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笑笑,将目光重新转向弘历两人,他们已经堆起了一个雪人的身子,如今两兄弟正在合力堆脑袋,“往后得空多带弘昼过来走走,本宫已经很久没看到弘历这么高兴了。”

“臣妾知道。”裕嫔脸上露出了同样的微笑,望着雪中的弘昼,眼中尽是慈爱的笑容。一直以来,她努力保护着弘昼,让他不受到一点伤害,但渐渐的,随着弘昼的长大,她开始力不从心。这一次的事更给她敲响了警钟,不管她如何不愿,都已经把年氏给得罪了,往后再想过平静无澜的日子,怕是已成一种奢望。她自己如何并不是太过在意,只是担心弘昼会受到伤害。

百般忍让,也许能换来一时的平静,却换来不来一世。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替弘昼寻另一重保护,而宫中,唯一合适的人选便只有熹妃了,且上书房中弘历保护弘昼的一幕也令她印象深刻。熹妃说她将弘昼教得好,然事实上,真正被教得很好的那人,是弘历才对。

自己这点心思,相信以熹妃的聪慧必然看穿了她的心思,却没有反对,且还让她多带弘昼过来,也就是说,熹妃是默认了。

“额娘,看我与五弟堆的雪人好不好?”弘历跑进来满面笑容地问着凌若,只见一个雪人已经成形了,胖呼呼圆滚滚,立在院中憨厚可爱,弘历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两颗弹子,安在雪人脑袋上充当眼睛,鼻子的地方则是一只红辣椒。最可笑的是,雪人头上还cha了一朵花,显得有些滑稽。

凌若拢了弘历冻得通红的双手赞道:“好看,不过你倒是告诉额娘,是哪个把花cha在雪人脑袋上的?”

弘历还没说话,赖在裕嫔身边的弘昼已经咯咯笑了起来,“是我cha的,四哥起先还不让。”

“本来就不该cha,好端端一个雪人,被你这朵花给cha的不伦不类,你何时见过有人这样的。”弘历瞪着弘昼道,后者扮了个鬼脸,嚷嚷道:“就是因为没有才好嘛,以后只要看到这样的雪人,别人就知道是我与四哥堆的了。”

弘历懒得再跟他争,由着他胡闹去,反正在堆雪人的时候,他玩得很开心痛快。

裕嫔将弘昼手上的雪水拭尽后,对弘历微微一笑道:“四阿哥,弘昼功课算不得很好,常有许多不懂之处,往后你能多教教他吗?”

弘历也很喜欢这个唯一的弟弟,当即就要答应了下来,又怕凌若反对,咽了嘴边的话看向凌若,凌若笑着道:“额娘晨间吩咐了小厨房做点心,如今应该好了,你带弘昼去看看,若好了,便端一碟到书房中去,弘昼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就好生教他,不许偷懒。”

“是。”弘历开心地答应一声,拉着弘昼往小厨房走去,在他们离开后,凌若与裕嫔道:“妹妹宫中若无事的话,就在这里用过午膳再走吧。”

“多谢娘娘。”裕嫔柔顺地答应,若换了以前,向来与后宫诸妃保持距离的她是绝对不会留下来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决定替弘昼寻一个更好的靠山,自然不会拂了熹妃的美意。

如此,一直逗留到午后,裕嫔方才带着弘昼离开,望着一大一小远去的身影,凌若朱唇微微勾起,待要转身回屋,却见温如言进来,忙迎上去笑道:“这么大的雪,姐姐怎么过来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温如言

温如言莹白的肤色在大雪中显得愈加晶莹剔透,丝毫看不到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只见她顺势握住凌若的手道:“在宫中待得慌闷,便想到你这里来坐坐。|i^”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提了食盒的宫人。

一道进了烧了地龙的暖阁,热意扑面而来,将两人身上的寒意尽皆吞噬怠尽,温如言坐下后,命宫人将食盒打开,从中端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饺子来,“虽然还没到除夕,但也就这两天的功夫,我记得以前在府里时,你最喜欢吃我包的饺子,所以趁着没事包了几个,尝尝看味道如何。”

“姐姐包得饺子自然好吃。”凌若笑言,舀了一个放到嘴里,细细咀嚼咽下,点头道:“与十九年前一样,一些也没变过。”

“除了涵烟,我也就只能找你一道吃这饺子了。”温如言这般说着,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失落。

凌若敏锐的感觉到温如言有心事,当下问道:“姐姐怎么了?”

