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们过得好,妾身少几个人侍候又有什么,何况四爷难道真还能眼睁睁看着妾身自己打水浣衣不成?”

“我倒是不忍心,可我就怕给你再多的下人,到最后都会被你一个个安排了出路,到时候,雍王府可就没人侍候打理了。”玩笑了一句后,胤禛又拍着她的手感叹道:“能跟着你这样事事为他们着想的主子,真是水月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凌若低头一笑,忽地伸手揽住胤禛修长的脖子,认真地道:“要妾身说,能得到四爷怜爱,才是妾身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句话,令胤禛心头一暖,抚着凌若以青玉竿固定的发髻一字一句道:“若儿,记着你曾说过的话,一辈子都不背叛,不离开。”

“妾身矢志不忘!”温暖的唇印上胤禛掌心清晰的纹路,水眸中蕴含的脉脉深情令胤禛动容不已,低下头吻上她嫣红的樱唇,缠绵至深,一路吻下去,气息越来越浓烈,身子亦渐渐热了起来。

在粗重的喘息声中,胤禛将香肩半露的凌若放在床榻上,俯身在那具无瑕的**上洒落细密的吻痕,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这具身体依然令他迷恋,根本没有丝毫厌倦之感,甚至比最初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候他真怀疑,自己是否这一辈子都不会对这具身子感到厌倦,至少六年来如是。

屋外秋雨萧萧,屋内却是红烛高照,春意动人…

翌日一早起来,在服侍胤禛更衣时,凌若隐晦地提起想去**斋看一看,胤禛想一想答应了她,只嘱她多带几个人跟着,以免出事。

在送胤禛上朝之后,凌若连早膳也不及用,便命人取来一身家常的衣裳换上。她平常少有用香粉的时候,可这一次却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从中挑出些许淡粉色散发着幽香的香粉涂抹在手肘与颈间。

待得做完这一切后方才命高福备轿,径直带着水秀水月还有专门挑出来的几个守卫一路往**斋行去。

这个时候,街上做早点的铺子早已开门,羊肉粥、肉包子、牛肉面,什么都有,香气盈满了整条街,连坐在轿中的凌若也闻到了,想起水秀他们跟着自己过来,水米未进,逐让人去买了些肉包子回来垫垫肚子。

凌若因为心中有事,勉强吃了一个就再也吃不下去了,直至轿子落地,水月掀了轿帘带着难掩的喜色探身进来道:“主子,到了。”

凌若扶着她的手下轿,轿子正好就停在**斋门口,此处因为是在京郊,不像京城那么繁华,不过地段还算可以,人也多。

望着招牌上“**斋”那三个字,水月激动不已,这块摘下多年的招牌终于又挂了上去,若爹娘知道了,不知该有多欢喜。她知道主子虽然现在将**斋交给阿意和傅从之在打理,但最终是要交还给她的,这也令她对主子感激涕零。卖身为奴固然不幸,但能遇到这样的主子,却是不幸中的大幸。

阿意原本正在铺里做事,见到外面来了这么些人,只道是客人来了,忙迎出来,哪知竟然看到了凌若,又惊又喜,当即就要行礼,凌若摆摆手道:“罢了,在外头没那么多讲究,进去吧。”

阿意答应一声,赶紧扶了凌若进去,傅从之彼时正站在架前将几盒放错了的香粉放回原位。他虽目不能视,但凭着过人的嗅觉,对于各种香粉胭脂了如指掌。听得有脚步声进来,他回过头客气地招呼道:“客倌随意看看,若瞧中了什么尽管告诉我们。”

凌若微微一笑,“傅相公别来无恙?”

这个陌生的女子声音令傅从之愣了一下,不过既然她可以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必然是认识的,心念电转,他想到了一个人,当下不确定地道:“凌福晋?”

“是我,想不到傅相公还记得我。”傅从之的命虽是她救的,也是她让傅从之留下来的;但他们并不曾有过什么直接的解触,一直都是李卫或阿意在替她出面。唯一一次碰面也不过是在清音阁听戏的时候,想不到他一下子便猜到了自己身份。

“草民的命是福晋所救,又岂会不记得。”他苦笑,摸索着想要去倒茶,阿意见状忙扶了他至椅中坐下,“你行动不便,我来做就好。”说罢,她手脚麻利的沏了茶奉到凌若手中,“主子用茶。”

凌若点头抿了一口后又道:“傅相公在这里还习惯吗?”

