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佟佳氏犹如遇着救星一般,迫声道:“徐太医,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福晋放心,微臣一定尽力而为!”这一路上容远已经听周庸说了缘由,答了一句后顾不上喘气,立刻查看弘昀的状况,只一眼,神色便凝重起来,从药箱中取出银针,让人抓住弘昀,而后自他的喉咙中缓缓扎了下去,一边扎一边注意弘昀的神情,原以为这金针渡穴之法可以将他急性发作的哮喘给压下来些许,但事实证明还是他过于乐观了,连着扎下四枚银针,弘昀依然是进气少出气多,眼珠子不住地往上翻。

“徐太医,究竟怎么样,弘昀还有没有救。”见容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胤禛心如不妙。

容远叹了口气,拔下那几根银针拱手道:“请王爷和福晋恕微臣医术浅薄,回天无术。”

怔忡半晌,佟佳氏的喉中骤然暴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声,“不!我的弘昀不会死!不会!”

这个消息对胤禛亦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身子微微一晃,勉强站住后,艰难地道:“徐太医,当真,当真无法?”

“昀阿哥哮喘时间发作过长,期间又没有得到有效的舒缓,导致他出现窒息的症状,微臣原本想以金针渡穴来使他缓过气来,可惜…请王爷和福晋节哀。”容远惭愧的说着,太医院未必没有比他医术更高的,譬如齐太医,但是,以弘昀的情况绝对是拖不了那么久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弘昀停下了微弱的呼吸,原本还在抽动的手脚也停住了,安静的仿佛是睡觉了一般,然这一觉却是再也不会醒来。

“昀儿?昀儿?”佟佳氏愣愣地看着垂头不动的弘昀,手轻轻拍着他的脸颊,不断有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昀儿,你不要吓额娘,快醒醒!”

那拉氏抹一抹渗出眼角的泪,咽声道:“弘昀已经去了,妹妹莫要太难过伤了身子。”

“不会的,我的昀儿不会抛下额娘一人离去,不会!”佟佳氏喃喃说着,然下一刻,撕心裂肺的哭声从她喉间溢出,震碎了天边浮云。

“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昀儿才那么小,为什么要带走他,为什么啊?难道我这做额娘的折寿还不够吗?”她仰头大哭,不断滑过的泪水冲掉了她敷在脸上的脂粉,露出苍白若魅的真实脸色。

众人皆是一阵嘘唏,陈格格等人更是陪着一道落泪,劝了好一会儿才令佟佳氏止了哭声,只默默垂泪。

谁都没想到今日会变成这样,既然弘昀已经死了,自然再没有滴血验亲的必要,何况也从来没听说过活人与死人滴血相验的事。

“莫哭了,弘昀那么懂事,若知道你这个额娘因他这般伤心难过,他就算去也去的不安心。”胤禛忍着心里的难过安慰她。

佟佳氏倚在胤禛怀中不住抽泣,见她情绪有所平复,胤禛对候在旁边的周庸道:“将昀阿哥抱下去好生安葬。”

像弘昀这样已过百天并且取名的阿哥死后可以按例葬入皇陵,并且论序排辈,在宗册上留下一笔。

佟佳氏不舍地将已经没有气息的弘昀交给周庸,过了今日,他们母子就是阴阳永别了,再无相见之日。

昀儿,莫要怪额娘心狠,额娘也是被逼无奈!

你放心,额娘一定会查出是谁散播流言害咱们母子,到时候,额娘定要他百倍偿还,以祭你在天之灵!

就在周庸抱了弘昀准备离去的时候,忽然有一人闪出跪在胤禛面前,“王爷,奴才有话要说。”

第三百二十六章 指证

“你要说什么?”胤禛诧异地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脚前的人,他自是认得,正是李卫,原先跟在凌若身边,后来梨落说这个下人看着甚是机灵喜欢,便将他要在了身边服侍,只是这个时候他出来做什么。i^

同样诧异的还有佟佳氏,所有事情到这里已经结束了,而她也顺利逃过这一劫,李卫还要说什么?