温如言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忙摇头道:“没事,吃饺子吧。”

她这样说着,凌若却是将碗放下了,停了一会儿启声道:“姐姐可是恩念家人了?”

温如言沉默了一会儿道:“昨儿个,他们给我送来一封书信,说是弟弟屡试不中,让我向皇上求情,赏他个一官半职,省得他整日在家游手好闲。”

凌若凝视着她道:“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姐姐与我来说,可是想让我向皇上开这个口?”若温如言真这么说,以她们两人的交情,她是绝对不会推辞的。|i^

“不是。”温如言摇头,耳下的翡翠坠子闪烁着清冷的光芒,轻轻打在她脸上,“我只是觉得很悲哀,我在王府为格格时,一年也收不到一封书信,可是自打我被封为庶福晋后,家中便常有书信带来,入宫封嫔之后,更是三天两头接到他们寄来的书信。若儿,你可曾见过这样势利的家人?”

凌若无言,她只在初入府的那一天,听温如言提起过她的家人,之后便再不曾听闻过,还道一直便没有什么往来。

“我一直都晓得他们当年送我入府,是盼着我能为他们带来荣华富贵,却不想势力到这个地步。我受辱无宠时,他们不闻不问,今朝我蒙皇上隆恩,封为谨嫔,他们就腆着脸贴上来,真是现实的令人害怕。”在说这时,温如言脸上一直挂着讽刺尖锐的笑意。

凌若握住她的手,轻轻道:“姐姐莫难过了,你还我,还有涵烟与云姐姐,不论怎样,我们都会陪在你身边。”

“我知道,就是心里突然难过得紧。”温如言勉强一笑,指着小几上的饺子道:“快吃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凌若为了不拂她的美意,将一碗饺子皆给吃了,在拭过嘴角的汤渍后又道:“那姐姐现在准备如何,要不要向皇上讨这个恩典?”

“不去。他们之前当我没有一般,我又何必去在意他们。何况这个所谓的弟弟我入府时,他还未出生。”对于家人,温如言实在没有什么感觉,反倒是失望与厌恶更多一些。

“可他们终归是姐姐的家人,难道姐姐准备一辈子都不理会?”尽管温如言嘴里不说,凌若却能感觉到她的痛苦,若没有,谁愿意与家人形同陌路。

温如言心中也很乱,摇摇头道:“再说吧,我现在实在没心情理会他们。对了,我刚才看到裕嫔出去,她来你这里做什么?”

凌若将裕嫔的来意说了一遍后,温如言点头道:“她虽然为人谨慎小心,但总算是非还分得清楚明白。能与之交好就尽量交好吧,将来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个助力。”

“这个我倒是没想,就想着弘历能多一个同伴。”说及此,凌若长长叹了口气道:“身在皇家,实在是可怜得紧。”

“说到底,这宫里哪个人不可怜。皇家…只是看着尊贵罢了,实际比寻常人还要不如许多。”想起这么多年的起起落落,温如言感慨不已,若非幸运的生了一个涵烟;若非有凌若与瓜尔佳氏一路扶持,她如今也不知会在哪里。

上天是公平的,有失必有得,她固然失去了家人的关爱,却收获了难能可贵的情谊,还有一个聪慧懂事的女儿。

随后她又问了几句凌若家人的事,得悉仍然关了大牢中后,道:“我晓得你不愿去烦皇上,但有些事,拖得越久越不好,宫里盯着你与你家人的眼睛可不在少数,就怕他们会趁机捣鬼。所以,该说的还是要说,否则等出了事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凌若默默点头,“我会的,姐姐放心吧。”

在连绵不绝的大雪中,又是一日过去,十二月二十九夜间,凌若正在考弘历功课,敬事房太监来承乾宫传旨,命凌若前往养心殿侍驾。

凌若略微收拾一下,又叮属了弘历几句话,坐上了来接自己的凤鸾春恩车,由于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车子驶得很慢,缀在四角的金铃在风雪中不断发出叮铃的脆响。

苏培盛守在养心殿外,看到凌若从凤鸾春恩车中下来,打了个千儿小声道:“皇上正在里面呢,娘娘进去吧。”

