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妹妹这话可是好奇怪,明明是你自己说有蚊子,本宫只是好心想替你打死它罢了,竟说本宫是故意的,可是让本宫伤心。”瓜尔佳氏捂着胸口,一副难过不已的样子。

见瓜尔佳氏恶人先告状,武氏气得快要晕过去了,指着瓜尔佳氏的手指不住颤抖。

面对着几乎快碰到自己鼻尖的手指,瓜尔佳氏缓缓放下手,面色也随之沉了下来,侧头道:“从祥,宁贵人这样以下犯上放肆地指着本宫,该当何罪?”

从祥抿一抿嘴,恭敬地道:“回主子的话,按规矩,宁贵人该掌嘴十下才是。”

“那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给本宫上去掌她的嘴!”瓜尔佳氏冷声说着,当与她目光接触时,武氏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手伸在那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瓜尔佳氏就是故意的,刚才武氏的话她一字不漏都听在耳中,假装不知就是要借机整一整武氏。

她自与凌若交好后,xn子便收敛了许多,但深藏在骨子里那份狠意却从未真正磨灭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关于这句话,瓜尔佳氏比凌若做得更好,否则当初她也不会被那拉氏看中,用做对付凌若的棋子。

“是,奴婢这就去取木尺。”宫里所谓的掌嘴可不是用手掴,而是用厚达一寸的木板用力打受刑者的嘴,一顿掌嘴下来,受刑者往往满嘴是血,若再用力一点,甚至连牙齿都会脱落。

一听得这话,武氏顿时慌了神,连忙将求救的目光望向戴佳氏,后者上前一步拦下欲离开的从祥,打圆场道:“好了,宁贵人也不是故意的,妹妹何必动这么大的气,没得伤了姐妹间的情份。”

瓜尔佳氏拢一拢袖子,曼声道:“妹妹何曾想这样,只是有些人忘了自己的身份,非要以下犯上,妹妹这才小惩大戒,也免得她以后再犯同样的错。”

戴佳氏也恼武氏沉不住气,拉下武氏犹伸在那里的手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跟谨嫔认错。”

武氏心里那叫一个委屈,明明自己挨了打却还要跟她认错,可若是不认,接下来还有得罪受,谁叫她只是个贵人,被瓜尔佳氏死死压着一头。只得屈膝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臣妾一时莽撞,得罪了娘娘,请娘娘大人大量,饶恕臣妾这一回。”

“要真知错才好。”瓜尔佳氏瞥了她一眼又道:“罢了,这次瞧在姐姐的面子上就算了。好生管牢自己的嘴,别再什么话都往外说,记住了吗?”

“臣妾记住了。”武氏低声应着,帕子已经快被她给撕烂了。

“嗯。”瓜尔佳氏看到了她的小动作,却未说什么,若非她比武氏高了一级,彼此恩宠又差不多,武氏怎肯服这个软,心里不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朝戴佳氏颔首道:“姐姐,我先去给熹妃娘娘请安了,改明儿再去姐姐宫里坐坐。”

“嗯,快去吧。”戴佳氏也巴不得早点离去,在瓜尔佳氏走远后,她指了武氏没好气地道:“你啊,真该改改这口无遮拦的毛病。”

武氏恨恨地将绞得不成样子的锦帕一扔,道:“娘娘,您也看到了,谨嫔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戴佳氏别过头不理会她,倒是陈氏软声道:“姐姐别气了,谁都看得出她故意,可又谁让她是六嫔之一呢,这次已是瞧在娘娘的面上不予计较了。”

“哼,六嫔?还不是仗着承乾宫那位的势,我就不信她一辈子都能这么得意!”扔下这么一句话,武氏道了声告退便先行回去了。

“姐姐…”陈氏想叫住武氏,却听得戴佳氏叹了一声道:“随她去吧,你现在叫她,不过是听她发牢so罢了。陈贵人若无事的话,不如随本宫去慈宁宫请安吧,现在整个紫禁城,也就那里还凉快点。”

第六百八十二章 求雨

且说承乾宫那头,凌若看到瓜尔佳氏进来,忙命宫人绞了面巾来,如今宫里冰量锐减,承乾宫更是坚决一块都不取用,所以这个时候,宫里着实有些热得不行,莫儿与安儿两人轮流着替凌若扇着扇子,无奈这扇出来的风也是热的。

待瓜尔佳氏拭过脸后,凌若轻声问道:“刚才我在里面似乎听到姐姐在与什么人说话?”

