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将军并不为他的话所动,而是命众人退开数丈,待附近只剩下他们三人后方才冷笑地抽出腰间染血的钢刀,“好了,玩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你不能杀她,她确实是宫中的熹妃娘娘。”容远紧张地盯着那把要命的刀。

“我知道。”刀疤将军的回答出乎了容远的预料,之前他听到此话时还是一脸不信,眼下竟然又说知道,他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

第四百六十九章 活下去

刀疤将军屈指在钢刀上轻轻一弹,饱饮鲜血的钢刀发出欢快的轻鸣声,“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你以为我派人在这里守这么久?通州那些闹事的灾民要死,徐太医要死,熹妃娘娘…更要死!这,是皇上的旨意!”

“不可能!”容远断然否决,不愿相信他所说的话。|i^

至于凌若,死死咬着嘴唇,火光下,那张脸白得吓人。

刀疤将军冷笑一声,道:“承乾宫熹妃与徐太医苟且,宫闱之余更私自潜逃出宫,命诛杀之!”他顿一顿又道:“这是皇上下给本将军的密旨,唯本将军一人知晓。”正因为如此,他才将其他人遣开。

“胡说!”凌若骤然大叫,尖声道:“本宫出宫乃是奉皇上之命,何曾私逃出宫,你让开,本宫要去见皇上!”

“可是皇上不想见你!”刀疤将军在说完这句话,绷直了手臂,冷冷道:“行了,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现在可以去死了!”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锃亮的刀身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冷厉的痕迹,朝着凌若狠狠砍来。

凌若像是吓傻了一样,愣愣看着那把要命的钢刀朝自己落下,连闪躲也忘记了,还是容远先一步反应过来,背着她往旁边一滚,令他这一刀劈了个空。

“没有用的,你们逃不了!”刀疤将军残忍的笑了一下,再次抡刀劈来,这一次比上次落势更快,带着呼呼的风声。

这一次,他们显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好运,凌若尽管竭办闪避,背上仍是被砍到,鲜血从伤口拼命涌出,凌若甚至能感觉到体温正逐渐被流出的鲜血带走。_!~;

刀疤将军没有急着要凌若的命,此刻他们两个就像自己爪下的老鼠,怎么也逃不出去。他收回钢刀,tian了一口上面尚且温热的血液,神色陶醉地道:“这就是宫里娘娘的血吗?味道果然比寻常人香甜许多,能亲手杀一位正三品的娘娘,着实难得。”

“若儿!”容远狰目欲裂地看着这一幕,又怒又痛,胤禛怎么可以这么狠心绝情,当真是枉费若儿待他的一番情意。

他要救若儿,他说过会一辈子守护若儿的,绝对…绝对不要看着她死!

容远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借剧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么多军士在此,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但是,一定会有出路,一定会有!

在紧张的思索中,他看到了停在刀疤将军旁边的那匹白马,一个念头顿时浮上心头。

“死吧!”那厢,刀疤将军赤红着双眼抡刀砍下,这一刀下去,凌若纵是有十条命也没了。

就在砍到一半时,他突然觉得手肘一酸,紧接着就失去了知觉,刀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上。低头看去,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他一直没怎么在意的另一只蝼蚁来到了他身后,用手指重重顶在他手肘的天井穴,令他瞬间失去了控制右手的能力。

趁着他还处在震惊中,容远一把抱起倒在地上的凌若,将她放到马背上,然后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尖石,用力刺在马臂处,白马吃痛,嘶叫着撒开四蹄奔了出去,把挡在前面的几个人都给撞翻了。

刀疤将军没想到原本十拿九稳的事还会生出波折来,气急败坏地道:“追!还愣在那里做什么,都给我追!一定要把这个jian人给追回来!”

若儿,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很奇怪,这一刻,容远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宁静,没有害怕,没有惶恐。人生百年,总有一死,有些人死得重于泰山,有些人则死得轻于鸿毛;

他呢?他不知道,不过至于他让凌若有了一丝生的机会,如此就够了。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见靖雪,无比想念…

以前救过的一个道士曾对自己说,人在临死前想到的那个人,必然是牵挂最深的。

他当时一直以为自己到了那一刻,想念的人必定是凌若,却原来不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无怨无悔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女子已经逐渐占据了他的心。

对凌若,更多的是一种亲情…

如果,可以活着回去,他一定娶靖雪为妻,从此一心一意地待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可是,那究竟是奢望了,他回不去,也活不了。只盼来生,他可以再遇见靖雪,下一世,他必不会负她!

