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醒了!!”守候在床头的半夏发出惊喜的呼声。

“鸣儿!”皇帝似乎就在外间,听得声音,大踏步便疾行到了床榻跟前,那双丹凤眸中满是惊喜之色。他一把握住嘤鸣的手道:“鸣儿,别怕,咱们的孩子没事儿!太医说不会有大碍,只要好好养几个月就没事了!”

“是么…”嘤鸣喉咙里发出干哑的声音,她看着皇帝那急切又惊喜的面庞,发现他眼下一圈乌青——这是怎么回事,她难道不是昏睡了一个白天吗?

半夏拭泪道:“娘娘都昏睡了两天一夜了!”

嘤鸣瞪圆了眼睛,两天一夜?也就是说,现在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皇帝的眼中布满血丝,他深深凝望着嘤鸣。双手将她的一只手握在手心里,声音隐隐已经有了几分哽咽,“鸣儿,你有身孕。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朕呢?朕…朕才刚刚知道你怀了朕的孩子,便看到你见了红…”——只要一想到镂月开云殿地上那一滩鲜血,他便从心底里发抖。这个孩子来得那样惊喜,却差一点就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小产!!

这两天一夜,他根本无法合眼,只要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感受到手心里那黏腻的鲜血,仿佛永远也洗不掉一般!

嘤鸣扯着干得生疼的嗓子,发出嘶哑的声音:“昨日,纪官女子的衣裳…”

皇帝眼底瞬间幽冷如深潭,他沉沉道:“朕知道!朕认得那个味道!就是那东西,让你几乎小产的!!纪氏指证说,是慧妃逼迫穿那身衣裳的。”

嘤鸣直直看着他,“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纪氏与慧妃呢?”——这个才是她最关心的。

皇帝眼底浮起浓浓的杀意,“朕已经叫皇后彻查了,若真是慧妃所为,这一次——朕绝不姑息!!”

见皇帝如斯模样,嘤鸣倒是心头舒展了一半,可一想到是叫皇后彻查,嘤鸣便皱起了眉头。

皇帝抬头抚了抚她的刘海儿,柔声问:“既然有孕了,怎么还傻傻跪在镂月开云殿?为什么不说呢?”

嘤鸣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在眼下遮掩出一片鸦青,“昨日,镂月开云殿的方砖墁地是冷冰冰的。所以嫔妾便不敢说了。”

皇帝一愣,圆明园行宫各处宫苑,早已烧上了地龙,皇后的镂月开云殿就更不用多说了,时时刻刻都烧着地龙!而地板冰冷,意思就是地龙根本没有烧上!!皇后…竟也存了那种腌臜算计吗?!!皇帝的眸子深处渐趋冰冷了下去。

半夏拿着伤药走上前来,见了礼道:“皇上,太医吩咐过,娘娘膝盖上的瘀伤,得三个时辰擦一次,如今到时辰了。”

皇帝急忙掩藏了冷厉之色,微笑着看着嘤鸣:“先擦药。”说着,便掀开被子,亲手替她小心翼翼地将肥大的绸缎底裤的裤腿一层层挽了上去,直到露出青紫交加的膝盖。皇帝怔怔看着那肿胀见消的双膝,若只是寻常跪了一个时辰,怎么可能这么严重?!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半夏手上拿过伤药,挖下一块奶白色的药膏,敷在嘤鸣的双膝上,轻轻揉搓开来。

皇帝的寝宫,自然炭火最是充足,即使裸露的肌肤,也丝毫不会觉得寒冷。药膏被皇帝手心热度渐渐揉化了,丝丝渗入膝盖的肌肤中,热热的疏散了膝盖上的淤血,叫人很是舒服。

 

第161章、三方动手

擦了伤药之后,王钦端来了一碗黑漆漆的安胎药。嘤鸣闻得那浓浓的中草药的苦涩味道,便眉头一皱,心生抗拒。

可偏偏皇帝陛下目不转睛盯着呢,愣是叫她根本没有偷偷倒掉的机会。

“这安胎药得趁热喝。”皇帝低声催促道,“朕给你备了你最爱吃的蜜饯金枣。”

“知道了…”嘤鸣郁闷地应了一声,捏着鼻子仰头便灌,可苦涩到极点的中药才到喉咙,肠胃便开始翻涌,嘤鸣硬是深深憋着一口气往下咽。

喝了个底朝天之后,嘤鸣忍着想吐的**,一把抓了四五枚金枣便塞在嘴里,稍微咀嚼了二下,便飞快咽下,压住那往上翻的苦药汁。

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些个太医,就不会开些别那么苦的药吗?!

