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见那些黑衣人武功不弱,虽然被围困了却也是顽强抵抗,不由皱了皱眉头,微一示意,几个身手高超的御前侍卫便越向场中,与那些黑衣人搏斗起来。虽然黑衣人的武功未必就比御前侍卫差,但毕竟他们已经被包围厮杀了好一阵子,力气难免有所不继,所以不一会儿就落在下风,中剑的中剑,挨掌的挨掌,其中一个人武功最高,被两名御前侍卫缠着,此时为了闪避凌厉的掌风,跃向着我这个方向。我吓了一跳,连忙后退,而那些禁军自然知道我对康熙的重要,皇帝固然不能有所闪失,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也够他们受的,当下也是急急忙忙把我密密麻麻围了起来,以防不测。

我却在那人一抬头间跟他的双眼相对,心头不禁重重一跳。那双眼眸我是见过的,甚至是熟识的。而那双曾经以无比的真情真意凝视过我的眼睛也是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一时之间竟然忘记的反应。身后的御前侍卫趁机杀来,他仓促中往旁边一闪,左臂和左肋先后吃了一剑,人却倒也避了开去。

此时康熙也发现了我的情况,不禁大叫了一声:“曦敏!!”然后他身边的十数个御前侍卫便向我这边冲过来。那黑衣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倒也没有试图进逼,反而退了开去,眼看着那些匆匆赶来的御前侍卫把我围在中间。

我心里突然抽疼了一下,明知道他们今天身陷重围必定难以逃出生天,难道就这样袖手旁观么?

我咬了咬牙,突然“哎呀”一声跌坐在地上。康熙在那边焦急地注视着我,此时看到我倒地,再也顾不得许多便向我这边冲过来。他一动,那些禁军和御前侍卫必然也要跟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下子原来井然有序的包围圈就发生了混乱,铜墙铁壁出现了不该有的破绽,那黑衣人眼中再次露出震惊的神色,莫测地看了我一眼,便抓紧时机带着那些黑衣人杀出重围而去。禁军们也不是吃素的,经过短暂的失常以后就马上恢复过来,吆喝着追了上去。只是那些黑衣人穿墙越户,狡猾如狐,又哪里追得上?

康熙却是瞄都没有瞄一眼,只顾一把把我抱进怀中,紧张地问:“敏敏,怎么了?哪里伤到了?”

我觉得一阵心虚,也不敢看他的眼,只是低着头道:“奴婢没事,只不过吓了一跳,没站稳而已。”

“真的没事么?”他抬起我的脸,仔细审视了一番,确定我没事才松了口气,但仍是把我牢牢抱住。

“皇上。”御前侍卫统领躬身说道,“贼人已经逃匿,请皇上示下。”

我感觉到康熙正在探视着我,不禁心口一阵紧缩,不知道这个英明睿智的帝王是否看穿了我的蹩脚演技。然而他看了我一阵,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淡淡对侍卫统领道:“令九门提督封锁城门,严加搜查。只是…不要太过扰民。”

那人答应一声自去宣旨,我却松了一口气。虽然说是“严加搜查”,但这后面一句“不要扰民”却让前一句话的功效大打折扣,如果那些黑衣人在京城里有落脚点,想要避过搜查也不是不可能的。

康熙看了我一眼,突然把我抱了起来。我惊呼一声,为了保持平衡急忙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叫了一声:“皇上?!”

他看着我,说道:“只是受到惊吓也不能大意,朕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开些补气凝神的方子吧。”说着抱着我向暖阁走去。

我又是一惊,忙道:“皇上,奴婢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见他这么紧张我,我心里不禁有些心虚得发疼。

他迈步走进暖阁,把我放在锦榻上,深深地凝视着我,问道:“真的没事?”

我急忙答道:“真的没事。”

他叹了一声,用手轻轻抚着我的脸颊,眼中神色复杂,惋叹、爱怜、无奈、宠溺,兼而有之。我被他看得心慌不已,忙不迭别开了眼,垂下了头。

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曦敏,今儿个…留在这儿好吗?”

