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愿又能如何?难道我还能去九原找他?”温心媛转过头来,语气虽然无奈,但眼神却暴露了她的渴望。

钱慧君看出来了,所以她只是微微一笑,“便是去了,又有何不可?成王败寇,不管是男人在外面争斗,还是我们女人,都是如此。只要你嫁了他,你就是赢家,还有谁会在乎你用的是什么手段?”

略顿了顿,她带着抹神秘的微笑道,“陛下开了九原的通商令,听说去年到那边做生意的可都发了财。正好我们家那位眼下赋闲在家,总是给他姑父念叨,便想过去做些正事,正好也去拜见下老丈人。我这些天正在家中打点行李呢,若是郡主愿意跟我做个伴,就更好了。”

温心媛分明有些心动,只是仍在动摇,“你去那儿,好歹还有件正经事情,我去那儿做什么?没得给人笑话。”

钱慧君轻笑,“听说郡主的姑姑正在那边,你不如过去散散心,又有谁会笑话?”

温心媛目光闪烁,钱慧君也不多劝,只是提起另一件事,“那程家小姐不过是在邓家别苑住了一晚,就至今守在隆福寺里,这几年下来,倒是让人觉得可怜的更多。唉,都说这世上烈女怕缠郎,可反过来想想,不也是如此?”

见温心媛脸色一变,她适时收口,只笑吟吟的道,“此次去九原的机会难得,还请郡主好生思量。听说九原天高地阔,想来定是能让郡主舒心展眉。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

命人去请莫祺瑞,不出意外的,就见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个美貌的小郎君。钱慧君嘴角勾出抹嘲讽的冷笑。

让那人骑了自己的马,莫祺瑞自上了钱慧君的车,放下车帘,他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夫人怎么这么早就要回去?为夫还想着让你再施展大才,再做一首绝妙好词让你夫君名声大振呢。”

钱慧君冷哼一声,“那夫君还是不要做指望的好。便是没有绝妙好词,夫君也早在京城名声大振了。今儿那小郎君你也不遮掩着些,若是给你姑父瞧见,又要责骂于你。”

莫祺瑞毫不在意的笑了,“夫人这么说,到底是心疼于我,还是吃醋?”

钱慧君瞥他一眼,“你我成亲之时,彼此已经说得明白,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只要你维护住我在外人前的这份体面,其余事情我是不会跟你计较的。请你出来也是有件正经事要跟你商量,我刚游说了温家郡主一起去九原,她似乎已然心动。等她跟了我们上路,你一路也多留点心。”

“带她上路?”莫祺瑞皱了皱眉,“我知道你是想撮合她与邓家的婚事,可这件事管得不好,就会惹来一身的麻烦,何况此去九原,路途遥远,听说可辛苦得很,咱们何必自讨苦吃?”

“可这事若是成了,你说于你我得有多大的好处?”钱慧君略带几分得意的道,“如果不是有几分把握,我不会乱出主意的。就算事情不成,但是温家却一定会欠我们一个人情。”

听她如此一说,莫祺瑞也不多话了,转而问她,“那咱们去九原,到底做什么生意,你有把握没有?”

钱慧君瞟他一眼,“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你放心就好。不过既然要出远门,我还得回荣阳一趟,跟家里人拜别。”

莫祺瑞却嗤笑起来,“那家就一个老太太还顾惜着你几分,只可惜已经半瘫在床上不能动了,你还回去做什么?”

钱慧君却道,“便是如此才更要回去尽尽孝道啊,总之你别管,陪我回去就是。”

莫祺瑞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夫人可是另有缘故?要说起来,你的嫁妆也不是很丰厚,可夫人出手却一直很大方啊。”

钱慧君却挑帘让他往窗外看,“这可就快到家了,你还不让那小郎君下马,换个人领他从后门悄悄进去?”

莫祺瑞看她一眼,却是不再问了。不管钱慧君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只要肯给他花,也就够了。当然,若是此次跟她回去,能从中发现点蛛丝马迹,逼钱慧君给他更多,那就是最好不过。

等他下了车,钱慧君才松了口气,无须伪装的鄙夷几眼,她掏出一只贴身藏着的小玉瓶,抚摩了一时,笑得很有些冷。

嫁个男人只好男色怕什么?只要她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难道还怕不能过得舒心惬意?莫祺瑞可以养小倌,她也一样可以蓄养面首,将来择个顺眼的生儿育女,她也一样可以过得悠然快活。还不象那些正经的太太,成日守着一个男人,得为了贤惠,去给他讨小老婆。

哼,钱慧君算是看透了,从前她是一门心思想嫁邓恒,可是如今看来,嫁给邓恒又有什么好?他不过胜在有钱有势,如果自己也能掌握住大笔金钱,哪里还用看他眼色?