凌若推开厚重的殿门走了进去,殿中两边各放着四盏鎏金的烛台,烛光烁烁,将殿中照得一派通明,亮如白昼。

胤禛闭目坐在椅中,似是没听到凌若开门进来的声音,凌若刚要行礼,候在胤禛旁边的四喜便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式,随即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小声道:“娘娘,皇上睡着了。”

“本宫知道了。”以同样微小的声音答应了一句后,凌若悄然走到椅中坐下,等待胤禛醒来。

这一等便是半个多时辰,烛台上的蜡烛在时间的推移中慢慢变短

在一声微长的呼气声中,胤禛睁开了眼,初初睁眼对室内的光亮有些不适应,好一会儿才看到已经站起来的凌若,他捏一捏鼻梁召手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朕?”

第五百六十五章 年氏一族

“臣妾才来了一会儿,看皇上睡得正香,便没有扰醒皇上。_!~;”凌若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光滑平静的台阶,伸手在胤禛太阳穴上轻轻地揉着,“国事虽然要紧,但皇上也得保重身子,莫要太累了,这大清还得靠皇上来支撑呢。”

“朕没事。”胤禛拉下她的手道:“再说,皇阿玛晚年吏治宽松,以仁德御下,令得底下那些官员胆大包天,朝廷发下去修河工、赈灾、改善民生的银子都拿来中饱私囊,这些年下来,弊端渐显,若任这些蛀虫继续作乱下去,怕是再大的树也要被蛀空啊。皇阿玛既然将这个重任交到了朕的手里,朕就一定要将之做好,以免百年之后无脸去见皇阿玛与列祖列宗。”

“会的,皇上英明神武,勤勉克已,定能令大清昌盛繁荣。”这并非安慰敷衍的话,而是她相信胤禛确有这个能力与决心。

“只靠朕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朝中诸事情有允祥帮朕一道打理倒是轻松一些,可惜并非所有兄弟都与朕一条心。允禩他们的心,至今都不曾真正安份过。”最后这句话,有些许寒意,自己继位后,对允禩一帮人本着宽仁厚待之意,加封亲王、郡王等爵。可惜,他们并不曾就此安份守已,一个个表面对他恭敬,私底下动作不断,如今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就是想看看他们究竟想做到什么地步。

他答应过皇阿玛,会好生对待兄弟,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希望走到同室cao戈的那一步。

凌若默然不语,只有手上的动作依然继续着,后宫不得干政,即便胤禛不避她,她自己也要懂得回避,若干涉太多,到后面就是想抽身也不可能了。|i^

胤禛顿了一下又道:“话说回来,李卫这几年在地方上倒是历练出来了,且敢于担事,这一点很是难得。所以,这次朕准备外放他一个云南道盐驿道。”

盐官历来是一个肥缺,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昔年,黄河大水,户部赈灾无银,胤禛与胤祥就是从那些盐商盐官口袋里生生掏了两百万两银子出来,解了朝廷燃眉之急,所以能出任盐官的,多是皇帝亲信。

“能得皇上看重,是李卫的福气,希望他好生办差,莫负了皇上这份信任。”李卫能有出息,她这个原主也高兴。

“嗯,李卫、田文镜、张廷玉、鄂尔泰,这四个都是能臣干吏,朕盼着他们辅朕做一个明君!”胤禛言词间多有感叹,开国不易,守国更不易,要将这个大摊子看牢看好,实在是千难万难啊。

在跳跃的烛火中,胤禛拉下凌若的手在脸颊边轻轻地蹭着,这双手的主人总能让他在疲惫之余感觉到异常的宁静温和,“你没有话与朕说吗?”

“皇上想让臣妾说什么?”凌若低头,挽在发上的紫晶珠钗垂下细碎的流苏,拂落耳畔。

胤禛赦然一笑,拉着凌若的手让她走到自己面前,“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朕先说出口了。”望着那张仿佛怎么也看不够的秀美容颜,胤禛突地叹了口气,“近二十年,若儿还是这般貌美,反观朕倒是老了不少。”

其实胤禛不过才四十五岁,实在说不上老,继位之前相貌更是望之如二十左右,然继位仅仅一年,皱纹便开始爬上他的脸,细细的,犹如散开的鱼纹,鬓边更有白发滋生,令他透出一丝沧桑之色。

凌若蹲下身,低头伏在胤禛腿上,柔声道:“皇上不老,在臣妾心中,皇上还跟二十年前一样年轻。”

胤禛眉目微低,缓缓抚着凌若依然如少女一般光滑细嫩的脸颊轻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哄朕开心。还有一日就是除夕乃至新年了,若儿,与朕老实说,你想不想家人?”