我呼吸一窒,心跳也停了一拍,猛地抬起头来,却看进那一双充满情意的眼睛,就像被卷进漩涡一样,再也挣扎不开来。

暖暖的炉火烘得房间里暖烘烘的,连身体也有些躁热起来,浓烈的眼波密密地交缠在一起,我觉得脸上越来越烫,急忙想转过脸去,却被他双手牢牢地捧住了。眼看着他的俊脸越来越接近,我不敢动弹,只能无助地闭上眼睛,感觉双唇被他爱怜地含住了,用舌头细细的描绘着唇型,脑中有点发晕,不自觉呻吟了一声,却被那只灵舌抓住机会侵入我的空间,霸气地强迫我的舌头与之共舞。越来越炽烈的火焰向我席卷而来,眩晕的感觉更加强烈,我就像缺氧一样喘不过气来,浑身软绵绵地使不上一点儿劲,只能瘫在他怀里任他为所欲为。

令人迷失的欲念流转在空气中,我早就不分东西南北,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说道:“太皇太后差奴才来问问,皇上是否无恙?”

我猛地一个机灵,一下子从**的迷潮中清醒过来,顾不得许多一把推开了他。他的眼中浮现出懊恼的神情,强自忍耐着怒火道:“朕没事,你去回了太皇太后,就说朕本来不想深夜惊动她老人家,故而未遣人通报,让她老人家担心是朕的不是。如今夜已深了,请太皇太后早些歇息,朕明儿个再去给她请安。”

门外的太监答应着去了,他浓烈的眼神再次投向我,我一惊,急忙站起来道:“皇上,时辰不早了,请皇上早些安歇吧。”

看到我的态度,他的脸色霎时间沉了下来,眼神也回复清明,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悲哀,深深地看着我,叹道:“曦敏,你…究竟何时才能真正敞开心扉接受我呢…”

我无言以对。其实我并不是刻意逃避,甚至早在决定留在他身边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一旦事到临头,我的脑海中总是会无法遏制地出现他那众多的嫔妃,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油然而生,便忍不住却步了。

这话当然是不能跟他说的,我只能低下了头,默然而立。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走过来紧紧抱住我,力气好大好大,仿佛要把我整个人揉进他的身体里。

第三章 胤礽

之后的一个月,因为擅闯禁宫的刺客并未抓住,康熙担心我的安全便不准我出宫。[爱书者首发]再之后,年关到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多如牛毛,弄得我晕头转向哪里还有工夫想别的事?

十二月初,宫殿监便向康熙奏请除夕、元旦两回家宴的准备工作,除夕宴有皇后嫔妃陪宴,元旦宴由王公、阿哥们陪宴,那是半点马虎不得,而且准备功夫繁复,非得提前多日进行才行。到了已酉,只见乾清宫丹陛上左右安设了两座万寿天灯,丹陛下也安设着两座天灯,晚间灯火通明,万寿灯自树杆之后,左右各悬万寿宝联16幅,每幅两面都绣金字联句。我边走边看,虽然已经见过很多回,但我自己是从来不参与其中的任何布置的。不光如此,两回的家宴我都不会参加,我这个康熙心底的爱人跟那些名正言顺的妻妾们共处一室难免尴尬,更是有多生事端的可能,跟他的那些兄弟子侄们之间也没什么交情,倒不如跟下面的宫女太监们一起围着火炉喝点儿酒,吃点儿东西,说说笑笑来得自在。

走进乾清宫西次间,康熙正在里面写字,听到我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随即笑道:“你来得正好。来,这些个‘福’,你拿去贴起来,添福添福。”

我笑着走过去,拿起那龙飞凤舞的“福”字,那可是康熙手书啊!拿到现代的拍卖场不知能卖多少钱呢!

