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慧妃…就惨多了。摔一个狗啃泥就够狼狈的了,还被嘤鸣坐了一屁股。她被宫女搀扶起来的时候,已然旗髻散乱,头山珠钗摔落。浑身都是泥土草屑,哪里还是素日里那个打扮得美艳娇滴滴的慧妃娘娘,俨然已经狼狈恼怒地脸蛋都扭曲变形了,更兼有四肢摔在地上的剧烈疼痛,还有屁股上那羞耻的部位的抽疼。都叫慧妃人不可忍了。

嘤鸣急忙辩解道:“是刘氏突然抓住我小腿,我才会摔倒的!”

嘤鸣愈是这般辩解,愈是被慧妃当成了砌词狡辩,她银牙咬得咯咯作响,“索绰罗氏说得不错,你就是个克父克母的贱蹄子!!”

慧妃的一声大吼让嘤鸣心下陡然生怒,只是她还来不及反驳什么,便见慧妃那带着尖锐的赤金嵌珠护甲的右手已经扬了起来,已然作势要扇她耳光。

嘤鸣如何会受之?急忙一把抓住了慧妃的手腕,气恼地道:“我说了。是刘氏方才狠狠拉我我小腿一下!!你还有没有脑子,竟然蠢得被人当成枪使?!”

此刻刘氏已经颤抖着匍匐在地磕头不止,“奴才、奴才没有啊!!慧妃娘娘明鉴啊!奴才怎么敢啊…”一边辩解,一边竟呜呜哭泣起来,端的是可怜无比。

慧妃早已怒血冲头耳上,哪里会听进嘤鸣的辩解之词,当即又扬起了左手。嘤鸣咬牙暗恨,急忙又抓住她的左手腕。

如此两个女人竟渐渐扭打做了一团。

女人打架,是什么样子,自是一目了然。无非是疯婆子一般抓、掐、拧外加撕扯头发!

慧妃这个素日里的宫廷贵妇,撒泼扭打起来也跟那些市井泼妇没什么区别。嘤鸣纵然极力躲避,也着实好生生被又抓又掐的弄得浑身生疼!可恶,她十根手指上可全都带着尖锐的护甲。跟她如此近身扭打,嘤鸣可是吃了大亏了。

突然,嘤鸣的右手手腕处一阵钻心刺疼,原来是慧妃那尖锐的护甲的尖已经狠狠地刺进了她的肌肤中,嫣红成串的血珠子沁了出来。

嘤鸣刺痛之下,再也不留手。愣是狠狠一把推了出去。

尼玛,老虎不发威当老娘是病猫啊!!

旋即,便是噗通一声。

嘤鸣呆愣愣看着那已经置身蓬莱福海中挣扎的慧妃…额,方才扭打得昏天地暗,竟是忘了,这里是湖边了!而方才她那一推,正好把慧妃整个人如下饺子一般给推下了水。

慧妃的太监已经噗通噗通跳下去救主了,嘤鸣暗忖着反正有人救人,而如今夏日里湖水也不冷,慧妃出不了大问题。便趁着太监们把慧妃往岸上拉的时候,飞快带着自己的一众宫人急忙脚底抹油,溜了。

回到长春仙馆,不消多时,嘤鸣便听底下禀报说,皇帝御驾急匆匆去了慧妃的琼鸾殿。

嘤鸣顿时头疼起来。

用脚趾头想想,慧妃肯定会声情并茂地对皇帝“控诉”她的“罪行”。

若论卖弄楚楚可怜的本事,在嫔妃中,慧妃算是头一号的演技人物了。何况嘤鸣也知道皇帝对慧妃早年护驾失子、致使不能再有身孕的怜惜与愧疚,虽然慧妃多年的行径,让皇帝有所厌恶,可只慧妃如今是被她推落水中,是受了“欺负”人,再加上慧妃的演技,皇帝必然怜惜压过厌恶了。

孙嬷嬷在她耳畔道:“娘娘还是及早想个应对之策,此刻皇上去了琼鸾殿,慧妃娘娘必然会添油加醋、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娘娘身上的。”

