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秦观面有难色地道:“微臣近日一直在承乾宫照料皇贵妃,极少有回太医院的时候,所以对这个不是很清楚。

他的这个回答并没有令清如失望的离去,因为她知道还有一种方法可知此事,清如面带笑容的走近几步道:“我记得御药房里所有使用或领用的药都会留下记录,烦请秦太医将五册拿来我看!”

秦观没料到清如会知道这件事,态度还如此坚决,他身为太医岂会不知所有药的领用都会留有记录的道理,刚才之所以不提,是因为以她贵人的身份根本无权翻阅,提了只能徒增怅然,何况她越规入太医院已是大大的不该,真不知院使何以还要他答其所问,秦观理着思绪道:“如贵人恕罪,此五册虽非机密之事,但贵人您并无阅览之权,微臣斗胆,还请贵人您移驾回宫!”

面对这个逐客令,清如倒没有什么不悦,一来是因为秦观说的在理,她的品级确实不够资格翻阅这五册,二来是因为秦观曾给她治过病,对他的印象不坏。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册子她是查定了,当下取出藏在袖中的金令举于面前,对保持着低头作揖的秦观道:“秦太医,你抬起头来,看看可识得此物!”

秦观不知她所指何物,依言抬头看去,当看清时面色不由一紧,颇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然令牌上栩栩如生的凤凰,还有那“朝凰金令”四个大字由不得他不信,回过神后他连忙拍袖撩袍,双膝跪地口呼:“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清如收起令牌,右手虚抬道:“秦太医请起,既然你认得此令那就无须我再多言了,现在可以将五册出来了吗?”

这一次秦观再无反对的理由,当即领着清如来到御药房,取来钥匙开锁后从里面拿出一本最新的五册递给了清如,想到答案即将揭晓,清如翻五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

五月十七…

六月初十…

七月初八…

七月十六…

事关日夕生死大事,每一页清如都看的特别仔细,生怕有所遗漏,可结果却让她站不住脚,踉跄着退了几步。

五册里居然…居然没有关于七星海棠的记录!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会错的,一滴冷汗滑过额头,滴在五册上,清如不甘心地又翻了好几遍,可结果依然令人沮丧。没有!什么都没有!清如气恼地将五册摔在地上,明明在的东西,何以会找不到出现的痕迹。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线索眼瞅着就要断了,清如岂能不恼。

第一卷·相爱成恨 第十六章 玲珑心(3)

正所谓关心则乱,清如现在大抵就是这种情况,秦观一言不发的捡起五册,准备将其放回原处,却在合拢的时候发现有些不对劲,再一细看果然是有古怪,他将这翻开的五册再次递到清如面前:“如贵人请看这两张五页间可有不对?”

不对劲?清如被他说的不甚明白,低头去看,这一下立刻被他发现了问题,原来在七月十二至七月十四之间有被撕过的痕迹,也就是说,有人怕里面记载的东西被人看到所以偷偷撕走了,而这,极有可能就是记载七星海棠的那一次!

能这么做的就只有太医,只要将他们招来一审就什么事都清楚了,这个看起来颇为诱人的想法刚浮上脑子就被清如给否决了,且不说太医院十来个太医谁都有可能,而且这种事谁会主动承认,再说她现在是一点证据都没有。看来此事还是要再想想才行。

清如朝秦观道了声谢,黯然走出了太医院,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三天,她只有三天的时间来查这件事。

穿过垂花门,再走几步就进了西六宫的范围,正想的入神,一个人影从斜里走出来拦住了清如的去路,“如贵人留步,我家主子命奴才来请如贵人去宫中一叙。”

日近黄昏,不知哪里着了惊,紫禁城的乌鸦扑扇着翅膀飞起,迎向夕阳下的古树,七月的风何以竟透着几分寒意!

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一个幽灵般的影出现在那里,随即又无声地离开!

咸福宫

佟妃与悼妃同坐在紫檀木桌前,桌上放着几盆时令水果,俱是新鲜无比。佟妃徐徐剥着一粒葡萄,全然不受对面一直絮絮抱怨个不停的悼妃影响,剥静皮后递到悼妃跟前:“来,尝尝这快马加鞭从吐蕃运来的葡萄,现在可是新鲜着呢,要是过了今天就没那么好吃了。”

悼妃也确实说得有些口干,便接过来放进嘴里咬了几下,随即皱着眉将籽吐在一只空的果盆里:“有些酸!”