“贴到哪里?”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问道。

他轻笑着敲了敲我的额头,说道:“当然是贴到你房前,——不许偷懒,过年的时候我要看到它好好地贴在你窗门前。”他知道我一向对这些虚文凡俗不感兴趣,大多都是阳奉阴违。

我不由笑了,说道:“既是这样,那我先收起来,等除夕夜再贴出来以免招摇。”

他笑道:“随你,反正我去的时候一定要看见它,不然你就该罚。”

有些严厉的语句却是用戏谑的口气说着,我细细体味着里面的温情。这么多年,除夕夜他照例是有很多事做的,但不管有什么事,新旧交替的时刻他一定会陪我度过。只有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待在温馨的房里,听着外面的喧哗,品味着众生的快乐,不用大声说笑,我们自有交心的默契,默默地,宁馨等待着,在那新旧交替的钟声响起之时,交换着会心的微笑,互道一声新年祝福,一壶淡茶,品味出一个全新的开始。

收起了这些个“福”字,正好明珠奉诏进宫议事,我便退了出来。

走在廊下,忽然一个清脆的童声响了起来:“曦敏!”

我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小男孩手牵着另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远远走了过来,小男孩固然看起来乖巧俊俏,那小娃娃也是一个玉人儿似的,走路还不大利索,摇摇摆摆的,十分趣致可爱。

我不由笑了起来,不管他们的身份如何,这么多年我仍然不能对可爱的小孩子免疫,何况他们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很难没有一点感情。

待两个小孩子走到我面前,我微微屈身道:“太子殿下,四阿哥。”

胤礽如今六岁了,跟他父亲当年一样,也是个聪明剔透的小孩儿。康熙多少对赫舍里有着歉疚之情,加上他确实聪慧可爱,所以是极疼他的,不仅前些年亲自教他习字,今年又特别请了大学士作他的师傅,如今他的学问底子已经颇有基础,加上前不久他已经开始习武,进展颇快,不由令他的父皇大为安慰,也更加喜欢他。

四阿哥胤禛放开了哥哥的手,摇摇摆摆走近我,张开双臂。他刚两岁多一点,话还说不大清楚,只是嚷着:“抱抱,抱抱。”

我微微笑着蹲下身,把他拥进怀里。虽说还是个小孩儿,但我力气不大,要真抱了起来还是蛮费劲的。况且这样正好跟胤礽平视,说话也方便。

我看着胤礽,笑道:“太子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么?皇上正在跟明珠大人说话,怕是不空见你们。”

他摇了摇头道:“今天跟四弟玩儿,他突然要来找你,我便带他过来了。”

我笑了一笑。才两岁的小孩子,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我来?怕是他自己要来找我吧?虽然赫舍里皇后临终前把他托付给我,但我一来是康熙的贴身侍女,事务繁忙,二来实在很难抱持着无所谓的心情像个没事人一样整天对着他,所以他基本上还是奶妈带大的,我很少理会。不过说也奇怪,不知为什么这个孩子就是特别粘我,有事没事跑来找我,害我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应付他,往往一来就是好几个时辰,连康熙有时候都要嫉妒了。这还不算,前年胤禛出生以后,胤礽就特别喜欢这个弟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潜移默化,如今的胤禛也粘我粘得厉害。他的母亲乌雅氏去年升了德嫔,跟我并没有特别的交情,但对于这个儿子跟我的亲近倒也不反对,一律听之任之。康熙如今七子,这两个孩子感情特别好,跟我也特别亲近。

看着这哥俩好,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们后来会变成水火不容的两个冤家对头。或者皇家真的是没有亲情可言的吧?

胤礽看着我,问道:“今年的家宴你又不参加吗?”

我笑了笑说道:“是的,皇上家宴,哪有奴婢参加的份?”

他看着我,眼里透着不解,道:“为什么不行呢?父皇很喜欢你,应嬷嬷说你‘不是嫔妃胜似嫔妃’,我不大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既然比一般的嫔妃更加好了,为什么不参加家宴呢?”

