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不慌不忙地道:“奴才着实不忍心二格格受侮而不得不屈居侧福晋之位,奴才不愿助纣为虐。”

“哦?”嘤鸣扬了扬眉梢,“你倒是颇有善心呐!”——如此有正义感的侍女,倒是稀奇得紧。

玉珠露出一个诚恳的微笑,她道:“格格千万不能去嫡福晋房中,若一定要换衣服,不如去后花园湖畔的水阁中吧!”

这会子,罗宝应该已经走了吧?嘤鸣暗想,便点了点头,“也好。”——反正手握药园空间,她自是不惧的,且看看这个玉珠和她背后之人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玉珠露出了欢喜的神色,她见了福道:“格格情随奴才这边来——”

走一路到湖畔,嘤鸣还四下张望了几眼,见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花木扶苏,并不见半个人影。走到水阁前,翠竹停下脚步,面带亲善的笑容与嘤鸣道道:“格格请先进去稍作歇息,奴才这就给您取一身干净衣裳来。”

嘤鸣轻轻点了点头,见翠竹转身去了,便轻轻推开了水阁的门扉。方才他哥哥修齐就是再这里换了衣裳了,此处的确是个安静的地儿,也很是清凉宜人。原本消暑之地,不过如今秋风飒飒,自然就闲置了下来。

推门入内,嘤鸣却闻见了浓郁的熏香气息,浓得都有些冲鼻子了。嘤鸣循着气味,进了东边暖阁里,看到正中一座青桐大熏炉正冒着浓烈的淡淡青烟,而更要嘤鸣吃惊的是暖阁临窗的罗汉榻上正睡着一个衣衫敞开、脸色泛着酒晕潮红的陌生男子!!

嘤鸣不禁心头一震,果然玉珠另有忠心之人!!

忽然,嘤鸣只觉得脑袋一震眩晕,浓浓的困意席卷而来!!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那熏香有问题!!否则这么冷的天气,缘何躺在床上那个醉汉怎的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被冻醒了?!那玉珠此刻必然去喊人了,只要她昏睡倒在这里,再被人捉了个正着,便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真真是够恨毒的一计!!

嘤鸣狠狠咬了咬舌尖,急忙转身快步飞奔,正要推门,却是怎么用力都推不开!嘤鸣这才明白,这门必然是被从外头锁上了!为的就是将她困入其中,插翅难逃!!

眼下,也唯有进入药园空间了。嘤鸣如此想着,真要闪身进入。却听得吱呀一声,大门竟然开了!外头的冷风铺面而来,倒是吹散了不少那让人困觉的香气。

嘤鸣一惊,凝眸一看,竟是罗宝那张眉头紧皱的脸。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锁,他沉声道:“幸好只是挂上了锁,没有真的锁上。”

说罢,便拉着嘤鸣,飞快跑出了水阁中,他拉着迷迷糊糊的嘤鸣一路跑到了湖边,罗宝从袖中拿出个汗巾子,用湖水浸湿,便将冷湿的帕子盖在了嘤鸣脸色。

冬日的湖水自然冷冰冰的,如此覆盖在脸上,嘤鸣登时清醒了泰半。她扯下那汗巾子,深深呼吸了几下,方才虽然没有罗宝出现,她也能闪身到空间里。只是这般也算是承了他一份恩情。

嘤鸣用那汗巾子使劲擦了擦脸,笑着对他说:“方才多谢你了,否则那样的一盆污水泼上来,必然是怎么洗都洗不清的。”

罗宝冷哼了一声:“谁叫那么蠢!竟是一点都不防备着!!让你进你就进!还被关在里头了!”

嘤鸣是自恃有药园空间,才艺高人胆大的,只是这般话也没法跟罗宝说,便问他:“你怎么知道水阁里有问题?”

罗宝淡淡道:“你走后没多久。我就瞧见又两个鬼鬼祟祟下人抬着个醉鬼进了水阁里。我原也只是好奇,才叫王钦进去查看了一眼。没想到里头竟然焚了迷魂香,我这会子还没走,便是想看看,这个局到底是挖给谁跳的,却没想到竟然是你跳了进去!”

嘤鸣忙又问:“若跳进去的不是我呢?”

罗宝冷淡地道:“那我才懒得管呢!”

嘤鸣不禁莞尔,侧着脸笑吟吟道:“那多谢你了!”

罗宝也露出了笑容,却轻轻哼了一声:“光嘴巴上说谢,半点也诚意也无!”

