的罪?哦,对了,还有件事,你不要忘了。我二妹跟你和离之后,她的嫁妆就是要还回来的。”

钱灵犀适时从袖中取出一纸清单,“这是我二姐过门时的嫁妆,麻烦你看下,把东西清点好也许我们明天早上就要来取了。”

唐竟熠彻底瘫坐在椅上,斗志完全给打垮了。

他就算再不通人情世故,但也知道,这回的事别说姜伯勤,就连高杰也是一点帮不上他忙了。钱家早就把证据收集得整整齐齐,看来他们真的是早就决定让钱彩凤跟自己和离,所以才会准备得这么用心。

“你们…你们到底想要怎样?”唐竟熠强自镇定着,终于问出了唯一一句象样的话。

钱灵犀兄妹俩交换一个眼色,知道大事已定,便道“你若是要跟我们钱家斗下去,那结果无非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但也没所谓,我二姐是必定要跟你义绝的,大不了我们换个地方重新生活就是。但是你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但是,你若是能够撤回对我大哥的状子,我家也不想赶尽杀绝,大家好合好散,二姐可以同意与你和离甚至她的嫁妆,你家也可以只还一半来。要怎么做,你自己选吧。”

唐竟熠想了好一时才艰涩的道,“可…可状子已经递了,我要怎么才能撤回来?这里还涉及到税银,不是我一人说撤就能撤的吧?”

钱扬名挑了挑眉,道,“状子是没办法撤了,但你可以向知府大人承认,是你起了贪心哄骗了我二嫂…”

唐竟熠顿时变了脸色“那可不行!若是如此,我这一世清名岂不全毁了?”

清名?他居然此时还想起自己的清名来了!钱灵犀几乎要放声大笑“眼下是你唯一的机会,你可以说是因对我二姐不满所以想打击报复我家,才一时鬼迷心窍做错了事。听说唐伯父不总说我二姐配不上你家么,这就是绝佳的理由。你也该知道,若是我们家把这些东西递上官府,你要毁的可就不是区区名声了。”

唐竟熠如丧妣考,妄图垂死挣扎,“反正你们家有钱,交得起罚金,不如就好合好散,我马上写放妻书,你们别让我去撤诉了行么?”

“凭什么?”钱灵犀忽地冷冷看着他,“你说我们凭什么这么为你考虑?你写不写放妻书,我二姐都是要与你义绝的,那我们家为什么还要给你这个面子不再追究?”

钱扬名最后一句话收了尾,“两条路,我们家已经摆在你面前了,你想好怎么做,明日早饭前请务必做个决断,否则大家就公堂上见了。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堂伯和二叔晚上已经去衙门递了状子,要求判你与我二姐义绝,这也是最后给你留的颜面,你是要闹得人尽皆知,还是悄无声息,都随你。三妹,我们走。”

他带上钱灵犀,干脆利落的走了。

剩下唐竟熠,呆呆的坐在屋中,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唐父从屋里出来,看着儿子的神色,觉得有些不大妙-,“竟熠,你这是怎么了?”

可唐竟熠抬头看了他半天,似才认出他是谁来,然后突了句,“爹,您说咱们家还有多少家底?”

唐父顿时不悦的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可唐竟熠紧接着又来了句,“如果我坐牢了,您能拿多少钱来替我赎罪?”

“越说越不象话了,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样不吉利的话?”

可唐竟熠执拗得很,“您就照直说吧,您到底能出多少钱?”

唐父半是心虚半是生气的转身就走,“我不跟你说这样的话,咱家有多少家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些年,为了供你读书,可花得不少钱呢,难道你还要把你老子的骨头榨干不成?”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可他的潜台词唐竟熠已经听懂了。

“滚!”

一只酒杯从背后扔过来,砸在地下摔了个粉碎,把唐父吓了一大跳。

回头看儿子青白交错的脸色,唐父觉得委实有些吓人,忿忿的嘟囔着,“这可真是疯了,疯了!”转身溜之大吉了。

唐竟熠忽地狂笑起来,只是笑声中透着说不出的凄厉,听得人心惊胆战。唐竟烨觉得有些不忍,毕竟是亲生哥哥,自己唯一的手足,他还是想过来看一眼。可过来的时候,却没想到见到唐竟熠这般的失态,双眼赤红瞪着周遭的一切,状若疯魔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昏黄的灯光下,看着甚是吓人。

家里的丫头早就不知躲哪儿去了,唐竟烨虽然也很害怕,但天性淳厚的他还是走了过去,“哥,你怎么了?”

