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幽幽叹了口气道:“姐姐可还记得以前我怀霁月时,你替我寻来的子母草?”

此事瓜尔佳氏自然记得,只是不解她何以会在这时提起,直到凌若递来一个四角香囊,“二位姐姐且闻闻这是什么香味。”

瓜尔佳氏刚将香囊放到鼻下便立刻变了颜色,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之递给温如言,在她也露出震惊之色时,方才缓缓道:“麝香对吗?”

凌若默然点头,旋即又问道:“那二位姐姐对这个香囊可还有印象?”

这个香囊不足巴掌大,四角垂流苏,绣工精巧,温如言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瞧了许久,方才有些不确定地道:“我仿佛在王爷身上见过,那还是妹妹怀孕的时候。至于香囊是谁所绣便不得而知了。”

“姐姐记性真好。”这般说了一句后,凌若将目光转向似乎想到了什么的瓜尔佳氏脸上,沉重地道:“昔日我之所以胎脉不稳,祸根便在这个香囊上。那时若无姐姐千辛万苦替我寻来子母草,霁月根本熬不到七个月就会落胎。”

“香囊是何人所绣?”瓜尔佳氏冷声问道,麝香肯定是在胤禛不知情的情况下放进去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 报应

“香囊是佟佳氏所绣,但麝香却不是她所放。”凌若看一看李卫,后者当即将发现这个香囊的始末还有佟佳氏的话细叙了一遍,听得瓜尔佳氏与温如言连连皱眉,敢情当时连那拉氏也动手了。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怕是连那拉氏自己也没想过,此事竟然会在四年后被意外翻出来。

许久,瓜尔佳氏幽幽说出一句话来,“看来,此时远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时候,否则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凌若望着外面蓬勃洒落的秋阳未语,心中却是明白的,只要这个王府中还有女人存在,争斗就永远不会停下,而她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在这场永无止境的争斗中保护好自己与身边的人,还有除掉所有曾经害过自己的人!

一切,仅仅只是为了生存…

再说佟佳氏,她被赶出府后,立刻回了佟府娘家,这些年因为她受胤禛宠爱的缘故,原本落魄的佟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京城置办了大宅子,生活富裕,还有许多下人侍候。

到了那里发现大门紧闭,敲了许久的门才出来一个中年男子,佟佳氏认得他,是府里的孙管家,想要入内,却被他拦在前面,当即不悦地喝道:“挡着我做什么,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让开,我要进去见阿玛额娘!”当惯了高高在上的福晋,即使此刻已经被废,言语间依然带着一股傲气。

孙管家翻了个白眼,不紧不慢地道:“对不起,老爷夫人有命,谁来了都不见,所以大小姐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

佟佳氏觉得荒谬无比,自己家门居然还进不去了?!

她愤然拍开他挡在身前的手怒道:“这个不见可不包括我在内,狗奴才赶紧滚开,否则我要你好看!”

孙管家皮笑肉不笑地移步继续挡着她道:“实在对不起,老爷特意交待了,说大小姐来了也一概不见。而且奴才也很好奇,已经被废为庶人的大小姐要怎么让奴才好看?”

佟佳氏大吃一惊,她被废不过刚刚一天的功夫,姓孙的怎得这么快就晓得了,而且听其言下之意,仿佛阿玛额娘就是为此不肯见自己。

不行,此刻除了佟家她再无处可去,何况这佟家能有如今的家业本全都是靠她才得来了,如今见她落魄了就想一脚将她踹开,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阿玛!额娘!”她一个弱女子摆脱不了孙管家,只能在门口大喊大叫,希望可以让阿玛他们出来见自己一面。

“大小姐,没用的,你是戴罪之身,见你只会连累佟家。何况你不守妇道,与人苟且,又害死自己亲儿,令老爷夫人丢尽了脸,他们早已说过不认你这个女儿,就算你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会你的。”孙管家在扔下这句话后,趁佟佳氏没反应过来闪身入内,留她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大门外。

她可是阿玛额娘的亲生女儿,往日她得意时也没少帮衬家里,如今她落魄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不,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她不断地在门口大叫,可里面铁了心就是不开门,如此一直到傍晚时分,佟佳氏嗓子哑得发不出声来才不得不停下,又站了一会儿后方才黯然离去。

佟佳氏并不晓得孙管家一直在里面透过门缝注意她,在她离开后,一路小跑去了正厅,一个粗眉黑脸的男人闭目坐在上首,身为主人又年纪一大把的佟氏夫妇则陪坐在下首。

孙管家在离正厅还有数步的时候放缓了脚步,似乎是怕惊扰到上座的男人。

见他进来,佟老爷忙问道:“那逆女走了没有?”