象那个温心媛,钱慧君就觉得她真是傻透了。

明明自己的嫁妆丰厚,找个怎样的男人找不到,偏偏要找那个眼高于顶的邓恒。难道嫁他真的就会幸福吗?钱慧君可觉得未必。象邓恒那样的人,就是个公主嫁给他,他也未必会高看到哪里去。

不过这却不影响她愿意帮温心媛达成心愿,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钱灵犀了。

钱慧君从前是很忌惮钱灵犀,可如今她却不怕了,因为她的镜子空间已经另有了用处,再不必怕钱灵犀的空间。

再说,钱灵犀就算有个空间又如何?她敢拿出来招摇么?女人之间的争斗有时根本不需要这些相信,从前自己是太依赖于那个空间,是以处处受制,可如今的局面却大不一样了。钱慧君想,现在的自己,再跟她对上,可未必会输。

没来由的,钱灵犀躺在床上,忽地打了个喷嚏。

渐渐养成习惯的端画这回总算是及时醒了,“姑娘是冷了么?要不要加床被子?”

“哪有这么娇贵?不过是偶然打个喷嚏罢了,这是肺部在排毒呢,没事,继续睡吧。”

小丫头哦了一声,很听话的继续睡了。钱灵犀却莫名的觉得有些不舒服,好象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算算日子,大姨妈又快来了,这是经前综合症吧?肯定是的。

钱灵犀如此想着,继续睡了。

忽忽又过了十来日,钱文佐一行终于给钱扬名兄弟接到,在全家人的翘首以待中平安归来。

亲人见面,原本应该抱头痛哭,可钱家二老已经给来九原的崎岖山路折腾得半点脾气都没有,别说哭了,就连接风宴也无法赏脸。

一进门就只想好生洗个澡,然后快些歇下。瞧二老浮肿憔悴的脸色,钱灵犀带头把眼泪一收,赶紧张罗着洗澡水去了。连钱文佐夫妇也不叫他们劳神,一样送回房中,只要他们不叫,谁都不许去打扰。

当事人无法发言,倒是已经同行了几日的钱扬名弟兄俩可以简略介绍下路上的情况。

原来钱文佐一行从江南老家上京,坐的是信王府包下的大船,很是稳当。所以他们对来九原的这一路盲目乐观,导致准备严重不足,备觉辛苦,比钱湘君预计的时间也迟了好些天。

钱扬名弟兄俩还怕跑快了错过,一路小小心心往前找,可怎么着连影子也没见着。后来钱扬名只好兵分两路,把钱扬武和几个家丁留在当地等候,自己带人往前找去,这一连又跑了三四天,才终于见着人了。

也幸亏他出来接了一回,钱文佐和莫氏毕竟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这一路打点行程,十分辛苦,早就支撑不住了。见着长大成人的儿子,两口子欣慰之余,也顿时撒了手,把一切事务交给他,再没操心的力气。

钱扬名心疼之余,倒是颇为聪明当即去寻了个土大夫,先给爹娘和爷爷奶奶请了个平安脉,开了几幅调养的汤药喝着,这才重新带着他们上路。

钱扬武心有余悸的道,“也亏得二哥想到了这层,否则他们只怕还没这么精神呢!”

全家人听得唏嘘不已,转头林氏又张罗着要去请个好大夫来,再给二老和哥嫂把把脉,钱灵犀也拿了纸笔去帮听,并罗列了一堆的药膳食补的方子求教。那大夫见这一家人和睦,也笑呵呵的替她勾选了好些,钱灵犀立即去忙活了。

可随后登门来请安的房亮却是忧心忡忡,因钱扬武才回,并不知他还没来求亲,开玩笑的道,“你这准女婿上门,怎么也没个笑容?”

房亮却脸色一变,半晌才道,“我…我还没接到家书。”

钱扬武笑容一僵,连爷爷奶奶这么大年纪的人都到了,房家书信怎么还没到?别是出了什么变故吧?