容远哥哥…趴在马背上的凌若痛苦地抬起手,努力想要去抓住那个在视线中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她知道,容远这是拼了命在救她,那些人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伸出的手冷在夜风中,她什么也抓不住,昏迷前她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刀疤将军捡起刀往容远身上砍去…

“不要!”凌若尖叫着睁开眼,眼中尽是惊恐之色,额间冷汗涔涔,直到看到老旧发黑的屋梁时才渐渐缓下神色。

隔了一会儿,隔着里外屋的帘子被人挑了开来,一个年青男子走到凌若床边,将拿在手里的碗放下后温言道:“你又做恶梦了?”

那名男子瞧着约摸二十来岁的年纪,身上是一袭浆洗得有些发白的粗布蓝衣,五官不是很出色,却干净耐看。

“嗯。”感觉到温热的面巾正轻轻拭去她额间的冷汗,凌若疲惫地闭一闭眼。

“你这样天天做恶梦可是不行,改明儿,我去求求那城头的毛大夫,让他给你开一贴定惊宁神的药。”那人这样说着。

“不必了。”凌若说道:“上回为着救我,你去求他已经挨了好一顿白眼,只是恶梦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上次与娘说话的时候,声音大了些,倒是被你听去了,其实我都习惯了,没什么的。”

见凌若不说话,他又道:“先把药喝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将凌若扶了起来,将旁边叠好的粗棉被子塞到凌若背后,让她好倚着,随后又端起木凳上的粗瓷碗递过去道:“喝吧,已经放了一会儿不烫的。”

凌若没说什么,只是接过药碗慢慢喝着苦得足以让人想吐的药,直至一碗药见底方才放下碗。

第四百七十章 石生

“你肯吃药就好了,伤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_!~;”男子看凌若将药喝完,心里甚是欢喜,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来,打开后,里面是三颗枣子,虽然只有小指大,却很红。

“把这个吃了吧,可以去去嘴里的苦味。”说到这里,男子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本来是想给你去买些蜜饯来的,但是…那掌柜说最少也要买一两,不够钱买,只能给你摘几个野枣子来,快尝尝,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着呢,若是喜欢,我明儿个再去摘,过个一天,红的枣子应该会更多了。”

“谢谢你,石生。”凌若尽管没什么胃口,但看他一脸期待的样子,便接过一个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立时充斥在舌尖,她点头道:“很好吃呢。”

石生把剩下的那两个塞到她手里,“喜欢就好,多吃些,这样伤口才会好得快,明天我去多摘一些来。”

凌若摇头道:“枣子树那么高,摘上去甚是危险,还是不要去摘了,这些药于我来说并不苦。”

是啊,纵是再苦的药都及不上心中的苦。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她的人生天翻地覆,十九年相伴,以为可以白头老到,以为可以一世不疑,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场杀局,一场毫不留情的杀局。

胤禛,他好狠的心

每每想到这个,就像有人拿着刀子狠狠戳在她心间,一下接一下,带着令人窒息的痛,永无休止…

当日她趴在那匹受痛发足狂奔的马背上晕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已经躺在这里了,是石生救了自己。_!~;

那日,他原是去山上砍柴,却在山脚下发现了满身鲜血,昏迷不醒的她,至于驮她的那匹马已经不见了踪迹,如今她所处的地方是离通州大约百余里的一个名为青江的小镇。

石生将自己带回来后,又请了城头的毛大夫来看,大夫看了之后说她流血过多,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能不能救回来得看阎罗王肯不肯放人。所以他只开了五天的药,说是如果五天还没醒的话,再吃药也没用了。

前面几乎喝不进药,是石生他娘拿着筷子撬开她牙根生生灌进去的。至于敷在伤口的药,是石生进大山去采来的草药,可以止血去肿;毛大夫的金创药虽然很好,但太贵,他们给不起钱。