李卫重重磕了个头,沉声道:“奴才是佟福晋的奴才,本当忠心待主,不言主子是非对错,但是这一件事奴才实在是难以装聋作哑,违背自己的良心;所以哪怕背上叛主的骂名,被指不忠不义,奴才也要将实情说出来。”

胤禛睨了神情有些不自然的佟佳氏一眼,冷然道:“究竟是什么事,快说。”

李卫抬头,目光深若幽潭,在面对胤禛审视的目光时并未有丝毫回避,吐字清晰地说出石破天惊之语,“昀阿哥之所以会哮喘发作,并不是意外,而是佟福晋有意为之,昀阿哥是她亲手所杀!”

此言一出,举目皆惊,所有人皆掩口惊呼,纷纷看向脸色苍白若雪的佟佳氏,而后者已是冷汗涔涔,浑身汗湿,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她死死盯着李卫,简直像要噬人一般,“你在胡说什么?这里这么多人看着,我何曾害过弘昀,莫不是因为我之前责了你几句,你就在这里陷害我!”

“你不曾责过我,我也不曾害你。%&*";”李卫的冷静令佟佳氏害怕,唯恐他真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那将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他似乎嫌刚才说的还不够,又语出惊人地道:“王爷,昀阿哥并不是您的亲骨肉,是佟佳氏为了复起,保住自己的地位,借种生下的孩子。”

凌若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皆是会心一笑,好戏终于开始了。

胤禛眉心突突直跳,神色难看到了极点,“你说清楚!”

“嗻!”在答应时,李卫目光掠过面无人色的佟佳氏,那一瞬间,佟佳氏从他眼中看到了厌恶以及深深的不屑,浑身一个激灵,隐约明白了什么,抬头在人群中扫过着什么,在看到遥遥立于秋阳下的凌若时,眸光恨到了极点,想来若非胤禛等人在场,她就要扑过来将凌若生吞活剥了。

对于这个目光,凌若只是浅浅的笑着,恍若无事,是啊,佟佳氏已经是网中之鱼,插翅难飞,这样的恨与怨,实在不足挂齿。

那厢,李卫的话正在缓缓叙说着,一句一句,逐渐将佟佳氏送上无法回头的绝路,“回王爷的话,奴才也是后面才知道的,原来当日王爷将佟福晋禁足后,佟福晋为怕失宠,所以盘算着让长寿他们去头寻了一个男人来,偷偷运到里头,一夜之后又偷运了出去,为怕走露风声,佟福晋让长寿将那男人灭口。”

“之后佟福晋顺利怀孕,并且指其为王爷的子嗣,生下昀阿哥,原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哪知道后面会被翻出来,王爷更是要滴血验亲。佟福晋心里明白,昀阿哥的血是绝对不会与王爷相融的,为了保住自己,佟福晋想出一条绝计来。”

“是什么?”年氏奇怪地问道,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在回忆佟佳氏抱了孩子来之后的点点滴滴,实在不明白她是何时下的手,这哮喘又不是说发病就能发的。倒是容远在一旁若有所思,他是太医,什么东西能引致哮喘发病自是再清楚不过,如今是秋天,柳絮自是没了,但有一样东西却是四季皆有,莫非就是这个?

“弑子!”这两个隐约能闻到血腥味的字眼从李卫薄唇中吐了出来,即使刚才已经听过一次,再听得依然感觉无比震惊,那拉氏等人看向佟佳氏的目光亦充满了恐惧惊慌。

“李卫!”佟佳氏是真的害怕了,顾不得是否会惹来胤禛怀疑,急急打断李卫的话,“你疯了不成,弘昀是我亲儿,我怎会害他!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年氏最见不得她,当下冷笑道:“呵,到现在还在摆侧福晋的威风,真是可笑。”她扬一扬小巧的下巴,对李卫道:“尽管说,有王爷与我在,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打断谁的腿!”这话无意中却是将那拉氏越了过去,又或者她是刻意给那拉氏难看。当日陈一泽虽然不肯说出幕后主使者,但所有能查到的证据都隐隐指向那拉氏。想到很可能就是她害了福宜,年氏自然不愿让她好过。