第438章 心事难言

与房亮的提心吊胆,如坐针毡相比,赵庚生就显得自来熟得多。一口一个爷爷奶奶、大伯大娘的叫着,把扛来的礼物又亲自一样样的给他们摆在桌上,还很体贴的道,“你们一路辛苦,先好生歇着,我这就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望你们。”

可哪有让客人把礼物放下,连饭也不管就离开的?钱灵犀暗地翻个白眼,要依着她原先的脾气,早就对赵庚生这虚伪的行径抱以老拳了。可是自从上回把话说开之后,钱灵犀也时刻警醒着自己,如果不打算跟人家怎么样,还是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

所以她带着标准的礼貌,很客气的把赵庚生往外头请,“庚生哥哥请随我来,我让厨房准备几个你爱吃的小菜,晚上就留下一起用个饭吧。”

可赵庚生出了门,却斜睃了她一眼,“你这样准备的饭菜,我可吃不下去。”

钱灵犀一哽,难道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心请他吃饭还闹起了脾气?可赵庚生接下来一句话就把她气了个半死,“我找婶娘去!你在大户人家学的那些规矩就留着应酬旁人吧,在我面前就省了,看着怪恶心的。”

钱灵犀气得差点当场又要发飙,这小子就是个狗脾气,给他一片好心,他非得当你是吕洞宾。既然这么瞧不上钱家准备的饭菜,为什么还要去林氏?丫的,摆明就是想留下来蹭吃蹭喝,还扮什么甲醇?

要不是看着房亮还在,钱灵犀可不会对他客气。

那天她和房亮吵一架,回头想想,钱灵犀也觉得怪没意思的。虽没结婚,但谈恋爱的时候,还不许人吃吃小醋,闹闹别扭么?后来小丫头来跟她说起,前院有家丁看见房亮与赵庚生争执之事,钱灵犀才算恍然,为什么一向温和厚道的房亮那天也会象爆仗似的,一点就着。

等着没两日,就见房亮巴巴儿的让人送了新鲜上市的樱桃过来,钱灵犀就更不气了,装了两盒新鲜糕点做回礼,算是表明彼此都揭过这一节了。

只是钱灵犀也不知道,到底房家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封信也收不到?难不成是房家出了事?

应该不会,房亮那位得势的叔叔虽然当过官儿,但早已经致仕。听房亮说起他这位叔叔家财颇丰,性格也如闲云野鹤一般,不耐烦那些案牍劳形,所以当年是主动借着丁忧请辞。后头虽有机会起复,却也失了兴趣,除了积极提携族中子弟,别的事倒不见他操心。

这话翻译过来,钱灵犀是这么理解的,就是那位房大叔当过官了,名声有了,银子也捞够了,所以趁着势头正好就金盆洗手了。当然,估计他也是看到自己能力有限,不可能爬得太高,所以干脆离开名利场,做个富贵闲人,以保晚年安乐。这就跟那些明星号称在当红时引退一个道理,真正洗手不干的,绝对不会是当红炸子鸡,肯定是到了一定的瓶颈,或者遭遇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才会这样决定。

姑且不论这位房大叔为官水平如何,单从这件事本身来看,也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明哲保身,又不会急功近利之人。

一般说来,这样的人行事必定谨慎。那他肯定不会惹上大的事情,如果说他迟迟不回信,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不同意房亮和自己的亲事。

可这样的话,钱灵犀不好对已经愁眉苦脸的苦瓜房亮说,只拿前头的那些大道理来安慰他,“…照你平素说来,你叔叔想必无事。房叔房婶又身子康泰,年前不还来信说家中一切安好么?想来也是不会出事的。有可能是错过了信差的时间,且再等等吧,你也不必过于忧心了。”

房亮听得眉头稍稍舒展,可再一眼钱灵犀,他的眉头却又揪紧了。

从小一处长大,钱灵犀倒是看出一点端倪来了,“莫非你忧心的还有旁事?”

“不!没有的事。”房亮陡然慌乱起来,可这欲盖弥彰的态度更加令人生疑了。

钱灵犀想想道,“不会是衙门里出了什么事吧?那你可不许瞒我,快说!官场上的事情可大可小,房亮哥哥你可别傻乎乎的就自己扛了。不管遇到什么事,家里人一起商量岂不比你自己着急强?何况干爹为官多年,经验老到,若说旁人帮不上忙,他却是一定能帮得上的。”

看钱灵犀认真着一张小脸,关切的看着自己,房亮的眼神突然莫名闪烁起来,他嘴唇嗫嚅着,似是想说什么,可到底只是微微叹息,“算是给妹妹说中了,衙门里确实出了点事。全怪我自己不当心,弄错了卷宗,给盛大人好一通责骂,还下令罚我三个月的月俸,以示警戒。我…我实在惭愧,不敢跟你家提起,怕惹得长辈们见气,也怕你…不肯理我。”

钱灵犀听着最末一句,耳根有些微红,清咳两声,把那股子热意强压下去,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自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哥哥何必如此自责?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犯点错也算不得什么。这就好比我在厨房里折腾饭菜一个道理,就算是做得极熟的鱼圆子,我也不能保证回回都成功。象前日就做咸了,只好拿去下面条。这人要做事肯定免不了犯错,不犯错的肯定是从来不做事的人。哥哥只要牢记这个教训,往后不再犯也就是了。”