瓜尔佳氏赦然一笑道:“你耳朵倒是好使,不就是那个武氏吗?小小一个贵人,居然口出狂言,妄议比她位份高的嫔妃,当真是不知好歹。正好被我撞见了,便小小地教训她一番,让她以后长长记xing,别乱嚼舌根子。”

在听瓜尔佳氏将整件事说了一遍后,凌若淡然一笑道:“他们愿意说就由着他们说去,宫里上千张嘴,哪里管得过来。”

“我没听到便罢,听到了便没有不理会的理。再说了,他们好歹还有几块冰用,你这里却是与养心殿一样,一块也无,他们还有什么好不满的。”瓜尔佳氏摇着团扇颇为气愤地说着,扇柄下杏色的流苏随着她手上的动作时聚时散。

“都说了由他们去,偏姐姐非要跟那些人置气,何苦来哉呢!”见瓜尔佳氏说得来气,凌若心下感动,嘴上却是不住劝慰。

瓜尔佳氏盯了她半晌,直把凌若盯得莫明其妙,抚着脸道:“姐姐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哪里脏了?”

瓜尔佳氏“扑哧”一笑,连连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啊,听得人家说你就很不高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想想都觉得好笑。”

“我知道姐姐是因为关心我。”凌若心里充满了感动,然却没有说什么客套的话,以她与瓜尔佳氏之间的关系,这些实不需要。

“你别嫌我多事就好。”正自莞尔之时,水秀端了剜好的西瓜上来,只可惜盛的是普通瓷碗,而非惯用的冰碗,这滋味想着都觉得减了许多。

见凌若果真一点冰都不用,瓜尔佳氏心疼地道:“不若将我那边的用冰分你一半,否则这漫漫长夏,可怎么熬啊!”

凌若不在意地笑笑,接过瓷碗道:“瞧姐姐说的,好像我很可怜一般,其实这日子还是照样可过,不过是辛苦一些罢了,没事的,姐姐不必担心我,还是赶紧吃西瓜吧。”

“可是…”瓜尔佳氏还待要说,水秀已经递了碗给她道:“谨嫔娘娘,这西瓜在切之前放在井水中镇过,虽比不得冰镇凉快,却是脆爽凉快,不信您尝尝看。”

瓜尔佳氏依言尝了一口,倒确实是有几分凉气,消了不少暑意,在吃了几块后,她有些感慨地道:“不管怎样,你向皇上提这个建议确实是造福了不少百姓。”

不曾想凌若听了她这话反而叹气道:“与这事相比,我更头痛弘晟那边,唉,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关久了不好,可不关又容易闹事。”

一说到这个,瓜尔佳氏也沉默了,弘晟是皇子,不比那些个太监宫女好处置,稍一不甚就会带来无穷祸患。

她想一想,出着主意道:“皇后如今虽然称病不能照顾弘晟,但她总不能一直装下去,等她‘病’一好,你就立刻禀告皇上将弘晟送回去,早点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回给她,省得她这般自在。”

“也只能这样了。”凌若无奈地点点头,隔了一会儿只听得瓜尔佳氏道:“听说钦天监那边已经拟好了皇上明日求雨的时辰与方位?”

凌若振一振精神道:“是啊,说是最有利于求雨。希望皇上可以求得甘霖,缓解京城的旱情。”

“是啊,再由得这老天爷汗下去,怕是连宫里都喝不到水了。”瓜尔佳氏看着似火的天气,有说不出的担心。

七月初九,胤禛着明黄五彩金龙吉服,戴金丝棉扎赤色缨朝冠,前檐镂空金佛,顶镶东珠十五颗,领文武百官前往位于紫禁城东南方的天坛求雨,胤禛顶着足以把人晒婚过去的骄阳一步步登上数百级台阶,群臣分列两边尾随在后,列于百官之首的分别是允祥与张廷玉,两人同样是最接近帝权中心的肱股之臣。