佟妃笑笑,命红绡端了水来净手:“只怕不是葡萄酸,而是妹妹你的心酸吧!”

真是想不到,在众人眼中一直懦弱怕事,且又是姓博尔济吉特氏的悼妃居然会和佟妃走得比较近,与和她有着宗亲关系的皇后、静妃,还有淑妃等人却行同陌路。

“其实这也没什么,太后喜欢谁多一点,宠谁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你们才是一家子啊!”佟妃伸着手让红绡拿软巾布擦干手上的水,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心中却不以为然,她素来瞧不起悼妃那没胆又没本事的蠢样,要不是看在她还有些利用价值的份上,她才懒得应付呢。

“哼!”悼妃冷笑一声道:“什么一家子,太后她哪还会记得我,皇后她们虽说不得皇上欢心吧,可至少还有太后在上面撑着,怎么得也出不了事,可我呢,我进宫这么久她就从来怎么没拿正眼瞧过我。这次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交给一个外人去做,还赐了朝凰金令给她,对个外人居然比对我这个侄女还要好,我看太后她真的是老了!”

大抵是太久没找人聊聊,心中堵得难受,所以连有些不该说的话也溜嘴跑了出来,莫看悼妃表面给人的感觉似很好欺负,实际上她的心眼极小,明明是自己没能力,怕这怕那不敢去做,却总是抱怨别人忽视她,不给她机会。对她的这一点,佟妃是再清楚不过的,不过这正是她所想要的…

宫里的人啊,全都带着面具在做人,自愿的,非自愿的,只要是进了红墙朱瓦,就注定要与面具一生为伍…

微一恍乎后佟妃恢复了笑颜:“那悼妃妹妹你觉得太后何以要对一个小小的贵人这么另眼相看呢?”

“我哪知道!”悼妃酸溜溜地说出这么一句来,原以为佟妃会接下去说,哪知等了半响也不见开口,反而一脸淡然地摇着绣有双面牡丹的团扇,这下悼妃可忍不住了,张嘴又道:“定是那小蹄子给太后灌了什么迷魂汤!”莫看她现在说得利索,这要是在孝庄面前,只怕她连半个字都蹦不出来。

“佟妃不急不徐地说着,一边拿起银勺子在盛着西瓜瓤的冰碗里轻轻一转,顿时听得碎冰叮铛做响,挑了一块指甲大的碎冰含在嘴里,一丝凉意立刻在全身蔓延开来。

“妹妹,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等冰块在嘴里化开后,她才睁眼瞟了悼妃一眼,然后又慢悠悠地说道:“依我看,太后之所以对如贵人这般特别,想来多半还是为了她身后的家族与势力,索尼在朝中虽然克尽已守,没有结党营私,但他好歹也是两朝老臣了,隐在他背后的势力还是不容忽视的,太后怎么得也要帮着皇上把他紧紧拉住。”

悼妃也知自己失言,可要她闭嘴不说还真有些不甘心,逐又道:“佟妃姐姐,难道你就不担心那个小丫头片子使坏,随便捏造些证据来替夕贵人开罪?我刚来的时候可看到她往太医院去了,不知是要做些什么,可惜我没跟过去看看。”

佟妃正拿帕子拭着适才含冰时留在嘴角的水迹,闻言失笑道:“这证据哪是这么容易捏造的,岂不闻‘铁证如山’四字,何况夕贵人是否定罪于我有何干系,若此次如贵人真能证明她是无罪那最好,这样我和贞嫔也不用当这回子恶人了!”

被她这么一带,悼妃的心思也转了向,顺着佟妃的话道:“说起来皇上现在对贞嫔似乎是越来越看重了,而且她还有一个皇贵妃姐姐做靠山,止不定哪一日她就与咱们平起平坐了,姐姐,你可得小心防着她点才行啊!”

佟妃的手指顺着袖上的纹路慢慢转着,隔了半晌才启唇道:“妹妹多虑了,贞嫔性情幽静,品行娴娘,且又服侍皇上多年,若真升了位份那也是她应得了,何来防字一说!”