房亮勉强笑了笑,“听了妹妹这话,果然心里好过多了。对了,你那鱼圆还有没有剩的?我不怕咸,给我吃吧。”

钱灵犀能逗他一笑,自觉很是满足,房亮就算一时不能完全释怀,可过些天总会好的。故而继续打趣,“眼下天也渐热了,哪里还敢久放?就算再不好吃,我也强逼他们全都吃下了。好不容易才得几尾鱼,就算不是自家买的,可也不能糟蹋。”

房亮听她故意装出凶巴巴的样子,不觉莞尔,自然而然就多嘴问了一句,“那鱼不是买的,难道是自己捞的?”

呃…钱灵犀突然有些后悔,不该拿此事做比喻。可想了想,她迎着房亮的目光,坦然道,“鱼是邓世子送的,不知他从哪里弄到两条白鲢,说身边的厨子做鱼手艺一般,所以给我家送了来。房亮哥哥,你不会生气吧?”

房亮深深的看她一眼,眼神里似有什么情绪在翻涌,在挣扎,可到底还是被他强按了下去,只温言道,“当然不会生气,那回因为庚生之事与你吵架,我就已经很后悔了,怎么还会因为这些事生气?别说咱俩名分未定,就算定了,实在也不该拘着你不跟他们往来。说来庚生也是与我自小一同长大,邓世子又算是你义兄,他们关心你和你家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

钱灵犀这回是衷心的笑了,如满月般的圆脸绽开笑颜时,就如廊下盛开的白茶花,虽华贵不如牡丹,艳丽不比芍药,但也有它的清雅秀丽,让人见之生喜。

房亮的唇角勾起一抹真心的笑颜,突然,他的眼中鼓起勇气,他决定开口了,“灵犀妹妹…”

四字堪堪出口,就被后面的重重嗤笑打断了。

赵庚生双臂交抱于胸前,居高临下斜睨着二人,目光是来回巡梭着二人,不中听的狠话却是对房亮讲的,“饭菜都摆好了,你到底是吃还是不吃?还是说,要带八抬大轿来接你?”

房亮浅浅一笑,显然没有见气。钱灵犀却习惯性的瞪过去一眼,道,“你先去吧,我跟房亮哥哥说几句话就来。”

赵庚生的脸立即拉得比马脸还长,似是想说什么,可看钱灵犀两眼,又生生的忍了回去,只道,“那可快着些!让一屋子人等着,好意思么?”

他转身走了,钱灵犀才问,“房亮哥哥,你方才有什么话要说吗?”

房亮微哽,眼神复又闪烁起来,“没,没什么。唔…我只是想着,邓世子也在九原呆了有半年了,他还不回去吗?我不是要多管闲事,只是好奇,他们家那么大份家业,怎么能放他走开这些时?”

钱灵犀笑笑,“难怪你会生疑,这事连我也奇怪,不过前几天他差人送鱼来时就说,没几天就要回去了,还问我们有什么书信要带的。”

她狡黠的笑笑,“如果你想带什么回去,也可以交给我。我打上家里的封皮,到了京城再托湘君姐姐转交,可比驿站的快。”

看她并无城府的想帮自己的忙,房亮再度笑了,只是这笑容里却添了几分感动与内疚,矛盾的交织在一起,在转身之际,又深藏了下去。

钱灵犀看出点不对劲来,当晚悄悄找到钱文仲,请他帮忙打听下房亮到底犯了什么过错。她不是怕房亮骗她,是怕他有难处不跟自己说。

打听回来的结果跟房亮自己所说一般无二,钱文仲倒是表示挺理解房亮的纠结,“…他才初初任官,自是一门心思想做好的,谁知却遇到这般事,愁苦一阵也是正常的。等时间一长,跟干爹这样混成老油条也就好了。”

钱灵犀噗哧笑了,想想暗自拿了一张银票,假说是荣阳三太太陈氏分来的红利,让人给房亮送去。

这可得有三个月不发工资,日子可想而知是不容易的,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吧。

可房亮收到她的银票,却笑得越发苦涩了。

第439章 合作

足足躺在炕上调养了四五日,钱家新到九原的二位老人家才缓过劲来,颇有兴趣的打量起眼下这个新家。钱灵犀知道老人家好面子,既想四下里看看,又怕给人笑话。于是弄辆小车推着小泰来,借口要带他在家中走动玩耍,陪着二老从后院慢慢的往前院参观。

待把这所院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两位老人家都很高兴,“这么大的宅子,就是在我们桥头镇上,也是不多见的。严亲家人可真好,一下子就把这么大的宅子借给咱们住,咱们可也不能亏待了人家。我们从京城带来的礼物,有没有给人家送去?”