嘤鸣耸了耸肩膀:“那你想要什么诚意才够?”

罗宝眯了眯眼睛,那双丹凤眸子更细长几分,透着说不出的意味来,他手里闲闲敲着一只象牙骨的折扇,“抄一篇伐木给我当报酬吧!”

伐木?诗经小雅伐木篇?也是她名字的来源,嘤鸣忍不住撇嘴道:“抄写一部法华经还不够吗?”

罗宝道:“这个用瘦金体抄,是给我的。”

嘤鸣一愣,忙问:“难道法华经不是给你的吗?”

罗宝神色突然露出了一闪而逝的黯然,他并不回答嘤鸣的提问,只说:“你不必多问,只管抄就是了。”说吧,罗宝又沉下脸,以全然命令般的口吻道:“我送你的东西,不许送给旁人!!”

嘤鸣一愣,“你说的是那块田黄冻石?”

罗宝非常不悦地哼了一声。

嘤鸣暗自吐槽一下这人的古怪脾性,嘴上却不肯让步:“既然东西已经送给我了,我为什么不能转送?!何况我已经答允惠周表弟要匀给他一小块了,自然断断不能食言!”

“你——”罗宝气得涨红了脸。

嘤鸣挑了挑纤细的娥眉,从袖中取出那块田黄冻石,“何况这田黄冻石也不能完全算是你送我的,我可是拿一整部手抄法华经来换的!勉强也算公平交易,我自己交易来的东西,你凭什么不让我转送旁人?”

嘤鸣这番话更是把罗宝堵得没话说,见他那副憋屈又恼羞的样子,嘤鸣突然心情极好,嘴角不禁都上扬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得意太久,罗宝便突然出手了,他突然一把从嘤鸣手中夺走了田黄冻石。嘤鸣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

罗宝哼了一声,道:“回头我会让工匠给你刻好!过几日再交给你!”

“你怎么能…”嘤鸣叫骂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罗宝便攥着那块田黄冻石,拂袖而去了,脚下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嘤鸣却是气得银牙都咬碎了,特么滴,这什么玩意儿啊!!(感谢云墨澈、『灭凤』、阳咩咩^O^、几位童鞋的打赏与支持!尤妮正在像松鼠一样努力囤稿,为上架做准备~~现在文还很瘦,不过请大家安心养肥宰~~么么哒!)

第15章、捉奸

嘤鸣看着罗宝远去的背影,气得狠狠跺了跺脚,臭小子,下次别让我看见你,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腹诽了一通,嘤鸣这才略消了几分气,可不禁头疼了起来,她可是答允了要匀给惠周一小块的,若是被罗宝雕刻好了,那还怎么匀出去呀!!可恶的家伙,害得她不得不食言了!倒时候,她可怎么跟惠周解释啊!从小到大,她还没有失信于惠周呢!!

这时候,嘤鸣瞧见东面花间的石子路上,远远便瞧见了,康亲王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和世子福晋马佳氏匆匆朝着湖畔水阁而去。

嘤鸣瞧见博尔济吉特氏眉头紧拧着,神色相当沉重,而马佳氏眼梢凛厉,眼底透出三分得意之色。这般模样,嘤鸣瞧在眼底,也了然了心中疑惑。

果然就是她这个表嫂的好计谋!!

博尔济吉特氏固然一心想把她许给惠恪做侧福晋,可马佳氏心里必然不愿!平白多了一个出身显赫的侧福晋,对她这个没有生养的嫡福晋而言,可是个极大的打击!她自然不能容忍这种状况出现,所以在知道了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与世子惠恪的盘算之后,马佳氏装作顺从协助,实则已经有了将计就计的对策!!只需毁了嘤鸣的名誉,自然惠恪就不可能纳她为侧福晋了!

嘤鸣心中也是恼火万丈,她素日里与这个表嫂可从未有过半点仇怨,而对于嫁给惠恪做侧福晋之事,祖母也是一力反对的!这次博尔济吉特氏与惠恪设下的局,马佳氏只需告诉她一声,她自然不会掉进去,也就不会成为惠恪的侧福晋了!可马佳氏没有这么做,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想要永绝后患!!

固然告知她博尔济吉特氏母子计策,也是一法,却不是永绝后患的法子!这个马佳氏,倒还真是个杀伐果断之人!若非她又药园空间,若非有罗宝突然出现,换了寻常人家格格,此刻只怕已经被“捉奸成双”了!