唐竟熠抬眼看是他,表情更加狰狞,“你来做什么?是不是也来看我的笑话?”

可唐竟烨没被他吓退,反而责备道,“哥你说什么呢,我不过是过来看你好不好?算了,你要是不想见我,我就回去了。”

“等等!”唐竟熠忽地语气一变,把弟弟拉住,一脸的惶惑与害怕,“二弟,你说大哥应该怎么办?”

难得他肯说,唐竟烨倒是愿意听听。等唐竟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钱家两兄妹的话告诉了他,唐竟烨也很是为难。从道义上来说,他觉得钱家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唐竟熠会落得这样下场,全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但唐竟熠的害怕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寒窗苦读了那么多年,又自小心高气傲,要让他大哥承认自己做错了,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

“…那钱家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呢?我同意和离还不行吗?那个徐氏,都那样了,他们家还能容忍,没有说把她交出去顶罪,为什么就偏偏不肯放过我?”

唐竟熠望着眼前的弟弟,忽地想出个主意来,跟快要溺水的水抓着根浮木似的,“二弟,要不大哥跟你打个商量,你代我去顶罪好不好?你二嫂一向待你很好的,若是由你去官府自首,说这些事都是你指使我做的,说不定你二嫂一心软,就让家里人不告我了。对呀,这是个好办法!二弟,你现在就去,去钱家替我求情,好不好?”

唐竟烨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了,“哥,你…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这么做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你不过是个秀才,要不要做人有什么关系?可是哥我可是举人,咱家光耀门楣可全靠我呢!好弟弟,你就代我去吧。只要你帮了我这一回,以后哥哥绝对忘不了你的好处。”

看唐竟熠又是威逼又是哀求的祈求着自己,唐竟烨的心都快伤透了。

他真没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是这么自私凉薄的人,那原本的兄弟之情也烟消云散,忿然将唐竟熠推开,“你既如此怕名声受损,当初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既然做了,现在又怕从何来?你要真是不愿意名声受损,简单啊,一根绳子吊死了事!到时,别说嫂子不能跟你和离了,就是钱家也无法再来告你了。”

他怒气冲冲的说完就走了,留下唐竟熠坐在那儿,脸色灰败,成了一尊化石。

连弟弟都不愿帮他,这世上还有谁会帮自己?

可是,弟弟没说错,如果自己在事发之前就死了,那么钱家还怎么告他?钱彩凤也无法跟自己和离,连义绝都不行,她只能做寡妇。

当然,寡妇也是可以嫁人的,钱彩凤肯定不会为他守节。一想到她会在某个男人身边言笑晏晏,甚至生儿育女,就象有条毒蛇在啃噬他

钱家既然要毁了他,那他至少也要毁了钱彩凤不可!

唐竟熠忽地抓起桌上那壶残酒,一气灌下,尔后眼神狠毒阴郁的自行回了房间。

原本应该是钱彩凤和他的房间。

第424章 情真意切

钱灵犀回家的时候,有个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人来了。

郑恒的笑容一如往昔,清朗温润如上好白玉,在灯下熠熠生辉,“来的路上还想着妹妹及笄应是何等模样,眼下看来,倒是更让人惊喜了。”

钱灵犀不觉摸着自己的素颜,再看一眼身上的男装,脸红到耳根。

房亮在她身后站了出来,跟邓恒寒喧,解了钱灵犀的围,“邓世子怎么有空,到这九原来了?”

郑恒淡然一笑,“本是在京中陪伴祖母,不想收到妹妹的礼物,老太太很是欢喜,且又听说钱家二公子要办喜事,便让我亲来道个贺。

他又望着钱灵犀,笑得灿然,“信王府的世子妃得了对双生子,老王爷和世子高兴得不得了,已经命人去请世子妃的娘家人上京来陪伴了。这回还带了不少礼物,也让我给你们报个喜。”

世子妃?双生子?钱灵犀真是给这好消息惊喜着了。

虽然钱湘君自己因避嫌想要女儿,但作为家世寒微的继室来说,儿子才是母亲身份的有力保障。急急拆开堂姐来信,钱湘君的幸福顿时满溢。

原来她早在怀胎五个月的时候就给瞧出是对双生子了,可郭长昱不仅没有不安,反而对两个小弟弟的到来很是欢喜。连连说着将来要做个好哥哥,带弟弟们去玩。而等着她平安产下双生子后,信王府便请了道折子,把她的世子妃之位以及郭长昱作为王府继承人的位置全都确定了下来。