“早就送了。爷爷要是喜欢,我记得下个月是您生日,咱们给您好生办一场寿宴,到时把他们家人一起请到云来寺去热闹热闹,可好?”

钱老太太忙道,“在家吃就可以了,何必非要出去花那个钱?这可不是我小气,只我看家里的平日吃的饭菜都做得挺好的,实在不比外头的馆子差。”

钱灵犀笑吟吟的道,“那云来寺可是太上皇住过的地方,您二老千里迢迢来此一趟,要是不去那里坐坐可就算白来了。便是花几个钱,也没什么的,眼下孙子孙女儿们都长大了,能孝敬你们的。”

钱老太爷顿时回身道,“老太婆,听见没?咱们孩子都本事了,你就别操那个心了。到时只管坐上酒席,吃吃喝喝就行。只是灵犀啊,也别太破费了,我瞧着家里现在人口不少,花销应该也不小吧?”他看看左右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虽说你干爹是当官的有皇粮吃,可咱们也不能这么一大家子胡吃海喝人家的吧?他家还有正经女儿女婿呢,老跟咱们混一块,人家能没意见?”

钱灵犀抿嘴而笑,“爷爷您就放心吧!姐姐姐夫可不是那种人,有咱们陪着干爹婶娘,他们可省好些心呢,反倒时常来谢我们来着。”

经她劝说,钱家二老这才安下心来,又问她家计事务,钱灵犀边走边跟他们做了个介绍。一圈逛下来都觉得有些口渴,钱灵犀便请他们到自己屋中,让人取了新炖的糖水来喝。

一见着端着吃的喝的出来了,小泰来在小推车里坐不住了。咿呀乱叫着,手脚并用的就想往外爬。看得钱家二老都笑了,拿了吃的喝的逗重孙子玩,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

忽地丫鬟进来传话,说是邓恒来了,想拜见二位老人家,他即将离开九原,也是来告辞的。钱灵犀忙命人送二老回房更衣,自己也换了件见客的衣裳,把早准备好的东西拿上出来见客。

只女孩子收拾起来,总是格外麻烦些,等钱灵犀过去的时候,邓恒已经行完了礼,正跟两位老人家谈笑风生的讲些逸闻趣事,逗得二老开怀不已,连同坐陪的石氏都不住的掩面微笑。

钱灵犀进去时,就听自家爷爷在那里称赞,“恒哥儿真是好口才,怪道托生在贵人家,这样的人才怕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要做一番大事情的。”

邓恒却很谦逊,“老太爷过虑了,阿恒可愧不敢当,只是侥幸享了祖宗先人的福罢了。不过来日如何,却是要靠自己争气,否则做个守业不成的败家子,可就得给世人唾骂了。”

钱老太爷愈加赞赏了,“有志气!你能说出这样话来,就见府上教养必是极好的。”

邓恒反应很快的道,“真要说来,我却更钦佩贵府些。明明有得势的亲戚,可府上却甘于淡泊。不管是扬威大哥,还是扬名兄弟,都在自食其力,连钱四叔和四婶这样的年纪,都没有坐享其成,实在是百年书香世家才会有的高洁品性。”

老人家其实就跟小孩儿一样,都要靠哄的。尤其是夸他自身,不如夸他的儿孙,这马屁拍得钱老太爷甭提多舒服了。钱灵犀就见爷爷眼睛都快笑成了两条缝,花白的胡子都快飞起来了。

心中暗暗有些不服,自己花那么大力气都没把祖父母逗这么开心,这小子不过是见句甜言蜜语,就能收拢人心,果然不愧是定国公府的子弟,奸商中的精英!

邓恒不动声色的将她神色尽收眼底,见好就收的又寒喧几句,便借口告辞了。要托他带到京城的东西是早就打点好的,石氏只问明了他启程的日子,约定回头就打发人送到他的住处就行。知道钱灵犀那儿有事情想跟邓恒交待,便让她作代表送邓恒出去。

钱家二老看着眼下的房子大,可比起大户人家来说,这里的房子可就太小了。既没有小花园足够漫步,也没有合适的假山可供遮掩,所以钱灵犀很大方的把邓恒送出内宅的廊下时,就从袖中取出已经包得严严实实的信件。

“麻烦世子帮我将这信交给陈家表哥,请他有空时再来九原走走。”

这事没什么好瞒人的,只是需要低调。就算连温夫人也知那香料铺子和香油铺子是她的产业,但钱灵犀也不愿把陈晗供出来。毕竟一头扯着国公府,一头扯着太医世家,陈晗在家中又是那么个不上不下的地位,能不惹人注意还是别替他惹人注意的好。

邓恒不接信,却是从荷包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瓷瓶,微笑,“我上回去你们的铺子瞧了瞧,生意还算不错。尤其是冬日里润唇润肤的这种香油,很是好用。只可惜去年开市的时间短,还不到你这两样东西发挥功用的时候,但若是有人送出关去,必定大卖。”

钱灵犀一看他取出那只熟悉的小瓷瓶,就有几分猜到了,现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明白了,“你想合作?”