那拉氏只是看着李卫,仿佛根本没听到年氏的话语,静静道:“你倒是说说她是怎么弑的子?弘昀可是在我怀中突然发的病。”

此时,容远插话道:“嫡福晋有所不知,哮喘遇到易敏物时并不会即刻发病,而是有些许的延迟,就是说很可能在抱给嫡福晋之前就已经被诱发了。”

“徐太医说的不错。”李卫接过话道:“佟福晋明白,只要昀阿哥死了,那么所有事情都会不了了之。为了避免被怀疑,她并没有在去抱昀阿哥时下手,而是将心思动到了昀阿哥所患的哮喘上。”他环视了四周一眼道:“这秋天虽然没有柳絮,但花粉却处处有之,佟福晋命奴才们替她找来花粉,嵌在指甲当中,这也是为何却这么久才过来的原因。”

宋氏脑海中灵光一现,大声道:“我知道了,就是刚才她不断摸昀阿哥脸的时候,趁机让昀阿哥将花粉吸了进去。”

众人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况,果然如此,难得宋氏聪明了一次。适才那番举动,她们只道佟佳氏是舍不得昀阿哥,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趁机害命,这番机心当真狠毒又缜密,若非李卫揭穿,她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不错,昀阿哥就是这样病发。”李卫一脸沉重,“原本有那香囊在,不至于要了昀阿哥的命,但佟福晋在来之前将香囊内的药全取出,随便换了几种不相干的药进去,所以才一点效果也没有。若王爷不信的话,可以请徐太医打开香囊查验。”

第三百二十七章 狠毒

“验!”胤禛只吐出这么一个字来,容远点点头,命人取来小剪子,将香囊的封口拆开,如今往仔细了看才发现香囊除却正常的封口外还有一道淡淡的缝印。i^将药全部倒出后,容远只看一眼便道:“果然如此,这些药对哮喘之症根本毫无帮助。”

李卫继续道:“之后佟福晋为了避免在昀阿哥病发之前验血,故意让画眉走到凌福晋身后,用针刺之,使毫无防备的凌福晋跳起来撞翻了周庸手里的碗,再之后的事,王爷与诸位主子都清楚了,不需要奴才再说一遍。至于让昀阿哥丧命的花粉,奴才相信此刻应该还残留在佟福晋指甲中才是。”

胤禛冷冷瞥了周庸一眼,后者会意,不顾佟佳氏的反抗,抓起她的手伸到胤禛面前,果然在她指缝中尚留有淡黄色的粉末。

“好!真是好!”胤禛额头青筋直跳,良久后自森冷的牙缝中挤出这么几个字来,“佟佳梨落,你这个额娘可真是狠得下心肠,连亲生儿子都可以杀的这般不动声色。还演了那么许久的戏,将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当成猴子来耍!”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佟佳氏不住摇头,神色慌乱无比,想过去抓住胤禛的袖子。

“不许碰我!”胤禛狠狠甩开她的手,任由她摔倒在坚硬的青石板上,那一刻,所有恩爱宠溺都化成了虚无,所剩下的唯有愤与怒。

“王爷,您莫听那狗奴才胡说,他是蓄意陷害妾身,妾身平素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又怎会杀弘昀呢!”佟佳氏急着替自己辩解,却不想适得其反,胤禛脸上浮现浓浓的讽刺之色,“蚂蚁都舍不得踩死?那傅从之呢?”见她发愣,胤禛又道:“若没有傅从之的事,我或许还会信你几分,可是现在只觉得你虚伪的让人恶心!”