但唯一需要做出妥协的是,这对双生子的奶娘教养嬷嬷等人全部由老王爷和老王妃安排,等到他们三岁开始学规矩要启蒙时,还得送到老王爷和老王妃跟前教养。

这件事是钱湘君自己主动提出来的,而她的通情达理再一次赢得了王府的欢心,郭承志待她越发好了。

“…眼下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信王府世子最心疼世子妃,连在外头的酒宴上吃到什么新鲜好吃的菜式也非硬要主人再做一份带回去。”

听邓恒含笑晒起姐姐的幸福,钱灵犀着实松了口气。

而钱湘君在信中也对钱扬名和严青蕊的婚事表示极为满意,觉得这种普普通通的乡绅之女最是踏实。因她平安生下双生子信王府很给面子的去请钱文佐夫妇以及家中二老上京了。界时钱湘君会留他们住到过年以后,明年再派人把他们送来九原团聚。

林氏和石氏已经开始算计着要把家里最好的屋子腾出来,给二老居住。而钱灵犀很想大声吼一句,合适的婚龄对于安全生育是多么重要,她这个花骨朵不要因为及笄就被逼着说亲事啊!比起这时代动辄十五六岁就当妈的女孩来说,钱湘君年近二十的“大龄”产妇,才是女性最好的生育时机。

而钱湘君托郑恒给弟弟带来的结婚贺礼也是精心选择过的,东西不多,也并不豪奢,却桩桩件件都十分的实用精致另还给了弟弟一千两银子的安家费,看得石氏连连称赞。

这样才是真正会做人的,若是送得太好,一来衬得旁人小气,二来给人炫富之感,不如送些实惠些的银两,让钱扬名在此开垦些田地,再做些小本经营,既响应了国家号召,又能安安稳稳做个不大不小的富家翁。

钱扬名原本要把东西一股脑的交给叔叔婶婶打理可林氏却不肯收,“你姐姐已经给我们送不少东西了,这些礼物你不如送到你媳妇家去让他们也喜庆喜庆。这些钱就请你岳父帮忙拿个主意,看能做些什么事情。毕竟他们在此多年,定会更加稳当。”

这话很是在理,连石氏都连连点头。

说过钱家最关心的亲戚,邓恒取出薛老太君给钱灵犀的及笄礼,是一支嵌珠珊瑚蝙蝠花簪。这簪子别的倒也罢了,只难得的是那珊瑚珠子是从同一块料上取下,红润饱满非常漂亮石氏见了都连声称赞。林氏一听是好东西,转手就锁箱子里去。她是看不出东西贵重与否只觉得这样子和颜色都很喜庆,不如留着钱灵犀出嫁了。

郑恒在一旁看着眼中笑意更盛,“对了,这儿还有一份礼物,是赵侍卫托我带来的。”

与钱灵犀想象的不同,赵庚生居然也大包小包送了她不少好东西,尤其是几匹织绵料子,一看就是名贵货色,看着钱灵犀心中生疑。

“他怎么有钱置办这样的好东西?”

邓恒含蓄的答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自是有贵人相助。”

钱灵犀待要细问,可郑恒却又不肯说了,借口天色已晚,旅途劳顿,要先行告辞。

钱灵犀恨得牙痒痒,送他出去恒趁人不备,回手从袖中取出一物塞进她的手里,露齿笑,“礼我已经送了,你这寿星是否欠我一碗长寿面?”

钱灵犀想伺机再问两句,可邓恒却微微叹息,“为了赶得上你生日,我这一路马不停蹄,实在是累坏了,有什么话等到下回再说,好吗?”

离得近了,才看见他半垂的眼睑下,那抹微青的疲倦之色,钱灵犀忽地有些讪然,“是我不好,辛苦你了。”

“有你这话,也就尽够了。虽然有些俗,但也要对你说一声,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钱灵犀噗哧轻笑,“又不是拜大寿,等我七老八十你再说这话吧。”

可郑恒语气却认真起来,“好。等你七老八十了,我一定记得再跟你说这话。”.

钱灵犀心头一震,抬眼再看他,却见邓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灵犀妹妹,”房亮忽地走到她身边,却是不避嫌的取出一只锦盒,“这是我送你的生辰贺仪,虽然比不上旁人贵重,却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钱灵犀同样道了谢,房亮却问,“眼下天色已晚,我腹中有些饥饿,妹妹能给我备些吃食么?”