邓恒反问,“有何不可?我的商队今年就可以开始运转,把你这些小东西带出去自是不成问题。唯有一样,就是这这小瓷瓶路上太容易磕破了,最好当然是换了铜铁来装。只是铜铁皆属朝廷禁物,你这东西虽小,但数量却要得多。若想妥妥当当的运出去,我倒替你想了个法子,就是雇请绣娘裁缝多多的做些瓶套儿,便如这样。”

他又取出一只配套垫了丝棉的精致小香袋儿,堪堪把那小瓷瓶装上,随手往地下一扔,只听噗地一声闷响,瓷瓶安然无恙。

再看一眼他捡起交到自己手中的小香袋儿,钱灵犀忽地恍然,“怪道那**会去找宋大娘,原来是去打听这个了,对吗?”

邓恒浅浅一笑,“丝织刺绣瓷器脂粉等物,历来在北燕都极好销,大楚的东西虽好,奈何价格高昂,寻常人家消受不起,有些精致之物,也不一定适合北地严寒的气候,但你这两样小东西倒是不错。虽然也不便宜,但还不属于可望不可及的类型。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东西分个类,比如上等货色,可以做成套系,随你配出牡丹兰花等各式香型,或是四件一套,或是十二件一套都使得。用的瓷瓶要精致,刺绣也要第一等的。然后再做些寻常货色,就用普通的小瓶。全嫂子跟我提起,她们家乡有种用纸做壶的手艺,你也曾找她做过染布的纸板,应该清楚。我让她想法看能不能做出小瓶来,到时只要在上面略画几笔梅兰竹菊,也就是那么个意思了。刺绣的事,宋家已经答应接这生意了。这门香油买卖,你若不做的话,我也会找京城的脂粉铺子来做。不过看在大家这么熟的份上,还是先关照妹妹。”

钱灵犀只觉自己刚才还客气了,这人哪里是奸商中的精英?分明是奸商中的战斗机!

这门生意,他已经里里外外的都琢磨透了,然后才来找钱灵犀,假装是跟她商量,其实就是逼着她上贼船了。邓家的大腿是她这小胳膊能别得过的吗?等到邓恒从京城拖回大批脂粉香油,把价格优势摆出来,钱灵犀的铺子就不用做了,直接关门了事。

把伸在半空的信又收回去,钱灵犀真心觉得自己是从牙缝里挤出森森笑意,“嘿嘿,承蒙世子哥哥关照,我们自然不能不领这个情。你放心,我回头就找师傅改进香油方子去,到时做得了,再请你过目。至于要用些什么瓶子搭配的话,那自然是世子哥哥的眼光更好,别说是我,连表哥我也可以打包票,都是绝对信得过你的。这信我回去改改,回头再送到你那儿吧。”

见她如此乖巧,邓恒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些。忽地上前半步,几乎贴近她的小脸,低低的笑,“你没事的时候就管我叫世子,有事的时候就管我叫哥哥,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好事也太便宜了些?”

钱灵犀微哽,心下却大不以为然。要不是你这妖孽设计陷害,她至于如此么?

“你现在心里肯定在想,你便是会如此,也是被我逼的,对不对?”

被人一语道破心事的感觉很不好,钱灵犀有些恼羞成怒了,“那世子哥哥想要如何?”

看她当真被激怒了,邓恒反而气势弱了,柔声哄着,“好了,算我错了,妹妹就不要生气了。其实…”他忽地把话截断,只莫测高深的笑笑,“你迟早也会知道的,我就不做这个恶人了,告辞。”

他这一下走得干脆利落,却让钱灵犀心里跟小猫挠似的,他最后那句话啥意思啊,难道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第440章 准公婆

又过了几日,这天听去送行的钱扬威回来说,邓恒已经离开了九原,钱灵犀松了口气,回房之后心情大好的想弹奏一曲,抒发下内心的愉悦之情。奈何自从来了九原,无人监管,已经很久没摸过琴弦的手指头柔嫩娇弱,按揉了两下,只觉疼得慌,无奈放弃,转战厨房。