“一切皆好。多谢福晋照拂,留草民在这里做事,又赏一口饱饭吃。否则草民如今已经饿死街头。”尽管知道凌若救自己是为了对付佟佳氏,但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凌若还在他眼盲不能视物后收留他在这里帮忙。

凌若微微一笑,收留傅从之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何况傅从之也确实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第三百一十五章 突袭

她睨了阿意一眼道:“上次你说的那人,后来怎么样了?”雍王府的几个守卫被她留在店外,并没有跟进来。

阿意道:“那人自闻过那香粉后就念念不忘,直问奴婢这叫什么香粉,何时才会有整盒进来。”当时凌若只给了她一点点去试那男人,“他还说如果有人买这种香粉,一定要告诉他,指不定便是之前一度**的那名女子,他可是无时无刻不惦念着再见一面呢!”

“只怕真见了面他连自己什么时候死也不知道。”凌若刚落就听见傅从之接过话道:“你们可是在说梨落?”

凌若微微一怔,目光刚转向阿意,就见她连连摇手,又惶恐又奇怪地道:“这件事奴婢从来没有跟傅相公提起过,奴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人告诉我,是那日阿意将香粉拿给那人闻时,我无意中闻到的,福晋当知我的鼻子较一般人灵敏,闻过一次的东西就会永远记得,那香粉的味道与梨落身上的一般无二。”

凌若这才明白过来,当下将佟佳氏借腹生子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傅从之听后久久无语,良久才有干涩的声音响起,“梨落她…真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

“你错了。”凌若起身,静静地望着他,“不是她变了,而是你从未真正认识过她,如今这个才是真正的佟佳梨落!”

傅从之无言以对,那双不能视物的眼睛中闪过撕心的痛楚,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爱上的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狠心绝情的女子,为了权势地位,可以如此不择手段。

“傅相公…”阿意知道佟佳氏是傅从之心中最大的痛楚,所以平常都绝口不提,正想安慰他几句,傅从之已然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犹如刀割般的疼痛道:“放心吧,我没事。倒是凌福晋既然要见那人,你赶紧去将他找来吧,莫让凌福晋久等。”

待阿意出去后,凌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不怕我查出这事,会令佟佳氏痛失所有吗?”

“就算真如此,也是她自作自受。何况…”傅从之“看”了她一眼道:“福晋既敢当着草民的面说出此事,就绝不会允许草民去通风报信。”

“你错了,我不会阻止你。”凌若话令傅从之诧异,不过下一刻已是化为唇边的苦笑,“不过从今往后,世间不会再有傅从之此人。”

果然,这些看起来娇娇弱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没一个是易与之辈,一旦狠厉起来,比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福晋放心,当初那一场火,已经烧尽了我与佟佳氏的所有瓜葛。”

凌若笑而不语,傅从之虽然是一个戏子,但无疑很聪明,与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往往会省许多力气。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后,阿意带着一个与她差不多身高,头带小帽身着一袭色长衫,面貌异常俊秀的男子进来。

阿意还没来得及说话,凌若已经冲她使了个眼神,随后故意对犹坐在那里的傅从之道:“掌柜的,你说有百悦香的香粉,怎么还不见拿出来?莫不是在存心戏弄?”

阿意心领神会,假意将男子拉到一边悄声道:“瞧见了吗?她就是我与你说过来买百悦香香粉的那位夫人。”

男子悄悄回头打量了正与傅从之说话的凌若一眼后,压低声问道:“她一直在你们这里买百悦香的香粉吗?”他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清脆悦耳,倒有些像女子声音。

“可不是,这位夫人出手可是阔绰着呢,常一买就是好几盒,要知道百悦香可是要十五两银子一盒,寻常人哪用得起。”

凌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抚一抚鬓边的通花故意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十五两银子有何了不起,只要本夫人喜欢,便是一百五十两也是寻常事。”

男子走上几步,悄悄闻了一下,果然闻到凌若身上尽是百悦香的香味,喜色浮上眉梢,又仔细打量了凌若一眼,奉迎道:“夫人气质高贵,国色天香,也唯有这十五两一盒的百悦香才配得起夫人。”

“你倒是会说话,不过别想着在我这里讨得什么好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凌若故作傲慢地道,目光在漫过某一处时,有些许讶异,双脚微微向后挪了一步,同时附在水秀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赵清则。”他凑上前道:“不过我瞧着夫人有些眼熟,仿佛在何处见过,夫人不觉得吗?”