她命很大,在第四天时有了起色,之后又请毛大夫来看了一次,他连连说是奇迹,很少有人得了这样重的伤势居然还可以活下来。

第七天的时候,凌若终于从昏迷中醒转,她醒后只低低地说了一句话,“你们不该救我”。之后任凭石生母子怎么劝都不肯吃药。

胤禛的狠心绝情,令她心哀若死,万念俱灰。

原来,不论自己伴在他身边多少年,不论自己付出了多少,在他心中都是无足轻重的,随时都可以舍弃。

生,对此时的凌若来说已经变成了一种折磨,每一次呼吸都是锥心之痛;死,反而变成了一种解脱。

石生劝了很久,可是凌若始终不肯听,待到后来,他似有些生气了,薄怒道:“我辛苦将你背回来,又将家里仅有银子给你延医问药,怎么说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样回报救命之恩的吗?”

凌若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有一滴清泪从眼角缓缓滑落,她想到了容远,自己性命是他拿命换来的,若这样死了,如何对得起容远。

泪,汹涌而落,三月春光从窗缝间泄入,拂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有与春意格格不入的无尽的哀凉在其中。

石生慌了手脚,只道是自己说得太重,连忙摇手,让她莫要往心里去,却见凌若苍白的嘴唇动了一下,有细微的声音发出,太轻,以至于他要俯下身去才能听到,“把药拿来吧。”

活下去!哪怕再艰难也要活下去,因为这是容远的愿望,是那个守护了她一辈子的男子临死前唯一的愿望!

只是,每一夜,她最会做恶梦,梦见容远被那些人残忍的杀害;梦见胤禛命人追杀自己;梦见自己无休止的逃跑…

“待会我让我娘进来给你把背上的药给换了。”石生没有就枣子问题再多说什么,因为不论凌若怎么说,他都会去摘的。

刚救她回来的时候,她背上那道伤口是最要命的,从肩胛骨一直到腰际,狰狞可怕。敷了好几天的草药才渐渐有愈合的趋势,在最初那几天为怕伤口裂开,只能趴在床上,连侧个身也不行。

石生的声音将凌若自沉思中拉了回来,抬头,恰好对上石生的眼眸,他的眼神干净而纯粹,就像黑夜中闪烁的星辰,没有一丝杂质;除却孩童之外,她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如此干净清澈的眼神。

“石生!石生!”外面响起一个老妇的声音,却是石生的娘。

石生答应一声,拿了空碗出去,在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回头带着几分期待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这个问题,他之前曾问过,那次凌若没有回答,这一次,他等了很久依然没等到凌若的回答,失望地转过头,就在离去时,后面有声音传来,“我姓凌,单名一个若字。”

石生脸上浮现出欢喜的笑容,低低念了一遍后郑重地道:“凌若,我记住了。”

在他出去后,凌若却陷入了沉默之后,那些人没有亲手将她杀死,必然不会罢休,指不定此刻就在外面搜寻她的踪迹,所以钮祜禄凌若这个名字是绝对不能再用了,从今往后,她是凌若,一个劫后余生的女子。

只是,眼下有石生母子收留她,那以后呢,她又该何去何从?

回家吗?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她否决了,胤禛立意要除她,那么她若回去,只会给阿玛他们带来无尽的灾劫,也许在以后自己可以偷偷回去一趟,让阿玛额娘知道自己尚活着,但绝不是现在。

可是不回家又能去哪里?想了许久,凌若抬手覆在有些发疼的额头上,她想不出啊,茫茫人海,竟然想不出何处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第四百七十一章 识字

过了一会儿,石母进来替她换药,石母年近六旬,眉眼很是慈祥,尽管家中贫困,但她与石生身上穿的衣服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i^她在快四十时方才得了石生这么一个儿子,原本是一件很欢喜的事,哪知石生的父亲第二日就因为犯事被衙门抓了起来,没多久县太爷判下案来,说是石父杀人,依律判以斩首之刑。

石父死后,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石母靠着替人浆洗衣服,还有编篓子赚来的钱含辛茹苦将石生拉扯长大,那双手常年泡在冷水里,一到冬天就开裂生疮,后来石生大了,心疼石母,就让她不要再替人浆洗衣服了,可是石母说要趁着自己身子还硬朗多攒些银子,好给石生娶媳妇。