费了半个时辰的工夫,蒸出一锅软糯香甜的南瓜绿豆等花式粑粑,晚饭时端出来,吃得全家眉开眼笑。尤其是牙口不好的小泰来和钱家二老,更是以实际行动极大的夸赞了她的劳动成果。

钱灵犀一高兴,在晚饭后又钻进厨房,决定给大家再烘一炉芝麻花生酥。自从摸清了自制烤箱的工作规律,钱灵犀做心来更加得心应手。烘焙点心到底比传统油炸少用了不少油,健康一些,自然也更加适合一家老小享用。

这头才把花生和芝麻处理好,忽地听见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讲的还是江南老家的话。钱灵犀听着不象是家中的任何一个人,心里正觉得奇怪,就见小丫头匆匆来报,“姑娘,快换件衣裳出去见客,听说是房家来人了!”

钱灵犀心头一震,难道是房叔房婶亲自来提亲了?

等她回房间洗了手,见软软给她捧出那件极衬肤色的绯红色绣杏林春燕的新制春衫,想想却命她换了件竹叶青的素淡旧衣,只在发间插上薛老太君送来的嵌珠珊瑚蝙蝠花簪,既显出些许贵气和喜气,又是雅俗共赏的式样,让人一眼就能看明白。

软软会意的笑了,一面给钱灵犀整理衣襟,一面在她耳边低低道歉,“是我太心急了。姑娘这样穿,刚刚好。”

钱灵犀回头看她一笑,“我知道你也是关心则乱,只是在我这儿出了错还使得,回头自己当家过日子,可万万不能如此哦。”

“姑娘!”软软脸一下子红透了,嗔了她一眼,却已有了几分新娘子的娇羞。

她的亲事已经订下,到底是便宜赵长生那小子。原本他那五短身材,软软一直是看不上眼的。奈何这小子就看上了她,天天在她身上下着水磨功夫,几年下来,便是个铁石人也心软了。何况赵长生除了外形差点,为人还是很不错的,爹娘在钱家得力,家人都不是那等刁钻刻薄的,所以软软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嫁了。唯有一个条件,就是婚后还要继续跟着钱灵犀。

这不是说钱敏君那儿就不好,但毕竟洛笙年是王爷,又想做官,软软跟在钱灵犀身边久了,什么主子带什么奴才,她也懒散惯了,只想着日后随钱灵犀嫁进个寻常人家,做个普通管事就好了。

赵长生没什么意见,他和他爹赵福都是最早跟着钱灵犀办制糖作坊的人,很了解这位二姑娘的脾气秉性,跟着她过日子不能指望大富大贵,但这样的主子也会尽她的力量关照下人,让你舒心。

赵福跟赵大娘一商量,就决定把他们小两口放在钱灵犀身边,他们老两口还帮着大小姐。等到把女儿桐香和女婿两口子带出来,钱敏君用不上他们了,再来跟着儿子媳妇过。

这样的安排大家都很满意,原本事情订下后,赵长生巴不得第二日就把人迎娶回去,可钱灵犀却觉得那样太草率了,作了回主,把软软的亲事订在八月份。这几个月的工夫,就不要软软管事,专心给自己准备嫁妆。

身为钱灵犀这么多年的贴身丫鬟,软软自然知道她与房亮之事,若是寻常人来倒也罢了,但是房家来人,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看一眼的。给钱灵犀收拾整齐,上下检查两遍再无错处,这才扶着她出去。

还没进门,钱灵犀就从厅房门帘漏出来的缝隙里,瞟见了房东来和妻子吴氏。

数年不见,他们可都老得多了,瞧他们风尘仆仆,似是刚刚到了九原,还来不及找地方落脚洗把脸,只换了件干净衣裳就来了。

钱灵犀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自然是未来公婆重视自己,所以才会一路奔波劳碌的前来提亲,忧的却是担心他们的身体,这样的长途车马,怎么也不歇歇再来?若是累出个好歹,岂不是自己之过?

“姑娘,您怎么了?”软软见她停驻不前,扶着她低低的笑,“可是紧张了?大可不必的。您不是说两家人都是自小相熟的么?况且,咱们进去坐坐就走,不会让您久呆的。”

钱灵犀给她道破心事,未免又有些害羞起来。虽说是相熟人家,可从前只是普通邻居,如今却是准媳妇拜见准公婆,这怎么能一样?

啐,钱灵犀忽地又在心里唾弃自己一口,是公婆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进去!