“回老爷的话,大小姐已经离开了。”孙管家一边回话一边小心地睨着已经睨开眼的男人脸色。

佟老爷闻言松了口气,对那男人赔笑道:“毛爷您看,她已经走了,我们可都是按着您老的吩咐所做,没有见她。”

那男人正是毛大,他点点头满意地道:“很好,我会如实回禀主子。记着,佟佳氏罪犯滔天,虽然王爷恕她一命,并不代表她就无罪;与她相见,只会害了你们佟氏满门,甚至有可能让您二老不得善终。”

佟老爷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一定不会见这个丢人现眼的逆女,求毛爷替我说几句好话,千万不要让王爷因为那逆女而迁怒于我们。”

“放心吧。”毛大伸了懒腰,坐了大半天,他身子都快僵了,“只要你们记着我刚才的话,保证不会有事。行了,我走了。”

在送他到门口时,佟老爷目光一闪,小声地问道:“敢问一句,毛爷的主子不知究竟是哪位?”

之前这个姓毛的在找上他们时,只说是传雍王府主子的命,若他们敢见佟佳氏又或者收留她,必会让佟氏一门不得安宁。

已经一只脚跨出大门的毛大闻言又收了回来,眸光在渐暗的天色中阴森可怖,看得佟老爷不自觉地低下头,后悔自己不该好奇问那一句。

“不要问自己不该知道的事,这样才能活得长命一些。”森冷的声音在佟老爷耳畔响起,吓得他连连应声,等他大着胆子抬起头时,毛大早已走得不见身影。

至于佟佳氏,被父母拒之门外的她无处可去,不得已只好与一群乞丐一起躲在天桥下过夜。等天亮后,她出城去了圆明园,吴德是圆明园厨房的管事,他一定可以帮自己。

她揉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到了圆明园,守卫倒是肯替她通传,但吴德在见到她后,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甚至掩着鼻子后退几步,“哟,这是谁啊,怎么这么臭,想薰死人吗?”

佟佳氏以为他不认得自己,赶紧抹了把脸,讨好地道:“表哥,是我,我是梨落啊。”

“梨落?”吴德凑近了仔细打量一眼后摇摇头道:“梨落是王爷的侧福晋,她怎么会叫我表哥,休想骗我,赶紧走赶紧走!”

“表哥,真的是我,你看清楚一点。”

“我都说不认识,你真烦。”吴德不耐烦地扇手挥去使劲往鼻子里钻的臭气,对守卫道:“赶紧把她撵走,别让我再看到这个疯子。”

第三百三十二章 落幕

“不要!”佟佳氏慌忙道:“表哥,你给我点东西吃吧,我已经快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真的好饿!”

“饿?”吴德忽地哈哈大笑,在佟佳氏的窘迫中颔首道:“行,你等着,我去拿啊!”

尽管恼恨吴德对自己的奚落,但为了肚子,佟佳氏不介意暂且忍耐下来,很快,吴德端了一盘香气四溢的八宝烤鸭来。

佟佳氏咽着口气伸手去接,然在她手快要碰到盘子的时候,吴德突然手一抖,将整盘烤鸭尽数倒在地上,他端着油腻的空盘冷笑道:“你不是说饿了吗?还不快吃!”

“你!”事到如今,佟佳氏怎会看不出他是在戏耍自己,睁目怒道:“吴德,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初若不是我,你能进圆明园,能在这里做管事吗?现在居然恩将仇报!”

吴德也不装了,反讥道:“佟佳梨落,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我可是你表哥,你一朝得势,却要我对你卑躬屈膝,一口一个主子,连声表妹也不让叫。行啊,当时你能耐,可惜现在…哼哼,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早已过了你做威作福的时候了。这八宝烤鸭你爱吃不吃。”

佟佳氏气得恨不能转身离去,但肚子却在不住地叫着,饿――像一个魔鬼,控制着她蹲下身,在不住地挣扎中,伸手将烤鸭拿在手里,然后往嘴巴里塞去。

“哈哈哈,佟福晋?”吴德放肆地大笑,“堂堂福晋居然蹲在地上捡别人扔掉的东西吃,传出去可不是要让人家笑掉大牙吗?”