皇帝拿着一方明黄色的汗巾子擦了擦嘤鸣嘴角的药汁液滴,笑着说:“但凡是药,大多是不会太好喝,忍忍也就是了。”

嘤鸣闷闷“嗯”了一声,又捏了一枚蜜饯金枣塞在嘴里慢慢咀嚼,“嫔妾既然醒了,等明日也该回长春仙馆了。”——九州清晏是皇帝的寝宫,且不说嫔妃不能留居,光想到那一天两幅的安胎药,嘤鸣就着实得退避三舍。

皇帝低声道:“你回不去了,长春仙馆昨晚失火了。”

嘤鸣登时一愣,“失火?!”

皇帝眉头蹙了起来:“似乎是炭灰倒在墙角,火焰未熄,才起了火灾。”

嘤鸣心下咯噔一下,急忙问:“那我的肩舆,是不是也烧毁了?!”

“肩舆?”皇帝有些不解嘤鸣为何独独问及肩舆,便道:“烧着的是库房以及与库房相连的偏殿,肩舆只怕是…”

半夏这时候急忙道:“娘娘,肩舆没有烧坏。因为您嘱咐要好好看好了,所以小文子昨夜守着那肩舆,一着火。小文子便扛着肩舆跑出来了。”

嘤鸣不禁笑了,“哦?他倒是很尽忠职守。”

皇帝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嘤鸣正色看着皇帝,道:“皇上也不妨瞧瞧那肩舆。”

“什么意思?”皇帝忍不住问。

嘤鸣只笑着看着他:“您亲眼看了就知道了。”

皇帝见状,便转头吩咐王钦去把嘤鸣的肩舆取来。

嫔位的肩舆。是双人抬的,花梨木为料,雕刻芍药青鸾,倒是十分精美,然而昨夜的一场大火。虽然没有烧毁这架肩舆,然而也火燎了一层黑烟,瞧着有些惨不忍睹。然而,那抬杆被锯的痕迹,却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皇帝看着那发黑的肩舆,脸色也渐渐黑沉了下来,“查!!给朕彻查!!朕倒是要看看,谁还在这里头掺了一手!!”

是啊,嘤鸣也好奇,到底是谁在她的肩舆上动了手脚。是皇后?是慧妃?还是旁人?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皇帝好了,她虽然胎相已无大碍,然而膝盖上瘀伤不轻,怕是行走不便,得好好将养几日才成。

连日来她留在皇帝九州清晏后殿寝殿中,听着半夏时时禀报着外头的动静。长春仙馆倒炭灰的太监和之前因她失宠禁足而叛逃另寻新主的几个太监、宫女都被皇帝拿去了慎刑司拷问,迄今为止倒是还没审问出结果来。

而皇后负责审问慧妃与纪氏,似乎有了不错的进展。

半夏禀报道:“纪官女子全盘招供是慧妃指使,连那身衣裳也的确有档可查,可是慧妃矢口否认。说是纪氏诬陷她。”

“那个小孟子呢?”嘤鸣问,就是那个指证她,说是她将附子粉交给纪氏,命纪氏加害许常在的太监。

半夏道:“皇后已经着慎刑司严刑拷问了。那狗奴才倒是挺能熬刑的,死死咬着非说是娘娘指使他加害许常在腹中皇嗣的。”

嘤鸣嗤地笑了,“慎刑司的十八般酷刑,可是比刑部、大理寺都不差分毫,他一个断了根的太监倒是蛮有骨气的!是本宫小瞧了这个平日里闷声不吭的太监了。”

半夏哼了一声,“不过是个背主的贱奴。哪儿有什么骨气可言?娘娘不放看着,奴才敢说,不出三日,必能撬开他的嘴巴!倒时候看慧妃还怎么抵赖!”

