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晋禄又道:“这会子殿试刚刚结束,皇上径直便去了皇后的镂月开云殿呢。”

嘤鸣低低“嗯”了一声,皇帝这是去找皇后算账了?不过这跟她无关,嘤鸣真正关心的是殿试的状况,便问徐晋禄:“殿试怎么样了?考的是什么题目?”

徐晋禄笑着道:“今年殿试的题目听说格外简单,是‘大学之道’。”

大学之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明德”正是她哥哥修齐的表字啊!!

要说皇帝不是故意的,嘤鸣第一个就不信了。

看样子是对她的怜惜,竟叫皇帝出了这样一个修齐最熟悉、最能答好的题目!!这简直跟作弊没两样了!弄不好,修齐私底下就拿这个写过八股呢!

这会子殿试既然结束了,那修齐的进士功名便等于是捞到手了。剩下的便只等阅卷了,虽说殿试是皇帝主持的,可阅卷这种事儿,真不必劳烦皇帝,主考官会一一批阅,选出其中最好的,交给皇帝点出状元、榜眼和探花。

虽说嘤鸣心里觉得有点虚,只不过总算是一颗心落了地了。

如今她倒是有些好奇,皇帝去镂月开云殿,不知会如何发难皇后呢?

镂月开云殿中。

皇后穿着一身无花纹的石青色旗服,仪容异常萧索地跪在地上,却昂让铮铮道:“不管皇上信与不信,臣妾没有加害舒妃,更没有加害大阿哥!”

皇帝居高临下,冷眼看着皇后,从皇后的脸上的确看不出半分心虚之色来。这连日来,皇后的悲痛欲绝的确不是虚假的…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朕也希望这一切都跟皇后无关!”——鸣儿的那碗药,或许与皇后无关,然而永璜高热差点丧命…除了皇后,难道还未是旁人吗?!!可即使知道如此,他又能如何?费了皇后?为了一个孽子而废后,岂非荒谬?!

“朕已将永璜逐出宫外,此生便只当没有这个儿子!永璜也算是得到教训了,朕希望皇后就此罢手。”皇帝的声音幽冷无比,冷肃的目光迫使着直挺挺跪在地上的皇后富察毓敏。

皇后暗暗咬了咬牙,永璜在上驷院高热无人救治,的确是她的手笔!当日在阿哥所,皇帝的那一剑,虽然没有刺中永璜要害,然而上驷院阴冷潮湿,永璜因此伤口感染,高热不退。皇后见如此大好机会,如何会放过?便暗中吩咐,不许上报,更不许太医去诊治!

若非上驷院有皇帝安排的眼线,只怕此刻永璜已经死在了马房里了!

这个儿子,让皇帝失望透顶,但那毕竟是他第一个儿子,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儿子!终究血浓于水!何况永璜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何尝不是皇后一手造成的?!皇帝纵然也恨极了这个儿子,可到底不忍心看他死去。

永璜已经没有大碍了,只不过眼线回报的时候,永璜已经高热了整整一日一夜,虽然如今救回了性命,却大伤元气,身子骨以后怕是会虚弱许多。所以才他安排弘昼负责看管永璜,实则是让弘昼好生照顾他。这个算是他为人父亲的最后一份心意了。

第185章、再选秀

永琏薨逝,永璜虚孱,皇帝深感自己一下子等同失去两子!剩下的三阿哥永璋,略年长些,但也还是个孩子,四阿哥永珹、五阿哥永琪、六阿哥永瑢,都还是奶娃娃呢!

皇帝不禁想到了今早去请安之时,太后提及的选秀之事,终究是没必要再拖延下去了,便对皇后道:“选秀,下个月便开始吧。朕怜惜皇后身处悲痛中,就还由太后主持,让裕贵太妃从旁相看既可。”

皇后眼中泛起浓浓的幽怨之色:皇上!你当真如此绝情吗?咱们的儿子才刚刚夭亡啊!!