佟佳氏羞愧难当,用力抓了一把烤鸭肉在手中后迅速跑开,并不曾看到隐藏在园门内的李卫。

这一切,自然全都是凌若的授意,她说过要让佟佳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着偿还她曾经犯下的罪孽,现在不过刚刚开始。

一夜之间,自天堂落入地狱,又被自己的至亲无情抛弃,孤立无援的佟佳氏流落街头,无处可去。那一盘烤鸭虽然令她暂时填饱了肚子,但明日呢?后日呢?她又该怎么办?

她好不容易寻到一处破庙里歇脚,却又被早已占据此地的乞丐给赶了出来,最后只能挨着冰冷的墙根,在萧瑟的秋风中过夜。到了白天,在不断加重的饥饿感中,她被迫拉下脸皮去街让乞讨为的仅仅是能够填饱肚子活下去,晚上则去与那群该死的乞丐争抢地盘。

她不想死,她要活着回去,回到雍王府,夺回自己拥有的一切;昔日,钮祜禄凌若可以东山再起,她又怎会输给她,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正是这个念头支撑着佟佳氏,蓬头垢面地捧着个破碗向过往的行人乞求,甚至与狗争食,为的只是狗盆中那一小块肉片。

没有人知道她是曾经高高在上的雍王侧福晋,没有人知道,仅仅在不久之前,她还前呼后拥,享尽旁人难以企及的荣华富贵。

一年…两年…三年…

佟佳氏开始渐渐绝望,麻木,这三年,她除了努力不让自己饿死之外,过的日子与狗无异,这样的她要怎样才可以回去。

当希望被断绝之后,佟佳氏开始生出轻生之念,但是接连两次轻生都会遇到同一个人被救下。一次是巧合,两次便是蓄意了,在第二次被救时,她问他,究竟是何人,为何要跟着自己?

那人告诉她,从她被赶出王府的那一日起,就一直有人跟在她身后,就的就是不让她死。

“是谁让你这么做?”佟佳氏心里生起一丝希望之火,难道是胤禛,他对自己犹有余情,所以派人保护自己;可惜那人的回答令佟佳氏瞬间明白身在地狱,再回不到天堂的事实。

“这是凌福晋的吩咐,她说要让你好好的活着,去受尽世间一切苦楚,在罪孽还清之前,绝不允许你死。”

“钮祜禄氏…”佟佳氏失魂落魄地吐出这四个字,终于,她终于明白当初钮祜禄氏为什么要替她求情留下这条命,不是愚蠢,而是她认为,死罪太轻,非要让她活着受罪。

是啊,死罪岂有活罪来得难熬痛苦,这三年来,每一日皆是苦不堪言,生不如死。正因如此,她才想以死解脱,可原来,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那人在说完这句话后就飘然远去,然佟佳氏知道,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着自己,只要自己一有寻死之意,他就立刻会出现。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是佟佳氏此刻真实的处境,早在替她求情的那一刻,凌若就已经替她铺好了今后要走的路。活着,活着赎罪,直至罪满的那一天!

人就像一枚枚棋子,而人生就是一场棋局,输与赢,只看掌握棋子的人是自己还是别人。

这一局,佟佳氏无疑是输了,因为她已经被彻底剥夺执棋的资格,被迫成为别人手中的傀儡棋子。

她绝望,所以不吃不喝,希望可以用这种方法来死去,可是佟佳氏低估了凌若,从第二日起,那人就将一株株百年老参炖成的参汤,强行撬开她的嘴巴灌进去。

有参汤补充元气,就算她几个月不吃不喝也不会死,明白了这个事实,佟佳氏无奈地恢复了进食,在麻木中继续着与猪狗一样的日子。

佟佳氏不敢想,因为她怕自己只要稍稍一想,就会痛苦的发疯,曾经何等得意,何等风光,如今一切已成梦幻泡影,不可抓握。

在一次大雪纷飞的乞讨中,她看到了被她派人害死的傅从之,早已濒临崩溃边缘的佟佳氏终于疯了,以为是傅从之从阴间来向她索命,跌跌撞撞地在雪地上跑着,留下一连串凌若的脚印,嘴里还不住地大叫,“鬼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错了,我知错了,从之,你不要吃我!”