顿了顿,半夏又道:“对了,今日皇后又传召了慧妃前去镂月开云殿问话。只不过慧妃位份尚在,动不得刑,皇后怕是问不出什么来。”

嘤鸣冷然一笑:“慧妃自然不会招认!只要小孟子一天不招供,慧妃便将罪责全都推卸到纪氏身上!如今二人各执一词,倒是热闹得紧!”淡淡一哼,嘤鸣又问:“那纪氏如今还住在琼鸾殿吗?”

半夏笑了:“哪儿能呢?皇后也得防着慧妃杀人灭口呀,所以将纪氏留在镂月开云殿偏殿,倒是抬举她了!”

嘤鸣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瞧着架势,皇后似乎并不像袒护慧妃。如今可以说是一个难得的置慧妃于死地的机会,别看皇后之前和慧妃心照不宣合作加害她,可到了如今,皇后只怕恨不得一脚将慧妃踩死呢。

“不好了!娘娘!”徐晋禄慌里慌张跑了进来,礼数都忘了行,便大呼小叫地道:“那小孟子在慎刑司咬舌自尽了!”

嘤鸣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慎刑司的人素来谨慎,怎么会给他咬舌自尽的机会呢?”

徐晋禄躬身道:“听说,那小孟子熬刑熬不住晕过去都第三次了,所以慎刑司的人才没看着,哪儿想到那想孟子是装晕,趁着人一走,立刻便咬断了舌头!这会子已经断气了!”

嘤鸣手心里狠狠攥着一枚锦帕,慧妃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叫那小孟子如此急着寻死?!想来,唯一的可能,便是以他的家人作为威胁了。太监的确没了根儿,却有父母兄弟…

嘤鸣想到这点,叹了一口气,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跪了一地,原来是皇帝进来了。

嘤鸣本能地要起身行礼。却被皇帝的手掌轻轻按了下去,脸色却隐含着异常森然的寒意,“鸣儿放心,朕已经下旨。小孟子谋害皇嗣,株三族!!”——这声音里格外杀气逼人。

嘤鸣心头一颤,三族,乃是指代父族、母族、妻族,太监无妻。然父系、母系之亲眷, 却都是有的。不但父母兄弟姊妹皆在株连之列,连姑母、姨母、外祖三家也在三族之分内。

皇帝冷冷道:“朕不管他是受了什么威胁才胆敢谋害皇嗣的,但从今日起,朕便立下这个规矩!谁敢谋害皇嗣,一律株连三族!!从此以后,朕看谁还敢动这个心思!!”

严刑峻法,有的时候,的确会很管用。可想而知,日后若再有人那家眷威胁宫人谋害皇嗣。必然无人再敢,因为一旦事发,不但全家性命不保,还会牵累三族!!

可是,皇帝定下如此重惩,只怕慧妃宁死都不肯招认了。

嘤鸣便问:“嫔妾已经听闻,皇后娘娘数次审问,慧妃一直都失口否认,敢问皇上,谋害臣妾腹中孩儿的罪名。您是打算记在慧妃头上呢,还是纪氏头上?”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朕方才去了镂月开云殿的,慧妃对朕百般诅咒发誓。可是…朕明白,此事与她脱不得干系。”

嘤鸣直视着他的面庞,追问道:“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呢?方才您可是说,‘谁敢谋害皇嗣,一律株连三族’。”

皇帝一怔,叹着气道:“鸣儿。慧妃她…也有诸多可怜之处。这一次,就饶她一命吧。”

嘤鸣低头咬了自己的嘴唇,咬得唇瓣破裂,血的腥甜气味在她口齿间蔓延,心口却点燃了一丛怒火!事到如今,皇帝还是要放过慧妃吗?!

嘤鸣抬头红着眼圈看着皇帝:“皇上之前才对嫔妾保证,这一次不会姑息慧妃!!”