说到这里,碧罗从外面走了进来,附在佟妃边上一阵耳语,佟妃脸上一直保持着淡然的模样,眼中却流露出些微的迟疑、不解,以及最后的明了。

挥手让碧罗出去后,佟妃低头盯着圆润饱满的葡萄,唇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出现在她脸上!

第一卷·相爱成恨 第十六章 玲珑心(4)

后宫历来是消息传递最快的地方,同样的,清如奉太后命得以调查夕贵人之事也并不是只有佟妃和悼妃两人知道。

翊坤宫

收到消息的时候贞嫔正在用晚膳,那天晚上她比平日多喝了晚汤!

景仁宫

恪嫔正在喂点点吃东西,听到奴才带来的消息,脸上泛起了笑意,原来太后也是注意着她的,如贵人啊,有那么多人注意着你,你想寂寂无闻的在宫中终老,只怕是难了…

不过这出入太医院之事,虽说是奉太后之命调查,但将来难保不会被人拿出来说事,将来能走到哪个地步,还得看她自己…

这件事,固然有人听着高兴,但不高兴的也不是没有!日夕骤然获罪已在后宫掀起了不少的波澜,如今再加上一个清如,这旋涡搅得可是更大了。

你爱他对吗?爱他对吗?对吗?这个声音如同不散的幽灵一直在耳边回荡…

看到清如出现在重华宫,原先那些因找不到她人而焦急万分的奴才们终于松了口气,众人簇拥着她进了碧琳馆。

奉茶的,拭汗的,铺凉垫的,前后忙做一团,子矜端了茶送到清如面前,许久都不见她拿,心下三怪,不由抬头一看,这一看吓得她唉呀一声叫了起来,茶水几乎泼了出来,她急急地把茶盏往桌上一放,握着清如的手叫道:“小姐快松口,都流血了,快松口!”

清如仿佛未闻,依旧紧紧地咬着下唇,全然不觉已有殷红染上贝齿。子矜忙招呼子佩过来,顾不得主仆有别,两人一齐用手去掰清如那咬得异常紧的牙齿,用了半天的功夫才掰开,下唇早已被咬破了,一排深深的牙印下是红得刺眼的血。

无神的双眼逐渐恢复了生气,她猛地抓住正在为她拭着唇上血迹的子矜,紧紧抓住,时间仿佛又倒回到那一刻,她用最平静最冷淡的声音说着全然违背自己心意的话!

不爱!不爱啊!晶莹从眼中亮起,一点点,一丝丝,一缕缕…

子矜看到清如的唇在动,却没有声音发出,她被小姐反常的模样给吓坏了,不敢呼痛,也不敢说话,所有人都如被施了定身法般,一动不动。

风声,蝉鸣,鸟叫,惟独不闻人声!

逐渐,透明的东西从那双盛满无尽忧伤的美目中滴落,滴在手背中,如油溅其上,好痛,清如下意识的缩回手,那滴泪正慢慢划过手背流到地上。

不敢眨眼,深怕再有泪滴落,就这样睁着,一直到风吹干了眼睛…

当眼睛终于可以看到东西时,她才发现子矜他们一个个都站在那里不敢动,心中有愧,想笑一个出来,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扯不动嘴角,只能用干涩的声音告诉他们没事了。

子矜他们都不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会勾起主子的伤心事,子矜重又沏了一杯茶奉上来:“小姐,这是上次太后赐的翠华苦丁茶,今天还是第一次拿来沏茶,您试试味道如何!”

揭开茶盖,一股烟气从杯中袅袅升起,让清如陷入一种似云似雾,如梦如幻之中,翠绿的茶叶在水中舒展翻腾,载沉载浮,忽隐忽现,不可捉摸,便宛如宫中女子的命运,永远不会知道明天将会是怎样的光景,也许,从她们踏进紫禁城门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了一切悲剧的开始与终结…

喝完了茶,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了,她不可以沉沦在自己的悲伤中,至少目前不行,还有人在在牢里等她去救!