“怎么了?”傅从之目不能视,只能听到前方似有骚乱,当下侧头问紧紧牵着他手的阿意,似乎有人在大喊大叫,他隐约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佟佳氏。”尽管佟佳氏满面脏污,阿意还是认出了她,“她似乎疯了。”

傅从之听了一阵沉默,佟佳氏因为借种生子一事东窗事发被赶出王府的事,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遇。

“你要去看看她吗?我看她那样子似乎疯了。”改做妇人打扮的阿意在沉默片刻后,这般问着,尽管已经过去多年,一切皆以物是人非,她与傅从之更是成婚做了夫妻。但那毕竟是傅从之深爱过的人,再去寻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必了。”思索片刻后,傅从之轻轻地摇了摇头,“在她心中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何必再去纠缠。至于我与她的情份,早已焚毁在那场大火中。我现在在意的,唯你而已。”

阿意心下感动,仰头轻问道:“你不嫌弃我脸上有疤吗?”

“若要说嫌弃,也该是你嫌弃我这个瞎子才是。”傅从之反手握住她略有些发凉的小手道:“走吧,我们回家去。”

“嗯,回家。”阿意重复着这个令她欢喜高兴的词,扶着傅从之一道回他们两个人的家,在漫漫大雪中留下两道不离不弃的脚印。

五年后,疯颠无状的佟佳氏在饥寒交迫中死去,尸体被人随意扔在乱葬岗上,任野狗啃食。

佟佳氏的一生至此彻底落幕,而凌若还远远没有,她要走的路,要绘制的画卷还有很长很长,一个佟佳氏仅仅是她人生中的一小段插曲罢了。

:今天就一章,将佟佳氏的事彻底交待清楚,后面新的情节我需要好好想想再动笔,希望可以尽量写的好一些,请大家给我点时间,谢谢。

第三百三十三章 有喜

在填完九九消寒图中“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的最后一笔时,终于熬过了严冬,迎来康熙五十年的春天,万物复苏,春归大地。%&*";

在除掉佟佳氏后,凌若难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只是不晓得是否春困的原因,在入春之后,她极是容易犯困,经常刚醒来没多久又打起了哈欠。

有一次胤禛来看她,听闻她这样嗜睡,笑称其可是怀了孕,才会这般睡不够。他原是一句玩笑话,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召大夫来把把脉,哪知这一把,竟真的是喜脉。

凌若没有想到,自己盼了许久的孩子,竟来得这么突然和悄无声息,相较昔日怀霁月时,这次除了嗜睡之外,再没有其他症状,恶心呕吐,食欲不振更是半点都无。

而这也是她即使知道自己月事逾期近半月未来,也没有往有孩子这方面想的原因。

在凌若还没有回过神来时,胤禛已经伸手抚上她平坦的腹部,眼中尽是温柔的笑意,“若儿,你这里又有了咱们的孩子呢!”

这句话令凌若想到了早夭的霁月,鼻尖一酸,涩然道:“霁月无福,连阿玛都没有看一眼就匆匆去了,如果她活着,如今也有五岁了,都怪妾身这个做额娘的不好,没好生保护她。”

提到霁月,胤禛亦是默然,许久,他在凌若额头轻轻印下一吻,抵额道:“过去的事别再想了,这个孩子一定不会像他姐姐那般福薄,定会平安长大,开口唤你我一声阿玛额娘。i^”

“真的吗?”凌若仰头,目光中有挥之不去的害怕,一直盼着能再怀孕,可真到了这一刻,却又忍不住害怕。

“相信我,一定可以!”

