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太妃如何听不懂嘤鸣所知,脸色不禁更尴尬了几分。

嘤鸣长长吐了一口气,“太妃所求,其实大可不必用这样的法子。嫔妾倒是有一法。既不必得罪人,又能得太后皇上交口称赞。”

谦太妃一愣,眼里有些不信,却很是认真地道:“还请舒嫔直言。”

嘤鸣看着谦太妃那如云堆砌的旗髻,笑盈盈道:“先帝在位时候,怜惜庄亲王一脉绝嗣,故而命圣祖十五子出继,如此十五爷得亲王尊位,先帝得仁厚之名,岂不两全其美。”

谦太妃神色一怔,顿时欣喜地问:“舒嫔的意思是——”

嘤鸣笑容更灿烂了几分:“被先帝爷视若股肱兄弟的,有十三爷和十七爷,十三爷子嗣昌隆,可果亲王十七爷却无嗣而终。以皇上的仁厚,必不忍心看果亲王一脉无香火承袭。”

谦太妃听了,顿时万分欢喜,只是她忽然一叹:“只是本宫娘家卑微,这等皇家香火承继之大事,怕是不能为弘曕说上半句话。”

嘤鸣轻轻一笑,谦太妃这句话,分明是请等着她表态了,嘤鸣便道:“嫔妾此来,自然是要好人做到底的。太妃不必急,嫔妾侍奉圣驾,将来若有机会,一定会为太妃和六阿哥进言的。”

谦太妃满脸感激之色:“如此一来,本宫真不知如何感激舒嫔了。”

嘤鸣笑着打量她,“听闻太妃接了侄女进宫,太妃慈爱,想必不会让亲侄女长久离开父母膝下。”

谦太妃急忙点头道:“那是自然,本宫不过是接嫣玉进宫来叙叙家常罢了,过几日自然要送出行宫的。”

很好,交易达成!嘤鸣笑眯眯一脸满意之色。

至于六阿哥过继一事,根本不需要她费心,因为历史所载,雍正幼子的确是过继给了果亲王,似乎时候也差不离了。只需等一阵子,自然会有皇帝的过继旨意。如此一来,凭空得来的恩情,便落在了她头上,顺手还把那个不安分的刘氏…是叫刘嫣玉的给清理了出去。

安澜园外起了风,风吹起了掩藏在正堂门外一抹桃粉的衣角。嘤鸣记得,昨日那刘嫣玉穿的便是桃粉色旗服。

嘤鸣笑了,看样子,这事儿还要闹腾一阵子呢。

回到长春仙馆,便看到馆外停放着皇帝的御驾和空荡荡的銮舆,便知是皇帝下朝回来了。

皇帝还穿着明黄色九龙江崖海水龙袍,帝王的沉甸甸的三层嵌东珠盘龙朝冠就搁在东暖阁罗汉榻中央的小炕桌上。

嘤鸣见了万福,皇帝抬手正要扶,看到嘤鸣缠绕的右手,便收回了手,指了指旁边道:“坐下说话。”

嘤鸣道了一声“是”,以谦恭却梳理的表情应对皇帝那一脸的关切柔情。

“鸣儿方才去哪儿了?朕差点就要派人出去找你了。”皇帝脸上带着微笑。

嘤鸣平淡而生疏地道:“嫔妾去了安澜园,谦太妃是长辈,嫔妾既然来了圆明园,依礼当去请安拜见。”

皇帝被嘤鸣这般语气堵得心头沉得慌,眉心一蹙,便道:“你一定要与朕这般说话吗?”

嘤鸣扭头直视皇帝,直直问道:“否则嫔妾还如何跟皇上说话?还请皇上明示,嫔妾照办便是。”

皇帝沉声道:“朕已经禁足了慧妃。”

听得“禁足”二字,嘤鸣心中再度掀起恼怒之意,语气不禁带了三分火气:“皇上折煞嫔妾了!嫔妾算什么,不过是个‘克父克母的贱蹄子’罢了!”

皇帝一噎,顿时心头的怜意更胜了三分,吴书来已将昨日蓬莱福海边的一切前因后果都禀报了上来,自然也包括慧妃的一言一行。皇帝正色道:“朕会下旨,不许任何人再议论你双亲俱逝之事。”

嘤鸣冷冷道:“皇上言重了,本就是实情,还能不许旁人说吗?何况皇上堵得住人嘴巴上的恶言,莫非还能堵得住人心里的咒骂吗?”