她深吸口气,扶着软软进门了,只是手心一片冰凉,还微微有些发颤。这紧张的情绪却传染给了软软,想着毕竟是以后要服侍的老爷太太,她也怕没留下一个好印象,让人不悦,故此行动格外小心。

可越是如此,就越容易出错,前脚才踏进门槛,不妨后脚却不小心踩到自己裙子,往前一个趔趄,撞到了正欲行礼的钱灵犀身上,幸亏钱灵犀站得稳,回手把她托住,才不至于出丑。

可弄出这么大的状况,不用别人说,软软自己首先就吓得面无人色,只觉两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哆嗦着只知磕头请罪。

可钱灵犀被她这一撞,反而镇定了下来,盈盈一笑,施下礼去,“给叔婶请安,一路辛苦了。也请叔婶勿怪,我这丫头平素都是极好的,就是听说咱们老家来人,一时高兴坏了,所以才会有些失态。”

“不怪不怪,我们乡下人哪受得起这么大的礼?快起来吧。”吴氏想亲自去扶软软,可哪里用她?石氏一个眼色,自有丫鬟快步上前,把软软扶起来了。

吴氏回手就把钱灵犀扶起,拉到自己面前细看,眼中全是惊艳。

“好丫头,这一晃怕有七八年没见了,记得你当年刚走的时候还是那么个小黄毛丫头,如今当真长成大姑娘了。真好,真好!”

钱灵犀知道房家人都不识字,除了夸这话,房婶也实在想不出别的来,于是便将她扶回去坐下,亲自站一旁侍奉,关切的嘘寒问暖,“婶子这一路上来得可辛苦?路上可还顺利?”

瞟一眼左右,她忽地想起件奇怪的事情。

房亮怎么没来?可转瞬钱灵犀便微红着脸会过意来,定是要来提亲,他不方便出面吧?可两家都那么熟了,要不要这么避嫌的?可转念再想想自己的羞怯之情,她又能理解房亮了。算了,那她也撤吧。

正在钱灵犀思量着找个什么借口出去的时候,忽地就听门外一阵小小的喧哗,然后只见门帘一挑,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大踏步冲了进来。

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扑通到房东来和吴氏面前跪下,“房叔,婶儿,我有一事相求,还请你们答应,你们今日若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见着这近乎无赖的行径,房东来和吴氏都吃了一惊,定睛细看了一回,房东来先认出来了,“你…你不是赵庚生么?”

“正是我呀!”

哎呀,房东来惊呼一声,“听说你也做了官儿,眼下怎么随随便便的拜我们?快起来快起来!”

这样接二连三的受人大礼,他们两口子很怕折了福啊。

可赵庚生不起来,反而跪在当地磕了个头,“我知道叔婶必是为亮哥儿提亲来的,可我也想娶灵犀,能不能请你们可怜可怜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让亮哥别跟我争了?”

这…这小子也真敢说!钱灵犀大怒,差点一脚就踹上去,这是干嘛?来抢亲么?可这小子是怎么得着消息的?难道自家还出了叛徒?

钱灵犀这回可多心了,赵庚生今日会来,虽然并不是巧合,但也绝没有收买钱家的人。

他收买了钱家附近几户邻居家的小孩,所费的只是少许银钱和几招拳脚功夫,就把这帮小男孩给搞定了,让人家没事就盯着钱家,要是有什么异常情况就立即向他汇报。

今日房东来夫妇进了城,因不知道钱家地址,在街上打听了好一时才问到。而早有眼尖的小孩的瞧见,去告诉了他。

赵庚生一听顿时就起了疑心,钱家二老已经来了,怎么还会有南方口音的人打听钱家?他当下就买了几样礼物,假装上门探望,过来一探究竟。没想到遇到房家两口子,赵庚生实在觉得是老天保佑,也不管人家开没开口,谈成啥样,反正他先把自己的心迹表明了。要是房家二老不同意,他就跟他们死磕下去!

眼看赵庚生闹得很不象样,钱灵犀已经处在发火的边缘,石氏首先把她喝退出去。这种事不论如何,都不是她一个女孩儿家应该旁听的。转身把一众丫鬟仆妇也赶了出去,关起门来,石氏决心要好好教训教训赵庚生了。

第441章 恩情

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能把自己排除在外?

钱灵犀快抓狂了,可她又不能不甘心的退出来。不过幸好,她还有丑丑。当下十万火急把那个趁着大好*光又出去游荡的小家伙召唤回来,钱灵犀给他下了死命令,“无论你想什么办法,总之我要看到那边的场景!”

同步直播,应该不难吧?确实不难,不过还有更好的。

丑丑让她赶紧上床躺下,取出运用得越发纯熟的小葫芦,嗖地一下就抓了她的神识,到了现场观摩。

不过是转了个身的工夫,等软软回过头来时,就震惊的发现,自家姑娘已经酣然入梦了。这…这究竟是多么强悍的神经才能达到如此境界啊,软软除了敬佩,就只剩下敬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