他的话令凌若彷徨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是啊,上一次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那么这一次,她一定要保护好他,让他平安喜乐地来到这个世上。

在温存了片刻后,胤禛忽地挥手示意水秀等人退下,连胤禛自己从不离身的周庸也被挥退,显然他有话要单独与凌若说。

“若儿,你老实告诉我,李卫…是不是你故意安插在佟佳氏身边的?”这一刻,胤禛的声音仿佛能够滴水成冰,不等凌若说话,他又补充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回答。”

有诧异掠过眼底,却不是很多,从一开始,凌若就没有想过这件事可以彻底瞒住胤禛,他是那么的精明多疑,又自小在深宫中长大,见多了各宫娘娘主子尔虞我诈,为争宠夺爱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平日无事尚要疑三分,何况此事有迹可寻。

李卫一直是在她身边侍候的,突然有一天就被佟佳氏要走,而佟佳氏之所以会被废为庶人,恰恰就是因为李卫的倒戈相向。更重要的是,在出事后,凌若还替李卫求过情,虽然婉转,但相信已足够胤禛起疑。

只是李卫是为了替她办事而身处险境,要她眼睁睁着着李卫被佟佳氏牵连受害,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做过的事,再去后悔是无用的,何况她并不后悔,在片刻的沉吟后,她抬眸,望着一直以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胤禛,“是,李卫确是妾身有意放在佟佳氏身边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令人揣测不出喜怒如何。然凌若清楚,自己下一句的回答,必将影响胤禛今后待自己的态度。说到底,身边人为了恩宠与地位耍手段使诡计,始终是胤禛最不愿见的情况,凌若可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她在胤禛心中的地位已经到了可以无视这一切的地步,若是那位八福晋倒还有些可能。

在紧张地思索了一会儿,凌若有了主意,缓缓说道:“四爷可还记得咱们刚回京之时,嫡福晋便与咱们说佟佳氏有了身孕?”

这件事胤禛自然记得,只不知凌若为何要在此时提起,却听得她继续道:“妾身无能,自五年前早产生下霁月后,就一直再没有过身孕,虽四爷不说,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妾身总盼着有朝一日能再为四爷生下一男半女,所以…”说到此处,她耳根子有些发红,带着几分羞涩道:“所以私下里曾寻机会问太医求过生子的方子,当时太医曾顺口叮嘱过几句,说想要求子,最好是趁月事后七天至十五天这段时间,因为通常情况下,这段时间以外是很难受孕的,尤其是月事过后七天内,基本不可能。”她与容远的关系是万万不能透露与胤禛知的,只能含糊地推到太医身上。

飞快地将这段话讲完,凌若摸了摸自己发烫到不行的脸颊,定一定神后方才继续道:“妾身隐约记得佟佳氏被禁足前一段时间,王爷只宠幸过她一次,难道她当真这么巧就有孕了?所以妾身去翻了彤册,发现王爷是在她月事后第四天宠幸的她,而照太医的话,这个时候是不可能有孩子的,所以那时妾身就起了疑心。”

“既如此,为何不直接与我说?”胤禛面无表情地问。

凌若不安地绞着手指低声道:“这一切都是妾身私下揣测,根本不知真假。何况此事是嫡福晋亲口所禀,在事情未查清楚之前妾身怎敢妄下断言。还是后来在一次佟佳氏来净思居,觉得李卫机灵聪明,想要收他在身边侍候,妾身不好拒绝便答应了下来。但是在去之前,妾身曾再三叮嘱过李卫,不论是以前还是将来,他要忠心的主子都不是妾身或佟佳氏,而是四爷。这雍王府从来就只有一个主子,不论是妾身这些人,还是李卫他们,自入这王府门口起便应该生生世世忠于四爷一人,以报四爷厚待的恩德。”说及此,她颇有些欣慰,“李卫记住了妾身这句话,所以那日,他才会当着四爷与所有人的面拆穿佟佳氏的真面目;这份忠孝之心,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正因为如此,妾身才会替他求情。”她顿一顿忽地跪下来道:“当初妾身让李卫去佟佳氏的身边固然动机不纯,但皆是为了皇室与王爷的血脉着想,并无半点私心,而李卫更是对王爷一片赤胆忠肝,求王爷明鉴!”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外放

胤禛不意凌若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细想之下气倒是消了不少,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疙瘩,“纵然如此,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该一声不吭,万一我没有发现此事,岂非要被佟佳氏瞒骗一辈子?”

