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瞥了一眼那还哭得厉害的孩子,想到自己答允嘤鸣的事儿,便淡淡道:“怡贵人柏氏诞育公主有功,晋为怡嫔,等满月之后,便与舒妃一起行册封礼吧!”

嘤鸣听到柏氏平安诞下公主并被封为怡嫔消息的时候,刚刚换了寝衣准备入睡呢。

“公主么…也好!”嘤鸣蹭了蹭猪妞肥肥嫩嫩的小脸蛋,道:“猪妞啊,你有妹妹了哦!改天抱你去看妹妹!”

“哼!朕看还是算了吧!!”一道掺杂着怒火的声音响起,嘤鸣左右服侍的几个宫女便已跪在了地上。

嘤鸣也急忙朝皇帝见了礼,低声柔柔问:“皇上怎么来了?”

皇帝一挥袖子,斥退了寝殿内伺候的宫女,这才上下打量了嘤鸣几眼,瞅见嘤鸣气色还算可以的样子,这才怒火消了几分,“身子虚弱,就该好好养着,不许胡乱走动。”

嘤鸣知道皇帝这是关心之词,便柔声道:“行宫流言蜚语传得难听,臣妾若再置若罔闻,只怕便会有人说臣妾要杀母夺子了。”这话里透着委屈的意味。

皇帝果然脸上浮现三分怜意,“朕知道,这宫里总有不安分的人,让鸣儿受委屈了。”

嘤鸣垂首懂啊:“只要臣妾和猪妞平平安安,些许委屈不算什么。”

皇帝翻了个白眼,“能不叫‘猪妞’吗?”

嘤鸣抬起头来,笑眯眯道:“不能!”

“你也不怕婧欢长大了会怨你!”皇帝用手刮了嘤鸣的鼻尖,语气颇为无奈。

嘤鸣笑着道:“反正猪妞还小,什么都不懂呢!”

说笑间,皇帝一把横抱了嘤鸣去床榻上,弄得嘤鸣脸色潮红,皇帝瞅着她的小脸蛋,不禁心里痒痒的,嘴里却说:“放心,朕不动你,咱们安歇。”

可是熄灯睡下之后,皇帝却把贼兮兮的手伸进了她的寝衣衣襟中,嘴上却哄着说:“放心,朕就是想抱着你睡…”

然后,嘤鸣就感觉到自己大腿根上抵了一根滚热的硬邦邦的东西。

皇帝又吐着热气对她说:“鸣儿,就一次,好吗?”

我×你十八代祖宗!!嘤鸣心里把皇帝给骂了个底朝天,男人说话算话了,母猪估计都能上树了!!

不过还好,皇帝最后那句话没反悔,可一次就生生折腾了她半个时辰,弄得嘤鸣出了一身的热汗,黏腻难受至极!叫了一次热水,擦了身子之后,还得替那乾渣龙擦身子,这个过程中少不得又被吃了N多豆腐!

洗净了之后,嘤鸣已然困得不行。

皇帝却似乎精神头挺足,还咬着耳朵对她说:“鸣儿…长大了不少呢。”

你妹!!这话分明是单指某个部位的!!嘤鸣碎碎念,磨了磨牙,一把推开那双贼兮兮朝她胸脯游走而来的大手,满是疲惫地道:“我快困死了!”

皇帝叹息了一声,这才满是遗憾地罢手了。

第二天,天色还没亮的时候,嘤鸣便被吵醒了,原来是皇帝已经起床,要去上早朝了。这厮倒是神清气爽的,嘤鸣整了整朦胧的眼皮,嘴里打了个哈欠。

“再睡会吧。”皇帝在她耳畔叮咛道。

不用你说,老娘也会多睡一会儿的!嘴巴撅了撅,嘤鸣便又合上了眼睛。

第188章、探花郎

镂月开云殿,馥郁高华的华帏凤翥香弥漫殿宇,幽幽绵长。

“舒妃不能有孕,皇上还是在长春仙馆留宿了。”皇后的声音亦是如熏香一般幽幽绵长,而她还能有孕,皇上却不来。

首领太监赵新忙道:“再过几日就是十五了,皇上肯定会来的。”

皇后目光沉郁,语气格外带了几分阴霾:“本宫记得,殿试的结果,也该差不多出来了吧?主考官,似乎还是文华殿大学士胡中藻?”