天坛上,早有宫人摆满了求雨的祭品,更有用金银朱丹画成的龙像,下画水波,有龟左顾,吐黑气如线。时任钦天监的东方闵待胤禛跨上最后一阶时递过放在净瓶中的柳枝,胤禛以柳枝酒水在龙上,随后双手合于胸前,诚心向上天祈祷,“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下界皇帝爱新觉罗.胤禛诚心祈求上苍怜悯众生,降雨解旱,避免百姓受旱灾之苦。若是下界有不敬上苍之处,还请上苍降责于胤禛一人身上,莫要让百姓多受苦难。”

如此一番祷告后,胤禛又持香敬上,行三跪九叩大礼。起身后一直满怀期待地看着天空,无奈一直等到三柱香都烧完了,天上依然骄阳似火,根本没有半点阴意,更不要说有下雨的意思。

汗,一滴滴落下,咸涩的汗水落入眼中,令眼睛难以睁开,至于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汗一身接一身的出,与之相对的是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

东方闵擦了擦额头的汗道:“皇上,这雨一时半会儿没这么快下来,要不微臣扶您下了天坛去阴凉去歇一会儿。”

胤禛摇摇头,对他的劝说不加以理会,东方闵无奈之下只得将目光转向了随同胤禛上来的允祥二人,希望他们可以帮着劝几句,否则一直这样等下去,非得中暑不可。

“皇上,求雨一事急不得,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万一伤了龙体或是中暑可怎生是好。”张廷玉上前劝着,允祥也跟着他一道劝。

“朕在这里等着就是。”胤禛执意不肯,声音已经干得不成样子,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意,连呼吸也有些急促。

“皇上!”允祥有些急切地唤了一声,没等他继续说下去,胤禛已是抬手道:“朕说了要在这里等,你们要是嫌热就先回去。”

【作者题外话】:章节标号前面有点错误,所以这章确实该从这个数开始标起,大家不必奇怪,另外今天写的比较顺,所以更新五章,后面还有四章,谢谢大家一直支持着我,鞠躬

第六百八十三章 忧心忡忡

见胤禛已把话说到这份上,允祥便知道不论自己再说什么,他都是不会听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继续在这里等雨。

允祥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一干大臣,有些年长的因为受不得炎热,已经摇摇欲坠,暗自摇头,对张廷玉道:“张大人,麻烦您先带几位老大人下去,再这样晒下去,我怕他们熬不住。”

张廷玉点一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道:“那皇上与王爷您…”

允祥挥手道:“放心吧,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唉,那好吧。”张廷玉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先行离开,那些个老大人一听得可以走,皆点头不已,互相搀扶离去,留下一脸艳羡的朝官。

如此又等了一个时辰,所有人都开始头晕眼花,连胤禛也不例外,但他还在那里坚持,想要用诚心打动上天,降雨解救百姓苦难。

然这一次,上天却像蒙蔽了所有感官,对于胤禛的苦求视若无睹,只是冷漠无情地俯视着天下苍生;任他们哭任他们笑,任他们悲声遍地。

“四哥,先回去吧。”允祥再一次劝道,这一次用上了许久没用的称呼,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像着火了一样。

胤禛缓缓收回目光,因为看久了明亮耀眼的天空,双眼有些模糊,他苦笑道:“十三弟,这老天爷是否打定了主意不肯下雨?”

“哪有这回事,指不定晚上就下了,是四哥太过着急了,龙体要紧,先回去吧!”允祥苦口婆心地劝着。

胤禛待要再说话,眼前突然一阵阵发黑,身子更是骤然发沉,往一边倒去,意识瞬间模糊。

“四哥!”允祥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扶住胤禛的身子,原本已经昏昏沉沉的东方闵看到这一幕脑袋顿时为之一清,赶紧过来帮忙。只见胤禛双目紧闭,面色极是难看,允祥心里清楚,这必定是久晒中暑了。