命绵绣她们去传晚膳,把小福子和小禄子留下来,问道:“我让你们去打探,可有探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两人对望了一眼,由小福子来说,他苦着脸道:“回主子话,奴才两人今天找了好些个当时在场的宫女太监来问,银子也花了不少,可那些人不是说不知道,就是口风紧得跟什么似的,怎么也撬不开。”

“这么说来你们一点也没打探到?”清如皱着眉问,隐隐有一丝不悦在里面。

小禄子用手肘碰了一下小福子轻声道:“你忘了贞嫔宫中那个小宫女了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小福子也想起来了:“回主子,贞嫔身边一个叫彩蝶的宫女说在出事之前,她曾见过那个神秘的宫女,还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当时她好像很急的样子,连说话也没说一句就走了,走的时候还特意把领子拉高了些,似乎生怕被人看到什么,因为这个消息没什么用的,所以奴才险些都把它忘了。”

“就这些?”清如问道,她相信小福子不会对自己有所隐瞒,但这个线索确实没什么用。

等等!清如不知道抓到了些什么,急切地道:“你刚才说什么?她拉高了领子?”

“是啊,彩蝶是这么说的,她当时就觉得很三怪,别的宫女都换敞领的宫服了,就她还穿着围领的宫服。”

清如抚着腕上太后赏的那只玉镯久久不语,感受着镯上带来的凉意,心间突然生出一丝热度,依目前所显露出来的种种痕迹看,今次之事绝不简单,它的全貌更不知会复杂到什么程度,然清如心中却燃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斗志,她在心中发誓,一定要揭开重重迷纱。

同时在翊坤宫中,彩蝶低头,向专门在看墙上那幅《寒江图》的贞嫔道:“主子,您料得分毫不差,重华宫的人果然来打听了,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消息透露给了他们,想必现在已经传到如贵人耳中了。”

贞嫔从图上收回目光侧过身道:“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吧?”

“奴婢是装着不经意想起的样子,他们绝对不会怀疑的。”彩蝶很肯定地道。

“那就好,你叫上辰儿,随我出去走走。”

“是!”彩蝶应声后退了出去。

贞嫔稳稳地走到门口,扶着门边的手形如兰花初开,外面的天已经完全笼罩在夜色里了,不远处,一个冉冉升起的光点落入了她的眼中,并无限放大。

笑,慢慢在她唇边绽放,如贵人,希望你不会让我的心思白费,我这个假消息可比真消息还要来的可靠。

第一卷·相爱成恨 第十七章 暗夜毒事(1)

“那是什么?”刚从慈宁宫陪太后用完膳出来的福临,无意中抬头看到一盏似灯模样的东西挟着光亮从宫中某一角慢慢升起,在夜色的映衬下甚是起眼。

常喜眯着眼辩认了一下道:“回皇上,好像是有人在御花园里放孔明灯。”

“哦?宫中还有人放这个?”福临挑眉道:“走,咱们去看看是哪个人在朕的宫中放灯!”他一甩袖率先往灯升起的地方走去,常喜领着后面的小太监疾步跟上。

镶着玛瑙的罗缎鞋面裹着那双纤巧的足裸悄然走在花间小路上,晚风拂过,裙裾沙沙作响,天际朦胧的月光照在她清秀怡人的脸庞上,仿佛笼了一层薄薄的面纱。

脚的主人停了下来,朝四周看了看后,回身对身后的宫女道:“这儿差不多是北角了就在这里放吧。”

阿琳应了声将那盏足有她半人高的孔明灯放到地上,额上已是见汗,孔明灯的四周写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福字,随着火折子点燃里面的烛火,孔明灯开始逐渐脱离地面,如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拉着慢慢往天空升去。

月凌仰起头,目光追随那渐行渐远的光亮,慢慢闭上眼,双手合在胸前默默祈祷,愿上天保佑夕姐姐平安无事,福寿廷绵!

这是最后一盏孔明灯了,月凌祈祷完后冲着已经变成的一个小点的孔明灯微笑,夕姐姐,你可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是你在放灯?”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月凌,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来,回望来人,在看清的同时,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在眼底掠过,这丝怅然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认识到,却被有心人瞧在了眼中。

“皇上…皇上…”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奔到福临面前。

“慌慌张张的什么事?”福临板下脸喝斥着,对这个大胆挡住他去路的奴才很是不满。

“皇上,刚才慎刑司着人来报,说关在牢里的那位夕贵人身中剧毒,危在旦夕!”他的声音抖的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什么?!”毫无准备的福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的身形一晃。

“皇上小心!”常喜扶住福临。

“宣太医了没,怎么说?”福临站稳身形后问。

跪在地上的太监想抬头又不敢,颤颤地道:“回皇上,没有您的旨意,他们不敢去请太医!”