嘤鸣揉着自己的发胀的太阳穴,叹气道:“我又如何不知呢…”皇帝若真信了慧妃的言辞,不,只怕十有八九会被先入为主认可慧妃的说法,毕竟那么众目睽睽之下,的确是她把慧妃推下水的,这点无可辩解。

半夏已经拿了止血的药膏与干净的纱布过来,“娘娘,奴才瞧着你手腕被慧妃的护甲刺破了,还是先擦点药膏吧,万一留了疤痕可如何是好啊。”

嘤鸣低头忙看着自己右手手腕上,那胭脂痣一般的刺伤,已经沁出了一粒嫣红的血珠子,忽的她心下突然应了应对之策,只是少不得对自己狠一很心了…

嘤鸣顺手便拿起身旁剔红荔枝纹盒中的一根金胎珐琅护甲,那护甲同样尖锐,尖锐的尖落在嘤鸣自己的手背上,只觉得周身肌肤泛起了战栗感。

半夏已经,急忙搁下东西,连忙握住嘤鸣的手阻拦道:“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孙嬷嬷微微一叹,“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嘤鸣看着半夏那双已经含了泪水的眼睛,低低一叹,便对孙嬷嬷道:“嬷嬷,你带半夏下去吧,我自己会处理妥当的。”若是皇帝听信了慧妃的话,趁夜赶来问罪的话…的确还是要及早动手,免得来不及。

半夏不笨,自然明白自家格格是要动用苦肉计了,她伺候格格多年,何况见格格如此自伤呢?虽被孙嬷嬷裹挟着,半拖着退了出去,可泪水已然潸然掉了下来。

孙嬷嬷忍不住教导半夏:“进了宫,不狠心不是成的,不但要对旁人狠心,对自己同样也要狠心,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半夏急忙用袖子蹭泪,哽咽道:“格格从小到大,何尝吃过这种苦头,没想到进了宫,却要受这等苦楚!”

孙嬷嬷不禁一叹。

寝殿内,嘤鸣咬着牙齿,用护甲尖锐的顶尖对准了慧妃所刺破的那个小伤口,只需狠狠用力,从手腕划过手背,划出一到血淋淋的伤痕,这苦肉计就算下足了本钱了。否则光凭慧妃刺出的那可小刺伤如何够呢?!

只是——嘤鸣着实不是个能对自己足够狠心的人!尼玛的,老娘又不犯贱,凭什么要自己给自己制造一条伤痕呢?!

这时候,火团见自己的主人半晌没下手,便咕啾一声,传音道:“主人,你要是下不了手,就让我动手吧。”

嘤鸣一愣:“你?你怎么动手?”火团那毛茸茸的爪子虽然灵活,可毕竟不是人手,哪里能抓得稳护甲?

火团呲牙,那毛茸茸肉呼呼的爪子底下嗖地亮出了如钢铁般的爪,烛火之下,生生透着几分寒光。

嘤鸣只看着那比护甲还要锋利数倍的爪子,不禁心底里打了个哆嗦,火团爪子的锋利程度,自是不消多说,只消想想那日火团大战巨蛇的场景,便可知一二,那蛇端的是皮糙肉厚,可还不是被火团三两下便抓了个浑身伤痕累累,甚至连七寸腹部都抓透了,生生咬出一枚蛇胆。

可是,如今时辰着实不早了,在不动手,若是皇帝来兴师问罪,嘤鸣着实无可应对。便一咬牙、一跺脚,便把自己的右手手背给伸了过去,“动手吧。”

嘤鸣那个“吧”字刚落音,便发出了“嗷”的一声凄厉的惨叫。

火团下起手来,那叫一个快、狠、准!只消爪子一撩,尚且没看清火团的动作,嘤鸣的手背上便凄惨得多了三条自手腕横贯大半个手背的伤痕。

孙嬷嬷与半夏闻声跑进来的时候,只瞧见嘤鸣的小脸都惨败了,右手的手背已然是鲜血淋漓,血已经滴滴答答落在了月白色云缎的鞋面上,顿时晕染开一朵朵红梅,嫣红如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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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苦肉计