正在这个时候,后面又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却是有大臣接连晕倒了,天坛上瞬间乱了起来,亏得允祥还算冷静,命人赶紧将昏倒的人背下去,至于他自己则背了胤禛上辇驾,允礼怕允祥一人照顾不过来,翻身上马,护着御辇同往紫禁城而去。

与之相反的是允禩等人几个,从头到尾,都是冷眼旁观,连那几声问候都带着几分不情愿,可见他们与胤禛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节的地步。

经太医看过后,胤禛确是中了暑,体内积了太多热气无法排出才会晕倒,服过药后歇几天就没事了。但太医也悄悄说了,胤禛因为经常熬夜批阅奏折,身体底子不好,以后要尽量避免劳累。

这一场求雨,终以无效而告终,天依旧无比晴好,连一丝云彩也没有,如火的骄阳似要把大地烤干一样。

允禟更是将胤禛在天坛是求雨遂晕倒的事情宣扬了出去,想要让胤禛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可是这一次,他同样算漏了,没有一个百姓因此笑话胤禛,反而感激胤禛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京中百姓最近所能领到的水从一壶变成了两壶,多出来的那壶水,他们从来派水的官吏口中知晓是因为皇帝下令宫中削减用冰,将多出来的冰化水供他们饮用。

帝以心待臣民,臣民又怎会不懂感恩,所以尽管这一次没有求来雨,他们也依旧对那位关心民间疾苦的皇帝充满了感激之情。

而这也造就了有史册记载以来极为少见的一幕,尽管京中旱灾日趋严重,逃灾者却屈指可数,大部分百姓依旧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他们相信紫禁城中的皇帝一定不会让他们渴死,也相信老天爷总有一天会下雨。

相比于百姓的乐观,胤禛心中却是沉甸甸的,附近的水源已经几近干涸,井水也不断下降,如今大部分是靠十八座冰窖在支撑,可是冰窖每日的支出已经远超过平常时候,存冰量正在急剧下降,连皇宫用水都开始出现短缺。去更远的地方取水,已经成了必然之势。只是有水之地,不是路途遥远就是道路难走崎岖,运送不易,如今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就等胤禛定下取水之地。

对着描绘详细的地图许久,胤禛终于有了决定,伸手一指道:“就去平州取水,那里虽然远了一点,但相对道路较宽,又有刚修的官道,水车运送方便,不易出问题,争取在五日内来回。”因为水车过于庞大,不能疾驰,否则还能再快些。

见胤禛有了决定,一直等候在底下的张廷玉拱手道:“嗻,微臣这就去办。”

待其出去后,胤禛往后一倾,眉宇间是挥不去的愁意,与此同时,屏风后面有环佩声传来,却是凌若。她原陪着胤禛在批折子,适逢张廷玉进来,便去屏风后避了一会儿。

凌若伸手轻轻抚着胤禛紧皱的眉宇,柔声道:“皇上别太担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胤禛握了她的手,闭目道:“上天一日不降雨,朕就要担心一日。用水尚且可去外头运,可是今年附近一带的粮食却是救不活了,等到冬时,怕是市面上会出现哄抢粮食的情况。一旦**商囤积起来,百姓便要饿肚子了。”

“粮食可从江南那边运进来,之前囤在粮仓里的粮食也可以用,虽说是陈年的,但总好过无粮可吃。”凌若的话引来胤禛一阵苦笑,“年羹尧领兵在外头打了半年多的仗,粮仓里囤的粮食早已用得七七八八,剩下那些有等于无,根本起不了大用。至于说运粮,也要等江南这一季的粮食收下来后再做定论。”

世人皆以为身为皇帝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岂知为皇帝者要操心劳神的事也更多,更别说这些年各地频发灾难,连京城也又是地震又是旱灾。

“前些日子,李维钧上折说想实行丁银摊入田赋一并征收,不再像以前那样按人丁、地亩双重征收,减轻无地和少地的百姓,朕瞧着挺好,本想渐行推广,可这旱灾一出,江南及湖广一带的粮食就必不可少,为免有人趁此闹事,只能先缓缓再议。”说到这里,胤禛又是一叹,“这么大一个国家,朕一人管着实在是说不出的累啊,偏还有人从中捣乱,真不知他们的心是不是铁做的。”胤禛手中密探暗布,对于允禟故意将自己在天坛上祈雨晕倒的事传扬出来,知之甚清。