福临气的一脚踹在那个太监身上,把他踢出老远,同时喝骂道:“一群混帐东西!”事情急迫,福临让常喜速去太医院,让其带足东西速速赶到慎刑司救人时又命人去通知佟妃和贞嫔赶往慎刑司,毕竟她们俩是此事的主审者,在吩咐这些话的时候,福临稍微停顿了下,然张了几次口终还是没有说出。

吩咐停当后他自己也赶往慎刑司,寻放孔明灯人的事,经此一搅早被他忘到了脑后。

看福临如此着急燎火模样,可见日夕在其心中还是有些地位的,否则昨日在得知她害舒蘅流产时也不会这般痛心疾首,他是真不愿相信自己宠幸的妃子原来是个阴险不堪的人。

御花园

“月凌给贞嫔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你就是和夕贵人一道进宫的凌常在,长得好生标致!”贞嫔含笑借着月光打量着有些脸红的月凌。

“娘娘廖赞了,月凌乃是浦柳之姿,娘娘您仙姿玉容,月凌不及万一!”

“凌常在,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看贞嫔盯着她看,月凌赶紧低下头回道:“回娘娘话,确是月凌在此放灯,在月凌的家乡有这样一个习俗,只要在一个地方的四个角上都放上一盏孔明灯,就能为人带来福泽,月凌见夕姐姐蒙难,又帮不上什么忙,就想借此来为她祈福。若有什么冒犯到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听着这话,贞嫔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暗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笑意:“我真羡慕夕贵人有你们这些个好姐妹,一个个都这般不计得失的帮着她,唉!”最后的那声叹息,听起来似乎是有感而发,但月凌却听着有些迷糊,说到羡慕应该是她们羡慕贞嫔与皇贵妃的姐妹情才对,怎么掉换过来了。

贞嫔略一抬头,两边绛紫色的流苏晃动不已,顶上的珠钗在月下发出幽幽的光芒,头抬起的瞬间恰好看到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静谧的夜空。

“你进宫也快一年了吧?”贞嫔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毫无联系的话来,手在园中的花叶上抚过。

“恩,从选秀进来到现在已有一年了。”声音里透着月凌惯有的柔弱,仿佛风吹即倒。

“放眼宫中,你的美貌也算中上,比之夕贵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何你至今未能承宠?”如此露骨的问话,把月凌窘得真想寻个地洞钻进去,她无措的捏着衣角不知该如何回答。

贞嫔说的正是她心中的郁结,姐妹四人,而今只有她还停留在原处,连当初境况最惨淡的清如如今也要比她好,她虽不至于因此而去嫉恨任何人,但失落还是有的,只是平日没表露出来罢了,现在被人戳到了点子上,自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看她尴尬贞嫔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让她陪着园中走走,这才走了一会儿,就看到本应留在宫中的间儿跑到了园中:“奴婢见过主子,见过凌常在。”说话时犹带着粗重的喘息声,显见是跑来的。

“可是有要事?”贞嫔清楚,若是等闲之事,间儿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话,私跑出来找她的。

间儿重重地点了下头,咽了口唾沫道:“皇上派人来请娘娘您去慎刑司,说是关在里面的夕贵人现在身中剧毒,恐有性命之忧?”

“有这等事?”贞嫔闻言极是吃惊,婉约的脸上微微变色。至于月凌更是不堪,手脚发软,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贞嫔稍一思索就知道皇上来叫自己的目的了,佟妃那边应该也有人去叫了。借着将碎发别到耳后的动作稍稍平复了下有些激荡的心情。

第一卷·相爱成恨 第十七章 暗夜毒事(2)

接着她对还站着的间儿喝了一句,让她在前面带路,贞嫔欲动身前往之时,月凌却忽地拉住她哀求道:“娘娘,我很担心夕姐姐,求您带我一起去吧!”贞嫔起先不同意,后抵不过她的苦苦哀求终于带了她一起去。