“是吗?”凌若弹一弹指甲漫然道:“我倒是没印象,哪怕真见过,想来也是路上偶然的相遇吧。”

他突然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灿烂耀目,“是啊,以我这种身份,怎配结识夫人,可是那并不代表夫人在利用完之后就可以随意取他人性命!”

手骤然扬起,一抹银光自袖中闪现,不等看清银光是何物,已经带着破风之声,狠狠朝着凌若戳下来。

赵清则脸上带着痛快狠厉的笑意,等了这么久,终于让他等到这个机会,亲手杀了这个该死的女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干人等目瞪口呆,根本来不及反应,凌若倒是还算镇定,可惜她与赵清则离得太近,根本无从闪躲。

眼见银光就要落下,忽地一只刚劲有力的手牢牢抓住赵清则的手臂,令他无法动弹,借着这个机会,众人也看清了他握在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把小巧但锋利的匕首。

“撤手!”抓着赵清则的男子低喝一声,不断加重的力道令得赵清则手腕剧痛不已,勉强忍耐了一会儿,手始终是无力的松开,“咣当”一声匕首落在地上。

男子先将匕首踢到远处后,方才松开赵清则的手,朝凌若拱手道:“让福晋受惊了,要不要将此人押送到顺天府?”他是跟随来保护凌若的守卫之一。

凌若定了定神,抬手道:“暂时先不必,你做得很好,先退下吧。”

“嗻。”男子没有多问,而是依言退到外面,至于匕首,在路过时,被他捡在手中。

第三百一十六章 原委

一击失手,赵清则就知道自己再没有机会了,对于自己的安危他并不在意,恨得只是能没杀掉眼前这个女人。当即恨恨瞪了凌若一眼道:“这次没能杀你,算你走运,不过你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终会有报应的,我做鬼也必来索你的命!”

凌若对她的咒骂并不在意,扶一扶鬓边的绢花微笑道:“你确定要索我的命吗?赵姑娘!”

“你!”赵清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鬼一般。

凌若伸手在赵清则小巧的耳垂上抚过,最终停留在帽沿边,纤指微一用力,将那顶小帽挑了下来,果然赵清则前额并没有与其他男子一般剃发,似笑非笑地道:“不必奇怪,你女扮男装虽然扮得不错,但有些东西是掩饰不了的,譬如喉结,譬如耳洞。”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个,觉得整件事情有所不对劲,她才让水秀传话给外面的守卫,让他们时刻留意赵清则的举动;否则赵清则那一刀,就算要不了她的命,受伤也在所难免。

她一直在奇怪,以佟佳氏狠辣谨慎的性子,若当真借种生子,为何不在事后直接杀了他,而要留下祸患。如今看来,却是明白了,那人,应该早就死了,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处心积虑要寻出佟佳氏来复仇的人。

阿意从那声“赵姑娘”开始就一直张到了嘴巴,她与赵清则接触过几次,竟然一直没发现她是女子之身。还好主子及时发现不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了吗?”见赵清则对自己怒目而视,凌若哑然失笑道:“我并非你心中以为的那人,与你想方设法找出那人一样,我也不过是设法将你找出来罢了。”

“你当真不是?”赵清则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若我是,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凌若端起凉了许久的茶,润一润嗓子道:“说吧,你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清则咬了咬唇,问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做为交换,你也要告诉我那个人究竟是谁。”

还不死心吗?凌若合上盏盖,抬眼,眸光微冷地道:“如今的你,并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资格,若不说,我此刻便将你扭送到顺天府去,到时莫说复仇无望,就是你这一辈子都将在牢中度过。”

见赵清则黯然不语,她语气稍缓,“知道的太多对你并无好处,何况就算告诉你,我保证,你也绝对复不了仇,因为那人的身份不是你所能接触的,更不可能来这种地方买香粉。我身上擦的确实是百悦香…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寻遍整个京城,你都不可能在任何一家香粉店中找到这种香粉。”

听得前半句赵清则还不以为然,但在听得后半句时却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头一次撇开所有情绪,只是纯粹地打量凌若,越看越觉得心惊,那种高贵凛然的气质,还有不凡的言语谈吐,绝不是一个普通富贵或官宦人家的女子所能拥有的,难道是皇亲国戚?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确如她所言,自己确实不可能找到那人。