第六百八十四章 对联

“还有怡亲王、张大人、鄂大人他们一道帮着皇上呢,至于那些宵小早已失尽民心,根本蹦达不出什么花样来,皇上大可不必理会。倒是皇上自己要当心龙体,莫要太累了,太医可是都说了。”凌若一边替他揉着太阳穴一边不无担心地说着。虽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但她能感觉到,自登基后,胤禛的身子就明显不如从前。

胤禛不在意地挥挥手,睁开眼道:“朕没事,那些太医你又不是不知道,平常没事都能给你说出一堆事来,不必管他们。倒是弘晟怎么样了,还是老样子?”

凌若轻声道:“嗯,他还是很想年常在。臣妾,毕竟不是他额娘,不如…”

“朕不会让他回去的!”胤禛骤然打断了她的话,凉声道:“没的让她教坏了朕的儿子,何况祖宗有训,六嫔以下不得抚育阿哥格格。既然弘晟这般不知长进,就再关他几日。”

凌若答应一声,又道:“皇上,过几日年将军就要班师回京了,他若知道年常在如今的情况,会不会心怀芥蒂。”

胤禛声音一沉,道:“不会的,年羹尧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最是明辩是非,何况朕如此待他妹妹,已是格外开恩。”

凌若目光一闪,声音却一如刚才的柔缓,“如此臣妾就放心,否则若因此影响皇上与年将军的关系,臣妾可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说到底,那件事也是因臣妾而起。”

胤禛拉过她,温柔地睇视了一眼道:“你啊,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听说为着削减用冰的事,成嫔她们曾去找你诉过苦?”

凌若笑笑,不以为意地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来臣妾这里坐着聊聊天罢了。”

胤禛是何等样人,哪有不明白的理儿,略有些不悦地道:“成嫔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却不想竟也这般不懂事,她若再多言,你就知会内务府,叫全忠一块也不用给她送过去了,就说是朕的意思。眼下皇后病着,宫里头的事你就多担待一些,该严时就严,别松过了头。”

“臣妾知道了,后宫的事皇上放心就是了。”这般应了一句后,凌若陪着胤禛用过晚膳方才回宫,若不陪着,就怕胤禛一忙起来又忘了用膳这茬事。

到了宫中,没看到弘历人影,一问之下方知是给弘晟送饭去了,摇头不语,此事她早就知道了,只不明白弘历为何这么喜欢去送饭,他们两个不是向来互不对眼吗?

却说弘历到了佛堂,对于弘晟难听的谩骂充耳不闻,只将饭菜一碗碗端出放到桌上,又将中午剩下的空碗收进篮中。

“今儿个课间,朱师傅讲了论语还有对联,临下课时还给我们布置了一道上联,要求明日再去时对出下联。这联子却也古怪,我想了好久都没有头绪。”弘历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弘晟。

弘晟被他说得起了好奇心,虽然不服,但弘历的学问他是知道的,在几个皇子中那是头一份的拔尖,即便自己一味刻苦,也不过与他不相伯忡而已;眼下竟有联子难过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怪对?

这般想着,面上却不肯露了分毫,冷笑道:“哼,这联都是一样的,哪有什么怪不怪的,分明是你自己笨。”

弘历等的就是这句话,脸上一喜,又强行压了下去,故做生气地道:“才不是呢,就算是你也肯定做不出来。”

弘晟一听愈加不服,大声道:“光说这个做什么,只管把上联说出来就是,难不成你怕我对出来扫了你的脸。”

“哼,既然你不听劝告,那就尽管试去,听清楚了。”弘历负手在背后,学着朱师傅那样清咳了一声,故作深深地道:“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一听到这个对子,弘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弘历在念对联时,数个朝字之间读音各不相同,朝又同潮,是以,这个联子其实应该是: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

这是一个同字异音联,就像弘历说得,很怪,要想工整的对着绝对不容易,怕是连朱师傅也是搜刮肚肠想出来的,只是他怎么会留这么难的一个联子给弘历他们对,不太合情理啊。

弘晟接连想了几个,都觉得不好,可是大话已经说出口,要是现在对不上来,岂非让弘历笑话,是以他一言不发地在佛堂中来回走着,绞尽脑汁想要对出一个工整的下联来,好在弘历面前扬眉吐气一番。