听到这话,凌若知道胤禛已有意恕自己,当下心中大定,面上却不敢露了分毫,恳切地道:“四爷教训的是,妾身事后想想也深觉此事有欠深思熟虑,幸而一切勉强还算如人意,不曾酿出什么祸端来。%&*";”

胤禛轻哼一声道:“总算你还知轻重,罢了,这次就算了,只是下不为例,但凡有事皆要告诉于我,万不可再有所隐瞒。”

“妾身谨记四爷教训。”凌若感激涕零,然叹息却在心底悄然划过,毫无隐瞒吗?此生怕是都不可能了。

“好了,起来吧,你腹中还怀着孩子呢,没的跪在地上着凉了。”说到底,胤禛还是关心凌若与她腹中孩子的。适才之所以这般严厉,也是想看看凌若究竟打算瞒自己到什么,还有藏得是什么心思,所幸她还知道轻重,没有一错再错。

倒是那拉氏,她自己也是生过孩子的人了,竟然还丝毫不清楚女人怀孕的时候,一听说佟佳氏有孕就忙不迭地报上来,也不仔细查证,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糊涂得紧。虽说这次佟佳氏的事怪不到她头上,但府中被人鱼目混珠,假冒皇嗣,她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谢四爷。”在凌若起身后,胤禛又叮嘱了她几句怀孕该注意的事,这些年他也有了好几个孩子,虽然好几个去了,但终归是经历了不少,知道孕妇很多事情都要避忌,尤其是饮食上。i^

“明儿个我就让厨房将你的膳食改成清淡的,那么过油过腻的东西都不要吃了,还有针线,也少动动,孩子需要多少衣裳料子尽管将给底下人去办,若他们敢怠慢了去,你尽可告诉我。”

“妾身代孩儿谢过王爷。”凌若柔柔地一笑,她能够感觉到胤禛是真心待腹中的孩儿好,尚未成形,便已经替他设想了许多。

又说了一会儿话后,凌若小心地试探道:“四爷,妾身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是什么,说来听听?”胤禛一边吹着刚端上来的燕窝粥一边问着,凌若进府这些年,难得开口求自己什么事,如今乍然这么说,还真令他颇有几分好奇。

“是关于李卫的。”凌若一边睨着他的神色一边斟酌道:“这次能够洞悉佟佳氏的阴谋,李卫功不可没。虽说王爷已经恕了她的罪,可是府中不少人都说他背叛主子,是个不忠不义的奴才。”

胤禛舀了一口已经吹凉的燕窝粥到凌若唇边,看着她咽下去后方问道:“这些话都是李卫与你说的?

凌若摇摇头道:“李卫哪肯与妾身说这些,只是这话在府中传得到处都是,稍一留心也就听到了。愚忠不可取,何况李卫不过是做了他该做的事,何错之有,只可惜府中那些不知轻重的人却变着法子的欺凌他,给他脸色看。”

这些话半真半假,有人暗地里羞辱谩骂李卫是真,但要说欺凌,呵,李卫从来都不是个任人作践的主。不过这件事正好让凌若拿来做文章,替李卫求一个锦绣前程。

“你想我处置那些无是生非的人?”胤禛其实已经猜到了凌若的心思,只是故意不说罢了。

凌若见他非要自己挑明,只得无可奈何地道:“不是。妾身觉得与其堵众人悠悠之口,倒不若让李卫远离是非之地。”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可胤禛还是不作声,她不禁有些赌气地道:“四爷在京郊不是有很多良田吗?干脆让李卫替四爷去种地得了。”

胤禛被她最后这句有些孩子气的话语给逗笑了,放下凌若已经吃了大半的燕窝粥玩笑道:“我倒是没意见,就怕你这个当主子的,事后会来找我算帐,说好好的一个人,就拉去管了那几亩田地。”

凌若见他还在那里寻自己开心,撇撇嘴不肯松口,“左右李卫也是四爷的奴才,四爷都舍得了,妾身哪还敢找四爷麻烦,就当李卫他自己命不好呗。”

胤禛哑然失笑,“这话怎么听着怎么酸,罢了,不逗你了。李卫这人我也有过考量,机灵能干,脑子也好使,难得的是他还能识文断字,做个奴才确实有些委屈了,难怪你想抬举她。”

“这么说来,四爷是肯给他机会了?”凌若眸光一亮,紧紧盯着胤禛。

胤禛摩挲着刚刚剃得极干净的下巴沉吟道:“他这人,各方面倒是不比张成差,应该可以成些事。也罢,既是你都开口了,那我便给他一个机会,下个月国子监有一场考试,他若考得好,我便给他外放一个与张成一样的八品县丞;若考的不好,那么此事就此揭过,若儿你也永远都不许再提,如何?”