嘤鸣不晓得里头那个醉汉是何许人也!但不管是谁,只要传扬出去,她和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同处一室…可想而知,她这辈子的名声就毁了!这种事情若是落在寻常人家闺阁女子身上,只怕一气之下,自我了断也大有可能!

想到此处,嘤鸣眼底生出了三分狠厉之色,既然你不顾姻亲情分,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果然没过多久,博尔济吉特氏忧心忡忡进了水阁,不消片刻便怒火冲天地走出了水阁,当着好几个底下侍女的面,狠狠扇了一个耳光,“你竟敢糊弄我?!水阁里根本半个人影都没有!!”

马佳氏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双手一颤,手里的锦帕便飘落在地,“这、这不可能啊!!”

嘤鸣躲在巨石后头,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水阁里那个醉汉也不见了踪影?转念忽的一想,是了,方才就没瞧见罗宝的小厮王钦,想必是进水阁里头处理里头的那个醉汉了。

马佳氏急忙解释道:“玉珠跟儿媳说,英宁执意要来水阁,和乌苏侧福晋的侄儿约会在此啊!”

玉珠也慌张地点头:“是啊,是奴才亲自陪着二格格来水阁这里的!奴才不敢欺瞒嫡福晋啊!”

这个时候,嘤鸣理了理衣衫,施施然走了出来,迎着马佳氏那惊讶的目光,嘤鸣微笑款款朝着博尔济吉特氏见了个礼,嘴上淡淡笑着说:“舅母和表嫂怎么来了?”

马佳氏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不在水阁里?”

嘤鸣挑眉道:“原是到了水阁跟前的,只是我自己薄有几分醉意,便绕着湖边走了一圈,吹了吹风。如今一圈走下来,身上的衣裳也干了,想来是不必换衣裳了。”说吧,嘤鸣若有深意地道:“如此一来,倒是既不必去舅母房中,也不必进水阁里了。这样既不会冲撞到世子,更不会冲撞到什么乌苏侧福晋的侄儿了!”

博尔济吉特氏和马佳氏这对婆媳双双脸色难看极了。

嘤鸣说这番话,便是告诉她们,自己心中已经清楚一切了。嘤鸣自是不惧的,康亲王府是尊贵,可无凭无据之下,就算是康亲王嫡福晋又把她怎么样了?!

嘤鸣弯身捡起地上的一方胭脂红锦帕,笑着递给了马佳氏:“表嫂,您的手帕掉了。”

马佳氏勉力露出一个微笑,和气地道了谢。

嘤鸣又做一个万福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寿宴上了。”

嘤鸣施施然而去,却不是直接回寿宴上,而是飞快寻了个隐蔽的地方,闪身进了药园空间。她方才拿着锦帕的手已经开始麻痒难耐了,看样子她根据《兰石医经》的毒经篇调制出来的“麻痒粉”的确是药效厉害得紧!不过嘤鸣却抄袭了一下,给它起了个别致的称呼,叫做“抓破美人脸”。

方才她弯腰捡起马佳氏那方锦屏的时候,便顺手取了放在药园空间小屋里的“抓破美人脸”药粉洒在了那锦帕上头,自然自己手上也不小心沾染了少许粉末。

嘤鸣一进入药园空间,便飞快跑到药井旁边,直接把手伸进了井边盛满了水的大木桶中,足足浸泡了一刻钟,手上麻痒之感才渐渐消失了。

嘤鸣长长吐了口气,心中倒是很好奇现在马佳氏会是什么样子呢。她可不是个打不还手的,遭了算计,她可不会忍气吞声!!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她还是很明白的!!

水阁旁边。

博尔济吉特氏狠狠瞪了儿媳妇马佳氏一眼,声音尖锐地训斥道:“你倒是愈发本事了,竟连我身边的大丫头都能收买了!!”——事到如今,博尔济吉特氏如何能想不透呢?!她明明叫玉珠带英宁去她房中,没想到玉珠却嘤鸣来水阁,而玉珠回到寿宴,也是先去禀报马佳氏,而后是马佳氏对她说英宁跟乌苏氏的侄儿幽会与此。如此被算计了一遭,博尔济吉特氏焉能痛快了!

玉珠吓得浑身一哆嗦,已经伏跪在地上,她连连磕头道:“嫡福晋,奴才、奴才只是…”

博尔济吉特氏狠狠瞪了一眼玉珠,“闭嘴!!我回头再收拾你这个贱奴!!”