皇帝急忙柔声道:“朕不是要姑息她!朕的意思的,只免其死罪,朕会褫夺慧妃封号,降为贵人,让她去冷宫了此残生。”

嘤鸣一听,心里的怒火顿时消了大半,去冷宫吗?那倒是个生不如死的地儿。

皇帝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鸣儿…朕不愿意杀高氏,她变得如今这般狠毒,也是朕的缘故在里头。左右,她也顶多只能活两三年了,就让她冷宫,安安静静死去吧。”

嘤鸣轻轻舒了一口气,慧妃…总算是彻底倒台了,这样的结果,她也还算勉强满意吧。只是…高氏可以暂且搁在一旁,然而皇帝并没有提及皇后对她的刁难,想到镂月开云殿那冰冷的地板,嘤鸣心中便怒恨交加。

皇帝的声音轻轻在她耳畔响起,“至于皇后…一味跟朕推说,她不晓得你有身孕,才罚你跪在地上的。可朕明白,你这次差点小产,有一半是她的罪过。但是…”

皇帝长长叹息一声,“朕有时候,也想干脆废了皇后!!可是朕不能啊!且不说皇后是先帝指婚给朕的嫡福晋,单单是前朝,朕需要用富察家来平衡乌拉那拉氏一族!”

嘤鸣咬了咬牙,她也明白,一旦关乎前朝,她除了退步,还能如何呢?只得狠狠咽下一口气道:“嫔妾明白。”

皇帝不由抱得更紧了几分,“朕打算重新复娴妃协理六宫之权,皇后——这次未免也太肆无忌惮了些!朕暂且虽不能废了她,却也不能叫她如此逍遥法外!!”

皇帝的声音掷地有声,隐隐带着愠怒的意味。

“那…肩舆之事呢?”嘤鸣忙问了一句,到底又是谁动了手脚呢?

第162章、第一子

皇帝脸色瞬间黯然了下去,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便道:“鸣儿…肩舆的事儿,不要再问了。”

嘤鸣一愣,皇帝的表情和语气都格外透着伤痛的味道…难道——嘤鸣突然脑海一闪,难道那肩舆不是皇后也是高氏动的手脚?是…太后?!!只有是太后,皇帝才会如此深为伤痛!!因为那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要加害他的孩儿!!

嘤鸣低头咬了咬嘴唇,她突然想起了温惠贵太妃对她说过的话,不要急着有孕,等太后死了再说。

她也不想这么快怀孩子的,这个孩子来得太意外了,即使她极尽全力隐瞒,可还是被人察觉,一下子既然有皇后、高氏、太后三方出手!!接下来的日子,以她的能力,能保全这个孩子平安生产吗?

嘤鸣心底突然泛起了浓浓的恐惧,身体渐渐颤抖了起来,她会失去这个孩子吗?

“鸣儿…”皇帝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战栗,忙柔声道:“放心吧,以后不会有事了,直到生产前,都留在朕的九州清晏,朕倒是要看看,谁还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动手!!”

听了这番话,嘤鸣心下稍安,虽然住在皇帝的寝宫里,会招惹更多的嫉恨,然而,这里的确是宫里最安全的地方。

想要在宫中存活,就不得不依靠皇帝。

这真是一件叫人无奈的事情。

“皇后娘娘是以嫔妾谋害皇嗣为由,才求得皇上准允,传召臣妾去镂月开云殿的,对吗?”嘤鸣抬头看着对她一脸柔情的皇帝陛下。

皇帝面孔一僵,“朕…”

嘤鸣又问:“那时候,皇上怀疑臣妾加害许氏吗?”

皇帝急忙摇头,叹着气道:“朕知道,你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朕…只不过是置气罢了。”皇帝语气悠长,带着浓浓的怜惜,他抚摸着嘤鸣的面庞。“那药丸,朕不想计较了,可是鸣儿——都两个月了,你就不能对朕服了软、低个头吗?”

原来如此…

嘤鸣暗暗想着。抬头看着皇帝,轻声道:“皇上想知道,嫔妾为什么吃那个药吗?”嘤鸣如此问着,却立刻给出了回答:“这宫里,有那么多孩子生不下来。还有那么多孩子生下来却活不下来。嫔妾根基浅薄,保全自身已经艰难,实在没有把握保全自己的孩子不为人所害。”

皇帝听了,忍不住凝视着她的眸子,言辞肯肯道:“可还有朕呢!朕会保护鸣儿,保护咱们的孩子!”