赵新忙点头:“是,娘娘。”

“舒妃的兄长,亦是今年殿选贡生之一…”皇后冷冷笑了,“纳兰氏一族还真是人才辈出啊!若真再出个进士,只怕便要光复圣祖朝权倾半朝的煊赫了!”

赵新笑了:“那也得真中了二甲进士才成,若是三甲同进士…便着实不怎么光彩了。”

“那就传信儿给本宫母家,让他们尽力一试吧!”——胡中藻脾性执拗,亦是可以利用之处。

数日后。

皇帝甚是畅怀地来到长春仙馆,“鸣儿,你且看看这篇八股!”

八股文?嘤鸣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她对那种格式僵化死板的文体才没有兴趣呢!倒是再娘家的时候,修齐每天都要练习做一遍八股文,饶是修齐文采不错,可他写的八股文,嘤鸣照样没兴趣看。

不过皇帝让看,嘤鸣便满腹敷衍地接过来瞅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让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上头一个个端正优雅的董体字,可不就是修齐的字迹吗?!

“这是殿试的考卷?!”嘤鸣急忙问道。

皇帝呵呵笑了,“瞧瞧吧,你哥哥做的八股,可算得上上佳之作了!这样的文章,点三甲兴许还差几分火候,但传胪想来是差不离了!”

传胪,便是二甲的第一名。也就是全部进士中的第四名,仅次于状元、榜眼和探花。

嘤鸣听皇帝竟有如此高的评价,便也打起精神,仔细品读。“辞藻华丽,主旨也算扣题。”——不过除此之外,也便没什么太大的优点了,没有什么独特的观点,也没有什么新颖的创意。额…不过八股文写的是圣人之言。本来就不允许有什么独特观点、新颖创意的。

“这个能点传胪?”嘤鸣忍不住有些怀疑,这样的文章,就是全国第四了??

皇帝呵呵笑了,“自打先帝登基以后,年年的科举前几名的文章朕都仔细阅览过,自然心里有数。”

“哦。”嘤鸣应了一声,“那也是因为皇上这次出的考题太…”一时间嘤鸣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善。正好就是修齐表字的出处。

皇帝淡淡道:“是简单了些了,只不过朕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琢磨复杂的考题?“

“皇上知道哥哥的表字是‘明德’吧?”嘤鸣看着皇帝问道。

“什么?”皇帝瞬间龙脸一呆。

额…难道是她误会了,“您不知道这点啊?!”嘤鸣突然心里有点怪怪的,合着不是给他哥哥开后门,纯粹是巧合地砸中了!

皇帝眨了眨眼睛,“你哥哥的名字是明德?!”皇帝顿时忍不住连笑了三声,“如此一来,真不得不说是缘分所致,天意所选了!!”

靠,你们俩大男人。还都是娶了老婆、生过娃的男人,整啥缘分啊,真叫人起鸡皮疙瘩!

这时候,吴书来在外头叩门:“皇上。文华殿大学士胡中藻求见!”

皇帝点头道:“看样子是今年的进士榜单拟好了!”

每隔三年,所考中的进士都有一百多名,而这一百多名里,三甲同进士占了一半有余。这么多人的名次,自然用不着烦劳“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亲自排名,一般都是有主考官、副考官等许多翰林院出身的文臣审阅拟定。排好名字,呈递给皇帝陛下,由皇帝圈定状元、榜眼、探花。一般情况下,皇帝不怎么会改动考官所定下的名次。

九州清晏,主考官、文华殿大学士胡中藻此人仪表昂藏,国字脸,一脸浩然中正之气,长得就像个刚正不阿之臣,胡中藻语出字字铿锵方正:“启禀皇上,今年文才荟萃,殿试总共录选进士供给一百六十八名,较三年前多了三十余人。其中一甲、二甲共七十八人,三甲同进士共九十人。臣与诸位同僚已经你定好名次,但请皇上御笔钦点及第三人!”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心情也被胡中藻这番话说得很是开心,且不说纳兰修齐的那片文章,“文才荟萃”亦是难得的好事。

皇帝展开榜单一看,便见前头几名中并无纳兰修齐的名字!顿时脸上的笑容便散去了大半。

再往下看,仍旧没有有!