凌若微一迟疑,缓声道:“若臣妾说不想,那便是欺瞒皇上了。只是,臣妾并不想让皇上为难。”

胤禛一下一下地抚着凌若的脸,许久才道:“朕让隆科多查的事,已经有消息了,杭州军备库的军服丢失应该是年后的事,当时负责掌军备库的是参将张大年。”

凌若静静的听着,等胤禛说完后方道:“臣妾与这位张姓参将并不相识,他为何要在通州这般迫害臣妾,还胆大包天的陷皇上于不义?”

“你自然不识,但是张大年的参将一职是年羹尧任杭州将军时提起来的,在此之前,他不过是一个区区百户,年羹尧待他有提携知遇之恩。”胤禛感觉到伏在膝上的身子一僵,抚慰似地拍一拍她又从桌案上累成一叠的奏折最底下抽出一封黄绫封面的折子来给凌若,“你再看看这个。”

凌若之所以身子僵硬,并不是因为得悉有人陷害自己,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真正令她意外的是,此事竟然与年氏一族有关,而非自己之前一直以为的皇后。

忍着心中的疑惑,自胤禛手中接过折子,待看清里面所写的字字句句后,纵然是以她的心思,依然忍不住露出一丝难看之意。因为这封折子参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已经身陷牢狱中的阿玛;折子以阿玛懈怠职守,欺君犯上为由,要求胤禛将其革职,并且全家发配至西北边塞充军,不得还京。

这封折子言词犀利狠辣,句句皆指向凌柱在胤禛登基大典时犯下的错,并将之无限放大,其意很明显,就是要置凌柱于死地。充军边塞,听起来似乎只是活罪,并不会要人命,但西北那是什么地方,苦寒恶劣,再加上千里跋涉,许多犯人在中途就已经死了,即便福大命大饶幸活到西北,也因为那边环境过于恶劣,且还要编入军队做苦役,从而在无休止的劳累中丢了性命。

以阿玛和额娘的身子与年纪,怕只是这千里路程就熬不过去,还有大哥他们,一旦胤禛准奏,依此处置凌柱等人,那凌若娘家就等于连根拔起,失去了娘家的庇佑,且还是以这种方式,不论胤禛如何恩宠,她在宫中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上这封奏折的人,用心不可谓不恶毒;凌若咬一咬牙将目光转到了折子的最下面,署名赫然是:年希尧。

第五百六十六章 出狱

又是与年氏一族有关,难道害自己的人当真就是年氏?她隐藏的比自己所以为的更深。|i^

事情,似乎如此,但凌若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只得先放在一边,仰头望着胤禛,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不知皇上准备如何处置?”

胤禛虽然说过会护她一家周全,可是关乎全家人性命,依然会不由自主的担心,惟恐…惟恐…只是想想,眼圈便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不许乱想!”胤禛一直留心凌若的神色,看她这副样子,焉有不明白之理,轻斥了一句后又怜惜地道:“朕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做到,否则朕也不会将这封上月便呈上来的折子压在最下面了。”

“臣妾知错。”凌若低低说着,脸色好看了些,但贝齿依然紧紧咬着下唇,看得胤禛叹一叹气,抚着她发白的唇命她松开牙齿,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唇上就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牙印。

胤禛将凌若拉了起来,即便殿中烧着地龙,地上也凉得很,跪久了凉意容易从膝盖渗进去。他低低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失望与痛恨道:“朕一直以为素言只是争强好胜,xing子骄纵些,并没有什么太过狠毒心思,如今看来,却是朕错了。”

年素言…冷意在眸中集聚,不等凝结又迅速散去,不论胤禛如何失望痛恨,他始终还没有处置年氏,这么早的将恨意表露在胤禛面前,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即便这个恨,彼此心里都清楚。_!~;

四喜犹如泥塑木雕一样站在底下,又如老僧入定,任他们说什么都没有反应。胤禛沉沉的声音继续在养心殿响起,“若儿,素言派人假扮军士追杀你一事,朕虽然提早知会了你,但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什么直接证据,再加上年羹尧又是抚远大将军,镇守边疆,朕不便轻易处置。所以,这件事,你还要暂时忍耐,直至朕彻查清楚的那一日。朕不愿放过一个为恶的,却也不想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