人小鬼大!我笑看着他,心里是淡然的。如果康熙真的硬要我参加那所谓的“家宴”,那我对他的爱恐怕迟早是会被磨平的,那就真的是不可挽回了。想必他是知道的,所以自从康熙十二年那次的驱逐之后,他开始尽量学着用“平等”的态度来对待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二人独处,私下里他总是用“我”而不是用“朕”这个高贵的自称。对于我不愿做的事情,他也从来不勉强我,虽然极渴望得到我,但没有得到我的首肯即便同床共枕他也从不乱来。他是了解我的,了解我如今的心情,但也正因如此他害怕极了我的“离开”,虽然可以绑住我的身,他却不能强迫我爱他,所以我的“放开”导致了他的“放不开”,如今小心翼翼守护这段感情的,是他,不是我。

他对我的好,宫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但一来我们的感情从来不至于耽误国事,让人拿不住小辫子,二来经过陈贵人的事情,又有哪个不要命的宫人敢多说一句废话?所以风言风语虽有,却都不是什么大事,我从不放在心上。不过连太子的奶妈都能说出这种话来,看来不注意一下是不行了。

我看着胤礽,说道:“太子,奴婢不过是皇上的侍女,这话传到别人耳朵里奴婢可是会被砍头的,不能乱说。”我轻描淡写避开了他的问题,让我如何对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解释这男女间微妙的感情纠葛?

他似懂非懂地看着我,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说道:“除夕宴你不参加也就罢了,可为什么元旦宴也不参加?我是知道的,父皇每年都会跟你一起迎新年,所以明年的元旦你一定要跟我过。”

“这…”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之间左右为难。

他却不依不饶,拉着我的衣袖撒娇:“不管不管,元旦你一定要跟我在一起!!皇额娘去世前把我托付给你,你不能不理我——”

我目瞪口呆,好…好厉害的小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用人情来压我!!

胤禛还小不知道说的什么事,但大约也是知道他哥哥正要我跟他们在一起,便也跟着起哄,抱着我又跳又叫,大声嚷嚷着:“在一起!在一起!玩玩——”

我招架不住,只好讨饶道:“好,好,我知道了,两位小祖宗——”好不容易把两人安抚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胤礽狡猾赖皮的小脸,我无奈地苦笑道:“太子,四阿哥,奴婢毕竟是皇上的侍女,总得要禀告过皇上,皇上恩准了才能去陪两位阿哥啊!”

胤礽得意地笑道:“那还不简单?我自会跟皇阿玛说去,你别担心。”

我微笑着看着他,他出生之时母亲就死了,如今在他心里,我便跟他母亲一样了。

第四章 再会

正月里,因为南方的平叛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宫里终于可以开开心心过一个新年,然而正月还没完,一个紧急情报就在福建八百里加急公文冲进北京城的同时来到我手中,我展开一看,登时目瞪口呆。.AiShuZhe.

台湾郑经死了。

我知道郑经死在康熙平台之前,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早。于是匆忙把消息告诉了康熙,他听了也是一脸震惊。

“郑经死了?怎么死的?”

“恶疾。”我说道。

“恶疾…”他喃喃念着,踱了几步,又转头来看我,“消息可靠么?”

我不由失笑,他这是太过吃惊以至一时消化不了了:“饭庄的消息,如果不是切实可靠的不会这么急着送进宫来,况且福建的快报应该也快到了。”

他反复琢磨着这个消息,喃喃地自言自语:“郑经死了,继承人不知道是谁?他儿子?还是当年郑成功最喜欢的四儿子郑睿?看来台湾免不了一场内乱,说不定可以从中得利…”

我听得心下暗惊,康熙对台湾形势、人物的了解程度在我的想象之上。

他想了一阵子,转头对我说道:“你继续密切注意台湾的动向,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要漏掉,全部都要呈报上来。朝廷情报往往有所差池,只有跟你的联系起来朕才能知道事情的真正情况。”

我点了点头。

此时太监来报,索额图在宫外求见,我们交换了一个“果然来了”的眼神,康熙自去接见,我则转会自己的房间。

刚一进门,我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明明只有我一个人的屋子里却生出有第二个人存在的感觉,不禁毛骨悚然,转身就想退出去,却被一个人牢牢环住了身子。我吓得魂飞魄散正要叫喊,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同时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静茹,是我。”

我初一听见这已经被尘封已久的名字不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加上那熟悉的嗓音,虽然事隔多年但毕竟印象太过深刻,仍是牢牢记得。我听出是谁来了。

停下了挣扎,点点头表示了解,那人便放开了我。我转身一看,一个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样的黑衣人就站在我面前,因在幛幔的遮掩间,不让灯火泄漏出他的身影,只是并没有戴面巾,不是郑睿是谁?