嘤鸣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抚摸着一处的凸起,突然鼻子有些发酸,她眼眶湿湿地望着皇帝:“皇上,让这个孩子平平安安降生好吗?”语气里。已然不由自主,带着哀求的意味。现在她能依靠的,也唯有皇帝了。

皇帝低头闻着她的眼角,舔舐去那一滴凝结而出的泪珠,“当然!朕不会叫人任何人伤害这个孩子!”皇帝的大手,轻轻叠在她的手上,“鸣儿,朕比你更期盼,这个孩子平安降生。”

嘤鸣低头伏在皇帝怀中,感受着此刻的温暖。

耳畔。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因为…这是朕第一个孩子呀。”

嘤鸣一愣,忙笑着道:“皇上已经有三位公主、五位阿哥了,还有许常在和庆贵人肚子里的孩子。”

皇帝笑着看着她:“可是朕总觉得。这才是朕第一个孩儿。朕在藩邸的时候,大婚后数年才有了永璜,朕当时松了一口气,因为之前朕总忍不住担心…是不是自己身子有什么问题。后来永琏出生,朕很高兴,是因为朕有了嫡子。先帝爷会更高看朕几分。后头的孩子,更淡了许多。唯独这一次,鸣儿有了朕的孩儿,朕从未如此高兴过。所以觉得这是朕第一个孩子。”

嘤鸣忽然想起了顺治帝,视董鄂妃所生之子为“朕之第一子”,生生便前头三个儿子忘却脑后。嘤鸣总觉得这位皇帝有些不可思议,可如今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落在她头上了。

难道皇帝是真的喜欢她吗?还是一时头脑发热?

嘤鸣便低低道:“这话,嫔妾只当没听见,也请皇上不要对旁人说,否则若是落在皇后耳中,皇后怕是更容不下嫔妾了。”——其他皇子也就罢了,皇后的二阿哥可是嫡子啊!若说永琏是第一子,才名副其实,她肚子的里算得了什么?

皇帝笑了:“朕不是顺治爷,不会犯那样的蠢。”

听了这话,嘤鸣便道:“皇上这样说,嫔妾就放心了。今日是腊月十五了,天色黑了,皇上该起身去皇后的镂月开云殿了。”

皇帝听了,眉心拧起一抹厌恶之色,“今儿就算了!”

嘤鸣道:“皇上若是不去,皇后记恨的不是您,而是嫔妾。”

“她敢?!!”皇帝乍然怒吼一声,让侯在寝殿外头的太监们都忍不住浑身一颤。

“皇上贵为天子,然而也一样,掌控不了人心。”嘤鸣凝视着他那双愤怒的丹凤眸子。

镂月开云殿。

皇后静静跪在佛前,数着佛豆,一粒粒翠绿如翡翠,数起来最是费眼睛。

一边数着,皇后喃喃道:“流了那么血,居然还保住了孩子。”

陈嬷嬷跪在皇后身后的蒲团上,低声道:“舒嫔去了九州清晏,怕是再难动手了。”

皇后手里死死捏着一枚佛豆,低低道:“是啊,再难动手了。而且皇上雷霆手段之下,谁还有本事再动手?只怕连太后都只能任由她肚子里的孩子降生了。”

陈嬷嬷道:“娘娘,此事咱们可以从长计议,舒嫔才三个月呢,还有六个月才会降生,这么久的时间,谁晓得会发生什么事呢!”陈嬷嬷一顿,又笑着道:“今儿是十五,娘娘不如梳妆打扮一下,照例皇上会来呢。”

皇后哼地苦涩一笑,“出了这种事儿,皇上怎么还会来?!两个负责烧地龙的太监已经叫皇上杖毙了。可见皇上已经对本宫动了真怒了。”

陈嬷嬷叹息道:“都是奴才不好,出了这样的主意,不但没弄掉舒嫔的胎,反而连累娘娘受了皇上怪罪。”

皇后长长叹了口气。“她足足跪了一个时辰,还闻着那么浓的麝香,这样居然还能不落胎!”说着,皇后眼底满是恨毒的冷芒,“陈常在有了。怡贵人有了,如今竟连舒嫔也有了!!看着一个肚子大起来,本宫就恨不得叫她们全都去死!!”

“娘娘——”陈嬷嬷急忙一把握住皇后的手,“您这个时候,千万要忍住啊!”