然而皇帝说完那番话,便没有看皇后一眼,揉了揉沉痛的眉心,便拂袖而去了。

今年的选秀比三年前晚了两个月,但日子终究是定下了,就在五月初的一个黄道吉日里。听闻选秀之期定下,整个行宫里的嫔妃都神情不佳,是啊,宫里嫔妃越来越对,这对旧人而言是最大的打击,那些有儿子的还好些,无子可依的低级嫔妃们少不得心中多了三分哀怨。

猪妞也终于满月了,长得也愈发胖乎乎跟某种生物了。不过满月礼没有大办,只在长春仙馆殿前宽阔的院内用彩色锦罗搭了几个凉棚,请了阖宫嫔妃贺一贺便是了。嘤鸣推脱身子不适,也不曾亲自露面,还是手握协理六宫大权的娴妃负责前前后后操持着。

嘤鸣只管坐收贺礼,倒是腰包又鼓了几分。

眼看着就要选秀了,娴妃也不甘落后于人。娴妃虽然有子有权,却早已失了皇帝宠爱,眼看着又要有更年轻更娇媚的秀女入宫了,她自然着急了。

娴妃大约也知道自己掐尖要强的性子不得皇帝喜爱,所以四公主的满月宴席特意精心操办了,一则是盼着皇帝爱屋及乌,自己也能得皇帝几分好脸色,另外也是想给皇后添堵!皇后才死了儿子。长春仙馆却热热闹闹喜庆着。若非嘤鸣执意要从简办理,只怕娴妃恨不得遍邀宗室福晋们也一起来呢!

嘤鸣自然也恨不得皇后日子不好过,但这种时候也着实没必要顺了娴妃心意,去刺激皇后。

这满月宴席一直持续到傍晚。娴妃亲自送了其他嫔妃出门,又乐乐呵呵来寝殿中陪着嘤鸣说说笑笑。

“按说妹妹如今也是妃位了,四公主的满月礼这般草草,真是委屈了呢。”娴妃满是热络地道。

嘤鸣将养了将近一月,脸色仍旧不是太好。便刻意用虚弱的语气道:“怪我身子不中用,今日多亏了娴妃姐姐能干,内外都操持地这般妥帖。”

娴妃笑呵呵道:“我受皇上旨意,协理六宫,四公主的满月礼自然责无旁贷。”娴妃说罢,便顿了顿,叹了口气道:“下个月就要开始选秀了,介时新人进宫,舒妃妹妹可要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啊。”

嘤鸣虽然出了月子,可人人都知道她的身子被一碗寒宫药弄得虚弱不堪。自然没法子侍寝。不过皇帝几乎日日都驾临长春仙馆看望她和猪妞,自然无人有半分轻慢。皇帝虽然已经陆续召幸嫔妃去九州清晏侍寝,可都是雨露均沾,不见谁特别得宠。因此嘤鸣在宫中,仍然是最得宠的嫔妃。

嘤鸣面带自怜之色:“我这身子没个三五年是养不好了,皇上如今怜我,倒是常来坐坐。等新人入宫…”话说到此,嘤鸣幽幽叹息了一声。

娴妃脸上的笑容中格外带了几分深意:“我听说,舒妃娘家有个小妹,正当待选。貌美娇艳。”

呵呵,原来是来试探她了!

嘤鸣便淡淡一笑,“娘家小妹性子活泼爱闹,规矩礼仪学得一塌糊涂。我只盼着,别第一轮便落选就阿弥陀佛了。”

“是吗?”娴妃扬了扬眉头,显然是不信嘤鸣这番说辞。

感受到娴妃那审视的目光,嘤鸣便忙露出疲惫之色。半夏见了,立刻上前道:“娘娘,您该喝药了。”

娴妃听了。便施施然起身,“舒妃妹妹好生将养吧,我先告辞了。”

嘤鸣笑着冲她点头,又忙吩咐道:“徐晋禄,替本宫送送娴妃姐姐。”

“嗻!”

娴妃倒是打发走了,只不过以娴妃鲁莽的性子,竟真如此细心竟关注到她小妹英宛头上了?该不会是太后提点她,或者根本是太后吩咐她来试探自己的吧?

不管怎么说,嘤鸣自是不惧,她根本没想过让英宛也留在宫里。

姐妹共侍一夫这种事儿,她实在消受不来!!乾渣龙要是敢动这个念头,嘤鸣便打断他第五肢!!