知道快眼扫完整个一二甲榜单,还是没有!!

毕竟满人的姓氏都长,纳兰氏只是简称,若在榜单中,自然要写姓氏全称,也就该是“叶赫纳拉修齐”才对,这么长的名字,和汉人通常两字或者三字的名字区别太大了,若有,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皇帝一眼扫去,根本不需要一个个细细看,结果就只在这张一二甲榜单的最后位置上,才看到了两三个满人名字,可惜,并不是纳兰修齐的!

所以,皇帝的脸便阴沉了下去!

“吴书来,将那份《明德论》文章给胡中藻看!”——明德论,便是纳兰修齐今年殿试八股文的题目,也算是紧扣标题了。

胡中藻听了,却依旧面色刚正:“皇上大可不必了,皇上所说的想必是叶赫那拉修齐的文章!”

“哦?”皇帝脸色一肃,“既然能让卿记住,想必这篇文章并不差!”

胡中藻立刻道:“回皇上,臣不敢等同!叶赫那拉修齐的文章空洞靡丽,辞藻媚俗,所以臣与其他考官一致决定,将其列入三甲榜单!”

碰!!

皇帝一巴掌便拍在了御案上,“胡中藻,你当真以为朕不懂八股文章吗?!还是你觉得只有汉人才会做文章,满人的文章便都是空洞靡丽、辞藻媚俗?!!”

皇帝这番话,无疑是诛心之言,即使是素来腰杆挺得直的胡中藻也急忙伏跪下来,急忙道:“文无第一,只在文章是否合乎心意,皇上若觉得叶赫那拉修齐的文章好,臣并无异议。”

若旁人说这种话,皇帝只怕不会满意,然而皇帝也晓得胡中藻的牛脾气,胡中藻此人能说出这番话来,也算是服软了,皇帝这才消了几分怒火。可胡中藻接下来的话,才更叫皇帝气不打一处来。

胡中藻正色道:“叶赫那拉修齐的名次,本不打紧。然而,人人皆知叶赫纳拉氏在宫中有一位深得皇上宠爱的舒妃娘娘,叶赫那拉修齐是舒妃亲兄。为免世人议论皇上因宠失度,所以,请皇上将叶赫那拉修齐之名留与三甲!”

皇帝听了,鼻子都要气歪了,因宠失度?意思是说朕是听了鸣儿的枕边风,才要格外给纳兰修齐好名次的吗?!!

“荒谬!!胡中藻,你也是读书人,难道不知举贤不避亲的道理吗?!!”皇帝忍不住怒斥道。就因为纳喇修齐是鸣儿的亲兄,所以便要将他名列三甲同进士?开什么玩笑?!

胡中藻立刻昂然道:“臣更知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

皇帝气得牙根痒痒,就是这些读书人的脾性最叫人恨得无处发泄,偏生还满嘴的大道理!!

胡中藻又扬声道:“请皇上三思!!”

皇帝冷哼了一声,直接便拿起了朱笔,“朕看到纳兰修齐《明德论》之时,便已经决意点他为二甲传胪了!”

胡中藻听了,瞪圆了眼睛,“皇上!此事事关皇上英明,请皇上万物三思啊!”

皇帝再冷笑一声:“朕方才忽然想到,你胡中藻也是二甲传胪出身,朕着实不该以传胪辱之,便点为一甲探花好了!!”

说罢,愣是不管胡中藻那副惊愕的模样,直接刷刷刷飞快下笔,直接就在第一名和第二名后头,朱笔钦添了“叶赫那拉修齐”六个字。

皇帝一一副毋庸置疑的口吻道:“拿下去,以此放榜吧!!”

“皇上!”胡中藻这才回过神来,急忙阻拦道,“皇上若旨意如此,请先罢臣主考之职位!”

皇帝冷冷扫了过去,“你若再敢多说一句,朕直接摘了你头上顶戴花翎!!”