皇帝听了这番讽刺,也不禁泛起怒意来,便忍不住低吼道:“要不然,你要朕如何你才肯满意?!慧妃落水,还病着呢,朕总要顾念往日!”——皇帝的性子,这辈子何尝对女人这般处处赔着小心?对嘤鸣这般百般温柔,已经是这辈子头一回的事儿了,甚至嘤鸣一直对她冷脸,皇帝也处处迁就着。可嘤鸣不但不领情,反倒语气更冲了几分,这登时便叫皇帝恼怒极了。

皇帝这番话,虽叫嘤鸣心底更加不快,就因为慧妃护驾失子之事,难道就成了她永远的护身符了吗?!嘤鸣自然是不甘心的,以她和慧妃如今的关系,已经是撕破脸了,如今好不容易扭转形势,难道最后所得的,就只是叫慧妃禁足一下而已吗?!!

但是嘤鸣也知道自己火候大了些了,着实不能再添火了。便起身,朝着皇帝又见了一个万福,面露疲惫之色:“嫔妾累了,想回内殿歇息了,恕不能服侍皇上。”说罢,适时的露出一抹黯然神伤之色。

只是她才刚一转身,便被皇帝突然一把抱在了怀里,皇帝悠长的叹息之声在她耳畔响起,“你这性子,真真是叫朕爱也不得、恨也不得!”——哪怕是从前她最宠爱的高氏,也从不敢这般对她耍脾气撩脸子,顶多就卖可怜装委屈罢了!皇帝方才是想干脆拂袖而去,让嘤鸣自己冷静冷静的,可是瞧见嘤鸣落寞的神色,心头登时便又软了下来。皇帝忍不住心中自叹,朕这辈子,算是栽到这刁蛮小妮子身上了!

可惜嘤鸣不会读心术,否则早叫喷皇帝一脸了,你妹的,谁刁蛮了?!老娘打进了宫,已经够伏低做小的了!可偏偏还是有人当她是软柿子,非要来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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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给朕生个孩子

嘤鸣咬了咬唇,低低道:“嫔妾会改的。进宫前那些倔强,嫔妾都会改正,但请皇上给嫔妾些许时间,嫔妾会如皇上所愿,做一个处处恭顺的妾妃。”

皇帝再度叹息,那叹息声里带着沉痛,“你明知道,这不是朕想要的。”——妾妃?恭顺的妾妃?他已经有很多了,一个个都让他提不起半分兴致来。若是鸣儿有朝一日也变成她们那些模样…那更叫他不能接受。

嘤鸣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疼得让眼里湿润起来,她回头直视皇帝那满是复杂与沉痛的丹凤眸子,问道:“那皇上到底想让嫔妾如何?!嫔妾若与从前一般使性子,皇上怨怪嫔妾无容人之量,嫔妾若要改正,皇上却说这不是您想要的!那您到底想要什么?!!”最后一句,嘤鸣生生是吼了出来。

皇帝心头一痛,不禁搂得更紧了几分,他没有回答嘤鸣的质问,只低声道:“朕对高氏的纵容,这是最后一次了。鸣儿,朕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便让着守着‘慧妃’这个名位吧,朕不会亏待她,但也不会在宠爱她了。”

嘤鸣一呆,也就说慧妃会彻底失宠?嘤鸣立刻心中浮起的是不敢置信,皇帝真能永远冷落了昔年最宠爱的慧妃高氏?!这样的收获,未免太出乎她的意料了些!

慧妃高氏,她在历史上是何等得到乾隆皇帝宠爱?简直是几乎要逼迫中宫了!如今,竟为这点小事,居然就要被皇帝永远冷藏了??!这可能吗?!

话说,以皇帝这种生物的尿性,嘤鸣还真不得不琢磨一下这句话到底是否真的能兑现了!

皇帝满是无奈之色:“高氏也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天真不谙世事的高氏了。”

是了,皇帝对慧妃的不满怕是早就有了,只是从前一直都是怜惜多过不满,如今看来是逆转了。如此一来,慧妃就算不彻底失宠,也别想如从前那般风光无限了。

嘤鸣倒是心下略略一松。可是嘴上却没有放松:“这样的话,皇上不必对嫔妾说。若是哪天您又怜惜慧妃昔日伤痛,嫔妾难道还能拦住?”

皇帝面露万分无奈之色,“鸣儿这话。便是不信朕了。”

“嫔妾不敢。”嘤鸣梗着脖子道。她说的是实话,将来皇帝要是反悔,她又能如何?!且不说她只是皇帝的妾妃,哪怕是中宫皇后,也一样奈何不得他!何况。她也实在不觉得乾渣龙有什么节操可言!

“你这性子,唉…真是让朕头疼。”皇帝脑袋一低,便将下巴搁在嘤鸣的肩膀上。他忽的伸手捋了捋嘤鸣的耳畔碎发,语气一转,便附耳道:“鸣儿,你给朕生个孩子吧。”

“诶?”嘤鸣眼珠子瞪得硕圆,怎么画风突然就变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呀,根本前言不搭后语好不好?!