而火团,无比乖巧地团在嘤鸣脚边,抱着自己大尾巴,眼珠子滴溜溜转,仿佛一切都跟它无关一般。

孙嬷嬷与半夏二话不说,急忙上来,一个托起她的右手,另一个飞快上止血的药膏、并轻手轻脚地将她的手包扎成一个粽子。

嘤鸣疼得浑身都打哆嗦,心里已经把火团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你丫的,用得着这么狠、这么用力吗?!方才那一抓,她分明能感受到,火团的爪子是穿过她的皮肉,从她的手骨划过,那样的疼,简直是深入骨髓的!

尼玛啊,这回血本下得也太大了点吧!!

见嘤鸣疼得厉害,半夏又去取来了止痛的丸药,又冲了蜜水,给她就着服下四五粒,“格格,您好些了吗?”

嘤鸣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她道:“我没事了。”——她发誓,这辈子决计不用苦肉计了!尼玛的,这种自残的事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深深喘息了几下,嘤鸣便叫孙嬷嬷与半夏退下了,自己则闪身进药园世界里,狠狠给自己灌下了大半瓢的药井水,这才稍稍止了手背上钻心的疼。

脚边,火团摇曳着毛茸茸的尾巴:“主人,也给我喝点呗!”

见火团这厮居然还这么卖萌撒娇,嘤鸣狠狠吼叫道:“你还有脸喝水?!!”

火团缩了缩脖子,毛茸茸团成一个球,“主人,可是你让我抓的…”

见火团如此“理直气壮”,直叫嘤鸣噎了一口气在喉咙,愣是咽不下发不出,于是再狠狠灌下半瓢药井水,喝得肚子滚圆,才用左手揪着火团的尾巴,便闪身出来了。她可不敢在里头呆的久了。若是皇帝突然驾到,而她没了影,可怎么说得清呢?

出来之后,嘤鸣便把火团狠狠撩在地上了。然后警告道:“少给老娘哼哼唧唧的,一边凉快去!”

火团大约也晓得嘤鸣现在火气冲,立刻二话不说,便窜走了。

嘤鸣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就这么等着皇帝来。不是看看自己那被半夏包裹得很粽子一样的右手,尼玛接下来几天,她可怎么吃饭啊?!这只手指稍稍一动,便疼得厉害,如何还能抓得起筷子?她可不是左撇子啊!

唉,长长叹了一口气。便倒头歪在了榻上,如此躺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皇帝来,嘤鸣思忖着只怕是皇帝被慧妃被缠住留在琼鸾殿了,便唤了半夏进来替她更衣,便钻进被窝里歇息了。

折腾了这么一通。嘤鸣着实乏了,可是手背上时不时传来的锥心的疼,叫她久久无法入睡。圆明园夜晚,可以听得到鸟虫窸窣的叫声,在宁静的夜晚此起彼伏。半夏大约察觉她没有入睡,便默默去点了安息香。

嘤鸣闻着那温暖的叫人周身放松的气息,终于浅浅入睡了。

而嘤鸣并不知道,皇帝也才刚刚哄睡了哭了半个晚上的慧妃高氏,也气冲冲摆驾朝长春仙馆过来了。

今日傍晚的事儿,根本不需要眼线回报。圆明园中打理花木的宫女太监早已远远的一个个看了个清晰,故而很快就回奏到了御前。慧妃落水,皇帝自然急忙去瞧了,毕竟皇帝对慧妃颇有怜惜余情。又想着慧妃身子本来就不好,若是因此而染了风寒,只怕又要缠绵病榻了。

皇帝去了琼鸾殿,只穿着寝衣、头发还湿漉漉的慧妃高氏当即便扑进皇帝怀里,一通嘤嘤啜泣。不诉苦也不告状,先来一通楚楚可怜的梨花带雨。把皇帝的心给哭软了再说——不得不说,慧妃的策略也相当成功。傍晚的事儿,哪里需要多描述?皇帝自然是知道大概的。

被皇帝好生软语安慰了半晌,慧妃这才略略止了哭声,只是那眼角扔带着晶莹的泪珠,那娇滴滴的脸蛋也带着无限的委屈与苦楚,慧妃嘤嘤道:“水那样深,明意只当此生再不能见皇上了!”