见胤禛不愿相信自己的话,佟佳氏着急万分,她清楚知道满院这么多人,是不会有人替她求情的,她所能抓住的只能是胤禛,泪如雨下,不断冲落脸上的残脂败粉,转了话语道:“王爷,就算妾身真杀了弘昀也绝对不是出于本心。%&*";”说到这里她恨恨一指李卫道:“是这个奴才,他怂恿妾身这么做的,所有一切也都是他想出来的,妾身…妾身是受他蒙敝才会做此糊涂事。”

“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了?弘昀并不是我的儿子?!”胤禛用力捏住她的下巴,额间布满了密密的红点,皆是过于气恨所致。

佟佳氏感到呼吸一阵困难,但真正令他害怕的是胤禛的眼神,这一刻,她在胤禛眸中的身影是扭曲的,入府四年,她尚是头一次在他眼中看到这样的自己,可怕…可怖…

“我…”仅仅一个字,她便颓然闭起了嘴,因为再狡辩只会让胤禛更恼恨自己。下一刻,一个耳刮子重重掴在她左脸上,打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听不见声音。

“贱人!枉我这样宠幸于你,你居然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胤禛是真的怒极了,根本想都不想就一掌挥了下去。

佟佳氏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爬到胤禛脚下,哭嚎哀求,“王爷妾身知错了,求王爷网开一面,再饶妾身一次吧,妾身保证一定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听到这里,温如言突然对凌若道:“你说王爷会心软吗?毕竟那张脸可是像极了八福晋。”

凌若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的黑珍珠,曼然道:“我说过,男人可以允许女人许多罪行,甚至于杀人,唯独一个绿帽子是万万不能忍的,只要王爷是男人,这一次就绝对不会饶过佟佳氏。”

“不过是否会赐死就不一定了。”瓜尔佳氏在旁边接了一句,眉眼间有所忧心,佟佳氏只要一日不死,她们就一日难以真正放心,这个女子实在是太难对付。

凌若仰头,眯眼看着天边耀眼的秋阳,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年氏展一展袖子,冷笑道:“岂不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吗?你做了这么多天怒人怨的事,一句洗心革面就想一笔抹杀,真当律法为无物吗?”

那拉氏幽幽叹了口气,失望的看着佟佳氏道:“自入府后,你对我也算是尊贵有加,我视你为亲妹多有照拂,一直都以为你是一个懂事谦逊的女子,哪知竟是这般包藏祸心。”

“王爷…”佟佳氏不理会她们的言语,只是哀哀地看着胤禛,希望他可以网开一面,再饶自己一次。

许久,胤禛终是说话了,“我一直以为以前的月如和叶秀已经够狠毒了,如今与你一比才知道,真正狠毒的人是你,枉我还幸你宠你那么久,即使知道你与傅从之有旧情,甚至派人杀了傅从之,依然饶过你,只是略施薄惩。可是你回报给我的又是什么,是背叛!是借种生子!是弑子!”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佟佳梨落,你怎么可以这么狠毒!”

“昀阿哥真是可怜,居然摊上这么一个额娘。”宋氏在后面嘀咕了一句。

那拉氏横目而过,淡淡道:“胡说什么,那不过是一个野种,如何有资格称为阿哥!”

宋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身子微微一缩小声道:“是妾身疏忽。”

佟佳氏早已是哭得不能自己,泣声道:“王爷只知妾身狠毒,却又是否知道妾身狠毒为的是什么?妾身没有别的心思,只是一心一意想留在王爷身边罢了,妾身真的舍不得王爷。”她止一止泪又道:“妾身原本只是想说一个谎言,可是等这个谎言出口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为了不让谎言露馅,就得被迫继续说着一个又一个谎言,并由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刚才杀弘昀的时候,妾身的心当真好痛,犹如刀割一般,可是妾身没办法,妾身错了,所以就一定要亲手去纠正这个错误。弘昀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圣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王爷难道真的连一个改过的机会都不肯给妾身吗?”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下场

“圣人也说过: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i^”说话的是凌若,这也是她今日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出声。

缓步而来,神色肃然,待走到佟佳氏面前时方停下脚步,“佟福晋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王爷才犯下这等十恶不赦的罪行,那么换而言知你就是将所有一切的错事皆推到王爷身上,让王爷替你背负这恶行。如此,你还敢说自己爱王爷?还敢说自己悔改?”

“钮祜禄凌若!”佟佳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若不是她,自己怎会落得现在这个地步吗?李卫――根本就是她派在自己身边的奸细,亏自己还这般信任他,真是此生犯下的一个最愚蠢行!