马佳氏简直,眼里便立刻含了泪珠,她一边用那锦屏拭泪,一边道:“额娘,儿媳妇冤枉啊!您也知道玉珠是您预备给世子爷的人,她自己起了别样的心思,哪里是儿媳能管得住的?!”

玉珠听了马佳氏这般颠倒黑白的话,她慌张失措地道:“嫡福晋,不是的!是世子福晋吩咐奴才引二格格来水阁的!!世子福晋还说事成之后,会给奴才一个侍妾的名分!!”

马佳氏暗暗咬碎了银牙,她铮铮道:“儿媳实不知情,全都是玉珠这个贱奴污蔑!”说话这话,马佳氏只觉得脸颊上突然火辣辣麻痒得厉害,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她的皮肤下蠕动一般!

博尔济吉特氏冷笑了两声,“我真后悔,当初选了你做儿媳妇,没有选英容!!”

马佳氏身躯一颤,比起博尔济吉特氏这句话,马佳氏更觉得脸上那愈发强烈的麻痒才叫她愈发无可忍受。她忍不住用长长指甲挠着自己脂粉堆砌的脸,狠狠抓了几下之后,疼痛的感觉抵消了麻痒,但是稍稍一停下,便麻痒得更厉害了,马佳氏只得愈发狠狠抓着自己脸。

博尔济吉特氏看着马佳氏把自己的脸挠一片通红都见了血,顿时有些吃惊:“你、你这是做什么?!”

“啊!!!”马佳氏被那奇痒无比的感触折磨得失去了理智,她大叫着,双手的直接也狠狠挠着自己美丽的脸蛋,转瞬间,她的脸上被挠得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博尔济吉特氏眼见马佳氏如此怖人的模样,不禁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难道她这个儿媳妇疯魔了?!!

博尔济吉特氏回过神来,便见马佳氏疯狂地大吼大叫着,已然是被那麻痒的感觉折磨得痛不欲生、理智全失了,马佳氏仰头大吼大叫,满手鲜血的她转头便跳进了那冰冷的湖水中。

第16章、胎相

寿宴过后,康亲王府却笼罩了一层阴影。

博尔济吉特氏站在康亲王面前,暗暗咬碎了牙齿,王府的医正已经查出正是马佳氏所用的那方锦帕上被洒一层特殊的粉末,里面包含一品红、夹竹桃等几种能叫人麻痒难耐的药粉,还有其他几种有毒药材!

博尔济吉特氏自然立刻就联想到了嘤鸣头上,她暗恨,没想到一个小小丫头竟然如此狠毒!此刻,她倒是只记得旁人的狠毒,倒是忘了她想要败坏人家清白的狠毒之处了。

崇安的脸色也十分阴沉:“马佳氏怎么样了?!”

博尔济吉特氏含泪道:“脸上的痒已经褪去了,只是她那张脸——以后也是没法见人了。”

崇安皱了皱浓眉,又问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了吗?”

博尔济吉特氏心中稍稍安慰了几分,“府里医官说,虽然动了些胎气,但幸好马佳氏身子一直康健,所以并无大碍。”——这个儿媳妇是毁了,不过幸好她的孙子还安稳。

马佳氏有了身孕,也是落水后被救起来,医官诊脉的时候才发现的,只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还很不稳当。

崇安点了点头:“叫医官好生照料着。”

博尔济吉特氏忙垂首道:“妾身省得。”

崇安又疑惑地问:“马佳氏的手帕上怎么会沾染那种恶毒的东西?!”

博尔济吉特氏咬了咬牙,她很想说是嘤鸣所为,可这种话说出来,王爷根本不会相信,若是一旦说出来,反倒会叫她之前的算计也抖落出来。此刻,也只能叫马佳氏认了这个亏了,博尔济吉特氏便道:“这事儿,妾身已经查清了,是恪儿之前小产了的侍妾柳氏所为。妾身已经下令,将柳氏发卖出去了。”

崇安再度点头道:“这种腌臜事,断断不能传扬出去,否则康亲王府的名誉便要扫地了。”

博尔济吉特氏忙垂首道:“这事儿妾身省得,已经一早封了口了。对外也只说马佳氏是得了麻疹,暂且不能见人。”

听到马佳氏有孕的消息,嘤鸣也是愣了一愣。低头看着自己刚写好的诗经伐木篇,心中不禁有些怔忪。马佳氏竟然有孕了??婚后六年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巧的,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