只不过…既然是太后主持选秀,太后会不会殿选的时候,便直接撂了英宛的牌子呢?

这倒是个麻烦的问题!英宛喜欢惠周,而惠周可是铁帽子王府的世子人选、皇族近支,少不得皇帝赐婚。而历来赐婚的人选,都是通过了殿选的记名秀女——也就是皇帝挑剩下的那些里头选个家世门第合适的指婚过去!

而英宛的家世门第,无疑是和惠周十分般配的!

虽然惠周情窦初开的年纪,曾经对她又几分意思,可如今已经三年未见,她都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还是一个孩子的额娘了,想来惠周的情窦初开也该消了吧?

虽然嘤鸣不确定惠周是否真的会喜欢上英宛,但可以肯定,惠周的性子,不会亏待英宛的。何况,在古代,爱情这种东西,本就不是婚姻的必备品。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让英宛通过殿选留宫,二最好是让惠周被立为康亲王世子,只有惠周被立为世子,老郡主才会同意这门婚事。——虽然没有老郡主点头,她也有把握让皇帝赐婚,但终究不够和美。

这时候,太监小文子躬身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娘娘,娴妃娘娘去了紫碧山房!”

紫碧山房,便是怡贵人柏氏的住处。

嘤鸣淡淡“嗯”了一声,“娴妃这已经是第三回去了吧?”

小文子点头。

孙嬷嬷眉头皱得老深,“可怡贵人却一次都没对娘娘解释半句!今日咱们四公主的满月宴席她也没来参加。”

嘤鸣轻轻一笑,道:“她快足月了,身子笨重,自然是不方便来的。满月的贺礼,怡贵人也精心准备了叫人送了来,便可见其心意了。”——那是一套怡贵人自己亲手绣制的鸳鸯纹小衣裳,嘤鸣认得柏氏的针线,绝对是一针一线不曾假手旁人。

孙嬷嬷忍不住提醒道:“娘娘,宫中反复无常之人多了去了!您难道忘了恩将仇报的许氏了吗?”

嘤鸣郑重摇头:“怡贵人和许氏不是一种人。”

孙嬷嬷凝重着神色道:“从前或许不是,但如今便不好说了。”

嘤鸣一愣,她立刻明白了孙嬷嬷话里的意思,她如今被一碗宫寒药暗害,人人都以为她不能再生养、也不可能生出儿子来。而现在,唯一有孕的嫔妃,便是怡贵人柏氏。而且,更要紧的是,怡贵人出身比许氏体面些,还是她宫里的人。

素来,一宫主位要抱走自己宫中嫔妃的孩子抚养,是惯例。想郭佳贵人那样死前托孤愉嫔的,终究只是个特例。何况她太得宠了,柏氏根本不能与她相较。

如此一来,柏氏在娴妃挑唆之下,是否会起了异心呢?

嘤鸣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就是宫闱,哪怕是自己一党的人,也得时时防备吗?

这样的日子,终究叫人觉得疲惫。

怡贵人的问题,嘤鸣想了数日,都拿不定主意,她很想和怡贵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想告诉她,自己根本没有惦记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怡贵人身子沉重,不方便出门,她…也没比怡贵人方便到哪儿去!

便想着干脆等着,等怡贵人生了再说。

然而,几日后,行宫里却传出了流言蜚语,私底下不少宫女太监嚼舌根,说怡贵人临盆之后,若生下的是个阿哥,便要送去长春仙馆给舒妃抚养!

这样的话,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嘤鸣听到风声,不禁大为恼火,这是娴妃散布的流言吗?!这个乌拉那拉氏,自己跟她也没仇啊!她去挑拨怡贵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散布这种过分的谣言!!

嘤鸣气得牙根痒痒,立刻就吩咐道:“备轿!本宫要去紫碧山房走一趟!”——看样子,必须立刻跟怡贵人好好谈谈了!!这种莫须有的屎盆子,她可不能背负了!