石母解开缠在身上的纱布,将原先敷在上面的草药拿旧,伤口已经开始长出粉红的新肉,在痊愈的时候是最痒,像有无数只蚂蚁在不断地爬一样,让凌若很想去抓。

石母将新鲜捣烂的草药仔细敷好后道:“看这情况再敷几次应该就没问题了,不过留疤是免不了的,幸好在后背,寻常不会有人见到。”

“谢谢石大娘,若不是有你和石生,我早已死在外头。如今还让你们这样照顾我,实在过意不去。”凌若费力地拉下衣裳道。

石母不在意地挥挥手道:“说这些个见外的话做什么,既然被咱们看到了,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你好生养着就是了。”说到这里,她掀开薄被去看凌若且纱布紧紧缠起来的脚,让凌若试着动动看,左脚尚好,右脚刚一动就感觉到一阵剧痛,石母叹了口气道:“你背上的伤只要愈合了就没什么大碍,麻烦的还是这脚上的伤,伤筋动骨,好起来可不容易,万一没好全,这走起路来怕是不太方便。|i^”

凌若抚着至今仍红肿的右脚踝轻声道:“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若真要变瘸子,那也没办法。”

“说得也是。”石母如此应了一句,但还是这样好看的一个姑娘若是瘸了未免可惜,“我听石生说你姓凌是不是,那往后老妇就叫你凌姑娘吧。恕老妇多嘴问一句,究竟是何人与你这样过不去,要施此毒手?”当时石生把她背回来的时候,可真是吓了一大跳,好端端一个姑娘,又是脚伤又是刀伤的,弄得惨不忍睹。

想起刀疤脸将军要杀自己时的那番话,凌若心头瞬间大痛,像有一枚钢针在用力扎进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一般,痛彻心扉!

忍了许久,终还是没忍住那一滴眼泪,划过脸颊流到嘴里,苦涩难奈,犹如她此刻的心情。石母见状,忙道:“莫哭,有什么委屈尽管与大娘说,别憋在心里。”

凌若不想让她替自己担心,勉强道:“是仇家,他想要我的命。”

她的回答在石母意料之中,点点头道:“那你的家人呢,他们在哪里,要不要我让石生去通知你的家人,也好让他们放心。”

“不用了。”凌若神色黯然地道:“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石母听她这样说,只道是家人都被仇家害死了,心下愈加怜惜,拍着她的手道:“别难过了,把身子养好才是最要紧的,其他事慢慢再做计较。我以前听那些读书人说过一句话,叫什么大难什么,后福什么来着,瞧我这记xing,刚刚还记得的,偏偏现在就想不起来了。哎,到底是什么呢?”

凌若见她在那里想得辛苦,逐道:“可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

石母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对,就是这句,凌姑娘,听你这谈吐,可是读过书?”

“嗯,识得几个字。”凌若的回答令石母心中一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你可否教石生识字?”

“石生?”凌若没料到她会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略有些诧异。

石母叹了口气道:“石生小时候很喜欢读书的,只是家中穷苦,给不起上私塾的银子,至于社学…虽说有通晓经书的先生授课,但那是给身家清白的人上的,咱们这种jian籍,哪有资格进。还记得有一回石生去社学外面偷听,被在里面上课的学子发现了,纠集在一起狠狠打了他一顿,还扬言说以后要是再看到他去社学附近,就见一次打一次。他怕我担心,就再也没去过,可是我晓得他心里一直盼着可以有机会读书识字。”

所谓jian籍就是士、农、工、商之外的jian民,处于整个社会的最低等,且世代相传,永不能改变。相传是宋朝、元朝是罪人后代。jian民不能读书科举,更不能做官,男的从事捕蛙、卖汤等,女的则做媒婆、卖珠等。

而石家,世代为乐户,青江镇中每逢有红白喜事的时候,石生就会被叫去吹奏,从而赚上几十个铜钱;那些吹奏的本事,石生还是跟着巷子里其他乐户学的。

凌若想一想道:“若石生愿意,我便教他识字。”石家对她有救命之恩,若有机会可以报还一二,她自是愿意的。

石母连连点头,在又叮咛了几句后出去忙事了,晚间,石生端了晚饭进来,与往常一样,一碗白米饭配着一碟素菜和一碗汤。

石生扶她坐起后将碗筷搁在一个小凳上,然后放在床边,从进来开始,他脸上就一直挂着明快的笑容。

“何事笑得这么开心?”凌若问道。

“今儿个随郑叔去给一户成亲的人家吹乐,那户人家出手很是阔绰,一下子就赏了五十文。回到家中,娘亲又跟我说你读过书,还肯教我认字。”郑叔就是教石生吹锁呐的乐户,石生父亲生前与他很是要好,这些年也没少帮衬他们母子。