凌若也不催促,只安然坐着,等她自己开口。

赵清则衡量了许久,终是缓缓叙述了起来,“我叫赵清云,赵清则是我哥哥,我们家父母早亡,只剩下我们两人,是他兄兼父母之职,一手将我带大。哥哥读书很好,十八岁就中了秀才,他常说要在我嫁人之前考中进士,这样就可以为我寻一户体面的人家,再备一份体面的嫁妆,如此嫁过去才不会受苦。”想起哥哥以往待自己点点滴滴的好,赵清云忍不住落下泪来。

“平常哥哥在家中读书,顺便打理祖上留下来的几亩薄田,我就绣些东西拿去换钱,还有替人绞面画妆,日子还算过得去。哥哥无事时,常会去几个要好的同窗那里研习诗词经史,不过每次都会在天暗前回来。那日他与平常一样过去,可是一直等到我做好晚饭天都黑了始终不见他回来,我担心他出事,就去哥哥的同窗那里找他,可他们说哥哥早就回去了。我在街上找上很久都没有找到他,无奈只有回家去等,一直等到四更时分,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我知道是哥哥回来了,所以赶紧开门…”说到此处,赵清云整个身子战栗起来,脸上更浮现出害怕之色,颤声道:“我看到了哥哥,他整个人都是血,好多好多的血,好吓人!”

“哥哥倒在地上,腹部有一道很长的伤口,我想替他止血,可是血太多了,怎么也止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每每想起那一幕,赵清云都感觉仿佛天塌下来一般,一夜之间,她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哥哥,失去了所有色彩。

“哥哥告诉我,他在回来的时候,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处被人套在麻袋中,直到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这才将他放下,但是双眼依然被黑布蒙布,不允许他取下。那里四处都浮动着极好闻的香气,所有的香气都是从一个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那女子引诱哥哥,想让他做那事,哥哥常读圣人读,自不愿做那苟且之事,可是那个女子淫荡无耻,居然一直在引诱他,哥哥最终没忍住,着了她的当。之后他们又将哥哥原样带了回来,原以为这样便结了,哪知这群人丧心病狂,居然要杀哥哥。哥哥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哪斗得过他们,幸而哥哥聪明,假死避过,等他们走后方才逃回家中,可是他的伤实在太重,强撑着说完这些后便死了。”说到这里,赵清云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呜…哥哥死了,他再也不会醒过来!”

凌若默然,想不到其中还有这般曲折,待得赵清云哭够后方才再问道:“既然你哥哥回来后就死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百悦香的香味?”

赵清云忍着心中的悲痛,咬牙道:“哥哥与那女子待了半夜,这身上自然也沾了百悦香的香味,在将哥哥下葬前,我牢牢记着这香味,发誓一定要替哥哥报仇。”

“所以你就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女扮男装,假作是你哥哥,寻遍京城大大小小的香粉店?”

:四章,还昨天欠的一章。

第三百一十七章 赵清云

“不错,只要找到买香粉的人,就一定可以找到那女子!原本寻了这么久,我已经失望了,不曾想第二次无意中路过这里时,会闻到同样的香气,分毫不差。”赵清云眸中掠过一丝狠厉,“这次来之前,我早已想好,哪怕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杀掉那个恶毒女人,让她一命偿一命!”

百悦香是贡香,除了宫里头,就只有诸皇子府上有,外头纵然出到千金亦难寻一二。若非那次阿意说起,而凌若又一直对佟佳氏凑巧怀孕有所怀疑,猜测两者之间可能有联系,故让阿意带了一小摄百悦香的香粉给她闻,只怕赵清云现在还徘徊在各香粉店间呢。

“你杀不了她的,回去吧,即刻收拾东西离开京城,并且永远忘记这件事,好生过你的日子。”见赵清云犹有不甘,她蹙一蹙眉尖道:“逝者已矣,生者犹在,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可能达成的愿望,搭上自己一生,若你哥哥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如此。”

赵清云紧紧捏着双手,倏然抬头道:“我固然对付不了她,但你可以。你刻意来寻我,又问了这么许多,不可能仅仅是因为好奇,肯定是要对付她,我…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助我?”凌若好笑地看着她,没有带护甲的小指在她那张娇柔若荷瓣的脸上抚过,“你拿什么来助我,就凭刚才那番话吗?没用的,话在嘴上,可以这样说也可以那样话。赵姑娘,这件事远比你想像的要复杂许多,并不是你所能插手的,一个不甚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她阻止想要说话的赵清云,“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若死的毫无价值呢?你愿意吗?你哥哥在天有灵愿意吗?”