见嘤鸣如斯表情,皇帝笑了:“无论阿哥还是公主都好,不论生什么。朕都封你为妃。位份上去了,自然旁人不能仗着位高一级为难你了。”

“额…”嘤鸣黑线了,话说这承诺开的的确挺诱人的,要知道到现在,皇帝也不过只封了慧妃、娴妃两个妃子而已!哦,还有一个追封的哲妃!若说妃位,嘤鸣自然是想要的,可是得生孩子才能换来妃位,嘤鸣也只能可惜地放弃了。

以她现在的根基,保护自己尚且有些艰难。若是有了孩子,她可没把握保证孩子平安降生。

嘤鸣嘟了嘟嘴道:“皇上意思的是,嫔妾若无生养,便不能晋位了?”这语气里不禁含了三分酸意。“慧妃不是也无儿无女吗?!”——凭啥她不生孩子就能封妃,老娘却得拿孩子换妃位?

皇帝道:“慧妃的妃位,朕当初也是不惜激怒了太后才予了她的。如今想来也是有些后悔的。”说着,皇帝笑着道:“何况慧妃服侍朕也有十年了,资历总还在哪里摆着。可鸣儿,你才入宫几个月。之前初封为嫔。已然破例了,若无生养之功,资历又不足,朕若晋你为妃,只怕太后哪里先不肯了。朕…着实不愿意让太后厌恨与你。”

生养、资历。

也对,的确晋位也无非这两样。

生养是不成了,资历…也只能慢慢熬了。嘤鸣也有些苦恼,她不是不喜欢孩子,而是现在着实不是生孩子的时候。

皇帝笑着道:“朕瞧着,鸣儿很喜欢小孩子。”

嘤鸣微微一笑,白白嫩嫩、可爱伶俐的孩童,谁不喜欢呢?何况她活了这么多年了,早就已经到了母性泛滥的年岁了。

皇帝看着嘤鸣那柔婉得如明月清辉般无暇的脸颊,心头不由一荡,右手已经轻轻抚摸在了嘤鸣平坦纤细的小腹上。或许再将来的某一天,这里会孕育他的孩儿。鸣儿为他生的孩儿,会是什么样子,皇帝心中已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所以他也一直多有“努力”,可偏生…皇帝想到了那个加了麝香的枕头!顿时眼底滑过一丝寒意。

那件事他明面上叫娴妃去查,可也知道娴妃的本事,只怕是查不出太多东西来。所以也暗地里吩咐粘杆处去查了。来到圆明园没多久,粘杆处便上报了结果。

那个结果,让他震怒。其实,他也想到了,应该是她吧,除了她,谁还有这么多缜密的算计?!

嘤鸣忽的感觉到皇帝浑身的气息都变了,变得让她骨子里都感受到了寒意,“皇上怎么了?”

皇帝一愣,瞬间收敛了寒杀之意,微笑着对她道:“朕已经年近三十了,膝下却只有三个皇子。鸣儿也给朕生个阿哥好吗?”

嘤鸣低头道:“这种事情要看天意的。若是天意不眷顾,只怕皇上有得等了。”这话,完全是给皇帝打个预防针。

可随着她话音刚落,皇帝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是天意还是人为他才是最清楚的!麝香这种阴损腌臜之物,终究是伤了鸣儿的身子,也不知要将养多久,才能养好…

想到此处,皇帝又是一叹,便笑着道:“天意不眷顾又如何?朕日后加倍眷顾鸣儿便是了。朕不信自己难道就敌不过一个小小‘天意’吗?!”——这话里。俨然是身为帝王才有的那种凌然不容置疑的威势。

嘤鸣干笑了笑,“皇上与其等嫔妾,倒不如等两个月,皇后娘娘便又要为皇上生个小阿哥了。”——说实在。他挺佩服皇帝这种生物的喜新厌旧程度,皇后才二十五六岁而已,还怀着身孕,竟还是被皇帝生生撩在宫里,自己却带着一干新旧小妾来圆明园花天酒地了!若换了她是皇后。只怕早就气得想掐死这样一个丈夫了!!同样,她也真的对皇后的“贤德”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皇帝突然冷哼了一声,“便是叫她再生十个阿哥,她也不会满足的!!”

嘤鸣顿时愕然,这是怎么回事?皇帝对皇后,何时竟有这么多不满了?!的确,帝后并无多深的感情,可是她原以为,皇帝起码还是尊重皇后的,可哪里想到。皇帝对皇后的不满竟是不亚于慧妃吗?!