只是康亲王府既然说马佳氏得了麻疹不能见人,可见是中了嘤鸣“抓破美人脸”的那张脸已经毁了,自然没法见人了。嘤鸣并不后悔这么做,只是马佳氏既然有孕了,那么她和惠周便没有可能了。不——

嘤鸣眼睑一垂,眼底渐渐暗沉下来,她舅舅崇安姬妾甚多,但唯独有所出的便只有侧福晋乌苏氏,能在博尔济吉特氏这等狠人手底下生下儿子,还把儿子平平安安养大,她可不会觉得乌苏侧福晋是个简单货色!何况这次的算计,可是把乌苏氏的侄儿也给算计了进去!嘤鸣可以笃定,乌苏氏决计不会善罢甘休!!因为这不只事关她娘家子侄,更关乎自己的儿子惠周的荣耀地位!!

可马佳氏有博尔济吉特氏亲自照顾,乌苏氏会有机会下手吗?

嘤鸣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康亲王府只怕要更不太平了。

微微叹了口气,越是煊赫之家,腌臜之事也越多,而她将要进入的,是最煊赫的紫禁城,日后要面对的算计,只怕也更多了。

默默将《伐木篇》收好,嘤鸣又铺开了一张宣纸,开始抄写法华经。马佳氏的孩子能否生下来,与她无关,现在她要做的只是远观看戏既可。

半夏最是少言寡语,但却格外细致周到,她焚了凝神静气的檀香,让整个室内都弥漫着淡淡悠远的气息。一个个娟秀端方的董体字从笔下流淌而出,嘤鸣是越写越顺手,越写越流畅,只是法华经才写了三页,二等丫头柳梢悄声进来,禀报道:“格格,康亲王嫡福晋来访,可是老郡主今儿去了瓜尔佳尚书府上,还没回来呢。”

嘤鸣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暗自思忖了一会儿,瓜尔佳氏府上也就是她额娘的娘家,她额娘虽然已经故去,然而外祖母尚在,祖母此去,自然是去探望瓜尔佳氏老太太了。只是寻常时候若是去瓜尔佳氏府上,应该会带上她和英宛才对,这回祖母却独独一人前去…嘤鸣思忖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宫里有位圣祖温惠贵太妃…可不正是姓瓜尔佳氏的吗?论辈分,可正好是她额娘的姑母呢!!嘤鸣轻轻叹了一声,她这位祖母还真是忙碌不息啊!

嘤鸣搁下了毛笔,吩咐半夏收拾妥当,便吩咐柳梢:“请康亲王嫡福晋去正堂奉茶,我立刻便去。”——祖母不在,哥哥身在青桐书院读书,自然只能她来接待了。

她这位舅母,只怕正是晓得祖母出了门,才瞅准时机前来的吧?!只怕是来者不善呀!

嘤鸣唇角一翘,只是她会怕这位表舅母吗?若怕,之前就不会狠狠还击了!!博尔济吉特氏固然身份尊贵,可是纳兰氏家嫡出的格格,也不是可以叫人随意揉捏的!!

嘤鸣换上了一身鲜亮的衣裳,头上也带上了那只之前生辰的时候惠周派人送的生日礼物——一只金灿灿的双鸾衔珠金步摇,步摇上垂下的赤金的流苏便垂直耳畔,衬得她白皙如玉的鸭蛋脸上平添了三分气势。

正堂中,博尔济吉特氏衣着华贵,冷然坐在最上位的花梨木莲纹宝座上,瞅见嘤鸣打扮得比平日更加华贵仪然,不由冷哼了一声。

嘤鸣面带得体的微笑,盈盈见了一个万福:“舅母金安,不知舅母突然莅临,可是有什么指教吗?”嘤鸣笑语嫣然看着这位气势不减的康亲王嫡福晋,语气是淡然而平静的。

博尔济吉特氏冷哼一声,一方胭脂红的锦帕便被甩在了地上,正是马佳氏那方帕子,“从前倒是我小看了你这个小丫头了!!”

嘤鸣掩唇一笑,“舅母过奖了。”——那方锦帕既然是从博尔济吉特氏袖中甩出来的,可见是早已洗干净了。嘤鸣低头捡起了那方帕子,轻轻挑了挑眉梢。

博尔济吉特氏脸色阴沉,声音尖锐而狠厉:“你就不怕我把这事儿告诉王爷?!”