胡中藻感受到皇帝直迫而来的威势,愣是喉中堵塞,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丢了顶戴花翎,这样的代价,着实不值得啊…可他纳兰修齐才二十出头,竟点为探花,实在是天道不公啊!

长春仙馆。

“娘娘,大喜啊!”徐晋禄满头是汗得跑了进来,“娘娘的娘家兄弟纳兰大爷被皇上钦点为一甲探花郎了!!”

“什么?探花?”嘤鸣眼珠子瞪得滚圆,“不是说好了传胪吗?怎么提了一名?!”

说实在的,这得感谢那位二甲传胪出身的文华殿大学士胡中藻了,要不是他非跳出来搅和,修齐不会有这般进士及第的光彩!别看传胪和探花只差一名,却是进士及第与普通进士的天壤之别,日后加官进爵,都有极大的影响!

第189章、修齐(上)

纳兰修齐被皇帝亲笔点为探花郎的事儿,一下子就传遍六宫。别的嫔妃听了顶多忍不住酸两句,可皇后的脸那叫一个难看!当场就摔了手里把玩的一柄和田玉如意,她叫娘家派人游说胡中藻,想将纳兰修齐的名次降到同进士。可不但没能成功,反而叫纳兰修齐混了个进士及第!

皇后也听说了,正因为胡中藻的顶牛,才叫皇上如此格外抬举!皇后心底又恨又恼,这可是进士及第啊!满人中个进士及第,那可是一辈子受益无穷!!舒妃的娘家,本来就够体面的了,如今又加个探花郎,纳兰氏一族之煊赫,莫非真的无可阻挡了吗?!皇后心里浓浓的都是妒恨与不服。

这时候,底下来报,御前的副总管太监王钦来了。

皇后一听,立刻收敛了那一脸的狰狞之色,急忙露出端庄温和的笑脸。

王钦执着拂尘笑呵呵走了进来,飞快打了个千儿,却瞥见地上几块不易察觉玉渣子,在细细一打量,皇后素日最爱的那柄和田玉如意怎么不见了?王钦心底里不禁笑了。

皇后端身正坐,脸颊却已微微泛红,“王公公,今儿是十五,可是皇上要过来用晚膳?”

王钦暗自道,皇上原本是打算过来的,可粘杆处回禀说查到胡中藻与富察家的人有来往,便改了主意了,自此之后,这位皇后娘娘,只怕是连皇上的尊重都保不住了,王钦笑呵呵道:“皇上政务繁忙,怕是无暇前来了。”

皇后那一脸的笑容顿时僵硬住了。

“奴才告退。”王钦也不打算多说废话,反正他就是来传话的,皇后有什么不满,也不敢把御前的人怎么着了。

王钦一走,皇后直接软在了宝座上,怔怔失神看着殿外的繁花如锦,可那昭阳日影却渐渐偏离,最终一丝都没有眷顾这圆明园行宫中最华贵的殿宇。

紧接着便是太和唱名。据说那是极恢弘的场面,也是无比体面的场面,就在圆明园行宫的太和殿正殿,皇帝亲自对进士及第的三人赐官赐禄。按照惯例,状元赐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赐翰林院编修之职。二甲进士中优异者,大约有十几名被点为庶吉士,一样在翰林院供职。

因此在选秀开始前。嘤鸣的哥哥纳兰修齐便走马上任了,上任后没三天,皇帝便叫人来长春仙馆,传她去九州清晏。

嘤鸣一听,立刻心都要飞出来了,进宫三年了,也足足三年没见到修齐了!!这可是这辈子血脉相连的亲哥哥啊!修齐才二十一岁,高中探花郎,不知会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呢?