嘤鸣不禁疑惑地望着皇帝,“皇后娘娘素来贤德,皇上怎的…”——怎的对富察皇后这般态度?

皇帝狭长的丹凤眸子深处浮起一抹厌恶之色,“贤德?”这话里浓浓的都是讽刺之意,“皇考便是给朕选了这么一个‘贤德’的皇后!!”

嘤鸣不禁一头雾水,“皇后怎么了?”——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龟毛的乾渣龙了?居然让他连穿越女们心目中的偶像四爷大人都怨怼上了?

皇帝摇了摇头,“若非念着她怀有身孕,若非念着永琏,朕——”皇帝止了声音,没有继续说下去。“罢了!!不说也罢!”

你妹的,撩拨起老娘的好奇心,现在又说“不说也罢”?!!你给老娘去屎!!

看着嘤鸣那气鼓鼓的的腮帮子,皇帝坏心眼地笑了。仿佛又还是在平郡王府里遇见的那个坏脾气的刁钻丫头了。

这些心里话若是叫嘤鸣听见,估计又要跳脚了,你妹的,谁坏脾气了?谁特么刁钻了?!

皇帝低声道:“总之,你防备些皇后。反正她是爱惜名声的,表面上自是不会为难你。”

嘤鸣不禁沉吟。她的确心里清楚,皇后绝不是打心眼里“贤德”,富察氏论心机手段,宫中能与之相比的,估计也只有皇太后了,可惜皇太后年老,身体不适。可皇帝,竟也是如此看透了皇后吗?如此一来,倒也无怪乎皇帝对皇后并不恩爱了,在宫里的时候,皇帝也只有十五去皇后哪里用了晚膳而已。

这样的冷淡,总不是没有缘由的。

嘤鸣低声道:“嫔妾也不解,皇上为何那样冷落皇后。”皇帝也顶多只在人前给皇后些体面罢了。

皇帝呢喃着道:“朕子嗣的如此稀薄,叫朕如何爱重这样的妻子?”

嘤鸣一呆,皇帝这话里的意思,竟是皇后在算计后宫嫔妃的肚子吗?!

娴妃为何生了大公主之后便伤了身子,不能再有生养?哲妃为何在皇帝登基前突然暴毙?还有,为何独独只有包衣出身的纯贵人苏氏才可以平安生下皇子?!若着一切,都是皇后的算计,那真真叫嘤鸣骨子里都觉得发寒了。

若皇帝说的真的这个意思,那么,那个麝香枕头——便十有八九是皇后下的手!!皇后容不得娴妃有子,又如何容得下她有孕呢?!这样一来,便合情合理了!

嘤鸣暗自一叹,看样子她果然不能在皇后活着的时候怀孕了。否则,她可不认为有了皇帝的宠爱,便能平安孕育生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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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搞定刘嫣玉

之后的几日,皇帝日夜流连长春仙馆,甚至连折子都带过来批阅。晚上自然是异常温柔缱绻,因她手背上的伤痕,皇帝也异常温柔,温柔的都要将人化掉了。而嘤鸣自是不会沉醉于这样的温柔中,心情也愈发好,因为她的白首玄经已经借助皇帝龙气,达到了练气四重境界。

这一日上午,嘤鸣手背已经结痂,只是红色的结痂跟就像是爬在手背上的三条蜈蚣一样难看,所以嘤鸣拿纱布包裹着。皇帝叫太医们送来的祛除疤痕的药膏,都被嘤鸣束之高阁,她有自己调配的生肌红脂膏,药园出品,哪里还需要哪些凡俗东西?如今已经日日都在涂抹了。

至于琼鸾殿,慧妃闹腾了一通,可惜又皇帝派去的太监严密看守,如今相见皇帝一面都不可能了。慧妃此刻满心不解、同样也满心怨恨,为什么皇上口口答允的要责罚舒嫔,不但没有兑现,却反过来把她给禁足了?还叫她思过?!当天,慧妃就那琼鸾殿里所有的杯盏瓶罐全都砸了稀烂,此事被皇帝知道,只冷冷哼了一声,又下口谕,罚了慧妃一年的月例银子。嘤鸣知道此事后,心里估摸着,这是抵慧妃砸烂东西的债?

反正慧妃愈是倒霉,她就愈是高兴,嘴上吩咐半夏道:“差人去趟安澜园,催促一下谦太妃!”——之前答应了把她侄女送出宫的事儿,还没兑现呢!别以为她不晓得昨天那刘嫣玉在皇帝下朝来她长春仙馆的路上,偶遇了皇帝的事儿。

为此,嘤鸣还跟皇帝酸了两句,皇帝却一边揩油吃豆腐,一边甜言蜜语:“有鸣儿在,朕连那小刘氏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得了!”