皇帝心头又是一软,便道:“舒嫔年轻不懂事,朕回头会训斥她的。”

慧妃高明意一听皇帝这话,登时腹内酸妒之水攒涌,她吃了这般苦头,若只为叫皇帝训斥一下舒嫔,叫她如何甘心呢?!

慧妃那娇滴滴的脸蛋上顿时浮起了浓浓的哀怨绝望之色,她凄婉地道:“臣妾年老色衰,自知不可与舒嫔相比。待回了宫,臣妾愿紧闭宫门,不再出承乾宫一步,再也不敢与舒嫔争宠了!”

皇帝眉心一皱,瞧着慧妃那凄美的面庞,只得再度柔声道:“明意,你又何必如此,朕自会责罚舒嫔的。”

此刻“训斥”已经升级成了“责罚”,可慧妃如何会满意?

慧妃眼中再度凝结了泪水,一圈圈打着转,却不掉下来,维持着慧妃那凄美绝伦的神情,她起身便伏跪了下来,道:“舒嫔说得对,臣妾出身包衣,这等身份,如何还配服侍圣驾?还请皇上不要再来臣妾宫中了。”

皇帝眉头皱出几分不悦之色:“舒嫔真的讽刺了你的出身?!”

慧妃垂泪道:“之前在宫中臣妾推到了舒嫔一次,如今她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臣妾亦无话可说。可臣妾——”慧妃已然泣不成声,“臣妾自问尽心服侍皇上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臣妾,到底是皇上的妃子,舒嫔只是嫔位,她怎能如此、如此对臣妾啊!!她把臣妾推落下水,便拂袖而去!不管不顾!难道、难道是她想要臣妾去死吗?!”说吧,慧妃已经软在地上,娇躯颤抖。

皇帝心下已然愤怒,他一把将慧妃抱了起来,眼底暗藏着愠怒,慧妃看在眼中,心中有一股报复成功的快意弥漫。

长春仙馆的寝殿内,里头的拔步床上,嘤鸣已经呼吸均匀了。

皇帝带着怒火直接冲入寝殿,半夏见状,急忙伏跪在地哀求道:“皇上,娘娘好不容易才睡着,求您千万别…”

皇帝如何会听进半夏的哀求?他瞧着嘤鸣那张静静睡去的娇俏的脸蛋,脑海里不断闪现的却是慧妃无助地颤抖的身躯以及那满脸的难以倾诉的委屈,他不断想着慧妃最后说的那句话,鸣儿把慧妃推落水中,更不顾她的死活,拂袖而去。

他从前所熟识的鸣儿,虽然脾气不好也任性些,但绝非如此狠毒之人啊!

皇帝心下恼火,只狠狠一把推在了嘤鸣的肩膀上,呵斥道:“舒嫔!你给朕起来!!”

嘤鸣才入睡不过小半个时辰,本就睡得浅,被皇帝一推一吼,立刻便苏醒了过来。她睁开疲惫的眼皮,看着那张愤怒得已经快要无法遏制的龙脸,心下一紧,急忙便要爬起来。

要爬起身来,少不得用两手按着两侧床榻,借力起身。嘤鸣素来都是如此起床的,如今自然也条件反射地如此去做,可是她忘了,自己的右手的伤势。故而才刚撑起身子,手背上痛楚袭来,她疼得浑身一哆嗦,脸色白了几度,噗通一声便摔回了榻上。

皇帝一皱眉头,心下自是不明所以,正欲怒斥嘤鸣的无礼,却忽的瞧见了,嘤鸣身子里头的那只缠满了纱布的手。皇帝神情一滞,只瞧见那纱布上渐渐渗出了嫣红得刺目的鲜血,顿时叫皇帝心头如遭重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此刻的语气里已经褪去了七分怒意,只剩下焦急与那掩藏不住的担忧与心疼。