自然是能的。钱家今天已经准备好的宴席根本没人有心思吃,眼下人都回来了,不如把酒席摆开,大家一起来吃。

等到肚饱人散,钱灵犀回了房,拆开礼物,才觉出各人心意。

赵庚生送给她的是一根骑马用的皮鞭,与市面上寻常见的皮鞭不同,这根皮鞭是用细牛皮绕银线细细缠就。通身乌黑朴实,但极是实用。钱灵犀拿在手上甩了甩,简直是为她量身订制一般。在手柄处细细找了一回,钱灵犀果然见到一个小小的赵字。

看那刻得歪歪扭扭的字,除了赵庚生,又岂能是别人?

而房亮的礼物就更让钱灵犀心动不已,那盒子里装的不是金,也不是玉,而是一组的泥人雕塑。

还是小小的钱灵犀和小小的房亮并排坐着,小女孩手执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个房字,而一旁的小男孩专注的看着,在他们的脚边,当年还是小小的加菲正百无聊赖的在那儿用后爪挠着脖子。

钱灵犀微闭上眼,似乎都能闻到家乡的青草香,感受到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

与他们两人的礼物不同,郑恒送来的礼物堪称怪异。

那是一只玉盒,一只带锁的墨玉盒子。

盒子只有巴掌大小,刚好盈盈一握。盒子上没有雕龙刻凤,也没有描花刻朵,只是琢了些山水流云,但笔力潇洒,意境深远,看着很是舒服。而在盒底内凹的那一面,有几只小鸡正在地下啄米,旁边有个妇人端着只碗,似是在喂鸡,她只隐约露出小半张脸,但低头含笑看着那群小鸡的样子,很是怡然自得。

钱灵犀一眼就被这副小图吸引住了,忽地不可自抑的想到,邓恒送她这只盒子,不会是觉得这图上懒懒散散的妇人很象自己吧?

可这盒子为什么要上锁,里面到底装的又是什么?显然,只好改天再去问那个送礼的人了。

天亮了,钱家人都在等待唐竟熠差人上门低头,可是,他们家却,以安吾心…”

钱灵犀匆匆扫过几行,便觉脑子嗡嗡作响,将手中被钱扬名抄录带回的信纸用力往地下一掷,厉声质问,“这是什么?这上面写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钱彩凤素白着脸,立于一旁,两行清泪却从秀丽的脸庞上缓缓落下,“他死了…他竟是做鬼也不肯放过我!”

钱扬名神色悲戚,“真是想不到,唐竟熠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居然会在昨晚自缢身亡。可他要死便死,谁知却在临死之前留下这样一封要命的书信!他在信中虽然承认大哥之事是他诬陷,却也说,也说…”

他说不下去了,望着钱彩凤满是怜悯。

死者为大。有什么比得上遗言的杀伤力?唐竟熠这一封“情真意切”的遗书,生生是要把钱彩凤这一生都困死在唐家!

第425章 绝不回去

唐竟熠死都死了,难道还想祸害他女儿?钱文佑不服,向钱文仲请教“我们不是先递了义绝书么?盛大人当时也答应得好好的,难道不能判他们义绝?”

钱文仲苦笑“逝者已逝,眼下他人都不在了,可咱家那媳妇却还活着,你要盛大人怎么判?况且,唐竟熠在死前已经把自己犯下的过错和盘托出,就算是畏罪自尽,也不算失了读书人的风范。故此盛大人的意思是,此事就大事化小算了。只定扬威一个约束妾室不力,过失偷税的罪名,判他交纳罚金后即可回家。至于彩凤…”

他深深叹一口气,说不下去了。

可钱灵犀要疯了“难道这样,就得让二姐生生在他们家死守一辈子?”

钱文仲不忍心说,可眼下这情形,却不得不说“除非唐家人肯主动放彩凤回家,否则现在咱们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钱扬名嗫嚅了半天,低低的道“方才在那边的时候,唐老爷已经当众向咱家要人了。他…他说长子没有留下骨血,要媳妇回去…回去披麻带孝。”

“他休想!”钱彩凤的牙龈生生咬出血来,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忿然道“他死了,我不知多高兴,都恨不得敲锣打鼓放鞭炮呢,想要我回去给他披麻带孝,除非我死了!”

可这话也就能在家里说说,出了这个门,到哪里都是错。钱文仲心中不忍,给钱灵犀使了个眼色,让她把钱彩凤拉回房去。

钱彩凤进门就放声大哭“那个王八蛋,混蛋!他居然死了还要拖着我!”