今儿天气晴好,蓝澄澄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天空干净得仿佛海水一般,蔚蓝如洗。早晨的阳光还不毒辣,皇帝也早早下了早朝。便携着嘤鸣的左手,漫步在蓬莱福海边儿上。

嘤鸣手里拿着一只新摘的还带着露珠的绯云千叶莲,这莲花格外特别一些,不但花开硕大。花瓣层叠,更出奇的是那白皙如雪的花瓣上又一条条绯红,仿佛傍晚天边染了夕阳的云彩一般,所以叫绯云千叶莲。

湖面上湖边的莲叶随风荡漾,荡漾着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的荷花也送来缕缕清幽的莲香,当真叫人心旷神怡。

只是这样好的风景之上,却多了煞风景的东西。

就在前方的湖畔,哪里一段的湖水格外深,所以特意加了汉白玉栏杆,为的便是防止有人不慎落水。可现在,穿着一袭桃粉色旗服的女子就站在了那栏杆上。

风起阵阵,吹起她的衣角,也勾勒出她纤细得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仿佛是风雨中摇摆这一支楚楚可怜的桃花。仿佛不堪承受一般。

皇帝皱了眉头:“那是谁?!难道是要跳湖不成?!”

嘤鸣眼睛一眯:“瞧着应该是谦太妃的侄女,之前听谦太妃说,过几日就把她送回家与家人团聚了。如今瞧着,这位刘姑娘只怕是个宁死不肯的。”

皇帝停下了脚步,眼里滑过浓浓的不满之色。只见那站在栏杆上的刘嫣玉也转过了头来,那巴掌大的小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她盈着楚楚动人的眸子凝望了皇帝半晌,脸上终于浮现出凄美的表情,旋即,她的身子如一片枯叶般。朝着幽深不可见底的蓬莱福海跳了下去。

噗通一声,惊走了一群锦鲤。

嘤鸣幽幽道:“难道是蓬莱福海的风水不对劲?才几日,就已经有两个人落水了。”

皇帝沉声吩咐道:“捞上来,朕倒是要问问她。为什么要投水自尽!”

嘤鸣嗤笑了一声,“的确是投水,只怕不见得是自尽呢!”——否则怎么偏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跳下去?真想自尽,就该找个没人的清净地!蓬莱福海周围,错落着不少嫔妃居住的宫苑,而且这里人来人往的。就算投水,也必然会被人给救上来,想死都难。

皇帝自然听懂了嘤鸣话里的讽刺之意,顿时脸色更阴沉了三分。不消片刻,侍卫们便把投水的刘嫣玉给救了上来,并押送到皇帝跟前。

刘嫣玉长得本就纤细如柳,此刻浑身浸湿,薄薄的绸缎裹在她那初见凹凸的弱柳般的身子上,愈发楚楚动人。嘤鸣也不得不承认,谦太妃这个侄女的确算得上天生丽质,可不是谁都敢从头到脚弄个湿淋淋还这么美得诱人的,毕竟这个时代的化妆品可不防水,一沾水,自然是什么妆容都花了。而刘嫣玉年轻娇嫩,哪怕不染粉黛,小脸蛋依旧楚楚迷人。

刘嫣玉此刻跪在地上,低头嘤嘤啜泣。

嘤鸣眯了眯眼睛,便问道:“刘姑娘怎么这么想不开?不就是要离开行宫回家去了吗?顶多也就只是没机会服侍皇上、做皇上的嫔妃而已。怎的刘姑娘这般心气高,竟不肯遵从父母之命另嫁他人吗?”——包衣旗的女子的确需要参加选秀,但是以刘家内务府世家的家底子,花点银子就能叫闺女落选,不必进宫伺候人了。

刘嫣玉急忙摇头,她仰头泪水盈盈望着嘤鸣:“不,不是这样的,奴才自知出身卑贱,从不敢有此奢望!只是,只是家中父亲要将奴才送给一位老大人为侍妾!那位老大人的年纪,比奴才的父亲年纪都大!”说着,刘嫣玉呜呜哭起来,突然,膝行便爬到了嘤鸣脚下,她连连磕头道:“求娘娘救救奴才吧!奴才宁愿一辈子留在宫里做宫女!奴才愿当牛做马,一辈子服侍娘娘!情愿一辈子都不嫁人!!”

嘤鸣勾唇一笑,便瞥见了皇帝那生出了三分怜意的面庞,心底里不禁发出一声冷笑,果然皇帝这种生物,是没有什么节操可言的!