“为什么想要识字?”对于像石生这样的人来说,识字读书是没有用的,因为他们不可能科举,更不可能做官。

石生也知道这一点,他的神色有些许黯然,但很快便道:“识字可以知道更多的事,我不想一辈子都目不识丁,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凌若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待得一顿饭用完后,在石生收拾碗碟的时候道:“待会儿你去厨房找两根炭条来,我教你写字。”

从这一天起,凌若开始教石生写字,以炭条为笔,以地为纸,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石生很聪明,许多字教过一遍就能记牢,然后依样画葫芦的写出来,

【作者题外话】:今天卡死了,每次开新情节都能卡半天。

第四百七十二章 集 市

日子在教石生识字与养伤中缓缓滑过,待到初夏之时,凌若身上的伤基本已经痊愈,只有扭伤的右脚未曾好全,走起路来还有些刺痛,不是很稳当。

这日,凌若正在教石生写字,是一个家字,如今简单的字石生已经认识了许多,如今开始教一些笔画稍繁的字。

在写这个家字时,凌若心情无端沉重了几分,她在此处一个多月,不知家中如今怎样了,真的很想回去看看啊…

“在想你的家人了吗?”石生照着写完了字,抬头却发现凌若正望着炭条下的字发呆,神色哀凉如初雪

凌若拍拍手站起身叹然道:“想又如何,终是不复见了。”

石生跟着起身,在犹豫了一会儿,他鼓起勇气道:“若你不嫌弃我们是jian民出身的话,可以将我们当成你的家人。”

他的眼睛在初夏的阳光下很亮,令凌若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即笑道:“你们早已是我家人,何需再当成。”

相处月久,石生却还是头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很好看,比那飞舞在花叶间的彩蝶还要好看百倍,真想,真想她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而不是悲愁难过。

这一刻,石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盈满一样,脱口道:“你长的这样好看,往后要多笑笑才是。”

“好看吗?”凌若一怔,旋即抚着自己细腻如脂的脸颊失笑道:“再好看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一张皮相罢了,百年过后,好看难看同是一具骷髅。”

“虽说人生百年,过后尽是骷髅,但既然活着,便应该设法开心一些,将所有不开心不快活的事都忘记。”石生不知道凌若有着怎样的过去,但想到她家人皆不在,又被仇人追杀,想必她只字不提的过去是痛苦的。

只是,石生又怎能猜到,凌若一切悲剧的根源,都在于那个她深爱了十九年的男人,这种刻骨铭心的痛楚不是想忘就可以忘的。更何况,另一个男人因她而死,痛苦、内疚、怨恨、后悔每日都像不散的阴魂一样纠缠着她,让她倍受煎熬,若换了一个精神脆弱些的人,可能早已崩溃。

见凌若又像往日那样神色不展,石生想一想道:“明日是镇上的集市,我准备贩些瓜果去卖,你要不要也一道去瞧瞧热闹。”

给人吹乐得来的钱并不多,何况这一个小镇上也不是天天有红白喜事,所以每逢集市,石生就会去贩一些时令瓜果到集市上去卖。

听他这么说,凌若微微心动,来此月余,一直待在这个小屋之中,从未踏出一步,实在憋闷得很,再说如今虽说脚伤未愈,却已不妨碍行走,无非就是慢一些,逐道:“也好。”

石生甚是欢喜,商定了明日去码头接了新鲜送来的水果后再来陪她一道去集市,随后他又絮絮说了一些集市上的热闹给凌若听。

第二日,石生在天还漆黑的时候便背着空篓子去了码头,从这里到码头往返三十里,又得趁早赶到集市抢占一个好位置,自是越早越好。

等石生回来的时候,天色渐亮,他背上的篓子装满了香瓜与西瓜,在旁边空隙处cha了一杆秤。

“咱们走吧。”石生托了托背后沉重的筐子对凌若道。

凌若点头,随他第一次踏出了简陋的屋子,巷子幽长狭窄,只能供一人通过,伸出来的屋檐将天光挡住了大半,使得这条巷子永远都是阴暗无光的,地上坑坑洼洼,若是遇到下雨天,就会积满了雨水,更加难以行走。住在这条巷子里都是与石生母子一样的jian籍者,卑微而艰辛的活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