“臣妾知道,臣妾绝不会让皇上为难。”年氏不同于寻常妃子,她是打从王府里就开始陪在胤禛身边的,这么多年,多少总会有一些感情,且她还替胤禛生下了两个孩子。

再者,一个年氏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是年氏背后是庞大的年氏家族,满门皆贵,年羹尧更是军中第一人,在卸了十四阿哥的兵权后,胤禛对年羹尧倚重的地方更加多,若非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动年羹尧的,年氏也是同理。

“你能理解就好。”胤禛发出一声感慨,世人皆以为身为皇帝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却不知皇帝才是最不得自由的,不论做什么都要考虑到平衡,前朝如此,后宫亦如此。

他宠凌若,甚至亲自出宫将她接回来,却从未提及要晋凌若的位份,不是他不愿给,而是怕坏了后宫的平衡。毕竟出宫为大清祈福只是一个借口,真正情况是何,众人心里都清楚。凌若回宫已是触动了很多人的神经,在某个范围内他可以凭皇帝的权势压制住,却也不能压得太狠,否则容易引起反弹。

当日在上书房中,福沛与弘历他们起冲突,他将福沛暂时交由皇后抚养,一来是做为对福沛胡作妄为的惩罚;二来,也是对福沛的一种保护,万一真要处置年氏,福沛是无辜的,又是他仅有的三个儿子之一,他不希望牵连到福沛。

凌若在了半晌后,突然挣开胤禛的手,屈膝跪下道:“臣妾本不该妄求,只是臣妾的家人皆因受臣妾之累,还请皇上看到臣妾双亲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又已在牢中关押多时的份上,从轻发落。”

“你啊,对朕真是没一点信心。”胤禛摇摇头,不顾凌若的反对拉起她,嘴角噙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不过无所谓了,总有一日,朕会让你不再置疑朕说过的话。”

在凌若不解的目光中,他道:“你阿玛的事,朕一直在追查,就在几日前,终于查清楚,是内务府一个太监从中捣鬼,想是收了好处。可惜在事发之前,他就趁着一个外出采买的机会逃走了,想是事先得到风声,朕已经派人在追捕他。”

凌若没想到自己一直担心的事会突然出现这样的转机,睁大了眼喃喃道:“如此说来,臣妾阿玛可以清白了?”

“是啊。”胤禛笑着在凌若秀气的鼻梁上刮了一下,“昨ri你阿玛一家就出狱了,朕本想着等你来求朕见你家人的时候再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哪知你这小女子,xing子还挺倔强,都已经二十九了,还没动静,无奈朕只好自己将你唤来了。如何,可领朕这个情?”

“皇上的意思是臣妾…可以见阿玛他们?”凌若愣愣地问着,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令她一时难以回神。

胤禛挑一挑眉,带着几丝玩味的笑容道:“自然,除非你自己不愿见他们。”

“臣妾愿意!”似乎是怕胤禛反悔,凌若急急答应,待得发现胤禛脸上玩味的笑容愈发浓重时,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一丝红云,“臣妾失仪了。”

胤禛哂然一笑道:“无妨,你回宫后朕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开心了。朕许了裕嫔的家人初五入宫,你家人也定在同一日吧,待会儿朕就让四喜去凌家传旨。”

“臣妾谢过皇上隆恩。”凌若喜不自胜的说着,望着胤禛的眼中亦愈如柔情似水,胤禛以帝王之尊待到她这个地步,她还有何不满。

在陪着胤禛将剩余的几本折子批阅完后,凌若随其来到就寝的后殿,四喜在将垂幔放下后就退身而出,只余几盏幽幽的烛光陪伴着交缠的两人。

雍正元年除夕,宫中设下家宴,摆在储秀宫,凡有名份的嫔妃皆得以赐席,诸多精心打扮过的妃嫔携细细香风而来,虽说除夕夜任何嫔妃也不得侍寝,但能在皇帝眼里留点映象总是好的,毕竟她们身上的一切皆取决于帝王宠爱。

一时间,储秀宫中云鬓香影,娇声软语,好不热闹。

第五百六十七章 讨要恩典

凌若领着弘历到储秀宫的时候,恰好在门口遇到了同样刚刚赶到的年氏,一丝憔悴之意悄悄自那脂粉下透出,看来福沛不在身边的日子年氏很不好过。_!~;