嘤鸣笑容温婉地看着刘嫣玉,便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也好办,你且跟本宫说说,你想嫁什么样的夫君?本宫体你保个媒便是,起码不会叫你许给一个比自己父亲年纪多大的男人。”

刘嫣玉愣住了,她没想到嘤鸣会这么说,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说辞了。支吾了一会儿,便道:“但请娘娘收留,奴才愿一辈子服侍娘娘,终身不嫁。”

嘤鸣笑咯咯道:“那哪儿成呢?哪怕是你留下来最宫女。年满二十五岁也是要出宫的。何况你这般如花似玉的模样,本宫怎么忍心耽误你的青春呢?自然是要好人做到底,索性给你配个好夫君!”

“这…”刘嫣玉不禁哑了喉咙。

嘤鸣眯着眼睛笑着,“是了,你一定想嫁给身份高贵体面。又年轻英俊的——”说着,嘤鸣在皇帝的龙脸上睨了一下。

皇帝见状,清咳了两声,心底却泛起得意,只当是嘤鸣在夸他“年轻英俊”了。

嘤鸣心里狠狠一啐,只看皇帝那得意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又在臭屁了!你丫的还年轻,都二十八好不好!你比老娘可要大十三岁啊!这搁在后世,老娘都可以叫你“大叔”了!!你这个不要脸的猥琐大叔!专门猥亵未成年小女孩!老娘现在也是未成年人好不好啊!!

刘嫣玉见嘤鸣一味瞅着皇帝,便心下一喜。急忙道:“奴才、奴才不懂这些,一切单凭娘娘做主。”——刘嫣玉心想,以她姿色皇上不可能半点都不动心,舒嫔莫不是要拿她来讨好皇帝并且固宠了?

嘤鸣暗自奸笑,“只是这般好男儿,以你的出身,自然是只能为妾室了。”

刘嫣玉立刻羞红了脸,娇怯怯道:“娘娘说的是,奴才出身如此卑微,真能有如此姻缘。为妾室也是极大的抬举了。”

“好!”嘤鸣拍手叫板,便笑眯眯看着皇帝:“皇上,今年的选秀的确给不少近支宗室亲贵赐了婚。可是您最亲近的兄弟却不曾赐个侍妾什么的。”

皇帝一愣:“你是说…弘昼?”——之前还以为裕贵太妃打算把她侄女许给弘昼做侧福晋呢,结果指婚给了福端为嫡福晋。如此一来,倒是的确没赏赐弘昼个秀女了。

嘤鸣再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嫣玉,“皇上若是舍得,刘姑娘这般容貌,便是上上之选了。当然了,若是皇上舍不得。那就另当别论了!!”说着,她眯起眼睛,满是审视地打量着皇帝。

皇帝:“额…”——要是他不答允,晚上鸣儿肯定又不让她留宿了。唉,这个小醋坛子,还真是拿她没辙啊。罢了,就便宜弘昼好了!

而刘嫣玉此刻已经呆住了,俏丽的小脸蛋已然是惊得愣住了。

皇帝挥手道:“那就赏赐给弘昼吧!”

嘤鸣笑盈盈问:“既然是嫔妾做媒,少不得多问一句,那刘姑娘去了和亲王府,不知是庶福晋还是侧福晋呢?”——别看都是“福晋”,差别可就大了去了,侧福晋是要上皇家玉牒的,虽比不得嫡福晋尊贵,但也算正经皇室成员了。而庶福晋…说白了侍妾,庶福晋的意思就是如夫人!

皇帝自然不糊涂,赏赐个包衣女给自己弟弟当侧福晋?拉倒吧,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御史只怕要给他找事儿了!何况,他这个做哥哥的,还没这般不地道!便淡淡道:“当然是侍妾了!”——哪怕是谦太妃的侄女,也不能如此破例!!

刘嫣玉此刻终于回过神来了,可惜她的去处已经被皇帝如此麻利地定了下来。也就是说,这会子她在想苦恼哀求已经是无用了,可是想到自己的目的是君王枕畔,如今要去给和亲王做侍妾。刘嫣玉仔细感受着这样的差距,心下多少有些不甘愿。

嘤鸣笑吟吟道:“和亲王的年岁比皇上略小几个月,自是年轻,可英俊与否本宫就不晓得了。可既然是皇帝的亲兄弟,自然也不会差了太多的!虽说只是个庶福晋,有些委屈刘姑娘这般花容月貌,只不过照例,若是有了生养,也是可以抬为侧福晋的!”——当初高氏没当成宝亲王侧福晋,就是因为她没有生养!

一句“侧福晋”,再度燃起了刘嫣玉的勃勃野心!和亲王嫡福晋只怕早已年老色衰,凭她的姿色何愁不能得宠?皇上的美貌嫔妃太多了,她往上爬可不容易,而若是和亲王府,只怕她的容色就是佼佼者!!一旦得了宠爱,再生个儿子,只怕嫡福晋都要靠边站了!