半夏顿时掉下泪来,她急忙上前搀扶着嘤鸣,给她背后靠上软枕,然后轻盈地托起嘤鸣的右手,忍不住吧嗒吧嗒掉泪:“奴才这就去取伤药和纱布来。”

嘤鸣忙用左手拍了拍半夏的肩膀,“只稍微渗了点血,没事的。半夏,你下去吧。”

“可是——”半夏素来对嘤鸣的吩咐从无半点迟疑,可此刻她却不肯退下了。

皇帝的声音低低响起:“吴书来,去传太医来。”

嘤鸣此刻忍不住想,她的手背是被火团抓伤的,虽然瞧着和护甲划伤差不离,可嘤鸣着实生怕太医看出什么端倪来,便冷声道:“不用了,嫔妾宫里有伤药,不比太医院的差!”说着,便吩咐半夏:“去拿药吧。”

“是!”半夏急忙应了,飞快退了出去。

吴书来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小心翼翼地请示皇帝:“皇上,那太医…”

皇帝看着嘤鸣惨败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顿时心疼地如被刀割,怎么他方才一来的时候就没有注意鸣儿的脸色呢?!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便道:“退下吧。”

“嗻。”吴书来躬身便退了出去,心道,从前皇上心里最要紧的是慧妃娘娘,如今看来,已然换人了,怪不得王钦那小兔崽子巴结储秀宫巴结得厉害!

吴书来走出寝殿,便急忙吩咐自己的徒弟梁忠:“立刻去将此事前因后果打听个清晰!快些!”

“是,师傅!”

寝殿内,安息香仍旧淡淡缭绕,皇帝身上却带着慧妃所用的李后主帐中香的绵绵气息,直叫嘤鸣闻得浑身不爽。皇帝侧身坐在了嘤鸣身旁,满是柔语轻声地唤道:“鸣儿…”

嘤鸣仍旧冷着脸,甚至还把身子往里头挪了几寸,便是不欲与皇帝身体接触。

皇帝见嘤鸣如此疏离与他,只觉得心头一闷得慌,刚刚伸出去想要抚摸她削肩的手愣是停在了半空,去也不是,回也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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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皇帝心疼

嘤鸣冷硬地道:“嫔妾身子不适,恕不能给皇上请安行礼了。”

这样的语气,直叫皇帝心头难受得厉害,可看着嘤鸣惨白的脸蛋与那渗血的手,又觉得心疼得厉害,“是慧妃…高氏弄伤你的?”

嘤鸣别过头去,不回答皇帝的话。可愈是如此,皇帝越是笃定自己的猜测,底下人的回报说,是慧妃与舒嫔发生口角,进而扭打,最后舒嫔将慧妃推下水便离开了。这样的回禀,或许是真的,但只怕是忽略了其中要紧的细节。

扭打,与其说扭打,只怕是慧妃动手打伤鸣儿才对!!所以鸣儿吃痛之下,才会失手将慧妃推落下水的。至于慧妃说,鸣儿不顾她死活就拂袖而去,皇帝此刻已然分毫不信了,旁边那么多奴才,只怕慧妃一落水,立刻便有人下去救人了,哪里还需要鸣儿救人?难道那些奴才会眼睁睁看着慧妃淹死不成?!

深夜的寝殿,淡若薄雾的袅袅安息香丝丝从鎏金瑞兽熏炉中散出。半夏脚步轻盈敏捷,手上端着止血散与细软的纱布,几步走到榻前,轻手轻脚隔在了床头的翘头案上。

半夏直身跪在脚踏上,嘤鸣便将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右手伸了过去。半夏一手托着,一手便小心翼翼开始解那渗了血的纱布,一层层,如剥丝抽茧一般,那雪白地纱布越往离层,染血便越多,直到最里层已经是血水淋淋了。可见火团那一抓,抓得有多深。

皇帝越看越揪心,直到瞧见那本该细腻且没有一丝瑕疵的小手上却是三条横贯手背的血痕,此刻那细长地伤口滴滴渗出血珠子,甚至伤口已经外翻,露出了里头肉红色的嫩肉,已然是惨不忍睹。