嘤鸣笑得更加灿烂了几分,“在舅舅心目中,我可是温柔和善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呢?舅母若是说了,舅舅只会以为舅母是在诬陷我。”

“你——”博尔济吉特氏脸上一寒,嘤鸣这番话无疑是一针见血,所以她才没有说!!博尔济吉特氏的目光冷冷扫过嘤鸣旗髻上的那只金灿灿的双鸾金步摇,她冷哼道:“你想嫁给惠周,夺我儿的世子之位?!——哼!只要有我在一日,你们就休想得逞!!”

嘤鸣眼皮一垂,淡淡道:“那也得看看表嫂的肚子是否争气。”——若马佳氏能一举得子,自然稳固了惠恪的世子之位,若生了个小格格…

博尔济吉特氏冷哼一声:“咱们走着瞧!!”撂下这句话,博尔济吉特氏拂袖而去。

第17章、情窦

博尔济吉特氏前脚一走,嘤鸣长长吐出一口气。旋即心思暗沉,博尔济吉特氏显然已经对乌苏氏和惠周表弟有所防备,若乌苏氏这个时候贸贸然出手,只怕…

嘤鸣急忙唤了柳梢进来,“你立刻去一趟康亲王府邸,告诉…”话说到一半,嘤鸣突然停住了,她眉心一蹙,旋即摇头道:“算了,不必了。”

柳梢不禁狐疑地看了嘤鸣一眼,只是她不敢多嘴,忙应了一声“是”。

嘤鸣心头暗暗一紧,若她真差遣人去通知乌苏侧福晋,让她暂时不要对马佳氏的肚子动手,若是一个不慎被抓了个正着,可就大大坏事了!!

博尔济吉特氏虽然性情强硬狠厉,却也不是蠢笨之人!她此番来,看似警告,实则也是有所图谋的!可见是这段日子,乌苏侧福晋谨慎蛰伏,没有对马佳氏动过手。而博尔济吉特氏有些心急了,所以才有此一行。

嘤鸣忽然笑了,惠恪身子不好,若他先康亲王一步而去,就算他有了儿子,那康亲王府的爵位也未必会隔辈落在他儿子头上,反倒是得到康亲王喜爱的次子惠周更有机会一些。所以对于马佳氏的身孕,乌苏侧福晋根本没有必要动手。与其冒险,倒是不如多讨康亲王欢心来得更要紧一些。

马佳氏的悍妒,只怕早已叫康亲王不满了,此番毁了容颜,只怕厌弃就更多了几分。如此一来,此消彼长,自然是乌苏侧福晋和惠周更得康亲王喜爱了。所以,博尔济吉特氏才会忍不住了吧?

既然如此,嘤鸣倒是没必要掺和了。且看看这位平日里温柔良善的乌苏侧福晋会如何应对吧!

沉思间,外头想起了英宛咋咋呼呼的声音:“二姐姐!!方才舅母来,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看着顶着一头热汗跑来的英宛,瞧着她那气鼓鼓的腮帮子,嘤鸣心头一暖,笑着道:“无妨,我能应对。”

英宛听了,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我才听说,惠恪表哥突然病倒了,舅舅正要纳一房侧福晋给惠恪表哥冲喜呢。”

“哦?”嘤鸣扬唇笑了,惠恪的身子一直都没好过,马佳氏有突然出了事儿,惠恪病倒也不稀奇,关键是这纳侧冲喜之事…若是马佳氏没有身孕,倒是有可能是出自博尔济吉特氏之手,也眼下马佳氏有孕,只怕胎相还不稳固,这个时候纳侧,岂不是给她添堵吗?!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出自乌苏氏之手!!

给惠恪纳侧,这可是“一番好意”啊!哪怕是博尔济吉特氏都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所以乌苏侧福晋建议出口,康亲王必然欣然允诺。所以,博尔济吉特氏才会如此生气!一则是恼恨乌苏氏对自己儿子的婚事指手划脚,二则是怕她儿媳妇马佳氏得知后,会动了抬气,伤了她的孙子。

嘤鸣笑着道:“乌苏福晋,倒是个聪明人。”用这样的阳谋,的确比阴谋诡计好多了!就算马佳氏因此气得小产,那也不是乌苏氏的错,怪也只能怪马佳氏妒忌心重。

英宛呆愣住了,“二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惠恪表哥纳侧,关乌苏福晋什么事儿呀?”

看着这个单纯的小丫头,嘤鸣没有对她解释这里头的诸多算计,只淡淡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英宛目光一抬,突然便看到了嘤鸣旗髻上的那只双鸾衔珠金步摇,她忽然咬了咬嘴唇:“二姐姐不是不喜欢这只金步摇吗?怎么突然又戴上了?”