福临赶到慎刑司的时候,那边已经将日夕从牢房里移了出来,安置在一间干净的房中,日夕平躺在床上,面色呈暗青色,唇色发紫,嘴角更挂着一缕暗黑色的毒血,在场的两名太医,一个在她身上插金针,以延缓毒血流动的速度,另一个则让宫女往日夕口中灌着解毒的汤药,日夕已经不会吞咽了,往往三四口才有一口流到腹中,其余的全从口中流了出来。

福临制止了一干人的见礼,来到床边,瞥见日夕在昏迷中依然痛苦不堪的表情,心中大为不忍,毕竟他是喜欢日夕的,尽管不是很多,但至少是喜欢的。

想起前几日她还在自己面前撒娇,笑得那般明朗开心,再对比现在这副将死的模样,心中生出无限悔意,拥有如此无邪笑容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害人的事,他不该不信她的,不该将她关在这里的,否则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下毒谋害了!

“她怎么样了?”福临心情沉重的问着太医,张铭与另外一个太医想停下手里的动作来回答,立马被福临制止了,让他们别停下救人,边做边说就行了。

“回皇上,据微臣等人诊断,夕贵人中的乃是‘鹤顶红’之毒,此毒毒性剧烈,中者立毙。”

“那夕儿她…”福临的心像被什么人打了一下,有些微的疼痛与恐慌,他太医告诉他日夕已经回天乏术了。

“皇上请放心,夕贵人中毒不深,且臣发现夕贵人除鹤顶红外,似乎还中了另外一种毒,正是这两种毒相互冲突,反而减缓了各自的毒性,微臣与林太医已经将夕贵人体内的两种毒逼在了一处,只要待会将毒血放尽就没事了。”回话的是张铭,他已经完成了施针之术,林太医则去了旁边开药。

闻言福临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又催促着他放毒,张铭领命,让宫女将日夕的两只手移到床沿,又让人从外面端了盆烧开了的水放在床边,此刻日夕的纤纤十指肿胀了一倍有余,且十指泛黑。

等一切准备停当后,张铭抽出一根银针,振腕连刺在日夕的十个手指上,被刺破的地方立刻有浓重如墨的黑血滴出,并伴有一股腥臭之气,落在盆中与热水融合竟起了沸腾,仿佛下面有一盆火在烧一样。

等施完了针,张铭才想到福临还在旁边,惶恐地道:“皇上请站远一些,以免被毒气薰到。”

福临嗯了声,却不见他挪动脚步,依旧盯着昏迷中的日夕,随着毒血的放出,十指逐渐消了肿,颜色也由黑转为灰白,她的脸色由青变白,由白变红,最终停在了苍白间,她似乎能感受到痛苦,眉头一直皱的很紧,眼角更有湿润渗出,着实叫人心疼,福临忍不住用袖拭去滴落的泪。

见毒血放尽,流出的血变成了正常的颜色,张铭赶紧叫人给日夕的手缠上纱布,以止住流血。另一边林太医也将开好的清除余毒的药方,还有养血补气的药方一并交给旁边的宫女,待做完这一切后,两个太医才有空擦去脸上的汁水。

确认日夕无大碍后,福临的心终于放回了原位,也才有心思追问起中毒的缘由来。

林太医拱手道:“回皇上,微臣在夕贵人今晚所用的三丝如菇汤中发现了鹤顶红之毒,想来是有人在此汤中下毒。”说着他用银针试了一下,果然一入汤水针立刻就变黑了,可见他所言非虚:“至于另一种毒,请恕微臣无能,不能诊出究竟是何毒物!”他羞愧的低下了头,旁边的张铭也是一个模样。

这个时候,佟妃,贞嫔,还有尾随而来的月凌也赶到了,一进来先给福临行礼问,其中佟妃犹显关切,尚未站直就问道:“皇上,夕贵人她怎么样了,可要紧?”

福临阴沉着脸让张铭将刚才的事再说了一遍,听到日夕已经脱离了危险,佟妃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幸好没事,刚才听到的时候,可把臣妾吓了一大跳,窨是谁,那么狠毒,居然要置夕贵人于死地?!”