嘤鸣立刻拾掇了一下自己的妆容,两腮特意多扑了些玫瑰胭脂。让自己的气色看上去好些,又将熟睡的猪妞给从被窝里揪了出来,包上一个缂丝百花攒龙的银红襁褓小被,乘坐肩舆,便往九州清晏而去。

饶是这么一番折腾,猪妞还是睡得酣熟,丁点没受到影响。

九州清晏前殿,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因此白天里少不得瞧见军机处大臣或者内阁学士等重量级的朝臣奉诏出入。

嘤鸣下了肩舆,正好几个穿着禽类补子朝服的朝臣…绣着禽鸟。自然就是文臣,而且那禽鸟不是仙鹤就是锦鸡,最差也是只孔雀。不过也对,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官。有资格进九州清晏议事吗?自然都是重量级别。

嘤鸣这个舒妃…准确点说还没正式册封的舒妃,也不过才三品而已,今日又没穿朝服或者吉服,自然外人不晓得她的品级位份,不过走出来那些朝臣少不得个个退避一旁,遥遥见了礼。可这些朝臣中。唯有一个胡子半百的国字脸老朝臣,却颇有几分傲气的样子,直挺挺站着,也不见行礼。

只可惜,嘤鸣急着见自己哥哥呢,哪里管这些前朝的大臣又没有对她行礼,连看都不看直接就进殿去了。

那位国字脸老大人鼻孔出气地哼了一声,“内宫嫔妃,成何体统!”

这话嘤鸣没听见,可这位国字脸老大人身边的那几位却听了个真真,立马个个与之拉开距离,似乎生怕惹了一身骚。——此人,正是胡中藻。

王钦前头为嘤鸣引路,直接引她去了东边次间,这九州清晏前头正殿正中的明间,是皇帝召见朝臣之地,里头的次间暖阁,便是皇帝私人场所了,午睡小憩、摆膳都可以在这里。

进了里头便瞅着临窗的一张六尺罗汉榻上,皇帝脱了靴子盘腿坐在上头,手里拿着一盏香茗,正慢慢品着。罗汉榻东边一溜紫檀木扶手椅,其中第三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文官补服,头上戴着以素金为顶无花翎顶戴的年轻男子。

嘤鸣瞅见那人,登时便激动了,是修齐!!

瞧着比她三年前入宫的时候更高了两寸,人也稳重了很多,五官更显成熟,模样也更英俊了,神色间也格外带了几分谦恭之色。

嘤鸣还没来记得开口,修齐已经瞅见她了,一双炯炯星眸里透着惊喜之色,他的目光再嘤鸣怀中那个酣睡的孩子上停滞许久,恍然间回过深来,这才急忙站了起来,躬身退避一旁。

嘤鸣看得心底一黯,只得收敛了哀思,忙几步上前,朝着皇帝屈膝见了个规整的万福:“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微微颔首,眉宇间尽是温和包容之色,他指了指罗汉榻上,便道:“坐吧。”

“是。”嘤鸣应了一声,被半夏搀扶了起来,便踩着脚踏,端正地坐在了罗汉榻上。

她这一坐下,修齐已经甩下了马蹄袖,朝她跪了下来,清声朗朗道:“给舒妃娘娘请安!”

嘤鸣看在眼里,瞬间鼻子就酸了,这算什么…之前长姐英容还有祖母淑慎老郡主,见了她顶多屈膝做万福,轮到修齐了,却是直接跪拜上了。修齐不比祖母有和硕郡主的身份,更不比英容已经是铁帽子郡王嫡福晋。

“哥…”嘤鸣红着眼睛唤了一声。

皇帝轻轻搁下手中茶盏,便道:“好了,不必拘礼了,起来吧。坐下说话。”

嘤鸣听了这话,心里却恼火,若真不必拘礼,为何不在修齐行礼跪拜之前说这话?!

修齐恭恭敬敬谢了恩,这才站起身来,坐回椅子上——只是半边屁股坐着而已,那姿势,叫人看了就觉得累得慌。

修齐抬眼看了嘤鸣一眼,眼中也是百味杂陈,想开口,可当着皇帝的面儿,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嘤鸣看明白了,只要乾渣龙在,他们兄妹俩就别想好好说话了!!嘤鸣便直勾勾瞅着皇帝,努了努嘴,一副请他回避的模样。

皇帝看懂了嘤鸣的意思,忍不住有些气闷。

嘤鸣再努嘴,你丫的还不快走?!!

皇帝恨恨瞪了她两眼,这里可是朕的九州清晏!!