对于她,凌若自不会有什么同情,想起她能通州以及宫外那半年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现在这些甚至连报应也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些许小惩罢了。

恨归恨,该有礼数依然周全,她松开弘历的手,端正地行了一个礼,在她之后,弘历同样如此。

年氏面色很不好看,这几日她犹如从天堂云端跌进了地狱,福沛见不到不说,胤禛更是自那以后就再没踏足过翊坤宫,令翊坤宫形同冷宫一般。

以往,胤禛不论国事如何繁忙,隔几日都会来看她一次,嘘寒问暖。还有这次的家宴,本该由她负责cao持,然皇后却横加阻隔,说要亲自cao办此事,至于皇后所谓的头疼病恰巧也在这个时候好了。

年氏恨极也无耐至极,这样的无可耐何令她对凌若的恨意越发深重,她要报仇,要夺回所有属于她的恩宠荣耀。

她要证明自己才是胤禛最珍爱的女子,而非钮祜禄氏!

隐忍,只是为了更好的报复。

如此想着,年氏脸上浮起这几日来的第一缕笑意,看向凌若的目光更犹如在看待一个最好的姐妹,抬手轻扶,“妹妹与四阿哥快快请起,如此行礼,倒是叫本宫不安了。”

凌若颇为意外地看着年氏,她很清楚那缕笑意背后的虚伪,但年氏能在那种情况下笑出来也足够令她心惊了。|i^脚步微移,不着痕迹地避开年氏冰凉的手,“近日不曾去向贵妃请安,贵妃一向可还好?”

年氏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本宫很好,有劳妹妹挂心了。”又说了几句言不对心的话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储秀宫正殿颇大,里面总共摆了六桌,无数宫人穿梭在宴席之间,将一盆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端上席宴。

那些来得早的妃嫔看到年氏与凌若进来,忙起身行礼,娇声软语在殿中此起彼伏。不论年氏是否失宠,她终归是后宫的贵妃,皇后之下最尊。一日未被废,那些人就一日不得怠慢。

“诸位妹妹都坐吧。”在这般说了一句话,年氏径自坐到右手第一桌,这六席之中,以左首第一桌为尊,只设三个位置,分别是太后、皇上与皇后。年氏虽为贵妃也无坐这一桌的资格。

年氏坐下后,不时望着门口,适才还冰冷的眼中如今皆是期盼,凌若知道她在盼什么。福沛自交给皇后抚养后,年氏就一直不曾见过,如今阖宫家宴,福沛定然会随皇后来此,他们母子真正借此机会相见。

温如言与瓜尔佳氏坐在左首第二桌,十四岁的涵烟挨坐在额娘身边,她的五官已经长开了,涵烟可说是凌若看着长大的,是以与凌若和弘历都颇亲近,起身行礼后让到旁边宫人挪开的椅子上,弯眸道:“熹娘娘与四弟请坐。”

“怎么不叫本宫姨娘了?”凌若领着弘时在椅中坐下。

涵烟吐了吐鲜红的小舌头俏声道:“额娘说宫中不比王府,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便,得唤熹娘娘才对。”

凌若笑睨了温如言一眼道:“就你额娘规矩重,本宫听着还是姨娘更顺耳一些。”

温如言将一盏宫人刚端上来的马奶放到弘历面前轻声道:“什么称呼都是一样的,别因一时大意让人抓到痛处才是真的。”

旁边瓜尔佳氏努一努嘴对凌若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年贵妃没把你生吞活剥了?”

“她自是想,就怕我这身肉太硬,没吃下去不说反还硌了牙。”凌若抚着衣襟上精巧的绣花曼声道。

“这几日年贵妃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得紧,真亏她还忍得住。”温如言漫不经心地cha了一句。

凌若拭着弘历嘴边的奶渍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裕嫔也到了,在凌若的示意下与他们坐在同一桌,如此一来,这桌便是有了七个人,再加上其中两人是孩子,倒比其他几桌更热闹一些。