弘历也不催促,好整以暇地寻了一个椅子坐下,待得等了一盏茶功夫还不见弘晟作答,便道:“三哥,想不出来就别硬想,饭菜可都要凉了,不然等吃完饭之后再想。”

“你别说话!”弘晟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犹在那里苦思冥想,口中更是念念有词,不时仰天思索,整个心思都沉浸在对联之中。

弘历自讨了个没趣,耸一耸肩不再说话,唯有手指有节奏地叩着鸡翅木雕花的扶手,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嘴角微微上扬,心情看起来竟是不错。

又过了一刻钟功夫,弘晟眼睛一亮,如夜空中骤然亮起的星子,闪耀着璀璨的光芒,激动地道:“我想到,想到了!”

弘历刚刚打了一个哈欠,早晨起的太早,午后又不曾休息,使得天还没暗就开始有些犯困,不过弘晟的话瞬间赶走了他的睡意,从椅中跳起来急切地问道:“果真吗?是什么?”

弘晟得意地瞥了他一眼,抬了下巴道:“听仔细了: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弘历跟着默念了一遍,明白了这个对联的念法,长同涨,所以,此联为:浮云涨,长长涨,长涨长消。

想明白了联子,弘历立时一脸佩服地道:“三哥好智谋,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如此工整绝妙的对联,实在让我自叹不如。”

弘晟没想到弘历这么轻易就认输,颇有些意外,不过仍是难掩得意之色,发泄一般地笑道:“那是自然,我早说过你不如我,偏你还非不信!”

自被迫离开翊坤宫后,弘晟尚是第一次这般高兴,不止是因为对出了下联,还因为十几年来,他终于稳稳压过弘历一头。

第六百八十五章 示好

看着他笑,弘历也轻笑了起来,欢畅自然,丝毫没有气馁不悦的意思,当这样的笑容落入弘晟眼中时,他缓缓停下了笑声,神色亦冷了下来,“你是故意的对吗?”

弘历一愣,随即苦笑道:“被三哥看出来了吗?这联子确实不是朱师傅留的,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说到此处,生怕弘晟不高兴,急着补充道:“不过下联真的是想了一整天都没结果,还被三哥看出来了,可见弘历不及三哥良多。”

看着朝自己拱手的弘历,弘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不用在这里给我带高帽讨好我,说吧,你做这么许多到底有什么目的,若是想让我与熹妃好生相处,你想都不要想。。”

“三哥误会了,我并不曾想过这些,只想让三哥高兴些。”弘历语气诚挚地道:“我知道三哥对我有成见,说实话,我也一样,可是咱们终归是兄弟,原本宫里头兄弟就少,二哥又已成家,只剩下我与三哥还有弘昼三人,我是真心希望咱们兄弟间可以好好相处。”

“说得比唱得好听。”弘晟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根本不相信弘历会想要与自己亲近,他们两人像仇人更甚过兄弟。

“不论三哥信不信,我说得都是真的。”弘成神色微黯,这个念头是在第一次来佛堂看到弘晟躲在角落里暗自垂泪时候出现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难怪弘晟会不信。

“好了,我先回去了,三哥吃饭吧。”弘历提了篮子准备离开,却被弘晟给叫住了,只见他用力咬着下唇,把那里咬得发白,慢慢走到弘历面前,一字一句用他这辈子最郑重的语气道:“老四,你如果能帮我重新回到额娘身边,我这一辈子都会感激你。”

而这,也是他第一次这样唤弘历。

“你…”弘历一惊,随即意识到弘晟不是在开玩笑,一直到现在他都想着回翊坤宫,神情慢慢严肃起来,沉声道:“你明知道这不可能…”

弘晟立即接口,“你不试怎么知道不可能。”停了片刻,他又道:“老四,我真的很想额娘,只要能回到翊坤宫,往后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哪怕以后要唯你之命是从也可以,只求你帮我!”