凌若走得很慢,等他们到集市的时候,两边已经摆满了摊贩,难以寻到一个空位,都是与石生这样,趁着集市热闹,来此摆贩赚些钱。

“石生哥!石生哥!”一个清脆的声音跃然入耳,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穿了一袭碎花布裙的俏丽女子正使劲朝石生挥手,凌若曾见过她,是那个郑叔的女儿,叫萱儿,经常替她爹送一些东西过来。

萱儿看到石生过来,弯了眉眼道:“我知道你今日定会来摆摊,所以把位置占多了一些,正好可以摆下两个摊子。”说着,她将自己摆着小玩艺的摊子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大半来。

“谢谢萱儿妹子。”石生与她打小一起长大,倒是没客气,何况走了这么久,他也担心凌若的脚会受不了,在将沉重的篓子卸下来后,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掏出一张尺许见方的油纸铺在后面的台阶上,对凌若道:“你脚伤未痊愈,先坐下歇歇,等我把这里摆好,就去给你买点东西来垫垫肚子。”

“咦,凌姐姐也来了吗?”萱儿这时才看到凌若,有些惊讶地扶了她坐下。

凌若揉一揉开始刺痛的脚luo微笑道:“是啊,呆在屋子里没事,便想出来走走。行了,你们自管忙吧,不必管我。”

萱儿只知道凌若是被石生救回来的,见过几次,算不得熟悉,见她这么说,便点头回到摊前,帮着石生将篓里的瓜果搬出来摆在地上,不时说上几句话。

朝阳下,少女的脸上一直挂着温软的笑意,梨窝在颊边若隐若现。

萱儿喜欢石生。

凌若在第一次见到萱儿时就发现了这一点,那种目光只有在面对喜欢的人时才会出现。也是,石生为人勤快孝顺,长得又好,萱儿喜欢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当事人不说,她自然不会去点破,萱儿也好,石生也罢,于她说,都只是过客罢了,匆匆一场相聚,很快就会分离。

眼下,她脚伤渐好,也该是时候考虑离去了,石家生活本就不易,凭白多添她一张嘴,更是雪上加霜;之前是没办法,眼下伤都好了又怎好意思一直白吃白喝赖在这里。

不过在离开前,她必须得先回京城一趟,哪怕再险也要回去,胤因容远一事恨煞自己,派人追杀,如今自己饶幸逃命,也不晓得他会否迁怒她的家人,所以一定要回去确认阿玛他们的安危后才可以离去。还有,弘历…她的孩子,真的很想很想啊,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以前她在宫中圣眷优渥,所以弘历甚得胤喜欢,旁人虽然嫉妒,却终是没有敢轻举妄动的;可眼下,唉,实在是令人忧心…

第四百七十三章 青江一霸

只是,再担心也无济于事,京城尚可能混进去,宫中却是守卫森严,寻常一只鸟儿都难进,何况是她偌大一个人。再说,怕是只要她一露踪迹,胤所派的人就会追杀而来,难以活命。

十九年青春,付予的竟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实在令人心寒!

正自想得心烦意乱之际,耳边突然传来石生温和的声音,“你想吃什么,我替你去买。”

抬头,映入眼睑的是石生一贯干净不带一丝杂质的目光,不知为何,每每接触到他的目光,凌若的心都会出奇的宁静,烦乱之意更是迅速消去,犹如遇到了春光的冰雪,兴许是因为她不愿破坏了这份干净纯粹。

“随便吃些就可以了。”她回给他一个浅淡的笑容。

石生想了一下,跑到对面的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又跑到边上买了碗豆花,一并塞到凌若手里道:“你坐着慢慢吃,要是不够就与我说,我再给你买去。”