这句话堵得赵清云哑口无言,凌若抚一抚脸又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应承你,兴许终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去对付她,让她得到应有的报应。天道无情,欠下的终究要还。”

从见面到现在,不过短短时光,但凌若的话不知为何有一种令赵清云信服的魔力,静望许久,不顾一切到近乎疯狂的光芒在眼中逐渐熄灭了下去,清明如初,“好!我相信你,希望你不会有负这份信任。”

凌若缓缓点头,目送她转身一步步离去,在收回目前时看到外头多了两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却是毛氏兄弟,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收到凌若疑惑的目光,阿意忙道:“奴婢去找赵姑娘的时候,恰好遇上他们,他们知道主子在这里,便想着过来请安,主子要不要见见他们?这店能开得成,也亏得他们两人跑东跑西。”

凌若点点头,“难得他们有这份心思,让他们进来吧。”

水秀出去传了她的话,在守卫让开后,毛氏兄弟连忙跑了进来,二话不说跪下给凌若磕了个头,“奴才给主子请安,主子万福。”

“起来吧。”凌若含笑打量着他们,两人还跟以前差不多,没太大变化,就是比以前又黑了一些,再加上满面横肉,不说话,光是往那里一站便透着一股子狠劲。谁能想到这样从小混迹于市井,靠拳头吃饭的两个人会对一个小女子言听计从。

毛大摸着脑袋站起来嘿嘿笑道:“自回来之后,奴才们一直盼着能再见主子一面,可是雍王府高墙大院的,奴才们也进不去,只能在家中为主子立长生牌,求主子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阿意在一旁掩嘴笑道:“主子,奴婢可是有见过,他们日日都在长生牌前燃香乞福呢!”

凌若温言道:“立不立长生牌不打紧,你们忠心办事才是最要紧的。我身在王府,许多事不便出面,这外面能信任的也就你们两个还有阿意,好生办差,许你们的东西,我不会忘记。”

毛氏兄弟对视了一眼,正色道:“奴才兄弟的命是主子救的,早在那日,奴才们就发过誓,此命此生皆是主子的。”他们兄弟不算好人,却还分得清好坏是非,受过恩惠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

凌若点点头,又问了几句他们所做的事,得知一见已经初上轨道,颇有几分欣然。见天色不早,起身待要回府,在离开时,偶尔瞥见毛二的鞋子破了一个小口子,隐约露出里面白色的布袜,又打量起二人身上的衣着来,虽瞧着干净,但皆是旧衣陈衫,瞧着有些寒碜。按理来说,凌若每月都有想法子在送钱出来,他们的日子应该比以前好过才行,正待说话,忽地记起阿意之前提到过的情况,神色一软道:“今时不同往日,该用的银子还是要用,不必太过节俭,待会儿回去做几身新衣裳,要不然这样出去,也会被人瞧不起。”

毛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破口子的鞋,笑道:“这些衣裳鞋子好端端的还可以再穿呢,丢了多可惜。主子放心,奴才们出去见人的时候,都会换上新衣裳,断不至于给主子丢人。”

毛大也跟着道:“是啊,银子该用在刀口上,主子的银子也不是白白得来,奴才们吃得饱穿得暖就行了,没那么多讲究。”见凌若犹有不同意之色,他又改口道:“等将来**斋的生意做出来了,能赚多一些银子,没那么紧张了,奴才们再跟着得惠吧。”

“罢了,随你们吧。”凌若见劝不动他们也就随得去了,不过这份忠心她是记下了。

在出门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刚才及时制止赵清云行凶的守卫,和颜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凌福晋的话,属下叫刘虎。”守卫恭敬地回话。

凌若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后道:“你做得很好,回去后高管家问起,你该怎么回答?”