半夏手脚麻利,止血散洒下,很快再度糊住了伤口,不再有血珠子外渗。然后再用干净柔软的纱布重新包扎。只是如此一来少不得碰触伤处,叫嘤鸣忍不住疼得眉心紧皱,咬牙暂且忍着,只是手臂忍不住哆嗦了两下。这一哆嗦。让半夏不禁停了手。

“鸣儿…”皇帝凤眸微微一颤,语气更含了三分不忍之色。

嘤鸣咬牙道:“没事。”然后吩咐半夏继续包扎。

半夏点头,不禁更加手脚轻柔了几分,如此总算包扎好了。

皇帝深深呼吸了几下,眼底是难言的复杂之色。深夜的琉璃宫灯光晕柔柔。皇帝有些发干的嘴唇张了几度,才总算开口:“蓬莱福海边儿的事…”

嘤鸣立刻冷冷道:“的确是嫔妾将慧妃推落湖中的,嫔妾认罪便是!”

皇帝眼底光泽蓦然柔化,他伸手托起嘤鸣那再度被包扎好的右手,脑子里不断闪现的却是那一整片的血淋淋,他柔声问:“还疼吗?”

嘤鸣拿一双刀子般的眼珠子瞪他,废话!你让火团抓一把试试!!俗话说十指连心,嘤鸣现在才知道手背也连心啊!!

皇帝急忙解释道:“底下只回报说,你与慧妃起了争执,扭打中。慧妃落了水。”

嘤鸣淡淡一哼,道:“的确是事实!”

嘤鸣愈是这般冷中带怒的语气,反倒只叫皇帝心头愈发愧疚,“朕…并不知其中细节,所以才听信了慧妃一面之词。”

嘤鸣仍旧是那张倔强而冷冰冰的俏白面庞。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忽的关切地问道:“朕知道,必然又是慧妃为难你了。高氏的性子,的确是越来越过分了。底下说你和慧妃扭打了起来,鸣儿,你身上可还有别处受伤?”

皇帝这么一问。嘤鸣自然便想起来慧妃在她身上左拧又掐的事儿,之前忙着也没顾上,如今细细感受一下,的确身上不怎么舒服。只是伤的地方都被衣裳遮盖。嘤鸣也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便含糊地道:“不碍事。”

皇帝眉心微微一蹙,“就是说,的确身上还有别的伤了?”

“我说了不碍事了!”嘤鸣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皇帝瞥了一眼侍立一旁等候吩咐的半夏,便道:“替舒嫔宽衣。”

嘤鸣眼珠子一圆,立刻瞪了半夏一眼。警告她不许听皇帝吩咐。

半夏顿时苦了脸,一时间竟是进退不得了。

皇帝有些不满,脸色一沉,再度吩咐道:“替舒嫔宽衣!不要让朕说第三遍!!”

皇帝的威严,又岂是半夏能抗下的?半夏顿时满眼都是哀求之色地看着嘤鸣:“娘娘,傍晚在湖边,慧妃娘娘又掐又抓又挠的,还是让奴才给您涂点药吧。要不然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消呢。”

说着,半夏便又跪在脚踏上,伸手上来便要解嘤鸣鹅黄素锦中衣的盘扣。嘤鸣急忙想要反抗,可皇帝却一把抓住她的右手手臂,不叫她手上的手乱动,而她的左手就算再胡乱抵抗,也是杯水车薪。

皇帝低呵道:“不要乱动!万一再碰裂了伤口可怎么是好?!”