待凌若接过东西后,他回到瓜果摊前,从怀里摸出冷硬的麦饼,一边啃一边招呼着逐渐多起来的行人买瓜果。

“石生哥,你吃我这个吧,出来时蒸过来了,还热着呢。”萱儿从她自己的篓中拿出一块用黑米做成的方糕来。尽管说不上太好吃,不过比干硬冰冷的麦饼来无疑要好上许多。

“没事,我吃麦饼习惯了,方糕你自己留着。”石生的拒绝令萱儿有些失落,轻咬着嫣红的嘴唇不说话。

至于凌若,她在咬到裹在包子里面的馅时表情微微一变,下意识地低头看去,那里并不是她之前以为的菜馅,而是肉馅,这样的肉包子,一个就要五文钱,比菜包子足足贵了三文钱,两个肉包再加一碗豆花,少说也得十二三文钱。而石生有时候去吹一场红白喜事也不过是这个数罢了。

望着前面那个在使劲吆喝,努力想要将贩来的瓜果卖出去的身影,凌若有些发愣,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她突然走过去将没有咬过的一只包子塞到石生手中,淡淡道:“这包子肉太少,往后不要再买了。”

石生尚未说话,萱儿先惊叫道:“咦,石生哥你买的是肉包子啊,可是得五文钱一个呢。”像他们这样的人,因为家贫,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去买点肉腥尝尝,至于石生,更是节俭,每次来集市中摆摊,都是吃自带的麦饼充饥,想不到今日他竟会买肉包子给这个女人吃,且还是一下买了两个。

他可还从来没给自己买过东西呢!想到这里萱儿心里不禁有些吃味,看向凌若的目光也有些不善起来。

石生根本没注意到萱儿这些心思,只是挠头看着手里热乎乎的包子,肉少吗?对面这家店可是有名的老字号,来买过包子的人都夸这里皮薄肉多,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肉少了呢?

他正想咬一口看看,发现萱儿嘟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眼睛还一直在包子上转来转去,只道是她嘴馋想吃包子了,便将包子递给她道:“萱儿妹子,给你吃。”

哪知萱儿一甩头,很不屑地道:“不必了,我吃得很饱,没兴趣。”那个女人不要吃了才想起给她,哼,她才不要呢!

石生挠挠头,不明白好好的包子,怎么一个个都嫌弃不要吃,罢了,还是留着带回去给娘吃吧。

想到这里,他将包子拿油纸包好放入篓中,然后继续叫卖着面前的瓜果,吆喝了一上午,石生面前的瓜果少了一大半,旁边的萱儿也卖出去不少小玩艺,不过萱儿俏脸崩得紧紧的,愣是一直没理过石生。

初夏的阳光尽管不烈,但这样毫无渲泻的照射下来,也令人额角见汗,正寻思着要不要寻个阴凉些的地方搬过去,前面的来赶集的行人突然一阵骚乱。

“让开!都让开,别挡着咱公子的路!”一个青衣打扮的小厮趾高气扬地挥赶着熙熙攘攘的行人,而那些行人看到他们犹如见了瘟神一样,纷纷往旁边避让。

“公子,可以过去了。”小厮换了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讨好地对后面一个穿着月白色绸衣,手摇折扇的年轻男子说着,那男子五官长得倒不差,只是眉眼间透着一股轻浮之气,令人心生不喜。

“倒霉,怎么就遇上他了!”萱儿看到往这边走来的年轻男了,暗自嘀咕一声,神情间露着几分厌恶。

年轻公子一路走来,看到什么喜欢的就理所当然的拿在手里,也不给钱,那些小贩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很快,他就走到了石生摆的摊前,看到摆在地上的西瓜碧绿滚圆,瞧着不错,对跟在后面的随从道:“把这两个西瓜回去给老爷吃。”

“好咧!”随从答应一声,将石生摊上仅有的两个西瓜给捧了起来,待要走,却是被人拉住了,那随从斜着一对三角眼朝拉住自己的石生道:“你做什么?”

“你们还没有给钱。”石生不会不认识前面那个年轻公子是谁,但还是硬着头皮要西瓜的钱,他在这里摆了一上午的摊,所赚的也就是一个西瓜的钱,眼下他们一下子捧走两个,若是分文不给,自己便还倒亏了一个西瓜的钱。

那人将西瓜递给边上的人,夸张地掏了掏耳朵凑到石生跟前道:“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