“太后驾到!”太监尖细的声音自宫门外一道道地传了进来,凌若等妃嫔连忙整衣起身,低头肃然静待乌雅氏的到来。

乌雅氏今日穿了一身铁绣红绣五福团纹的旗服过来,发髻一丝不苟地挽起,并不见金银,只以翡翠青玉为饰,简单素净之余又透着无尽的雍容华贵。

“恭迎太后凤驾,千岁千岁千千岁!”众妃齐齐欠身行礼,带着无尽的敬畏与羡慕。每一朝每一代,都会有无数女子入宫,但能跃众而出,最终坐至太后宝座的却万中无一。

“都起来吧。”太后的声音平和宁静,在宫人的搀扶下缓步至左首第一桌,在她经过身侧时,凌若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太后眼中依然隐藏着一丝极深的落寞。

是因为十四阿哥吗?凌若不知道,即便知道她也不能说什么,软禁允禵是胤禛的决定,而胤禛的本意亦是为了允禵好,只可惜,没有几人理解。

乌雅氏刚刚坐落,尖细的声音再一次重重传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华灯中,一身明黄龙袍的胤禛与真红绣鸾凤锦衣的那拉氏并肩而来,在他们身后跟着福沛,除却乌雅氏之外,所有人尽皆如刚才一样欠身行礼,福沛的出现令年氏激动不已,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冲上去将福沛搂在怀里的冲动。

礼毕之后,众人在胤禛的示意下重新落座。如此一来,后宫中身份最尊贵的三人尽皆到齐了,也就在胤禛他们进殿后,新年乐曲开始悠然响起。

“皇额娘!”胤禛与那拉氏一道向乌雅氏行礼,一应礼毕之后,方才正式开始这场雍正元年的除夕夜宴。

夜雪纷飞,带着冬夜独有的寒冷,但这并不妨碍储秀宫的热闹,虽然稍稍有些紧,但皇后依然这场家宴cao持的极好。一应宫女太监有条不紊地上菜倒酒。

在行到一半时,那拉氏突然含笑站起来道:“趁着今日热闹,臣妾想向皇额娘和皇上讨个恩典。”

第五百六十八章 推辞

“哦?”胤禛今日心情颇为不错,停下挟筷的手,笑道:“不知皇后想求什么样的恩典?”

乌雅氏以及底下那些嫔妃同样好奇地看着妆容精致的皇后,他们都在猜测皇后所谓的恩典是什么,唯有凌若隐约猜到了些许,口中正咀嚼的肉片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

“熹妃当日为大清祈福,离宫半年,一直菇素吃斋,这份心意实在难能可贵,理该嘉奖,所以臣妾想替熹妃妹妹求一个恩典,晋其为贵妃。”那拉氏在说这些时,一直带着盈盈的笑容,仿佛真的是为了凌若好。

乌雅氏眸光一冷,刚才还有几分笑意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胤禛则是若有所思,至于其他妃嫔碍着身份不敢就此事说什么,只是用嫉妒的目光望着凌若。贵妃啊,多少人终其一生,也靠近不了这个位置,只能被迫仰望。钮祜禄氏何德何能,得皇上重视不说,还得皇后另眼相看。

一时间,整个储秀宫鸦雀无声,年氏死死攥着象牙雕花筷子,努力不让逐渐在心中集聚的怒气爆发出来,至于脸色好看与否,她已经无瑕兼顾了,坐在她旁边的戴佳氏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另一边倾着,怕沾染到她的怒火。

温如与瓜尔佳氏不约而同地露出忧心之色,贵妃之位看似风光,然于凌若却犹如坐在火山口,随时会爆发的岩浆足以将她焚烧得尸骨无存,而且还是当着太后与年氏的面说出来,皇后可真是将凌若“疼”到了骨子里。

对凌若来说,集众目光于一身并不是第一回,可这一次却如无数钢针不断从皮肤中生生钻刺进去一般,令她浑身皆发疼。

“皇额娘以为如何?”胤禛眉头有微不可见的皱痕,仿佛对此并不赞成。他心中自然属意凌若,却不是现在,且素言是绝对不会甘心凌若与她并列的。想到此处,胤禛下意识地往年氏所在地方看了一眼,尽管因为年氏的低头看不清她神色如何,但从她攥紧筷子的举动便可看出心中并不平静。

乌雅氏睫毛微动,下一刻她将筷子往桌上一搁不咸不淡地道:“皇帝知道哀家向来不怎么管后宫之事,熹妃之事,皇帝与皇后商量着办就是了,贵妃也好,妃也罢,皆是这宫中的嫔妃,最重要的是服侍好皇帝,敬重皇后,不要越过自己该守的本份就好。”