十二年不见,他的面容仍然俊朗出众,但风尘之色却更浓了,眉梢眼底淡淡浮现着人世沧桑的疲惫,却另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魅惑之力。

他用复杂的眼神审视着我,缓缓说道:“静茹,果然是你。那晚我一见你的面容就愣住了,但你太过年轻,让我不敢确定。及至后来你助我们逃脱,我才敢肯定是你。十二年不见,你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心里打了个突。自从来到清朝我的面容就没有变过,如今二十年过去,我怎能还不明白定是穿越时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变故?宫里的闲言碎语早就有了,却并没有什么借机挑衅的事情发生,我猜想必是康熙从中作了手脚的,却不敢去问去证实,如果到时候他要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可怎么办呢?康熙必然也是看得清楚的,他却一句话也没有问过我,我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既然他待我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改变,我便也乐得学那鸵鸟自欺欺人不闻不问。

我勉强笑了笑,岔开话题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要知道现在宫里宫外追查你们追得很紧啊!”

他的神色变了变,声音里有点变调:“我一直留在京城,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但宫里城中搜查得严,我竟没有任何机会再入禁宫。只是如今大哥死了,我必须马上赶回台湾,走之前不见上你一面我决不甘心,这才又冒险再次闯宫。”

我当下心里一跳。禁宫戒备森严,上次他们行刺未遂过后更是防备的如铜墙铁壁般,但他仍然能够来去自如,武功高强是一方面,恐怕应该还有宫里的内应吧?该怎么办?彻查吗?可是他冒险进宫看我才泄漏了这个秘密,如果我不顾一切揪出他的卧底,岂不是太无情了?当作不知道?那康熙的安危怎么办?放着敌人的内应在宫里,随时都可能危及他的性命,万一出了什么事如何是好?

正在犯难,只见他看着我,慢慢说道:“当年你不告而别,我找遍了整个南京城,又一路北上直到黑龙江都没发现你的踪影,之后吴三桂起兵反清,我也没有时间再去寻你。没想到这回刺杀康熙,竟然在这深宫大院见到了你。你从未告诉过我你是康熙身边的人。”他的话中略含质问。

我苦笑一下,说道:“当日我并不是存心瞒你,只不过那时我只是个被逐出宫的宫女,自然觉得没有必要说起旧日的身份。那天从南宫府出来我就被皇上找到然后带回宫里,此后自然无法再跟你联络。”

他听了这话,脸色稍稍好看了些,但仍然带着微微的酸意,问道:“那现在呢?你已经成了康熙的嫔妃?”

我摇了摇头,失笑:“你看我这房,这布置,当知道我仍然是个小小宫女。”

他的脸上神色变幻,看了我一阵才又问道:“为什么?康熙应该很喜欢你吧?听到你的叫声居然连我们这些‘逆贼’都顾不得了,为什么他肯让你屈居宫女之位?”

我愣了一下,摇头道:“皇上是要封我为妃的,我自己不肯。”

“因为不想卷入宫里嫔妃之间的勾心斗角?”他紧追不放。

我无言默认,他一向懂我。

他深深地看着我,突然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甘心留在这种地方?委屈自己做一个低声下气的宫女,一辈子不见光日?”

我又是一愣。为什么呢?

康熙是历史上有名的明君之一,因此他首先是个帝王,其次才是个男人。他有着统驭四海的宏大抱负,也有着聪明果断的领袖才能,他有能力、有条件成为那千古一帝,因此不论何时,大清朝永远是他心中的第一位,然后才是私人的感情。这就注定了他不可能为了我放弃整个江山,背弃祖宗家法,无视于自古以来笼络臣子人心的最佳方法——联姻。一如他当初毫不犹豫便娶了赫舍里氏,他不可能为了我废除后宫,所以我可以成为他的最爱,却不能成为他的唯一。