刘虎目光一闪,盯着自已脚尖沉声道:“福晋在六和斋待了半天回去,其中并无异常。”他虽然只是在王府外院做事,但对内院的事也有几分了解,晓得这些做主子的往往有许多事不愿让别人知道,凌福晋又是王府的宠妾,若拂逆了她的意思,她想要对付自己一个小小的守卫,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第三百一十八章 百悦香

凌若笑一笑,看着刘虎的眼中多了几分欣赏,虽然这人长得五大三粗,心思却是一点都不粗,知道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不过看到刚才那一幕的可不止刘虎一人,他管得住嘴巴,不代表别人也管得住,何况她本就没打算要隐瞒分毫。

悠悠抬眸,扫过刘虎以及看似垂目实则一个个竖耳倾听的守卫,神色静如一池无波秋水,“事无不可对人言,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如实回答就是。”

刘虎有些诧异,飞快地看了凌若一眼,不等凌若望过来,已经再次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凌若含了一缕清浅的笑意乘上小轿,沿着与来时一般无二的道路往回走去,这场好戏已经拖得太久了,该是时候上演了。

高福是雍王府的总管,管着偌大一个五府中大大小小事务,经常忙得脚不沾地,这日好不容易抽空坐下歇会儿,一边啜着不知哪位福晋赏的洞庭碧罗春一边盘算着是否该跟四爷说说,寻个副总管来分担一些活计,虽然让人分了手里的权利不是什么舒心的事,但最近事儿越来越多了,他怕再这样下去自己连吃口热饭的功夫都没有。

正盘算着,有人进来,却是之前派去跟随保护凌福晋出府的数名守卫回来覆命,高福起先还不在意,当听得有人意欲行刺时,惊得当场跳了起来,滚烫的茶水洒了一手也没在意,只是瞪着眼问道:“那凌福晋有没有事?”

“高管家放心,凌福晋只是受了一点惊吓,并无大碍。”刘虎与其余几个守卫按着凌若之前的吩咐如实回答,无一丝隐瞒。

高福这才放下心来,放下茶盏甩着被烫痛的手道:“知道那人为何要行刺凌福晋吗?”这事儿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一个深居简出的福晋,怎么会惹来寻仇呢!

“属下等人守在外面,具体事由并不清楚。”其实刘虎心中也很好奇,不过这种事可轮不到他过问。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至于刘虎你救了凌福晋…”他略一沉吟道:“去帐房支五十两银子,算作奖励。”

“多谢高管家。”在走到外面后,几个侍卫皆是一脸羡慕地看着他,刘虎颇为做人,再加上又是这些人的头儿,当下朗声道:“今晚三元楼,我请大家喝酒。”三元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在那里吃上一顿饭少说也得十几两银子,抵得上寻常人家几个月的开支了。

那几个侍卫一听这话顿时高兴了起来,连声道谢簇拥着刘虎离去。

在他们出去后,高福也赶紧出门往书房走去,这个时候胤禛一般都在书房中处理公务。

傍晚时分,凌若瞧着一道接一道端上来的菜肴,忽地对站在身后的水秀道:“再去备一副碗筷来。”

还没等水秀问是何人要来时,就见得胤禛大步走进来,他走得很急,衣袖带风,袍角在拂过漫开在院中的千瓣菊时,带起几瓣深红与暗黄交融的细细花瓣飞舞在微寒的秋风中。

胤禛始一进来便紧紧握住凌若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眼,确定她无事后,方才舒了口气,然眉宇依然不曾松开,“高福告诉我说你去**斋的时候碰到有人执刀行凶,我一听说便过来了,还好你无事。”拉着凌若一道坐下后又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凌若委屈地低下头,捻着衣角将早已想好的言辞说了出来,“妾身自己也是糊涂得很,到了**斋,妾身与阿意说了会儿话,她说有一盒制香师新调出来的香粉味道很好闻,就是拉在了家中,妾身想着时间尚早,便让回去拿,回来的时候,有一名客人也跟着她来了。妾身正想避过,哪知他拖着妾身问了许多混帐话,呃…”

胤禛见凌若止了话语,且粉面通红,心中这后面的话必然有所古怪,逐问道:“都是什么话?”

凌若扭捏了许久,方才期期艾艾地道:“那人问我可还记着他,说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那yi夜欢好,他一直都记着…”说到此处她已经连耳根子都红了,而胤禛的脸色则瞬间阴沉了下来,看向凌若的目光中多了几许冷光,慌得凌若连连摆手,“妾身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四爷的事,何况他说的日子是九月,那时妾身已经跟四爷离京去杭州,怎么可能与他有任何联系,依妾身看,他定是认错了人。”

听得她这么说,胤禛脸色稍霁,心想也是,若凌若当真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怎可能愚蠢到自己泄露出来。

“既然如此,他后来又为何要杀你?”