乌雅氏话音刚落,席间突然传来“咯嚓”一声,循声望去,却是从年氏那里发出的,随着年氏右手缓缓松开,断成四截的筷子出现在她掌心,随后滚落在绣有金童玉玉贺新岁图的桌布上。

“贵妃怎么了?”那拉氏关切地问着,可是身子不舒服。

年氏将颤抖的双手掩在袖中,勉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让皇后担心了,臣妾没事。”至于筷子为什么会断她没说,也不需说,所有人心中皆明白。

那拉氏若无其事地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笑盈盈地看了胤禛,这恩典是她替凌若求的,自然没有反对的理,那么就只待胤禛同意了。

那拉氏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胤禛说话,诧异在其眼底掠过,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

“若儿。”在这个时候,温如言低低唤了凌若一声,借着举袖遮挡的机会,朝凌若微微摇头。那厢裕嫔虽未说话,但她却将并排摆在桌上的筷子动了一下,使得两根筷子呈交叉之样,意思不言而喻。

凌若抚去不知何时沾在裙上一丝水渍,在众人的目光中起身走到乌雅氏那一桌前面,跪下道:“臣妾有话想说。”

“说就说罢,跪着做什么,起来。”胤禛这般说着,凌若却是摇头道:“请皇上允臣妾跪着说话。”

胤禛还待要说,乌雅氏突然开口道:“既然熹妃这么说,那就跪着回话吧。”

“谢皇额娘!”凌若在朝乌雅氏磕了个头后,又转而朝那拉氏磕头,正色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只是臣妾无德无能,实不敢忝居贵妃之位。”

那拉氏微笑道:“熹妃实在太歉虚了,你替皇上生下四阿哥,又为大清祈福半年,若熹妃无功,那满座妃嫔,哪个算得了有功?”

凌若再一磕头,绛紫色绸绣桃花团纹的裙摆铺展在其身后,华灯之下华美异常,“抚育阿哥,为皇上分忧皆是臣妾份内之事,如何敢居功,是以还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否则臣妾宁愿长跪于此,也绝不敢起身。”

那拉氏长眉微皱,似有些不悦,“熹妃如此百般推辞是为何意?”

“皇后。”在凌若回答之前,乌雅氏开口道:“既然熹妃认为自己暂无资格忝居贵妃高位,那么就先缓一缓吧,等什么时候她真有这个资格了再议此事,不必急于一时。”

胤禛听到这里,微微点头道:“皇额娘说的是,此事往后再议。”

见两人都这么说了,那拉氏只得答应,在椅中欠一欠身道:“是,臣妾遵旨。”旋即又转了脸道:“好了,熹妃都听到了,起来吧。”

凌若轻吁一口气,连忙谢恩起身,回自己椅中坐下,她刚才真怕胤禛会同意那拉氏的话,幸好没有。

那拉氏借着低头抚裙的动作掩饰眼中的异样,适才胤禛的态度令她很是奇怪,胤禛盛宠钮祜禄氏,这是勿庸置疑的事。可是他为什么不同意呢,原先按着她的猜测,胤禛应是对此事乐见其成才对,难道他对自己有所怀疑?

不可能!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便被她否决了,若真有了疑心,她不可能一些也察觉不到,当中应该另有原因才是。

看到胤禛并没有晋凌若为贵妃的意思,年氏面色稍稍有些缓转,不过这顿饭是再没心思吃了,好不容易熬到宴席落下,乌雅氏因身子乏困而先行离去,胤禛与那拉氏则一道点燃了早已摆放在院中的烟花。

烟花放了满满一宫院,这些特制的烟花引线极长,且被所有引线皆连在一起,形成粗粗的一捆,一旦点燃,火星就会蔓延到所有引线上,紧接着无数绚烂到惊人心惊的烟花冲上夜空,化为夜空中那一刹那间却又永恒至极的美丽。

雪依旧漫漫下着,看着满目的流光绚烂,凌若思绪不自觉回到了十九年前的那一夜,也是这样,不过那时她在宫外,如今却是在宫内。也就是在那一夜,她亲眼看到了胤禛的无助与绝望,并与他开始纠缠不清。

不经意地一个回头,恰好看到胤禛目光望过来,四目交错,两人均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作者题外话】:这几天人在广州,实在没什么时间码字,所以很抱歉,今天只有一更,明天就回去了,后天就可以恢复正常更新,实在对不起

第五百六十九章 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