嘤鸣腹内一团闷气只能憋下来,古人的衣裳都肥大些,即使右手有伤,脱下来也不费事,何况还有皇帝一旁帮手。很快,上身的中衣便被脱了下来,只剩下一个绣了并蒂莲纹的粉绿色小肚兜,胳膊、肩膀和整个后背都是裸露的。

而这些裸露之处,无不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与那白皙细腻得宛如羊脂玉的肌肤肤色形成了截然的对比。皇帝那微带粗粝的指尖轻轻抚过嘤鸣削肩上的一处紫青,嘤鸣只觉得十分不适,连忙缩了缩肩膀。

皇帝忍不住咬了自己下唇,“竟有这么多瘀伤…?!”语中已然有了一股压抑的愤懑。

半夏打开了盛放祛瘀药膏的珐琅小圆钵,里头露出的是洁白的膏状透着药香的伤药,她刚想替嘤鸣涂抹。皇帝便挥手道:“你退下吧。”

半夏不禁迟疑地看了一眼嘤鸣满是瘀痕的身躯:“可是…”

皇帝沉声道:“朕会为舒嫔涂伤药的,你下去吧。”

半夏点头,忙做了个万福,“是,奴才告退。”

待到寝殿内又只剩下嘤鸣与皇帝二人,一切又静谧了下来,皇帝没有再出声,他用手指沾着祛瘀药膏,轻轻涂抹在嘤鸣肩上、臂上、腰上的一出出紫青瘀痕上。

药膏微凉,涂在温热的肌肤上,立刻便融化,仿佛立刻便要融入肌底一般。自己调配的药膏,嘤鸣自然知道药效。

其实她身上这些掐、拧的痕迹,只是看上去严重罢了。多年喝药井水、吃药园世界水果药材,嘤鸣的肌肤就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嫩得跟婴儿差不离。自然了,皮肤也就很薄很嫩,所以也格外容易留下痕迹。

譬如床笫之间,动不动脖子和肩膀上就会被皇帝种下草莓印记,不过涂了祛瘀药膏,很快就消了。如今身上的瘀痕,自然是比皇帝啃咬亲吻留下的痕迹严重数倍,可想来也不过两三日就能消了。

可皇帝不这么认为,再加上嘤鸣右手手背上那鲜血淋漓的伤痕,皇帝一边细细涂抹膏药,一边心里忍不住对高氏更是怒不可遏。皇帝此刻,已然是笃定是高氏找碴,还恶人先告状,害得他差点迁怒了无辜的鸣儿!!高氏,终究是包衣贱婢的出身,品性亦是如此卑劣!!

——这会子,皇帝已然忘了当刚登基哪会,执意要封高氏为妃,还执意给她抬旗的事儿了!皇帝这种生物,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怕这个人出身卑微,那她的卑微只会叫皇帝怜惜,可当皇帝不喜欢这个人的时候,她的卑微,便成了错处。

涂完了药膏,皇帝忍不住伸手将揽着嘤鸣瘦削的肩膀,让嘤鸣靠在他的肩头。

这样的亲昵,让嘤鸣不禁有些抗拒。只是这会子身子疲软得紧,到底拗不过皇帝执拗的力气,只得歪在他的肩头。只是语气仍旧不恭不敬的样子:“嫔妾有伤在身,不能侍寝,皇上还是去别处吧!”——大半夜被吵醒,还弄裂了伤口,这两笔账自然也被嘤鸣记在了皇帝头上,理所当然一脸的不爽之色。

皇帝当然没有生气,反倒关切地凝视着她的眸子问:“可是困了?”

嘤鸣恨不得狠狠再给他一记刀子眼,深更半夜的,谁不困?!

皇帝点头说:“知道了。”便轻手轻脚地扶着嘤鸣后背,让嘤鸣躺了下来,又替她盖好薄被,便低低道:“睡吧,朕在这里呢。”

嘤鸣直接别过脑袋,侧身朝里头睡,只给皇帝留下一个后脑勺。管他呢,反正老娘是困急了,不走拉倒!

高床软枕,安息香也还在烧着,不消多时,嘤鸣便渐渐意识朦胧了。却在此时,听到皇帝脚步远去的声音,便迷迷糊糊想着,这是走了吗?外间却想起了吴书来那刻意压低的声音,他说了什么,嘤鸣不甚清晰,只迷迷糊糊听见几个字节,什么“蓬莱福海”、“慧妃挑衅”,又是“克父克母”、“扭打”等等。

嘤鸣听着听着便渐渐与周公相会,渐渐睡得深沉了。故而接下来如何,她便不晓得了。

她这一睡,便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倒是睡了个饱。果然睡眠是最能解乏的,一觉醒来,手背也没那个疼了,也对,止血散和祛瘀药膏,都是药园世界出品,何况她还喝了一大瓢药井水,想必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第79章、出继(120票加更!)