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呢?自甘下贱么?不,我只不过顺从我的心意而已。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或者明天我就死了,或者明天我又会被从他身边驱离,或者甚至明天一睁开眼又回到了现代,那么既然我现在的愿望是留在他身边,为什么不去做呢?留在他身边,也许以后会为自己的痴傻而后悔,但若现在离开了他,熟知将来不会因为自己的放弃而痛苦呢?既然如此,那就顺着自己现在的心意去做吧。不管未来会是怎样的心情,至少我现在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让自己活得满足,对我来说,这也就够了。如果以后他不要我了,或者我不再爱他,那我自然会走,让自己不带遗憾地走——毕竟我的愿望曾经实现,不管是在大清还是现代,茫茫人海中我曾经与自己的真爱真心相伴,那人生便已有精彩。无论之后的日子会是如何,没有遗憾的我,会获得更加潇洒,更加自在。

留在他身边,只不过为了能够每日笑对朝阳。

我淡淡地笑了,没有言语。

他注视着我,脸色渐渐阴霾,艰涩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你…很爱他?!”

我点了点头,无需否认,我确实爱他,至少现在是。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形也有些摇晃。我虽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但长痛不如短痛,让他抱有莫须有的希望才是真的害了他。我本不该在这不属于我的时空留下任何感情,爱上康熙纯粹是意外加上情难自禁,就算没有康熙,我也不该再陷入任何爱情泥沼。不如此刻断了他的念头,对他对我,都好。

他看着我的眼中充满了痛楚,那穿心彻骨的悲伤让间接承受的我都忍不住内心纠疼起来。但我仍然直视着他,不为别的,只为了不逃避他的感情,让他能够确定这些年的爱怨情思并不是镜花水月,否则痴心一片的他将如何自处?

欲言又止,嘴唇数度嚅动,却竟是无言以对。最终,他只能满含痛楚地说道:“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只要一有空闲,我必定会四处寻你,连春流也说我着了魔了。然而我却不觉得苦,只期盼着有一天能找到你,跟你共偕白头。不娶妻,不纳妾,只为了不让你受委屈,盼着我们成为彼此的唯一。谁知…”他侧过了头去,我在一瞬间看到了他眼角的晶莹。

不是不感慨的,如果当初我没有进宫,没有碰到康熙,该是会爱上他的吧?只是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错过了便是永远。

面对他的痴情,我说不出一个字来。

“静茹,你…”他看着我,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说道:“曦敏姐姐,皇上传你过去。”

我们两人齐齐吓了一跳,我急忙看着他,说道:“你快走吧,禁宫毕竟是个龙潭虎穴,久留不得。以后…你也别再来了。”说到最后,我终是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虽不看他,我仍然感觉得到投注在我身上那深邃而痛苦的眼神,刺得我内心隐隐作痛。许久,方听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但…我决不放弃!”语意坚决,我心里一震,猛地抬头看去,却看进一双坚毅的眼眸。

一时间心乱如麻,偏生那宫女又在外面催促,我只能匆匆回头答应了一声,待转过头来一看,不由愣住了——眼前哪里还有郑睿的踪影?

第五章 南巡

康熙急急忙忙着人传我去,一见面便是一句:“朕想微服私访南方。[爱^书^者^首^发]”

我吓了一跳,怎么不声不响,一下子就说要微服出巡,还是要到兵荒马乱的南方?

刚要说话,只听康熙又道:“不管是三藩的情况,还是台湾的消息,朕在北京城,始终是只能耳闻,不能目睹,所下的判断也不过是隔靴搔痒,抓不到痛处。三藩之乱八年,想必南方受损极大,民不聊生,偏偏各省上的折子只知道歌功颂德,对当地的真实情况却诸多隐讳。台湾那边岛上居民大陆沿海居民一衣带水,多有血缘关系,所以征服不利,但究竟两岸亲密到什么程度,朕却并不清楚,不亲自了解一番是不行的。曦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听他这么说了,一时之间倒是无言可答。但康熙九五至尊,就这么随随便便跑去南方实在太过冒险,想了想,我只能说道:“皇上所言极是,不过想要微服南巡,皇上却不能不注意三件事。”

康熙一听来了兴趣,看着我说道:“朕一向知道你是不同的,好,你说说,哪三件事?”