听到这个“杀”字,凌若脸上透出几分惊惶,抚着“嘭嘭”直跳的胸口道:“妾身也不知道,妾身告诉他说不认得他,更不晓得他说什么,他听了之后就显得很生气,嘴里还说什么记得我身上的气味之类不知所云的话,紧接着从哪里摸出一把刀来杀妾身,还好守卫及时阻止,否则妾身危矣。”她不着痕迹地睨了若有所思的胤禛一眼,随口道:“记人总是记长相,哪有说记气味的事,可不是胡言乱语吗?”

凌若这句话令得胤禛心中一动,猛然想起以前还在宫中时无意中听几个宫女太监说起皇阿玛以前一个妃子的事。那个妃子不甘失宠,竟然与侍卫行苟且之事,珠胎暗结之后便想以此冒充龙种,最后被人发现,她被废入冷宫终老,她的家族亦被降罪。难道又有同样的事发生了?只是怎会扯上凌若。

想到刚才的气味二字,他凑上前在凌若身上用力闻了几下,发现与她平日用的香粉气味迥然不同,气味浓郁芬芳,訝然道:“你今儿个用了什么香粉?”

凌若有些奇怪地抬起手闻了闻,随即望着水秀道:“今儿个用的是哪个香粉?”

水秀会意地道:“主子素日用的沁宜香用完了,奴婢便问管事要了一盒百悦香来暂时用着。”

听得“百悦香”三字时,胤禛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凌若知其必是想起了佟佳氏最喜欢用百悦香一事,却是不提,只道:“沁宜香也罢,百悦香也罢,皆是贡品,他一个寻常百姓怎可能闻过,必是胡言!”

第三百一十九章 孕期

“若真胡言,就不会动刀子了。”胤禛淡淡地说了一句,执起安儿他们刚摆上桌的筷子道:“这人如今在哪里?”

“妾身见出什么大乱子,就让人将他打发走了。四爷,可是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胤禛笑一笑,挟了一筷鲈鱼肚皮上的肉在她碗中道:“尝尝这个松江鲈鱼,每天秋季都是鲈鱼最肥美鲜嫩的时候。”

“当真无事?”凌若不安地问着。

“都说了没事,别多想。”胤禛将筷子放到她手里道:“你今儿个也累了,吃完早些歇息,我还有一些公事没处理完,待会儿还得回去。”

“嗯。”凌若乖巧的答应一声,安静地吃着饭,旁边的胤禛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等到一顿饭吃完,胤禛坐不了一会儿便以公事为由离去。

在他身后,是凌若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撤下用过的晚膳后,水月有些不解地道:“主子既然有心将佟佳氏借种生子的事情告诉王爷,为何不明说,也不让赵清云出面呢?”

“那样只会适得其反。”凌若抚裙起身,望着天边半圆的月亮,笑容中多了几分无奈,“王爷是一个疑心极重的人,若我直言,他固然会怀疑佟佳鐕,但同样的也会怀疑到我身上,认为整件事皆可能是我设下的局,存心陷害佟佳氏,倒不若像现在这样,说得似是而非,既让王爷起疑,又将自己撇在整件事外。”

夫妻之间,用上诸多心计,实在是她与胤禛的悲哀,只是亲王与福晋,本就不是寻常夫妻,怎能奢想全然的信任与,何况他们当中还隔了那么多别有用心的人。

“何况,若将赵清云推出去,佟佳氏会不会死我不知道,但是赵清云一定会死,事关王府声誉,王爷是不会允许她活着的。佟佳氏已经害了她哥哥,我不想再连她也害了。”

水秀奉了茶进来恰好听得这话,嘴快地道:“佟佳氏若有主子一半的慈心,就不会害了一个又一个。”

凌若看了她一眼赦然道:“其实能活在这个王府中的,哪一个手上不染几分鲜血,慈心?那不过是哄人的话罢了,我只是想替自己积几分阴德罢了。”有些黯然地低下头望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这里自从霁月早产后,就再也没有过动静;尽管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忍不住担心,终自己这一世几十年岁月,不知能否再拥有一个骨血相连的孩子。

“主子,当时阿意与您说起赵清云的时候,您怎么会一下子联想到佟福晋身上?还拿百悦香给阿意,难道您未卜先知吗?”这一点水秀一直不明白。

凌若微笑,把玩着衣襟上的墨绿色珍珠钮扣道:“我曾看过彤册,王爷是在佟佳氏月事之后第四日宠幸的她,之后她便被禁足,而王爷也与我一道去了杭州对吗?”