她发誓,只要自己能逃过这劫,必要钮祜禄凌若不得好死!

年氏难得地赞同凌若的话,唇色微弯地道:“凌福晋说的不错,佟佳氏根本毫无悔改之心,不过是为了活命而说出的违心之语罢了,王爷万不能就此姑息了去。”

瓜尔佳氏亦惶惶说道:“是啊,而且佟佳氏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能狠下心,还有什么是她狠不下心的,若她依旧在府中,只怕妾身等人日夜皆不能安心了。”

在她们之后,其余几人亦纷纷要求胤禛严惩佟佳氏,一来自是忌惮她的狠毒狡诈,怕此时不斩草除根将来会祸害到自己;二来亦是因为佟佳氏这些年得尽胤禛恩宠,嫉妒使然。

试问普天之下,又有哪个女人会愿意与其他女人分享丈夫,所谓的笑语嫣然,和睦相处,皆不过是嫉妒的一块遮羞布罢了。

胤禛目光连闪,不时有厉色闪过,看得佟佳氏一阵阵惊惶,她清楚,自己的命运皆掌握在这个男人的下一句话中。%&*";

此时,温如言忽地说了一句,“李卫只在兰馨馆伺候了这么些时日,便知道佟佳氏许多害人的事;那么以前呢,难道佟佳氏就没有害过一个人吗?”

这句话提醒了胤禛,目光骤然转向已经吓得不敢动的画眉身上,“来人,将这个丫头拖下去严刑拷打,直到她肯交待一切为止!”

画眉身子抖若糠筛,连连求饶道:“王爷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没人会去听她这些话,周庸命人将她拖下去,亲自监刑,尽管隔着很远,依然能听到画眉哭天喊地的哀嚎声,佟佳氏的脸色就在这哭嚎声中渐渐失尽血色。

画眉不禁打,只一会儿功夫就将她侍候在佟佳氏身边这些年所知道的事一五一十供了出来。

胤禛心情本就差到了极点,再听着这些话更是难以忍受。

唯一可惜的是,画眉是含香之后来的,对于佟佳氏曾陷害凌若,指其推她下水的事并不知晓。

“佟佳梨落!原来我一直都错看了你。”这一刻,胤禛真想剖来佟佳氏的胸膛,看看里面的心是不是黑的,否则怎能这样冷血狠毒!

“来人!”胤禛没有再给佟佳氏任何辩解的机会,又或者他已经腻烦的不愿再听,在两个守卫快步进来,一左一右将佟佳氏挟住的时候,他瞪着发红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将这个贱妇拖下去,赐――”

看着那张脸,后面那个“死”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明知是替身,可他依然有一种看着湄儿的感觉,仿佛要被赐死的不是佟佳梨落,而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纳兰湄儿。”

年氏见状微微心急,“王爷,佟佳氏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于情于理都该赐死!”

至于那拉氏等人虽未说什么,但看各自的神色,皆是与年氏一般心思。

是啊,她犯的罪行实在太多了,罄竹难书,不杀她实在难堵悠悠之口。

胤禛闭目,让自己不要去看那张脸,“赐――”

正当那个死字即将脱口而出时,耳边突然传来凌若清脆如珠的声音,“妾身斗胆,求王爷恕佟佳氏一命!”

她的意外求情,莫说年氏等人睁大了眼,就是佟佳氏也不敢置信,诸人之中,钮祜禄氏应该是最恨她的,为何现在反过来替她求情?

连早已知晓今日这一切的瓜尔佳氏与温如言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凌若唱的是哪一出。

“为什么?”胤禛同样奇怪。

凌若不慌不忙地扶一扶髻上即将滑落的杜鹃花道:“论罪,佟佳氏当然是罪无可恕;但是论情,她好歹陪了王爷四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此事又在外头闹得沸沸扬扬,佟佳氏的下场早晚会传到外面。王爷亲口诛杀,知道的自然说王爷铁面无私,以律法为重;可是不知情的就会以为王爷狠心绝情,不念这四年情份。所以妾身认为,留佟佳氏一命,赶出府去即可。”

胤禛被她说得意动,阻止想要说话的年氏,低头思忖片刻,终是沉沉地点了下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低头,瞧着一脸企盼的佟佳氏,有微不可闻的叹息挟杂在言语中,“罢了,就依凌若所言,褥夺佟佳氏侧福晋名份,赶出王府!”