谋划这自己光明前途的刘嫣玉露出了娇羞的笑容,她忙磕头道:“多谢皇上恩典!多谢娘娘恩典!”

嘤鸣笑了,刘嫣玉,搞定!!就让这个不安分的女人去和亲王府祸害吧!只是…心里稍稍有点对不住和亲王嫡福晋吴扎库氏呢。

第82章、英容来了

第二天,刘嫣玉就被打包送去了和亲王弘昼的避暑园子。圆明园附近,有不少的皇庄园林,从圣祖爷的时候便有给兄弟子侄赐园的惯例,而和亲王的避暑院子是蔚秀园,是先帝雍正爷封他亲王的时候顺手赏赐的。这蔚秀园,原本是圣祖爷第九子允禟的园子,可允禟被四爷大人给圈了,园子自然也没收了,所以转手给了自己儿子。

允禟号称八爷的钱袋子,那有钱程度自然不必多说,因此蔚秀园在他手里当然是扩建、扩建、再扩建了!要不是这位九爷爵位有限,不能违制,只怕还不晓得会被扩建成何等模样呢。

所以这蔚秀园可是昌平一带除了皇帝行宫之外最好的园子了。至于当时还是宝亲王的当今皇帝陛下,因为一直没分府,享受太子爷待遇,所以自然直接跟着他皇帝老子一起住,也就没有另外的避暑院子了。所以最好最大的蔚秀园自然就便宜了和亲王弘昼。

历史因为乌拉那拉氏皇太后煽动翅膀,所以现在改变了很多。譬如和亲王弘昼在历史上明明是个“荒唐王爷”,可如今竟然颇有几分“贤王”模样!乾隆对他十分重用!毕竟现在他就俩弟弟,“圆明园阿哥”弘曕比他儿子还小,自然是用不上了,唯一能派上用处的自然也就只有弘昼一个亲弟弟了。

乾隆大约是因为“嫡出”的缘故,所以心气高了不少,胸襟也高了不少,也不担心弘昼会威胁他皇位根基,所以让他任职满洲正白旗都统——就是嘤鸣所在的正白旗,还兼任内务府总管、还与修齐的岳父鄂泰一起管理苗疆事务处,还有雍正潜邸雍和宫也交他管理(雍和宫现在改成喇嘛庙了)。

都统是实打实的权职,内务府总管是管着皇帝和皇宫的一切用度,非皇帝亲信别想当成,而打理雍和宫事务则是极大的体面。就连之前内务府太监送来麝香枕头的事儿,皇帝也没迁怒到自己弟弟头上。只申斥了一下,叫他约束内务府属官而已。

这一日,长春仙馆格外热闹,无他。嘤鸣的长姐英容带着他小侄儿庆明来了!之前在九州清晏下棋,皇帝也是许了的。嘤鸣心里早盼着呢,盼了许多日,总算把英容给盼来了!

姊妹相顾含泪,嘤鸣鼻子酸涩。看着一如往常秀美的英容,直欲扑上去。

可英容怀抱着庆明,却屈膝下来,“舒嫔娘娘金安。”

嘤鸣只觉浑身一僵,咬了嘴唇,忙搀扶起英容。她知道,并非英容疏离,而是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规矩是不容有失的,嘤鸣忙开口斥退了无关人等。只留下半夏与孙嬷嬷二人伺候。英容身旁则只有留春一人与庆明的乳母乔妈妈。

英容见状,连忙把儿子庆明交给乳母乔妈妈抱着,自己已然垂泪:“宁儿…”

嘤鸣眼中含泪,急忙拉着英容的手去榻上坐。

英容握着嘤鸣的手,“世子爷只一味跟我说你多么得皇上宠爱,我可总是揪着心,担心你受了欺负。”抚摸之下,英容顿时脸色一疑,她看到了嘤鸣缠在右手上的帕子,急忙掀开来一看。脸色骤然变了,“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三条血红色的结痂那样触目惊心,嘤鸣只笑着道:“前儿被个畜生抓伤了,如今已经没事了。”

火团委屈地团缩在嘤鸣脚下。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幽怨地望着自己的主人。讨厌~~明明是主人让伦家抓的~~

英容仔细端量了一下,的确像是被畜类的爪子抓伤的模样,便又重新帮嘤鸣包裹好,“那你可得好好养护着,千万别留下疤痕才是。”