皇后深深呼吸着,“忍?”她凄然一笑,“可是本宫忍得好辛苦啊!!她们一个个,整日全都狐媚这勾引本宫的丈夫!!这宫里的孽种一年比一年多,看着一个个生下来,本宫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掐死!!”皇后眼中带着阴毒的冷意。

“为什么?为什么皇上要宠爱旁人?!本宫如今还没有年老色衰呢!”皇后手中佛豆落了一地。她抚着自己的脸颊,眼里含了泪水,“为什么皇上不能想刚进藩邸的时候,那样与本宫恩爱?!难道男人的心,都变得这么快吗?!”

“嬷嬷——”皇后脸上垂下两行泪珠,声声哽咽,“皇上只一味盯着本宫的错处,为何却看到我的一番心意?!我是真心把他当成自己夫君来敬爱,可皇上——如今竟连十五之夜都不来了…”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朕…来了。”

北风呼啸着灌入殿中,皇后满脸是泪,回头看着那灯火阑珊中,身披风雪而来的皇帝。不禁感动得泪水纵横。

陈嬷嬷已然悄无声息退了下去,关上殿门,让这殿中只剩下帝后二人。

皇帝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然而语气还算平和,“朕知道,皇后有许多不易之处。先前舒嫔的事儿。朕可以不计较了,朕也会择日建储。”

一句“择日建储”,让皇后顿时喜出望外,她满脸激动得看着皇帝,莫非真的是她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皇上终于感受到她的心意了?

然后皇后的欣喜雀跃没有持续太久,皇帝便淡淡道:“建储之后,皇后的心,可以安了吧?”

皇后忙不迭地点头。

“既如此,皇后也该心满意足了,自此之后,无论是舒嫔,还是旁人,朕不希望看到朕的子嗣再有丝毫受到危害!”皇帝冷然道。

皇后也瞬间被这番话给冷住了。

皇帝沉声道:“舒嫔的孩子必须平安降生,朕日后的子嗣也一样要平平安安诞育!这是你身为皇后职责!”

皇后眼底滑过黯然之色,她咬牙道:“皇上…臣妾自当竭力保全宫中所有皇子公主,然而总会有旁人心声歹意,臣妾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若是做不到,便让贤吧!!”皇帝轻描淡写地道。

皇后双腿一软,险些瘫软在地,她着实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那样薄情地说出“让贤”二字!皇后瞬间眼睛湿润了,她咽下这浓浓的苦涩道:“臣妾…会尽力而为。”

皇帝更迫近了一步,凝视着皇后,冷冷道:“不是尽力,而是必须做到!否则,朕会换一个能做到的皇后!还有,朕能建储,便能易储!皇后最好永远记住这点!以后不要再越过朕的底线!”

皇后心头一颤,易储?!若真的易储,永琏要被置于何地呢?!皇后心头苦涩如黄连,她必须保全自己儿子的储君之位,否则日后改易的阿哥岂会容得下永琏活下去?!

皇后狠狠咽下这苦果,重重点头道:“是!”这一声“是”,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从此以后,她为了自己的儿子,不但不能加害嫔位所生之子,还必须去保护那些孽种祸胎!!

第163章、梦呓

百鸟朝凤红罗绡帐缓缓萎落,皇帝为着嘤鸣“见红”险些小产之事,已经数日难以安寝了。因此今日在皇后寝宫里,倒是入睡极快,不过片刻,呼吸便已均匀了。

皇后却睁着眼睛,如何都入睡不得,只得蹑手蹑脚爬起床来,看着那双哔哔啵啵燃烧的大红凤烛,怔怔失了神。她刚刚入藩邸的时候,亦有夫妻恩爱缠绵时。如今,俱已不复存在。

首领赵太监躬身道:“娘娘,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安歇吧。”

皇后回首凝望着床榻上入睡已深的自己的丈夫,所谓同床异梦,便是如此吧?心头的悲戚浓得已然酸涩,是从什么时候,她与自己的丈夫日渐疏离?是了,是从藩邸时候,高氏护驾小产,那时候,她看着自己丈夫日夜留恋高氏院中,将她冷落一旁,心中的嫉妒便着了火似的燃烧起来!所以她第一次下了狠手,一记猛药下去,叫产后虚弱的高氏彻底坏了身子!