紫碧山房,是一座四合院样式的宫殿,院中种植了两排紫微花,如今虽不在开花的时令,倒是葱葱郁郁,枝条纤细摇曳,很是整齐可观。

嘤鸣去的时候,正值初阳高升,怡贵人正站在紫碧山房正殿外的月台之上,肚子高高隆起,苦涩的脸上却强行朝她挤出一个笑容,并由宫女扶着朝她深深福了下去,“舒妃娘娘万福金安。”

怡贵人的礼行地格外艰难,却异常恭敬,嘤鸣如何忍心看一个孕妇拘着礼数在哪儿,急忙加快脚步,飞快踩着台阶登上月台,忙亲自将怡贵人搀扶了起来。

第186章、皇后奋起

嘤鸣来紫碧山房之前,预先想了无数种开口词,可如今看到怡贵人这幅苦涩的表情,俨然是一副逆来顺受认命的模样,倒是叫嘤鸣不知如何开口了。

春暖时节,百花交汇的清香随风吹进紫碧山房,怡贵人冲她笑着道:“娘娘身子还没养好,怎么亲自来了?”

嘤鸣忙端了几分仪态,对她道:“近日来行宫中流言蜚语不断,本宫只是觉得必须跟怡贵人好好谈谈了。”

怡贵人低头看着自己高耸的肚子,嘴里低低道:“其实娘娘不必来的。婢妾…本来就是娘娘宫里人,婢妾能怀上这个孩子,也是娘娘所赐。婢妾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也不是不懂报恩的人。”

果然…怡贵人还是误会了。

怡贵人强撑着朝她微笑着:“婢妾知道,娘娘很喜欢孩子,将来也必然不会亏待婢妾的孩子。”

嘤鸣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正色道:“我不晓得娴妃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但本宫可以明确告诉怡贵人,本宫从没想过要抱走你的孩子!!”

怡贵人当场呆愣住了,“娘娘…您、您说什么?!”

嘤鸣低低叹了口气,“年初我叫人送了一顶嫔位暖轿给你,难道你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吗?”

怡贵人忙道:“婢妾自然明白,只要婢妾平安生下腹中孩子,自然少不得一个嫔位。可是——可是娘娘产后遭了暗算,以后只怕很难再有子嗣了。所以,婢妾虽然不舍,但不会因此怨怼娘娘的。”

嘤鸣凝神道:“哪怕我真的不能再有所出,我也不会抢你的孩子。”

“娘娘…”怡贵人呆滞了一会儿,又道:“可是…这不是皇上的意思吗?”

嘤鸣眉心一蹙:“你怎么知道皇上有过这个打算?”

怡贵人面色顿时一沉,便轻轻吐出两个字:“娴妃。”

嘤鸣低低哼了一声,娴妃…竟在她的长春仙馆也安插了人手吗?!否则她如何知道皇帝要把怡贵人的孩子给嘤鸣抚养?!这个娴妃,手还真是越伸越长了!!

怡贵人朝她见了一个福,面有愧色地道:“是婢妾关心则乱。险些中了娴妃的计了。”

嘤鸣扬唇一笑,“娴妃的计策在于离间你我,她知我不能再有生养,便觉得我会跟她一样。夺一个儿子来抚养!”

怡贵人面有报赧之色:“娘娘与娴妃不是一种人,是婢妾之前太小人之心了。”

嘤鸣笑着道:“你即将临盆,是慈母之心太重。你不妨想想,我若真想要个儿子,直接抱了六阿哥抚养。岂不更好?六阿哥生母已死,现在养育他的纯嫔苏氏有自己亲生的儿子,自然无人会反对怨恨于我?我若真有此心,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怡贵人满脸愧疚之色,“是婢妾糊涂了…”

“不是你糊涂,是娴妃处处算计到了你心头最难割舍之处!她先以言语挑破,又在行宫四散流言蜚语!”——只可惜娴妃没算中人心,即使叫怡贵人以为嘤鸣要抱走她的亲骨肉,怡贵人还是咬牙接受了。她也没有算中嘤鸣之心,不管是怡贵人的孩子。还是旁人的孩子,嘤鸣都不想要!!