“可是…”弘历一脸为难,没想到弘晟给自己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实在左右为难。

“老四,求你帮我,眼下除了你,我已经不知道还能求谁了。”弘晟拱手揖到底,脸上尽是哀蹙之色,一出身就为王府阿哥,随后又成为身份更尊贵的三阿哥,还有一个贵为贵妃的额娘,予取予求,何曾有过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然现在他已顾不得这些了。

“我…”弘历犹豫许久,终是不忍心看他这样,弯腰扶起弘晟,“也罢,我尽力一试吧,但能否说动皇阿玛,我并没有把握,三哥当知道你额娘现在这个身份并不能抚着皇子。”

弘晟激动不已,用力点头道:“我知道,不论成与不成,我都不会怨你。老四,以前的事是三哥错了,三哥犯浑,你别怪三哥好吗?”

弘历微微一笑道:“我若是见怪,就不会连着几日来这里了,不管怎样,你都是我三哥,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弘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这一刻,他对弘历再没有了原来的仇视。当他如明月当空之时,身边尽是阿谀奉承之人;但他落魄后,那些原本叫着三阿哥长三阿哥短的人都不见了踪影,把他像个球一样推来推去,反倒是弘历变着法子让自己开心,甚至答应帮自己去跟皇阿玛求情。即便他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而信口一说,也好过那些人,更何况他清楚弘历的xing子,要么不说,说了就一定要做到。

“你…用过膳了吗?”弘晟突然这样问了一句,神色有些扭捏。

弘历奇怪地道:“没有,三哥有事吗?”

“如果你没用过,在这里一道用点如何?”弘晟不自然地说着,活了十四年,他还从没跟什么人这般示好过,实在不习惯。

弘历愣了一下,旋即一抹明亮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重重地点头道:“好啊,除了中秋还有除夕夜宴之外,我还从没与三哥一道用过膳呢!”他心里也知道这是弘晟的示好。

“可是这里只有一副碗筷,一碗米饭。”弘晟有些为难地说道。

“这有什么,让他们再送一副来就是了。”弘历到门**待了一声,立时有小太监拿了干净的碗筷来,那小太监倒是机灵,连米饭也盛好了。

这顿饭不论对弘历还是对弘晟,都有着难以取代的意义,在今日之前,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静下来一道吃饭,还有说有笑,弘晟甚至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弘历碗中。

世事,真是奇妙的让人难以置信。

而这,也让弘历下定决心要帮弘晟一把,他知道额娘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所以此事他连额娘都没有说,翌日下课后,连承乾宫也没回,直接去了养心殿,令侍候他的小太监莫名奇怪,却也不敢多问。

胤禛见弘历过来,甚是欢喜,问了他几句功课,最近国事繁忙,对子女的关注少了许多。

弘历在一一回答了胤禛的提问后,见胤禛神色颇为满意,趁机道:“皇阿玛,朱师傅刚教了一段话,儿臣不是很明显,能否请皇阿玛给儿臣解释一番。”

“是什么,说来听听?”胤禛颇为喜欢这个聪敏慧黠的儿子,听得他这么说,合上奏本饶有兴趣的说着。

弘历赶紧答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胤禛微微点头,道:“这是孟子说的,与那孔子说过的话是一个道理: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若有所思地看着弘历,“这个道理你当真不懂吗?还是另外有话与朕说?”

弘历垂下头来道:“儿臣懂书上所说,却不懂人所做,所以才想向皇阿玛问个明白。”

第六百八十六章 班师还朝

“是什么?”胤禛的声音带上几分无法抗拒的威严,令弘历身子一颤,但还是坚持道:“年常在虽犯下大错,但其终归是三哥生母,她与三哥都互相惦念对方,皇阿玛何必非要将他们分开呢,既然连别人的孩子都可以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为何对亲生儿子却要这般严苛。”

胤禛脸色已然阴沉了一下,盯着弘历道:“这番话都是谁教你说的?”他不相信弘历会无缘无故跑来说这些,必定是有人指使,凌若吗?