凌若只略一思量便答应了下来,这是李卫出人头地的一个大好机会,胤禛之所以故意要加一场考试,无非是想更全面地考量一下李卫的人品学识,毕竟他不是如张成那般打小就在身边侍候的。

在凌若将这个消息告诉李卫后,他暗自捏拳发誓,一定要考个好成绩出来,不辜负主子这番苦心。

之后的一个月,李卫刻苦温书,经常三更时分屋中还透着光,亏得他平时闲瑕无事时会翻翻书,倒也不算完全丢下。

四月,李卫在胤禛的打点下,与那群太学生一道参加了考试,等考卷出来后,胤禛对他在卷中所提到的几条策论颇为满意,只是经史部分弱了些,不过这也不打紧,外放为官,最主要的还是自身能力,其他地方可以慢慢弥补。

胤禛兑现了他的诺言,在吏部替李卫补了缺,外放为正八品江阴县县丞。这本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可是眼见着离京的日子不断临近,李卫自己却有些犹豫了,趁着一次候侍凌若用膳的机会,他言道想等凌若安然生下孩子再走,这样走的也放心一些。

第三百三十五章 家人

这些日子,因为凌若突然有孕,雍王府没少传闲话,也有不少人动了心思,分别是佟佳氏血淋淋的例子尚在眼前,一时间倒是有些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随着凌若月份渐渐大起来,那些人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动手,此时离开,万一主子出点事,李卫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凌若拨弄着碗里晶莹细长的米饭徐徐道:“你能有这份心思,我很高兴,只是,你真以为孩子生下来就安全了吗?”

李卫一怔,刚想说什么,忽地想到嫡福晋、年福晋她们的孩子,一个个不都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吗?可最后依然死了,甚至弘时当时都是大孩子了,依然被人害死。

“只要一日在这王府中,就一日没有真正的平安可言,所有一切,皆不过是险中求生罢了。过得一日是一日,永远不知道明日会怎样。”凌若有些感叹的说着,复又对尚低着头的李卫道:“安心去上任吧,我这里有水秀她们在,不会有事的。何况,只要你在外头出息了,我这做主子的才能长脸。若是你往后能做到封疆大吏,那嫡福晋她们再想对付我,也得掂量掂量不是吗?”

李卫知她说的是实情,自己呆在这里,并不能帮上什么大忙,何况吏部那边王爷都给说好了,若再去给,只怕人家也会不喜。

他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跪下给凌若磕了个头道:“奴才谨遵主子吩咐,明日就启程去江阴赴任。主子放心,奴才一定会做出一番成绩来,绝不给主子丢脸。不过主子也得答应奴才,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还有小阿哥,奴才可还等着来喝小阿哥的周岁酒呢。”

凌若知道他这是关心自己,嘴上却笑道:“万一我生个小格格,你是不是就不打算来喝周岁酒了?”

“哪能呢!”李卫嘿嘿笑道:“不管主子生的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那都是奴才的少主子。%&*";不过奴才私心里总盼着主子能生一位小阿哥。”

“随缘吧。”凌若淡淡说了一句,她此刻只盼着腹中孩子能平安健康,至于男女倒真是未想太多,何况这种事也强求不得。

旁边水月忽地笑了一声道:“主子,有一件事,您可得叮嘱着李卫上心些。”

“什么?”凌若一时不解她的意思,倒是水秀听明白了,笑着解释道:“主子,水月是在说李卫的终身大事呢,这小路子都有心仪的人了,偏李卫还不慌不急,以前有好几个长得挺不错的丫头明示暗示过他,偏他一点意思都没有,差点就将人给恼了。奴婢担心若他下次回来还是孤身一人,这龙阳癖好的传言,可就算是落实了。”

李卫起先还不在意,听得龙阳二字,不禁有些面红,轻喝道:“胡说什么的,没的溽了主子还有小阿哥的耳朵。”

“无妨。”凌若抚着尚不明显的小腹笑道:“不过这终身大事,李卫你可真该上些心了,既然丫头看不上眼,那去了地方,便托媒婆好生寻一户正经人家的闺女,迎娶来做正妻。”见李卫嘴唇一动,似要说什么,她抬手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这男人建功立业固然要紧,可终身大事同样重要,说起来你与我一般大,如今也有二十二了,该是时候娶妻生子了。否则,你父母泉下有知,可不是要伤心了吗?”