嘤鸣笑着点了点头。有生肌红脂膏,这点小伤疤自然不成问题。

英容转头看了一眼陪嫁侍女留春,留春忙把手中端着的两只紫檀木麒麟纹盖盒轻轻放在了炕几上,并一一打开。

第一个盒子里放着的是满满的小额银票,第二个盒子则是金灿灿一片,原来是一盒打造得精美的金叶子,每一片都薄薄的、约莫只有一两重,上头叶片的脉络纹理十分清晰细腻。

英容忙道:“是玛嬷托付我交给你东西。她说你在宫里开销大,怕之前送进宫的妆奁不够使唤,所以叫我有送来这些。”——英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银票的确是老郡主的托付,可那一盒金叶子,却是她自己的意思,福彭也很赞成。

银票少说也有两三千两,金叶子大约是一百两的,素来一两金子兑换十两银子,不过兑换比率并不固定,尤其清朝白银大量流入,倒是让金子价格大增,一两金子差不多能兑换十五两白银,况且又是这般精工雕琢的金叶子,已经堪称艺术品了,这一盒金叶子差不多也值两千两。如此加起来,竟差不多有五千两银子,着实不是个小数目。

嘤鸣道:“选秀时候带的银票我都还没用完呢。”后来孙嬷嬷和半夏进宫,也带来了她的妆奁,妆奁除了她从前的首饰衣裳之外,便都是金银了,原本入宫前,老郡主给她备下了五千两的银子做添妆,可后来孙嬷嬷带进宫的银子却是一万两!可见是老郡主见她封了嫔,所以足足加了一倍!还有那些首饰,嘤鸣检查过才发现,不只是她从前用过的首饰,还有不少是老郡主自己的私房好东西呢!都是后来着意添置的。

所以嘤鸣一点也不缺钱,自打入宫,皇帝前前后后也赏赐了好多次珠宝首饰、古玩字画,她的库房都快装不下了!

英容笑着道:“你只管收着吧,宫里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平日礼尚往来、上下打点、年节赏赐,都是极大的开支。”

嘤鸣叹了口气,“这次也就算了。日后着实不必这么多!咱们纳兰家不比圣祖朝的时候,一年进项也就那么多,何况哥哥如今成了婚,将来有了儿女,开销便更大了。”——老郡主虽然身份尊贵,可私房也着实不多,家族的产业虽然还稳定,可也经不起动辄几千上万两地往她这里送。

生怕英容听不进去,嘤鸣便笑着道:“我如今得宠,皇上隔三差五就捡着好东西往这里塞。哪里会缺银子使呢?”

英容这才露出几分安心的神色,“只看你这寝宫一应摆设,我便看得出来,皇上的确很宠爱你。”英容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如今既然得宠,你也得争气些,快些怀上皇嗣,将来生了阿哥,这辈子才算有了依靠。”

嘤鸣一囧,她也知道英容把庆哥儿当着自己的依靠,的确儿子比老公靠谱多了。只是她现在可没那打算,嘴上只得含糊过去。

嘤鸣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记得马佳氏已经足月了。”——就是她那个毁了容的表嫂马佳氏,现在惠恪腻歪这自己新纳进门的侧福晋,也不晓得马佳氏如何了。

英容挑眉一笑:“前几日就生了,只是你在行宫里,她在京中康王府里,所以消息没传过来。何况生的只是个丫头,康王府也懒得张扬,洗三礼都只是随随便便办了!”

生的是个女儿吗?哦?那可有趣了!便叫半夏去库房拿了一尊青白玉的送子观音来,对英容道:“待到满月之日,烦请长姐替我送过去。”

英容莞尔一笑,连忙应了,又说:“倒是惠恪如今愈发耽于女色,我瞧着他那身子骨虚得只怕风一吹都能倒了!私底下的时候,我还听乌苏福晋说,惠恪竟然服用…那种药!”英容脸色浮现几缕羞赧愤然之色。

嘤鸣一愣,“那种药?什么药?”

英容立刻瞪了她一眼,“不干不净的药!”

嘤鸣顿时明白了,哦,不就是春药吗!!还是古人羞涩啊!

英容急忙啐了一口,“身子都那么虚,竟还…哼!我看他呀,真真是作死!”

可不就是个作死的,原本以惠恪的身子,活个十年八载不成问题的,如今看来,悬了!

嘤鸣呵呵笑了。

“对了,还有一事。”英容略正了神色,“昨儿和亲王嫡福晋来平郡王府串门,跟我打听前日赏赐到和亲王府的那个庶福晋刘氏的事儿。”

嘤鸣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刘氏虽然包衣,可到底是谦太妃的侄女,还是皇帝赏赐的,也难怪和亲王福晋如此慌张了。

英容道:“和亲王福晋人缘不错,若是不妨碍的话,就透个底,也好叫她知道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