见皇帝凶她,嘤鸣便更不客气地恶狠狠瞪他,你特么留下来想当电灯泡啊?!!还不特么滴快滚!!

修齐看在眼里,额头上已经冒冷汗了,他想开口阻止自己妹子,可一想到自己身份,又不敢胡乱插嘴,生怕事情闹得更糟糕。

这时候,也是赶巧了,王钦在外头叩门禀报道:“皇上,和亲王求见。”

嘤鸣听得一喜,和亲王来得太是时候了!真得好好谢谢他,对了和亲王不是想接他亲妈回王府养老吗?嗯,改天得跟皇帝说两句好话。

“知道了!”皇帝气闷地应了一声,便下了罗汉榻,径直走了出去。

修齐见状,急忙起身恭送。嘤鸣也忙抱着孩子,见了万福礼,算是把皇帝给打发出去了。

修齐修齐抹了一把冷汗,满脸苦意地看着嘤鸣,语重心长地道:“宁儿,千万记得,不可恃宠而骄啊!”

恃宠而骄?刚才那就算“恃宠而骄”了?!她也没干啥呀,就是用眼神暗示皇帝回避一下而已。

“哥——”嘤鸣托着长腔唤了一声,“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皇上就喜欢我这样儿。”

修齐哀叹道:“皇上现在喜欢你,你再失礼也无妨,可若有朝一日,你失宠了,从前失礼之处,便成了罪过了!”

嘤鸣黑线了一通,丫的,三年没见,修齐怎么跟老妈子似的话唠了?嘤鸣只得敷衍地道:“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宁儿,你别怪我话多!你有今日得宠,我并不觉得奇怪,你年轻貌美,更难的是读过书有才学,得宠不稀奇。可越是如此,你越是得谨慎小心才是!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啊!”修齐满是苦口婆心,嘤鸣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的亲哥诶,你却是话比从前多多了!!!嘤鸣不禁内牛满面。

“玛嬷打算叫宛儿进宫帮你博宠,这事儿我不晓得你是什么意思,但我第一个觉得不成!”修齐正色道,“不为别的,且看宛儿的性子,别看如今规矩学得不错,可她的秉性,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嗯,这点她倒是赞同,英宛的性子不适合留在宫里。

第190章、修齐(下)

修齐又郑重问道:“我听见些传言,有人说你产后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了,不知是真是假?”

嘤鸣立刻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假的!哥,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坏了身子的吗?”

修齐打量了嘤鸣几眼,气色虽然不是极佳,不过也不像病歪歪的样子,修齐便松了一口气,“总之,不管你到底能不能再生了,宛儿是决计不能留在宫里的!”修齐长叹了一口气,“玛嬷只一心想着纳兰氏的荣耀,可宫里的日子哪里是那么好过的?你当初进宫,我阻拦不得,如今宛儿的事儿,我决计不同意!”

嘤鸣听得心头一暖,这才是她和英宛的同胞哥哥啊,修齐一身背负纳兰氏荣耀重担,却和老郡主不同,他骨子里不愿意牺牲姊妹来成全家族荣耀。

暖阁四棱交花门外,和亲王弘昼看在站在门边儿竖着耳朵的乾隆陛下,小心翼翼开口道:“四哥,您、您这样不太好吧?”——堂堂九五之尊,偷听墙角也太有**份了吧。

皇帝表情淡淡,斜眼睨了弘昼一眼,“纳兰家还有个丫头?”

弘昼仔细思索了一会儿,便道:“淑慎老郡主似乎还有个小孙女,比舒妃娘娘小个两三岁的样子,闺名似乎就叫‘英宛’。”——里头的谈话之声,弘昼自然也听了个差不离,只听纳兰修齐一口一个“宛儿”便十有八九了。

“眼看着就选秀了,若是要指婚宗室,舒妃怎么一直没跟朕提呢?”皇帝不由皱起了眉头。

弘昼知道自己这皇帝兄长有多疑病犯了,想到自己额娘出宫荣养还得请这位舒妃娘娘多吹吹枕边风呢,便忙笑着道:“舒妃娘娘的姐姐已经是铁帽子王福晋了,若是连小妹也嫁入皇家为福晋,难免荣耀过了些。想必舒妃娘娘是想为小妹婚配这个寻常人家吧。”