“没有人指使儿臣,是儿臣的意思。”弘历努力让自己迎着胤禛审视的目光不躲闪,“皇阿玛,儿臣这些天亲眼看到三哥的难过,他真的很思念年常在。”

“思念与否是他的事,宫规摆在那里,何况你别忘了,当初年常在要陷害的可是你额娘,你不恨她吗?还有弘晟,他以前这样欺负你。”

弘历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道:“儿臣恨她,可恨不是所有,额娘教过儿臣一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所以儿臣也可怜她;至于三哥…”弘历低一低头,说了一句话,“不管他做什么,始终都是儿臣的兄弟手足,既是兄弟,便不该恨,记得皇阿玛曾教导过儿臣,兄弟之间一定要和睦友爱。”

弘历这番略有些直白却处处透着自己想法的话,令胤禛大为惊奇,同时也肯定了确实没有人教弘历,否则他不会说得这么直白。

“皇阿玛,求您开恩,让三哥回翊坤宫吧。”弘历再一次请求。

胤禛没有责骂他,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道:“让弘晟回翊坤宫只需要朕一句话即可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今日朕为弘晟破了规矩,那下次别人是否也可以这样来求朕,到时候每一个人都皆将宫规还有朕说过的话当成空气,那朕还有何威信可言,又该如何去治理国家。”

这句话说得弘历哑口无言,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可也有句话叫:律法不外乎人情。”

他话音还没落,胤禛就立刻接了上来,“那朕也提醒你一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今日同情一个弘晟,明日是否该去同情死囚,让朕也放了他们,甚至一并取消死罪?到时候,这大清还样子吗?恶人烧杀掳拐,奸**女,官兵却坐视不理!”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想…”弘历被胤禛一番犹如疾风暴雨的话给吓慌了神,连忙想要辩解,胤禛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打断了话道:“就是这个意思,朕并不是吓你,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治理好这个国家,不是你以为的这么容易。”

听到此处,弘历明白,三哥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当下低头道:“儿臣知错了,请皇阿玛责罚。”

胤禛冷哼一声道:“念在你年纪尚小,朕姑且饶过,下一次再想说什么事,先思虑周全了再说。”其实弘历小小年纪能有这份仁心,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事,然胤禛对弘历寄予了不同于其他几个儿子的厚望,是以对他特别严格,不允许他犯一点小错。宽仁固然好,但妇人之仁却易坏事。

“好了,你出去吧。至于弘晟…”胤禛声音一顿,随即道:“让他好生在承乾宫待着,一切等将来再说。”

胤禛最后那句意思隐晦的话令弘历燃起一点希望,皇阿玛说将后再说,就是说将来兴许会有还转的余地。

“是,儿臣告退。”弘历在磕了个头后退出了养心殿,看着重新关起的朱红宫门,胤禛却突然有些想笑。

看来,以后在手足兄弟的问题上,弘历会比他这个阿玛做得更好。

当弘历将胤禛的话原封不动转告弘晟时,弘晟失望不已,但总算没有绝望。而在弘历的努力下,弘晟对承乾宫的抗拒心理也在慢慢消退,虽然还不怠见凌若,但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顽劣,有时还会回答几句。

七月十七,凌若将弘晟放出佛堂,并且允他继续去上书房听朱师傅讲课,每次下了课,他都要去翊坤宫看一下,弘历会陪着他一道去,看他与年氏隔着一道宫门说话。

七月二十六日,年羹尧抵京,命军队驻扎在京郊,在本朝,没有圣旨,军队是绝对不允许入京城九门,否则等同于造反,步兵营、骁骑营、丰台大营,随时可勤王护驾,将其格杀。

得知年羹尧抵京,胤禛很是高兴,命百官迎接,当中包括奉旨赴京集会迎年羹尧得胜归来的各省大员,这些官员在各省之中都是属于数一数二的大员,平常跺一脚省府的地都会抖三抖,却被勒令来迎接一个武将,心中的不满可想而知。

当中又以负责这次迎接的允禟和允?最为窝火,他们可是皇子凤孙,居然来干这种事,胤禛摆明了是随心埋汰他们,偏还不能不办,实在可恨。

恨归恨,该做的事情还是照样得做,为给予年羹尧最隆重的归迎,在这样水贵如油的日子里,胤禛命人洒水净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