我苦笑了一下,不同么?只不过太了解他而已。不劝阻他是因为知道劝不住他,否则我又怎会冒这么大险费尽苦心?于是一条条说道:“第一,当然是皇上的安全问题。此时南方仍然战乱不息,时局不稳,皇上微服出巡,安全上需得想个万全之策,既不能暴露了皇上的身份,也不能让龙体有少许差池。”

他点了点头,道:“这一点朕早有考虑,南巡的消息不能让官府知道,人多口杂。不如用你的‘元华饭庄’作幌子,一路安排护驾之人,朕自然也会带侍卫在身边,彼此照应,应该不会有很大问题。”

我见他深思熟虑,更是知道他南巡的主意怕是再难更改,无奈又说了第二条:“皇上英明。这第二嘛,则是太皇太后那一关。皇上身系国家安危而亲入险地,太皇太后不一定就会赞同。”

他笑了笑道:“这件事朕自会亲自向皇祖母说去,皇祖母深明厉害,当不至于横加阻拦。”

我也笑了笑,又道:“如此甚好。但这第三条,却是最最困难的。皇上微服南巡,且不能透露消息给一众官员知道,那么皇上准备怎么解释龙驾离京的实情呢?须知要去南方,非几个月不能完事,在此期间皇上行踪不明,岂不是会天下大乱?”

听我这么说,他站了起来走了两步,想了一阵子然后说道:“你说得有理。不过朕如今也有了法子。今年开春皇祖母的身子就有微恙,朕想奉皇祖母幸遵化汤泉,这样不就可以正大光明离京了吗?只要皇祖母能够配合,朕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从容南巡。”

我见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也想不出劝阻的理由,只好说道:“皇上思虑周全,奴婢也没什么好补充的了。只不过如今南方形势确实混乱,皇上最好还是推迟一些再去吧。台湾就在那个地方,跑不了的。”

他听了我这话,却不言语,想了一会儿后道:“出发的日子,等朕禀明皇祖母以后再决定吧。”他又回过头来看着我,笑道:“小时候朕微服出宫,你都是跟在朕身边,这次你也去吧。”

我也是高兴的,能够出宫去透透气,还是远离各种束缚的南方,实在是太难得的机会了。抿嘴笑着,我说道:“谢皇上恩赐。”

他把我揽进怀中,低沉的笑声在胸口回荡,轻声说道:“恩赐吗?倒也没错,却不是给你,而是给我自己的。一天看不见你,我就觉得心慌,你肯留在我身边便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甜蜜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微笑着,偎在他怀中。

****

走过穿廊,熟悉的童音又在后面响起,由远而近:“曦敏!曦敏!”

我停下了脚步,回过身看着胤礽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躬了躬身说道:“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找奴婢何事?”

他气喘吁吁跑到我面前,抬头看着我问道:“曦敏,听说你要跟父皇一起去汤泉?我也去好不好?”

我不由笑了,说道:“太子,这事儿可不是奴婢所能决定的,您得跟皇上说去。不过…”

“不过什么?”他急问。

我笑了笑说道:“不过太子年纪还小,奴婢估摸着,皇上是不会允的。”

他听了这话,就像一个蔫了气的皮球,顿时没精打采:“真的么?…可是我真的好想去啊!曦敏…”他拉着我的衣袖,“我会很想你的…”

我蹲了下来跟他平视,抚着他的小脸笑问:“想我?不想你父皇吗?”

他认真地看着我,说道:“父皇有很多娘娘、宫女、太监,还有我的兄弟们陪着,他不寂寞,可是我只有你,所以你不在的话,我好孤单。”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胤礽似乎将他的父亲看得很淡。难道这就是他之后“涉嫌篡位”的根源?

见我不说话,他又拉了拉我的衣服,瓮声瓮气地说:“曦敏,不要去好吗?留在宫里我就可以天天找你玩,你也不会孤孤单单一个人的。”

我看着他,轻轻笑道:“太子,奴婢谢谢太子的关心,只不过待在皇上身边是奴婢的职责,也是奴婢的心愿,奴婢并不觉得孤单。太子的事情,奴婢会跟皇上说说,不过皇上答不答应奴婢可不能担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