嘤鸣顺手便摘下了那沉甸甸的金步摇,这正是惠周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嘤鸣轻轻一笑,却忽的察觉英宛这个小丫头的脸色有些发酸,瞬间,嘤鸣怔忪住了。英宛这孩子,才十一岁啊!!嘤鸣嘴角抽搐了两下,便道:“不过是想添几分气势罢了。”

英宛低头瞅着嘤鸣手上的那只华美的金灿灿的金步摇,再度咬了咬嘴唇。

嘤鸣心头低低一叹,便道:“你喜欢这只金步摇?”

英宛一愣,眼里露出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惶惑的神情,“我…我也不知道。”

嘤鸣轻轻一笑,从前她也竟然丝毫不曾察觉,英宛每每见到惠周倒是满是挤兑的语气,她原以为是英宛调皮,原来并不是那么简单。情窦初开小女孩的心思啊,只怕她自己都是一知半解吧?

嘤鸣微微一笑,便顺手将那只金步摇簪在了英宛稀稀疏疏的小两把头上,只是她头发还太少了些,竟有些簪得不太稳当。

英宛面露惊喜之色:“送给我了??”

嘤鸣轻轻颔首,“给你了,省得你这丫头日思夜想的。”

英宛忍不住啐了一口,“谁日思夜想了?!”喊出这句话,忽的英宛脸颊有些灼烫,她自己也愣了一会儿,旋即扭头便跑得没影了。

嘤鸣暗自叹了口气,古人早恋得更厉害啊!!

嘤鸣做出这番举动,也是有自己考量的,祖母显然也已经打定主意,要让自己进宫了,所以她和惠周在一起的可能性是极低的。而惠周对她的那些许朦胧的好感,不过是少年情窦初开罢了,还算不上是真正的喜欢,随着渐渐疏离,自然会渐渐淡去的。而过几年,说不准,乌苏氏就能获得胜利,倒时候英宛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如那时候惠周当了世子,想必祖母是很乐意成就英宛和惠周的姻缘的。

这对英宛而言,想必是最好的安排了。不过这一切,还得看他们之间是否有这份缘分。只是不管怎么说,惠周好歹是英宛的表哥,又是大小一起长大的,不管是否有情,将来也必然不会亏待英宛的。

过了几日,便听说康亲王府定下了婚事,世子惠恪即将入门的侧福晋是出身汉军旗的一位姑娘,家世门第不高,只是个六品主事的女儿,不过貌美柔婉,连惠恪自己据说都十分满意,连病情都见好了几分。倒是马佳氏,听说气得见了一次红,幸而救治及时,才没有小产。

不过这一切都和嘤鸣关系不大了,因为秋闱开始了…

第18章、秋闱

乾隆二年九月底,是三年一度的乡试,因乡试素来定在秋日,所以又称作“秋闱”。

而直隶省的秋闱素来格外受到皇帝重视,乾隆皇帝钦点了一满一汉两大主管官,汉人主考是先帝年间的二甲传胪胡中藻,而满人主考则是尚书鄂泰,姓伊尔根觉罗氏,出身著姓大族,也难得的是正经科举出身。

因为乡试日子定下,青桐书院提前三日放假,让即将应考的几个弟子都各回各家,为乡试做准备。其实这些准备工作,倒也无需哥哥自己费心,祖母早已亲自动手操持。因为乡试严苛,十倍于考秀才,所以不允许穿带里子的衣裳,以免世子夹带,所以祖母早已命人裁制了三套彰绒单衣,毕竟已经是秋日寒肃季节,只穿一套单衣断断不足以御寒,所以只能所穿几身。

乡试总共要考三日,总共三场考试,在这三天里进入贡院,是断断不许走出半步的,吃喝拉撒都要在里头,而且贡院可不会给士子提供食物,这些也是要自己准备的。嘤鸣也忙活着做了平日里修齐最爱吃的茯苓糕,也特意把茯苓糕做成小巧的一块块,免得到时候因为太大会被切开。

乡试开始的那天,天不亮整个侍郎府便都忙活了起来,祖母叫人熬了浓浓的参汤给才填饱了肚子的修齐灌下,又再一次检查了携带的物品是否齐全、是否违规等等。仔细确定了没有问题,才将修齐送上了前往贡院的马车。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千万叫齐哥儿要考中举人啊!!”老郡主双手合十,嘴里喃喃念叨着。

嘤鸣忙柔声道:“玛嬷尽管放心。向来直隶省的乡试,都要留一定名额给满人的,哥哥的才华或许比不得世代书香的汉人之家子弟,但是在满人子弟里也是拔尖的。主考官伊尔根觉罗尚书大人素来偏向满人,所以哥哥中举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老郡主这才神色稍微舒缓了几分。

可英宛却撅着嘴巴道:“可听说另一个汉人主考官胡中藻,对咱们满人也是瞧不起得紧!只怕是觉得只有汉人子弟才有真才实学呢!”