佟佳氏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想竟会柳暗花明又一村,虽然赶出府去就意味着她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谢王爷开恩!谢王爷开恩!”佟佳氏叩首谢恩,手不自觉地抚过完好无损的脸庞,心中的希望并未彻底绝去,只要这张脸在,她一定还会有东山再起之时。一定会!

钮祜禄凌若,别以为你替我求情,我就会感激你,休想!你将我害的这么惨,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

随后,佟佳氏被剥除一应锦衣华服,除下所有珠钗首饰,仅一身粗布灰衣,被赶出了雍王府大闹。

在回到净思居后,温如言终于有机会问出心中的疑惑,“妹妹何以会突然心软,佟佳氏是狼子野心,她绝对不会因此而对你感恩戴德的。”

凌若把玩着拿在手里的盏盖冷然道:“姐姐以为死是最大的惩罚吗?”不等温如言回答,她已经将盏盖往茶盏上一扔,拍手冷声道:“我却认为,活着才是最大的惩罚,因为我会让她受尽各种人间苦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八个字,带着无尽的森然,如一块千年寒冰,连明暖的秋阳都似乎弱了几分。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很快,瓜尔佳氏与温如言就知道凌若并没有夸大此言,在往后的日子里,佟佳氏绝对会后悔为何没有让胤禛赐死自己。

第三百二十九章 解释

彼时,净思居外,水月正与平时一样清扫庭院,不过此次因为屡次三番害自家主子的佟佳氏终于被废为庶人赶出府,她心情特别好,一边扫地一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在将秋叶落花扫到一处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黑靴子,沿着靴子往上瞧,水月看到了一张令人生厌的脸庞,喜悦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横眉竖目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见主子。”来者正是李卫,他搓手笑道。

“主子?你的主子不是在兰馨馆吗?”说到这里,水月又故作恍然地道:“我差点忘了,你主子已经被废了侧福晋名位,赶出王府沦为庶人。怎么?佟佳氏倒台了,你就想起原来的主子,想再回来?”

“不是,你听我说…”没等李卫把话说完,水月已经拿着竹帚使劲将他往外扫,嘴里不耐烦地道:“主子才不会见你这种背信弃义的墙头草,快走!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李卫被她赶得连连后退,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待见水月要将庭院的大门关上,他连忙扒住门框无奈道:“水月,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我不想听!”水月没好气地道:“从你跟佟佳氏离开净思居的那一天起,我跟你就已经无话可说。最后再说一次,滚!”

说罢,扬起竹帚作势欲打,见李卫还是不肯离开,她一咬牙当真打了下去,这一下也将憋在心中许久的怒气给统统发泄了出来,“没良心的小人,一直以来主子是怎么待你,可你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就背弃了主子的信任,如今还有胆子回来,李卫,你可真够没脸没皮的!”

“住手!”正当李卫挨着竹帚的打,寻思自己是不是改日再来时,院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却是他们的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在里面说话的凌若等人。

趁着水月一个愣神的功夫,李卫赶紧绕过她和那把要命的竹帚,一个箭步来到凌若面前,双膝跪地,郑重地磕了个头道:“奴才李卫给主子请安!”

水月一下子就急了,拉着李卫就往外赶,“都说了主子不要见你,你赶紧给我离开这里。”

李卫直挺挺地跪着,任凭水月怎么拉都纹丝不动,倒是温如言在一旁笑道:“行了,不碍事的,你家主子自有主张。”

却说凌若,在李卫那一声请安后,眼眶一下子红了,在水月诧异的目光中,弯腰亲自扶起李卫,哽咽之中又有无尽的欢喜,“好,很好,终于回来了。”

“对不起,让主子忧心了。”直到李卫抬起头,才发现他的眼比凌若更红。

“该是我与你说对不起才是,让你受了这么久的委屈。走吧,咱们去里面再说。”