皇帝听了,暗暗一忖,倒是有几分道理。罢了,只要他这个不发话。以皇额娘的心性,必然会撂了那纳兰家小丫头的牌子。

“对了,你进园子做什么?”皇帝回头睨了和亲王弘昼一眼。

弘昼小心翼翼道:“这不是为着康亲王府的事儿吗?臣弟兼着宗人府的差事,这康亲王一脉为着世子之位实在闹得不可开交。所以臣弟特来请示皇上旨意。”

“崇安真是越老越不像话了!”皇帝皱了皱眉,满是不悦之色,不过又想到这崇安好歹是鸣儿的表舅,便没有继续数落什么,却想起了在四年前。崇安寿宴那日,那个对着鸣儿献殷勤讨好的臭小子了!

“朕记得,崇有又个侧室所出的小儿子?”皇帝问了一句,那臭瞎子叫惠什么来着?反正没点男子汉气概,整天就围着鸣儿,跟苍蝇似的讨人厌!

弘昼急忙点头:“叫惠周,颇通文墨呢,照着礼法,该立他才对。”——虽然弘昼和康亲王府不熟,但也不喜欢崇安的那个科尔沁嫡福晋。那可是京里数得上号的妒妇,整天尽给自己男人添乱了!

皇帝听得有些不悦,颇通文墨?朕看是附庸风雅吧?那臭小子那点儿好了?满人是骑射得天下,小白脸似的,有什么好?!

“前世子惠恪不是有个儿子吗?”皇帝淡淡道。

弘昼应了一声:“回皇上,是昌晟,康亲王府的长孙,长得倒是壮实。只不过…您知道的,昌晟的生母就是惠恪的侧福晋郑氏,惠恪就是死在她床上的。若立了她。着实…”

皇帝也想起来了,就是那碴子丢人事儿!太丢满人的脸,也太丢爱新觉罗的脸了!如今虽然这事儿淡了些,可若真立了昌晟。只怕少不得当初的事儿又会被揭出来!

皇帝厌恶地摆了摆手,“朕瞧着没个像样的!立世子的事儿,缓缓再说吧!”

弘昼愣住了,没个像样的?惠周不是挺好的吗?虽然不是嫡出,但也是满人侧福晋生的,起码比惠恪的汉军旗侧福晋生的儿子要好多了吧?

不过皇上既然这么说了。弘昼自然不敢跟着唱反调,连忙点头称是,反正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就算说月亮是方的,臣弟也绝无异议。

见弘昼不说话了,皇帝烦躁地挥挥手,道:“无事便退下吧。”

弘昼见状,急忙躬身道:“皇上,永璜…有话让臣弟转呈。”

皇帝一怔,神色顿时带了三分怅然,再有过错,终究还是他的儿子啊…心里如此想,可皇帝嘴上却不客气:“那孽障还有什么可说的?!”

弘昼小心翼翼道:“永璜说,他悔不当初。”

皇帝哼了一声,“现在才知道悔过,未免也太晚了些!”

弘昼小心斟酌这话语道:“永璜还说,他愧对皇父,此生无颜再见皇父。”——这话,弘昼也不是杜撰的,不过稍作美化罢了,其实永璜是说,他一点不愧皇后,不过愧对皇父。里头那句不好听的,弘昼给省了。一则他是不想惹皇帝不高兴,二则也多少有些心疼这个侄儿。没娘的孩子招惹疼啊,皇后当初对哲悯贵妃也着实太心狠手辣了些!这些日子,永璜住他那儿,弘昼日日瞧着永璜那副此生无恋的样子,难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皇帝良久没有说话,沉默了良久,才徐徐道:“朕也不见想这个孽子了。”然而这句话的语气已经比方才温和了许多,甚至有几分感慨的味道。

弘昼又道:“永璜已经好利索了,总住在臣弟的蔚秀园也不是长远之计,不知皇上可有什么打算?”

皇帝叹了口气,“挑个不打眼的府邸,就当是给他开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