早膳,是被半夏、白芍几个侍女端进寝殿吃的,早膳格外丰盛,少不得有许多滋阴补血的好东西。嘤鸣流血不少,此刻着实饿了,可偏生右手不能使唤筷子,只得叫半夏一勺一勺地喂,足足吃了大半个时辰才填饱了肚子。

漱了漱口,半夏这才对她禀报道:“娘娘,皇上昨儿在次间榻上歇了一晚,直到早朝的时候才走的。”

嘤鸣“哦”了一声,脸上不见什么表情。

半夏又笑眯眯道:“还有呢,皇上一早下了口谕,将慧妃禁足在琼鸾殿,命她思过。”

“只是禁足思过而已?”嘤鸣瞥了一眼半夏,只觉得心下又泛起了几个怒火,合着她不惜被火团抓伤来演这出苦肉计,结果却也不过只是让慧妃禁足思过而已!!太亏了!!

半夏道:“娘娘,这就不错了。慧妃打从藩邸的时候,就被挨过皇上半点责罚呢。”

嘤鸣“哼”了一声,“如此一来,我倒是要感激皇上了?!”

半夏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您可别使性子使过了头,差不多就行了。”

嘤鸣不禁一噎,她自然明白半夏的意思,便闷气地道:“知道了。”

嘤鸣微微一忖,“慧妃也就罢了,可那个小刘氏…”——那性子,只怕比慧妃更不安生呢!

半夏笑道:“皇上此刻对娘娘愧疚得紧,娘娘寻个时机,把她撵出宫也就是了。”

嘤鸣却想着,若有可能,最好还是别急着先走皇帝的路子,便道:“替我准备肩舆,我要去一趟安澜园。”

“是。”

安澜园作为先帝谦太妃养老之地,倒也清净雅致得紧,因远离嫔妃们的住处,倒是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谦太妃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六七岁的模样。或许更年轻些。这个先帝晚年最得宠爱的嫔妃,自然容色不俗。一身蔚蓝色五福捧寿琵琶襟旗服,颜色甚是清爽,其人五官精美得恍如画中丹青美人。肌肤细腻如玉,眉角眼梢俱透着成熟优雅的韵味。

嘤鸣朝她见了福,“太妃金安。”

谦太妃不禁攥紧了手中帕子,精美的脸颊上滑过一丝不自然之色,但已经含笑点头。“舒嫔请坐下喝杯茶吧。”

嘤鸣也不客气,直接上前坐在一架扶手椅上,凝眸打量着谦太妃。

谦太妃笑容有些拘谨,“舒嫔贵人事忙,怎的有空暇来本宫这儿?”

嘤鸣看了一眼刚刚被宫女搁在自己手边的茶盏,淡淡的清香沁入鼻孔,她刚想伸手去端,这才想起自己的手不方便,便又收了回来,笑着对谦太妃:“日前因本宫之故。连累太妃的六阿哥遭了皇上责罚,所以特来像太妃请罪了。”说是请罪,可嘤鸣并未露出半分谦卑之态,反倒是以审视地目光看着谦太妃。

谦太妃尴尬地一笑:“都是弘曕不懂事,是本宫才该向舒嫔赔罪才是。”

嘤鸣笑呵呵道:“太妃这话,就太折煞我了,六阿哥是皇上的亲弟弟,将来少不得要封亲王的,待到长大了开府建牙,便能接太妃去王府荣养了。”

谦太妃不禁一怔。低低叹道:“弘曕自幼调皮,怕是入不得皇上眼。将来莫说是亲王了,怕是郡王都难说。”

嘤鸣笑道:“太妃慈母之心,处处为六阿哥考量。本宫完全可以理解。但也劝太妃,千万不要一念之差,用错了法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