刚转身,一只平伸的手臂立时出现在凌若身侧,“奴才扶您进去。”

凌若侧目,于欢喜的泪意中搭上了这只阔别以久的手,缓步往正堂走去。

水月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直至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回头,却是温如言,只见她努了一下嘴道:“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李卫根本没有背叛你家主子,一切皆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当真吗?”水月还不有些不敢相信,但眸光却渐渐亮了起来。

“不信的话,便进去听个明白。”不待水月举步,瓜尔佳氏又补充道:“去将其他人也都唤来吧,相信你家主子也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将所有事情交待清楚。”

水月赶紧答应一声,扔了竹帚就跑,不消多时,便将水秀、小路子两人都给叫到了正堂,至于陈陌与安儿,他们刚来没多久,禀性与为人尚不清楚,也不知能否倚靠,是以水月长了个心眼,没有叫他们。待到了正堂,凌若与李卫果然就等在那里。

水月只急着将他们叫来,并未说是什么事,所以当水秀与小路子看到李卫时,神色皆是复杂了起来。净思居的几年令得他们几个早已情同兄妹,可是李卫却生生背叛了这份感情,让他们又气又恨,不知如何是好。

待瓜尔佳氏与温如言相互落座后,凌若眸光一转,扫过水月几人,凝声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未曾与你们说实话,是关于李卫呢,其实――李卫从未背叛过我!”

水月已经知道了些许,倒是还好,水秀与小路子却是惊得几乎要跳起来。颤声道:“主子,这是真的吗?”

惟恐…惟恐是自己耳背听错了,空欢喜一场。

“自是千真万确。”在肯定了水秀等人的疑问后,凌若缓缓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当日,她与胤禛刚从京便得知了佟佳氏怀孕的消息,凌若一直觉得此事过于巧合,前一刻被禁足,下一刻便有了身孕,上天当真如此眷顾佟佳氏吗?还是另有隐情?

为了释解心中疑惑,凌若翻阅了彤册,发现胤禛只在佟佳氏最后一次月事来过之后的第四天宠幸过她;而凌若恰恰就知道,凡女子者,在月事过后七天内都不可能受孕,所以当即便明白,佟仁氏腹中的孩子绝对不会是胤禛骨肉。

之后,她与瓜尔佳氏及温如言一道商议该如何查证此事,佟佳氏为人小心谨慎,想抓她把柄谈何容易。

在商议许久后,温如言提出一策,能否设法在佟佳氏身边安插一枚棋子,在取得她信任后慢慢搜集证据。虽说佟佳氏为人谨慎,不会轻易相信人,但事在人为,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

凌若与瓜尔佳氏在仔细斟酌后,认为此计可以一试,然在人选方面却犯了难,这个人不止要忍辱负重,还要胆大心细,心思机敏,唯有如此才可能瞒过佟佳氏。

回去后,凌若将李卫单独叫了进来,问他可愿去当这个细作,论忠心,净思居所有人自是一样的,但若论能力与头脑,李卫无疑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卫没有多想便答应了,哪怕是在凌若告诉他,可能会被所有人误解,认为他背信弃义,叛主求荣,李卫也没有丝毫犹豫,只说了一句话,“只要能替主子、替小格格报仇,要奴才做什么奴才都愿意。”

第三百三十章 前因后果

在商定之后,事情便开始一步步朝着计划发展,借由伊兰来设局造成疏离反目的假象,然后将李卫一步步逼到佟佳氏身边。

至于孙大由,是他们一早瞄准的踏脚板,在进行的差不多时,凌若故意借李卫之口告诉佟佳氏她有心加害。

而李卫就顺理成章地向佟佳氏表示忠心,告诉她水中被下了红花。实际上,水里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至于佟佳氏尝的那盏茶水之所以有红花的味道,是李卫在倒茶时,故意用袖子沾了茶水所致,去之前,他在袖子上抹了些许红花,瞒天过海。