“朕也很想知道是谁!”福临含着怒气的眼睛扫过众人,所有人都觉得屋子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了好些。

“皇上您别动气,夕妹妹刚刚被太医救回来,现在身子还虚弱的很,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咱们在这里说话容易吵到她,而且皇上您忙了一宿,定然累了,不如到外面歇歇,喝口茶提提神,然后行追究责任,皇上您说可好?”

贞嫔这番审时度势的话,果然令得福临点头:“还是贞儿你想的周到,就依你之言。”

贞嫔并没有因福临的夸奖而忘了色,依旧保持着温婉动人的笑,反观佟妃则有些不快。月凌自进来后,目光一直放在日夕身上,虽听太医说了没甚大碍了,但心中乃是难受的很,忍不住暗自垂泪,听说他们要出去,忙跪在福临面前,哽咽着哀求道:“皇上,求您让臣妾留在这里照顾夕贵人!”

“你是…”福临对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妃嫔并不熟悉,刚才的时候他也没注意,这时贞嫔凑上道:“这位是佟妃宫中的凌常在,她与夕贵人很是要好,适才皇上着人来传臣妾的时候,恰巧她也在,求着让臣妾带她来,臣妾一时不忍就将她带来了,还望皇上恕罪!”

听她这么一解释福临方才明白:“也罢,你就留在这里与太医一起照顾夕儿吧,等佟妃回去的时候,你再随她一起去。”

“谢皇上!”月凌喜极而泣,叩谢后跑到日夕床边,抓着她裹着重重纱布的手,眼中一片凄然,连福临等人离去的时候也忘了起身恭送,不过也没人有心思管她。

第一卷·相爱成恨 第十七章 暗夜毒事(3)

到了外厅,福临端坐中间,佟妃与贞嫔分立左右,有宫女端茶上来,佟妃接过后亲自递于福临:“皇上请用茶!”自皇贵妃进宫后,她所得的宠爱已不能与昔日相提并论,今日皇上将她们一齐叫来,只怕不是单为看日夕那么简单,所以她此刻格外的小心。

福临扫了佟妃一眼,稍一迟疑后将茶接了过来,揭开茶盖却不见他喝,而是注视着茶水,脸阴沉的都快滴下水来了,忽地他将茶盏往桌上一顿,发出一声重响,听得众人心中皆是一颤,心知皇上这次是真得动大怒了。

“这里管事的是哪个,出来!”随着他的话音,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像只皮球一样滚到了福临的脚下。

“奴才…奴才周…周广海叩…叩见皇上!”他整个人抖得利害,冷汗不停的从那肥胖的身子上滴落,像一滴滴的油脂凝在地上,他怎么也没料到,皇上会对一个待罪的贵人如此重视,要是早知道他就不那么疏忽了,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你这个总管当得很好啊!”福临怒极反笑的模样显得犹为渗人。

“奴才…奴才有罪,请皇上…皇上降罪!”周广海口齿不清地请着罪,浑身抖似筛糠,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得闯大祸,皇上说什么也不会轻饶,现在只能求老天爷开眼保住他这条小命吧。

“不用你说,待会再和你治你的罪,朕先问你,这汤是怎么一回事,又是谁送去的?”

“回皇上,是太监小何子送去的!”他颇为怨恨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从那帮子奴才中走出一个来,只见他走路的时候双腿不停地打着颤,好似随时会摔倒:“奴才小…小何子…叩见皇上!”

“讲!这毒,是不是你下的?”

小何子本就苍白的脸听到这话后被吓得更白了,连连磕头:“奴才没有,这饭菜都是御膳房送来,奴才可什么都没做过,奴才真的是冤枉的,皇上饶命啊!”

“哼!你们这帮奴才平日里就刁钻的很,以为朕不知道吗,看来不用刑你们是不会招了,来人,把他们两个拖到外面重重的打,一直打到他们说实话为止!”福临的话把周广海和小何子的魂都吓没了,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连求饶的话也不会说了。

侍卫们领了福临的旨意,面无表情,动作粗暴地将他们押将下去,不消一会功夫,外面就传来杀猪一样的惨嚎声,起先还甚是凄厉响亮,后面就渐渐弱了下去,又等了一会儿声响完全没有了。

侍卫来报,他们二人已经被打的昏过去了,请示是否要继续打下去,福临拧着眉,用鼻哼了一声道:“泼醒了继续打,既然这两个狗东西不肯招,就一直打到他们死了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