钱灵犀也哭了,谁能想得到,那个唐竟熠居然会这么变态?他自知名声难保,将来的前程仕途几乎都没有了太大的指望,所以不想活了,可临死前却偏要拖个垫背的。

唐父那人的脾气心性钱灵犀不是没见识过,接下来,他一定会拿着儿子这封遗书当作尚方宝剑,逼二姐替他做牛做马。瞧他那身子骨,还硬朗得很,活个十七八年不成问题。就算等到他死了,唐竟烨好说话,肯放二姐回家,那时二姐都多大了?女子的青春有限,一旦错过,这辈子可就完了。这让钱灵犀如何不急,如何不气?

林氏抹着眼泪进来了“凤儿,你先回去吧。眼下这当口,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你再委屈,也真的不能不去。否则,先不说旁的,你首先就是给自己找骂啊!人嘴两张皮,这世上说好话的人少,说歹话的人多,有时候,咱们活在这世上,真不能不顾及这些。”

钱彩凤哭得哽咽难言,扑在钱灵犀的怀里,紧紧抓着妹妹的胳膊,拼命摇头。

钱灵犀难过得不行“娘,您别逼二姐了。就跟唐家的说二姐病了,起不来了。就算给人骂几句,也好过到那儿去活受罪吧?”

可林氏一屁股坐下,也哭开了“你以为我就多愿意你二姐回去遭那份罪?可现在能有什么法子,凤儿你一天没跟人和离,就一天还是唐家媳妇,哪有自家男人死了,媳妇不回去料理的道理?就算是爹娘豁出这张老脸,什么都不顾忌,可咱们现在可不是在自家,还有你堂伯堂婶,他们可是做官的人家,还有扬名,他这就要成亲了,咱不能跟他们添堵啊!”

字字句句,犹如剜心的刀子一般,说得钱灵犀心里更加难受了。可她不得不承认,林氏这番大实话,确实是对的。人不能生活在真空里,除非你死了,或是要抛弃世俗的一切,出家当和尚,否则总得向现实妥协。

等等!钱灵犀突然给自己冒出的念头惊喜了一下,擦了眼泪,她赶紧问一句“娘,要是二姐现在出家,还要去给那混蛋披麻带孝么?”

林氏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可钱彩凤却当即从妹子怀里起身,要去寻剪子绞头发“我宁可出家,也绝不回去!”

“不不不!”钱灵犀慌忙帮着林氏,把她给抱住拦下“二姐,你别乱,先听我把话说完!”

不过是一夜之间,可唐家却象是经历了几世似的,就连新买回来刚挂上的白色丧幔都分外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

唐竟烨木然跪坐在瓦盆边,一张一张的往里递纸,动作机械而僵硬,好象整个人只剩下了副空空的躯壳,魂灵都不知道游荡到什么地方去了。

唐父从后面拄着拐棍踱出来,看到他这样子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因是子亡父在,为了避免晦气,唐父是不宜出来打理儿子丧事的。所以前头之事,只能交给唐竟烨一人去做。

可是唐竟烨自发现哥哥的尸首后,就是这么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整个人完全就失了魂魄,跟行尸走肉一般。实际上要操心的反成了唐父,而他一辈子被人服侍惯了,哪里经得起这些琐事来烦?于是看这个也不顺眼,看那个也不顺眼。

尤其看到唐竟烨更是不顺眼之极,刚想习惯性举起拐棍敲他两下,可忽地想起,自己可就这么一个能顶门立户的儿子了,要是真伤了他,只怕自己老来可就没了依靠。于是只得把拐棍收下,忿忿的到门口叫骂“钱家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还不让媳妇回来,家里连个操持主事的也没有,这象话吗?”

唐竟烨恍若未闻,依旧呆呆守在那里一张一张烧着黄纸。直到钱扬名和钱扬武兄弟俩一身素服的进来,他才总算找着点生气。眼珠子盯着他们兄弟来的方向,那眼神竟是忐忑多过了忧伤。

“媳妇呢?”唐父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好容易看见钱家来了人,顿时就跳着脚叫骂起来“你们钱家也欺人太甚了吧,出这么大的事也不让媳妇回来,这是怎么着?要乱了三纲五常吗?亏你们还是,有这么做人做事的么?”

因办丧事,家中大门洞开,虽然没什么亲朋好友来吊唁,但隔壁邻居还是能瞧见听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