现在想想,那件事,皇上应该知道了吧?所以自那时候,便对她日渐冷淡。

然而,睡梦中的皇帝却突然皱起了眉头,双手如爪,骤然抓进了身下的锦褥上,口中似是发出呓语。

“皇上…”皇后心头一紧,急忙用手去抚皇帝的眉心,“难道是梦魇了?”

“鸣儿!!”皇帝突然一声大叫,一把抓住了皇后的手腕,整个人豁然从床上呼地坐了起来。

皇帝瞪大了眼睛,此刻心头一片清明,然而后脊已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此刻觉得身后隐隐发冷。

原来…只是梦啊…皇帝叹了口气,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只是刚才睡梦中所闻所见,都太过真实,让他一时间心神有些恍惚。嘤鸣单薄的身躯一晃,扑到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滩鲜血晕染开来。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捂着自己的小腹,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他想要飞奔上去。却发现自己愈是加快脚步,便离着嘤鸣越远!!

而那血,却越流越多,越来越鲜红刺目!!

惊急之下,皇帝大叫一声“鸣儿”。然后就醒了。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察觉自己抓住的不是嘤鸣,而是皇后的手腕,皇后的手腕也还算白皙,然而触觉却是不同的,鸣儿的皓腕细腻的好似羊脂美玉,寸寸似乎都透着叫人留恋的感触。

皇帝抬起头来一看,这才察觉皇后的神情竟是那般可怖!!

平日里那张温和贤惠的脸孔已经变得扭曲狰狞,整个人便跟入了魔一般,在夜间灯火的照耀之下。妒恨的神情,恍如鬼魅一般骇人。

“皇后!!”皇帝忍不住怒斥一声。

皇后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她急忙把方才的妒恨如数掩藏下去,露出温婉的脸孔,她柔声道:“皇上还好吧?刚才可是梦魇了?”

皇帝心头一沉,这就是他的结发妻子,方才不经意间所流露出来的,才是她真实的内心把?他刚才是叫出了“鸣儿”…皇帝低低一叹,没想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竟唤了她的小字。皇后想必听了真真吧?

皇后又急忙道:“皇上明日还要上早朝呢。还是快些睡下吧,臣妾为您点上安息香可好?”

皇帝沉声道:“毓敏,你是朕的皇后,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这话里并不含半分温情。反而带着浓浓的警告的意味。

皇后垂下头去,掩藏住自己内心滔天的恨意,以柔顺的语气道:“是,臣妾谨记在心。”咬一咬牙,藏住眼底的怒恨之火,皇后抬起了一张温婉的脸孔。“小孟子已经咬舌自尽,然而纪氏已经招供是慧妃指使其谋害舒嫔腹中皇嗣,敢问皇上,慧妃要如何处置呢?”

皇帝叹了口气,道:“慧妃…她认罪了吗?”

皇后忙道:“慧妃一直砌词狡辩,然而臣妾以为,此事昭然若揭。”

到现在她还是不肯认罪吗?皇帝吐出一口气,带着疲倦之色,她竟是这般死不悔改?曾经那个温柔怪谁的高明意到底哪儿去了?人之变化,竟可以如此物是人非吗?

“明日再说吧,朕乏了。”等明日下了朝,便直接下旨废黜高氏发落冷宫安置吧。

说完这句话,皇帝便倒头躺在了床榻上,揉了揉太阳穴,又再度沉睡了。

然而,皇后却径自曲解了皇帝话里的意思,以为皇帝依旧要袒护慧妃,她攥起了拳头,指节都攥得发白,尖锐的指甲已经深深扣进了手心的皮肉中,剜得手心刺痛几乎见了血。

“高明意!”皇后口中低低怒吼着。

“慎刑司里那几个琼鸾殿的太监招供了吗?”皇后走出内殿,唤了首领太监赵新。自打小孟子咬舌自尽,她便下令拿了慧妃身边的贴身太监去慎刑司,重刑之下,一定会有人招供的。

赵太监道:“杨益嘴巴紧得很,到现在什么都没吐出来,倒是其余几个太监,倒是招供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顶多也就是听见慧妃在琼鸾殿诅咒舒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