见她连自己亡父亡母都搬出来了,李卫还真没法反驳,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来,“那…那也得奴才喜欢啊!”

“是,也不知哪家姑娘能入咱们县丞大人的法眼。”凌若打趣了一句,倒是让李卫闹了个大红脸。

这一夜在笑闹中过去,虽然将离别的忧伤冲淡了许多,但翌日李卫走的时候,包括凌若在内的众人依然忍不住红了眼,离了一个墨玉,离了一个阿意,如今又离了一个李卫,这一去最快也要三年才能再见。

“主子,等小阿哥周岁时奴才再来给您请安。”李卫强忍着泪水朝凌若磕了个头后毅然转身离去,他知道主子不喜欢他婆婆妈妈的样子。

尽管知道李卫此去是一件好事,但骤然不见了一直在身边侍候的人,凌若还是忍不住难过,接连几天都不见展颜。胤禛怕她孕中忧思,对胎儿不好,便让她娘家人进府陪伴解闷。

接到胤禛的话,凌柱夫妇可是高兴坏了,自凌若入了雍王府后,他们只去过一回。之后凌若被废入别院,为怕被人发现,他们不敢入内,只能借着二子荣祥的话语,一解思女之苦。

即便是凌若后来重回雍王府,他们也怕冒然求见会令胤禛不喜而一直忍着,只每次在伊兰回来后问她姐姐的情况如何,得知一切安好后就心满意足。

如今可是好了,不止凌若又有了身孕,王爷还许他们夫妇还有荣祥他们随时入府陪伴,这样的优渥的宠眷可还是头一份啊。

且说二老激动的一夜未睡,天不亮便急着将荣祥、伊兰叫起来,一道入府与凌若相见。

雍王府的门房一早得了高福的吩咐,晓得往后但凡钮祜禄家来人,一律不得阻拦,是以客气地将他们迎了进去,一路领到净思居。

接手的是水秀,她之前见过凌柱夫妻,虽过去有些年,这样貌依然牢牢记在脑海中,脆生生请了个安后请他们都坐了,“凌老爷,凌夫人,您二位来得可真早,我家主子还未起身呢,奴婢这就去请主子起来,想必主子看到凌老爷你们来,定会高兴得很。”

听得凌若还未起身,凌柱连忙拉住水秀,笑呵呵道:“既然凌福晋还未起身,我等还是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来都不来了,也不急那么一时半刻。”

自凌若怀孕后,日渐嗜睡,听得凌柱这般心疼自家主子,水秀自然乐意,当即道:“那奴婢给您几位去沏壶茶来,还请稍等。”

从马车上下来后,伊兰就一直不住地在掩嘴打哈欠,此刻听得凌柱这般体谅姐姐,不由得有些吃味,小声对坐在一旁的荣祥埋怨道:“同是女儿,阿玛怎么就知道疼姐姐,天未亮便急匆匆地让我们起来,如今到了这里听得姐姐还在睡,却又不急了。”

荣祥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他与伊兰同年,开了春也有十五了,唇边开始冒出细绒的小胡子,倒是蜕了不少稚气;再加上这几年家里吃的不差,长得又高又壮,可比同龄人高上半个头。

“姐姐如今怀着身子,是两个人,你怎么与她比啊。”荣祥兴许只是随口一句话,然听在伊兰嘴里却变了味,仿佛在荣祥眼中,她就是比凌若低一等似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父母

“什么叫我不能和姐姐比,我们不都是钮祜禄家的女儿吗?难道还分三六九等不成?”她心下不喜,说出来的话自是有如连珠炮一般,毫不客气。

荣祥听着不是味,瞪了眼道:“我有那么说吗?不过是提了一句姐姐怀着身孕,需要多体谅罢了,莫名其妙就惹来你这么多想法,真是不知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