怡贵人点了点头,然后又道:“娘娘说的是,只不过…行宫里那些流言蜚语并非出自娴妃之手。”

嘤鸣不禁一愣,不是娴妃?除了娴妃之外,最不想嘤鸣膝下有儿子的,岂非便只有…

“皇后!!”嘤鸣与怡贵人齐声道出。

这段日子,倒是忽略了皇后了!嘤鸣只知道她因为二阿哥的死伤痛,已经许久不出镂月开云殿的殿门了!

“本宫还以为皇后要悲痛一段日子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斗志昂扬了!”嘤鸣冷笑着道。在着宫里,处处要斗,人人可斗,谁都不可能置身事外!处在皇后这个身份上。就更不可能了!

皇后失子,固然悲痛消沉,然而她不可能消沉一辈子!!因为娴妃与太后时时刻刻盯着她皇后的宝座呢!若她不振作,失去的便不只是一个儿子了!!所以她出手了,她和太后、娴妃一样,不会看着嘤鸣膝下有子的。

所以。宫中的流言蜚语才会传得那样无孔不入!!

怡贵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道:“我还没生了,就这么多是非,若是真生了个阿哥…”怡贵人看着自己尖尖的肚子,不禁百味杂陈。

怡贵人这一胎,太后没有惦记,反倒是被更多的眼睛盯着了。

突然,怡贵人肚子一抽,脸上露出了痛楚之色,嘤鸣看得一惊,急忙上去一把将她扶住:“怎么了?!”

怡贵人捂着自己的肚子,双腿发软,身子歪在嘤鸣身上,嘴里艰难地道:“肚子…好疼…婢妾…可能是要生了!”

嘤鸣惊得“啊”了一声,急忙扶稳了怡贵人那疼得发抖的身躯,大声喊道:“快去传太医!叫接生嬷嬷来!!!怡贵人发动了!!”

一时间,宁静的紫碧山房如开了油锅一般,沸反盈天。

其实怡贵人产期本来就近了,如今临盆,也不算早产。作为现下宫里唯一有孕的妃嫔,自然备受瞩目,因此怡贵人发动的消息,立刻传遍了行宫。

皇帝此刻正在皇后的镂月开云殿中,二公主吉兰泰如今长得粉雕玉琢,腻在皇后怀里,软嘟嘟极是可人疼。大约也是因为有这个女儿,皇后才这么快振作了起来。

如此可爱的女儿,皇帝自然也喜欢,特意从怀里怀里一把抱在自己膝盖上,捏着她的小脸蛋逗弄着。皇帝径自捏得开心,可二公主却不开心,撅着嘴巴朝皇帝哼了一声,便刺溜一声从皇帝的膝盖上滑了下来,又跑回皇后怀里,撅着屁股撩了皇帝一个后脑勺。

愈是这般小脾气,倒是把皇帝给逗乐了,“人不大,脾气却不小!”

皇后看到皇帝没生气,倒是松了一口气,“都是臣妾怪坏了吉儿。”——皇后低头瞅着自己气鼓了腮帮子的女儿,不禁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琏儿从前也是极宠溺这个妹妹的。一时间不由眼圈红了。

可皇帝此刻却深思飘忽天外,婧欢也是这般坏脾气,他一抱就哭,一进鸣儿怀里便乖了。鸣儿却只一味数落他不会抱孩子,唉,朕堂堂天子,九五之尊,当然…咳咳,当然不会抱孩子了!

“皇上?”皇后察觉皇帝神情带着异样的温和眷恋,仿佛回忆什么一般,急忙低唤了一声。

皇帝立刻回了神儿,便笑着道:“朕只是忽然想到,永琏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般可人。”

这话原不过是皇帝的敷衍之词,可却叫皇后泪莹眼眶,“皇上…”

皇帝忙摆手道:“是朕不该提这个。”

皇后急忙拭泪道:“琏儿已经没了,臣妾再伤心,他也回不来了。之前,是臣妾魔障了,如今膝下有吉儿,慢慢的也就想开了,只是一想到琏儿,便还是忍不住会伤心、自责。”皇后的泪,竟是越擦越多,二公主吉兰泰抬头看着,却举起了自己的小手帕,软软道:“皇额娘,不哭。”

皇后看着乖巧的女儿,更是泪如泉涌,她一边哭着,一边脸上还带着笑,对皇帝道:“不管怎么说,臣妾还有吉儿呢!”