此事过后,佟佳氏果然对李卫信任有加,认为他是真心投靠自己,之后更在凌若故意让水秀发现李卫“不忠”,扬言要处置李卫并打断他一条腿时,出言救下李卫,并留他在身边侍候。

凌若与瓜尔佳氏她们几番斟酌,均认为想要证明佟佳氏的孩子是否为胤禛亲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滴血验亲,这样就意味着必须要等佟佳氏平安生下孩子。

而这,也恰恰是当时年氏出手加害佟佳氏时,李卫毫不犹豫挡在佟佳氏前面的原因所在。

而这,也让佟佳氏对李卫去了最后一丝疑心,开始如长寿、画眉那般,全然地信任李卫。

恰恰也就是这个时候,赵清云出现了,百悦香还有事情发生的时间,都让凌若愈发确信佟佳氏是借种生子。在她的授意下,李卫开始悄悄地在暗中散播流言,至于府外,则由毛氏兄弟负责散播。

此事本就是真,散播起来自然有眉有眼。

面对愈闹愈大的流言,胤禛果然起了疑心,要滴血验亲。就在佟佳氏六神无主的时候,李卫趁机进言,让佟佳氏以香粉诱发弘昀的哮喘,又换下香囊中的药,只要弘昀一死,所有事情自然不了了之。

凌若对佟佳氏太过了解,知道她是为了极度自私的人,为了自己可以抛弃一切,包括亲生骨肉。果然,佟佳氏接受了李卫的提议,亲手杀死自己的骨肉,正当她以为可以继续安坐侧福晋的宝座时,隐忍许久的李卫在关键时刻亮出了锋利的宝剑,将她打落万丈深渊。

第一次听说这些的水秀等人皆是一阵目眩神驰,万万想不到,其中竟有这么多事情。李卫没有背叛主子,是他们误解了。

最激动的莫过于小路子,他红着双眼走到李卫面前,用力打了他一拳哑声道:“咱们还是不是兄弟?”

李卫咧嘴一笑,同样用力握住他没有收回的手,“那还用说吗?咱们一辈子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

“有福同享我信,有难同当我才不信。”尽管心里激动得不行,但表面上小路子还是板着脸道:“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兄弟。”

凌若笑笑道:“瞒着你们是我的主意,怕被佟佳氏从中瞧出破绽来,这女人太过小心谨慎,一有风吹草动就会令整件事前功尽弃。唯有在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你们的失望悲伤才会是真实的,没有一丝破绽。”

小路子也不过是嘴上抱怨一句罢了,对他来说,再也没有比兄弟归来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水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上前期期艾艾地道:“李卫,刚才我拿竹帚打你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不知道你是假背叛,还以为…”

“还以为我真叛主求荣啊!”在一阵轻笑后,李卫正色道:“我李卫虽然自问胆子不小,以前为了填饱肚子,连供奉死人的冥果都抢来吃过,但叛主求荣这种没心没肺的事却是绝对做不出来。既然叫了一声主子,那么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永不背叛!”

水月用力点头,“嗯,我相信你,而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怀疑你。”同样点头的还有水秀与小路子,经过这一事,令他们彼此感情更加深厚。

“唉,这些日子真是委屈你了,又是罚跪又是遭人辱骂。”尽管刚才已经说过一次,但凌若回想起来依然满怀歉疚。

李卫赶紧欠身道:“奴才说过,只要能替主子还有小格格报仇,就算要奴才上刀山下火海也绝无一句怨言。何况这一次若无主子保着,奴才也不能安然站在这里啊!”

佟佳氏被废赶出府后,侍候她的那些人也纷纷倒了霉,长寿、柳儿、萧儿还有之前已经被打的半死的画眉皆被杖杀,其余人则赶去做苦役。唯有李卫,因他揭发佟佳氏有功,而凌若又婉转替他求了求情,胤禛这才免了他的罪,让他重回净思居侍候。

“好了,一切总算是皆大欢喜。除了佟佳氏,往后也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瓜尔佳氏拍手说着,颇为欣慰,那厢温如言也是一般想法,唯独凌若黛眉轻皱,并不见有多少展颜,引得瓜尔佳氏好奇地问道:“妹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