老郡主忍不住深深锁住了眉头,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嘤鸣忍不住瞪了英宛一眼,这个时候,你丫的就不会说几句好话吗?胡中藻此人的执拗,祖母怎么可能不清楚?只是这个时候,凡是当然只能多往好处想了。若是直隶省的乡试,没几个满人,只怕皇帝也会不满,所以这才钦点了伊尔根觉罗鄂泰同为主管考,二人不分高低。

英宛被自己二姐瞪得有些心虚,忙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鞋尖上缀着的嫣红的流苏。

老郡主脸色一板,便吩咐贴身大丫鬟杜鹃:“立刻准备车马!我要前往京外的潭柘寺上香祈福!!”

而此刻,天才刚大亮,贡院外头,挤挤攘攘的是整个直隶省的秀才们,这人数着实可观。修齐身旁只跟着一个小厮,帮他背着行囊,行囊自是鼓鼓的一大包,里头有一件雪貂皮斗篷,用来御寒是最好不过的了,还有这三日的饮食,祖母担心修齐会坏肚子,所以准备的都是素斋,都是糕点、饼子之类的东西,虽然素淡了些,可胜在稳妥。

只见旭日东升,贡院的大门也缓缓打开了。

这是个一个青衫仆役飞快挤了过来,他手里提着食盒,朝着修齐打了个千儿:“大公子金安!奴才是康亲王府的下人,奉王爷之命,特送来这份状元饼给大公子,愿大公子能一举夺魁!”

修齐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自称是康亲王府仆役的下人,“你是…康亲王府的人?我怎么从前没见过你?”

那仆役笑着道:“奴才是外院秦管事的儿子,前些年一直在奉天打理王府庄园产业,最近才刚刚被召回京城侍奉的。”

修齐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禁暗自点头,秦管事的确是舅舅的心腹之人,便吩咐身旁小厮叫收下那盒状元饼。只是修齐仍然暗存了几分小心,自己亲自将里头精致的状元饼一个个全都掰碎了检查,发现的确夹藏什么东西,才安心地收了下来。

修齐在贡院内开考的时候,嘤鸣、英宛已经跟着祖母出京来到了京外香火鼎盛的潭柘寺。秋日萧索,潭柘寺的风光自然不及往日,不过难得能出来一次,嘤鸣心情还是上佳的。

且与祖母说了一声,嘤鸣便只带着侍女半夏一路兜兜转转去了后山。而英宛并不与她一起,而是钻去品尝潭柘寺的素斋了——这个小吃货!嘤鸣暗自啐了一声。

果然对于修齐的应考,她和英宛的反应都很平淡,大约是都觉得修齐会中举吧?其实不中也不打紧,毕竟修齐才十七岁,能中了秀才就已经很厉害了,中不了居然,大不了三年后再考也就是了。

倒是因为这些年读书,哥哥的婚事都给耽搁了。而祖母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叫修齐功名更高些,再议亲,倒时候也能定个门第家世高些的满人世家格格为妻,对修齐未来的仕途、对纳兰氏一族的将来都是大有裨益的。

这点嘤鸣也是赞成的,但不是从哥哥的将来荣华考虑,而是早婚对后代健康可没什么好处!!晚婚晚育,这在后世可是人人都懂得的大道理!

潭柘寺的后山,鲜少有人烟,何况是萧索的秋季,更是半个人影也没有,倒是偶尔有野兔飞窜。这里是一片针叶与阔叶混交的山林,地势崎岖,山间倒是有蜿蜒的小路,那是潭柘寺的僧人出来打水和砍柴走出来的路,曲曲折折倒是不怎么好走。

日头渐渐高升,贡院里修齐下笔如有神。

而今日天气也甚是暖和,嘤鸣走了半路,已然惹出一头汗水来,瞧见前头小溪边有一座小亭子,便忙欢喜地进去歇气。大约是就不来人,亭子里的石头桌椅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半夏拿手帕仔仔细细擦了两遍,才叫嘤鸣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