看着这幅画面,饶是皇帝厌恶皇后多年,也仍然忍不住心软了三分,便道:“皇后还年轻,以后咱们还会再有儿子的。”

皇后听得心底一喜,她等的便是这句话!!永琏已经没了,不管是为了自己、为了家族还是为了吉儿,她都必须再生一个儿子!

皇后温婉地笑了笑,面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愧色来:“大阿哥…现在还好吧?”

皇帝心下顿时提起了三分警惕,嘴上却平和地:“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以后身子会比旁人虚弱些,甚至…可能会影响子息。

皇后愧疚地一叹,“那个时候,是臣妾疯魔了,竟动了那样的恶念。幸好大阿哥没事,否则…否则臣妾心中只怕会一辈子难安。

一辈子难安?皇帝顿时心里冷笑了,皇后的确有可怜之处,但他绝不相信皇后会断了杀害永璜之心!!人本性,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皇后却没有察觉皇帝眼底的幽冷,径自以完美的演技道:“其实大阿哥说得对,是臣妾先对不住他的,是臣妾对不住哲悯贵妃,他心里有怨有恨,也是应该的。”

皇帝却摆手道:“不必提那个孽障了,就算他恨皇后,也不该谋害亲弟。朕不愿杀亲子,但也不会原谅他!!”

见皇帝态度如此坚决,皇后只得住了嘴。心想着,为琏儿复仇之事,只能暂且搁置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趁着皇上对她怜惜,尽快更多地挽回皇上,再尽快生一个儿子。只要她有儿子,便无舍嫡立庶的道理,日后她做了皇太后,想让永璜生不如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想到这些,皇后心里发出阴冷的笑。

第187章、怡嫔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紫碧山房传来消息,说怡贵人发动了!”王钦跪在地上道。

一听到这个消息,皇后心底里泛起浓浓的妒恨,她失去了儿子,别人却要生孩子了!!然而皇后的脸上却满满都是关切之色:“产期不是还有些时日吗?怎么突然发动了?”

王钦恭敬地道:“奴才不知,只不过来报信的是舒妃娘娘身边的小文子。”

皇后一愣:“怎么舒妃在紫碧山房?”

皇帝脸顿时沉了下来,“她不老老实实待在长春仙馆,去柏氏处做什么?!”——才刚出了月子,身子那么虚弱,就不会乖乖呆着好好养身子吗?!真是处处都要朕为她担心!!

皇帝这般怒火冲天的样子,皇后立刻便以为,皇上这是怪舒妃觊觎柏氏腹中之子呢!

皇后急忙道:“皇上息怒,怡贵人早产应该跟舒妃没关系。怡贵人本来就是舒妃宫里人,生下孩子,不管皇子公主照例都该交由舒妃抚养才对,怕是怡贵人自己郁结于心,才早产了的。”

皇帝听得脸色愈发难看,什么叫“怡贵人早产应该跟舒妃没关系”?这分明是话里有话,明着是替鸣儿说好话,实则是引朕去怀疑鸣儿呢!!失子之后,皇后的城府算计倒是比从前更深了!

“摆驾紫碧山房!”不管怎么说,他都得去看看!就算现在已经暖和了,鸣儿宫寒伤体,怎能随意出来走动?!

紫碧山房中,嘤鸣见帝后齐齐驾到,只得赶忙出来迎驾,“皇上万福,皇后娘娘金安!”

行礼之后,却正瞅见皇帝那张黑沉难看的龙脸以及…皇后那温婉的满是关切之色的面庞,还真是一个寒冬一个暖春,对比那叫一个鲜明。

皇帝冷斥道:“舒妃。这里没你的事儿了,退下吧!”