水秀奇怪地点点头,但凡看过彤册的人都会知道这一点,为何要特意点出来。

“很少会有人知道,凡女子月事过后的七天之内,是根本不可能怀有子嗣的,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佟佳氏怀得根本不是王爷的骨肉。”这每一个字落在水秀等人耳中都犹如闷雷滚过,震耳欲聋。

“再加上昀阿哥出生后我有去看过,虽说孩子尚小瞧不出太多,但当云姐姐为试她说出那句‘谁都不像’时,佟佳氏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她若当真心中无鬼,又怎会如此。只是我没想到会那么巧得遇上赵清云处心积虑想将佟佳氏找出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水月朝黑漆漆的院子看了一眼道:“王爷会去查佟佳氏吗?”

“一定会。”凌若甚是肯定地说着,以胤禛多疑的性子,一旦起了疑心,就绝不可能轻易放过。

而事情也确实如凌若所料的那般,胤禛回去后越想越觉得此事有古怪,命周庸暗中追查此事。

然就在事情还没查清楚的时候,府中不知何时开始传起了一个流言,说佟佳氏借种生子,弘昀并非胤禛亲子,而是她与野男人苟合的野种。

流言的可怕之处在于,它可以无中生有,也可以令一件事由假成真,当初凌若就曾吃过流言的暗亏,幸而当时那拉氏替她压了下来。更何况这件事并不是空穴来风,自流言传出后,佟佳氏整日里惴惴不安。

也是从那时起,胤禛再不曾来过兰馨馆,虽然不过才六七日,但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佟佳氏也曾不止一次的去过书房找胤禛,皆以胤禛公事繁忙为由,被周庸拦在外面。即便她身子不舒服,胤禛知道后也只是让人去请太医来,自己一直未曾出现。

这一连串的事令佟佳氏更加不安,那拉氏与她不过是利益驱使下的结盟,根本指望不了她会雪中送炭,举目之下,竟发现自己一旦失去了胤禛的宠信就无从借力,只能被迫等待这场流言的过去。

但是,流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而且愈演愈烈,曾经对她毕恭毕敬的下人开始冷言冷语,曾经左一句姐姐右一句福晋的那些人,不见了踪影;兰馨馆开始冷落了下来,就像昔日她被禁足时。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开始逐渐猜不到胤禛在想什么。

日夜不断交替,日落而月升,月满则盈亏,万物都有一个盛极而衰的过程,就像她…

李卫见她这些日子总闷在屋中郁郁寡欢,便提议出去走走,此时已是深秋,桂花飘香,走在花苑中,随处皆可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桂花香。

见佟佳氏心情似乎好了些,李卫轻声道:“恕奴才多嘴说一句,其实主子根本不必理会那些谣言,清者自清,任小人再作怪,也伤不到主子分毫。”

佟佳氏仰头看着开在枝头的拒霜花叹了口气,略有些落寞地道:“旁的自然不在乎,怕只怕王爷信了那小人之言。”

“王爷那么喜欢主子,再加上昀阿哥活泼可爱,长得又像王爷…”

“你真觉得弘昀像王爷吗?”佟佳氏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问,眸中有异常的激动。

李卫愣了一下,旋即道:“昀阿哥是王爷的骨肉,又是小阿哥,自然长得像王爷。”

第三百二十章 嚼舌

佟佳氏听得是这么个理由,不由得有些失望,却也没再说什么,她不言,身为奴才的李卫又怎敢多嘴,只静静陪她走着。

秋天的花苑虽有人精心打理,但怎么也比不上春时的姹紫嫣红,生机焕发,再加上心中有事,佟佳氏只走了一会儿便觉得索然无味,回身往兰馨馆走去,在经过密蔽栽种在一起的合欢树时,忽听得树后有人在讲话,透过树缝望去,却是两个丫头,一边扫着落在地上的枯叶一边聊天。

“春儿姐,你说昀阿哥真不是王爷的亲骨肉吗?”其中一个年纪稍小些的满脸好奇问着比她年长些许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