嘤鸣听得心里冒火,扭头看了一眼传出女人嘶哑叫声的产房,脸上满是犹豫之色。

皇后忙笑着安慰道:“这里本宫和皇上坐镇。怡贵人福泽深厚,一定能平安生产的。”

嘤鸣暗想着,有皇帝在,皇后应该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便再见了一个万福。道:“那臣妾就将怡贵人母子托付给皇后娘娘了。”

皇后郑重点头,“舒妃尽管放心,倒时候一定给你一个健健康康的小阿哥。”

给她??!且不说怡贵人这一胎男女未定,就算真的是阿哥,她也不会抢人家孩子的!嘤鸣眼角抽了两下,心想,看样子之前的流言蜚语还真是出自皇后之手呢!罢了,不过也没必要跟皇后争辩什么!便做了个万福,便退下了。

嘤鸣刚刚走出紫碧山房殿门,便正好瞧见娴妃也到了。正被太监扶着走下肩舆。

与娴妃彼此行了一个平礼,娴妃笑着,满脸热络之色:“照理说,怡贵人是妹妹储秀宫的人,怎的妹妹没留下照看?”

嘤鸣淡淡道:“有皇后坐镇,臣妾就不去添乱了。”

娴妃呵呵笑了,便低声耳语道:“妹妹不必生气,这宫里,唯有皇后最不希望看到妹妹膝下有子。”

嘤鸣心里干笑了两声,在这点上。你和皇后并无区别!嘤鸣便笑着打量了娴妃一眼,“听说五阿哥已经会叫‘额娘’了,娴妃姐姐真是好福气。”

听了这话,娴妃脸色笑容更灿烂了几分。“俗话说,生恩不及养恩大,可见是不虚的。”

还真叫她把五阿哥给笼络住了?只不过五阿哥还小,现在说这些也还早了些。随意与娴妃撂了几句,嘤鸣觉得身上乏累,便告辞回长春仙馆了。

晚膳吃的章清涧悉心拟的药膳。章院判开的药太苦了,嘤鸣实在喝不下去,便磨着他给换做药膳。

阿胶红枣乌鸡汤,是日日都可见的药膳。乌鸡滋阴补血,治产后血虚宫寒是最好的食补食材了。而阿胶补血止血,红枣益气血,三者同炖,用砂锅以文火熬煮两个时辰,药效便会完全熬出来,且味道也好。

喝上一大碗阿胶红枣乌鸡汤,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孙嬷嬷看嘤鸣吃得顺畅,便笑着道:“果然换了药膳,娘娘胃口就好了很多。现在内务府那里,什么好的食材都紧着咱们长春仙馆!这乌鸡虽然稀罕,若娘娘喜欢,顿顿都能吃。”

嘤鸣慢吞吞吃着一盏冰糖燕窝,“再好的东西,也禁不起顿顿吃。”

孙嬷嬷忙笑着道:“章院判给开的药膳,不光有阿胶红枣乌鸡汤,还有八宝乌鸡汤、黄芪枸杞老鸭汤、老鸭蒸山药,奴才每日换着花样,娘娘就不会觉得腻了。”

嘤鸣不禁笑容莞尔,吃饱喝足,便叫乳母抱了猪妞过来,将猪妞喂了饱饱。

猪妞打了个幸福的饱嗝儿,直接趴在她胸脯上便呼呼睡了,嘤鸣不禁自叹:“还真是猪…”

夜幕降临时分,紫碧山房传出一声婴儿的哇哇啼哭声。

“恭喜皇上,怡贵人生了个小公主!”接生嬷嬷抱着个哭得嚎啕的孩子跪禀。

皇帝瞅了一眼那孩子,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皇后也忙叹了口气:“公主也好,只可惜,舒妃怕是要失望了。”

听了这幽幽之声,皇帝心口一团怒火便涌了上来,“舒妃失望,皇后便高兴了,不是吗?!”

皇后脸色一白,急忙躬身道:“臣妾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怜惜舒妃罢了。”

娴妃见皇帝对皇后发火,便心中快意得紧,笑呵呵道:“舒妃妹妹有皇上怜爱,皇后娘娘着实不必费心了!”

娴妃那满是刺的话叫皇后脸色青白交加难看得紧。

皇帝皱了皱眉头,他固然不喜欢皇后,可这段日子,娴妃也着实蹦跶得厉害,便抻着龙脸道:“皇后是六宫之主,管理好六宫事务才是正经!”

皇后一听,忙做万福道:“是,臣妾谨记。”——皇后心底恨得牙根痒痒,这些日子娴妃这贱人可没安生!如今,她的确该赶紧将六宫大权收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