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凡有重要官员的任免变动,胤皆询问于年羹尧,四川陕西一带的官员,上至封疆大吏,下至七八品小官,概听从年羹尧的意见加以任用,譬如任命范时捷那次,他原是署理陕西巡抚,之后胤起意想改为实授,把原任巡抚调任京城,便特意询问了年羹尧的意见,至于陕西四川之外的官员任用,也常询问年羹尧,将他远置于其他官员之上,甚至连允祥也略有不及。

之后,在赏其三等辅国公爵位之上,又以筹划精密,出奇胜为由,晋为二等公,另再赏一子爵,由其子年斌承袭。

除此之外,还有双眼孔雀翎,四团龙补服,黄带、紫辔、金币等非常之物。

这样隆盛到极致恩宠令年羹尧得意万分,飘飘然陶醉其中,根本没意识到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皆只是胤演给他与天下人看的戏罢了。在胤心中,年家早给判了死刑。

然,不管怎样,如今的年家都是令人艳羡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年素言如今依旧是个常在,胤迟迟未复其位。

初秋的风带了一丝丝凉意,停在树上的蝉少了好多,再不像夏日那般吵闹不休,无奈秋雨迟迟不来,令旱情逐日加重,眼下,连宫里用水都紧张起来,与那猪牛羊肉一般每日定量供送各宫。为此好不容易因为天气转凉不需要用冰而消停几天的宫里又开始闹腾起来,都是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不要说宫里这么多女人,只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走在朱红宫墙内的凌若摇摇头,暂时不想这些烦心的事,在她身后,莫儿提着一个精致的篮子,里面是凌若亲手炖出来的百合雪梨汁,用来防秋燥是最好不过的。

刚到养心殿门口,就看到四喜灰头土脸地从里面走出来,在他身后隐隐还能听到胤的喝骂声。四喜看到凌若连,连忙上前唱了个喏。

凌若瞧着不对,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四喜一脸苦笑地道:“奴才也不知道,刚才皇上还好好的在看折子,突然就发起了火,把奴才好一通责骂。”

凌若若有所思地看了紧闭的殿门一眼,轻声道:“最近前朝事多,京中又干旱不止,皇上难免心气不顺,你是皇上贴身的奴才,论起来比本宫还要亲近几分,这皇上跟前多担待着一些吧。”

听得这话,四喜满面惶恐,“娘娘言重了,奴才万不敢当,再说皇上肯骂奴才是奴才的福气,哪有说担待这回事的。奴才只是担心皇上的身子,这段日子,皇上已经动过数次大气了,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万一伤了肝火可怎么是好。”

胤不是那种沉不住的人,能让他一再发火,必然是触极到了他心底里那根底线,也让凌若好奇究竟是什么事,当下道:“本宫进去瞧瞧。”

养心殿无外臣时,胤是许凌若自由出入其中的,是以四喜没有阻拦,只是小声提醒了一句,“娘娘小心着些。”

门刚一推开,但听得里面传来冰冷如雪的声音,“朕不是让你滚出去吗,又进来做什么?”

凌若知道他是将自己当成了四喜,当下微微欠身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吉祥。”垂落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胤面前,只见一本奏折被扔在地上,想来就是四喜说令胤勃然发怒的那一本,却不晓得里面写了些什么。

原本一脸怒意的胤看到是凌若时,面色微微一缓,但还是有几分扭曲的痕迹在其中,僵硬地道:“你来做什么?”

凌若自莫儿提的篮子中取出一个彩的炖盅来,柔声道:“入秋之后天气越发干燥,令人甚是不舒服,所以臣妾特意炖了百合雪梨汁来给皇上。”

第六百九十八章 复位

“朕不想喝,拿下去吧。”胤此刻哪有这个心情,背过身挥一挥手道:“你先回去吧,朕还有事要处理。”

凌若略微有些发怔,自回宫之后,胤尚是第一次用这样冷漠的态度对她,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将默默将炖盅与一同带来的碗勺放在小几上,“秋干气燥,皇上仔细身子,臣妾先行告退。”

凌若平静的听不出一丝委屈的声音落在胤耳中,不知为何,心中竟浮起一丝不忍,回过头时眼角余光看到整齐摆放在小几上的东西,更是觉得有些内疚,张口唤住已经走到门槛前的凌若,“朕突然又想喝了,你给朕盛一碗。”

“是。”凌若意外地停下脚步,走过去揭开炖盅,从中舀了一碗沉着几片百合的晶莹汤水递了胤,“皇上尝尝看,梨与百合都有清心安神的功效,秋季里常喝最好不过。”

胤尝了一口颔首道:“清甜适中,丝毫不腻,很好喝呢!”如此说着,他将一碗汤皆给喝光了,在凌若想要给他盛第二碗,摇头道:“不喝了,这一碗已经足够令朕胀饱了。”

凌若微微一笑,停下手里的动作道:“皇上的胃口何时变得这样小?”

“换了平常自不至于,只是之前朕已经被气饱了。”说到这里,胤脸色再次变得难看起来。“

“臣妾斗胆问一句,究竟是何事让皇上动这么大的气?”凌若小声问道。

胤目光往莫儿身上一扫,后者立刻会意的福一福身退出了大殿,待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时,胤方指着地上那份折子道:“你捡起来看看。”

凌若依言捡起,待得全部看下来后,终于明白了胤这么生气的理由,这份折子是年羹尧呈上来的,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催促胤及早复年素言的位份。

“看到了吧,呵,年羹尧,他还真是迫不及待,知道自己九月便得回去,所以这些天使了劲上折催促,你手上拿的已经是第三本了。”胤脸上带着凉薄的笑意,“朕已经处处优待于他,连他儿子都封了子爵,他竟然还不知足。”

凌若默然将折子合起,放到御案上,“年羹尧的胃口太大了,竟然想左右皇上的思想。”

“何止是胃口大,他简直就是不将朕放在眼里。”眸中冷光一闪,胤咬牙道:“还有一件事若儿你怕是连想都想不到?”

凌若有问是什么,只是静静地听胤说下去,胤对年羹尧愈不满,对她就越有好处,等了二十年,终于是看到年家失宠了,若年羹尧谨言慎行一些,或者还能多苟延残顺喘一阵,可惜他背道而驰了,这样只会加速年家消亡的速度。

“有人曾听到他大放厥词,说‘以年某之功,岂为不异姓王乎?’。”胤用力一掌击在扶手上,脸庞因掌骨击落时引发的的痛苦而扭曲变形,气息不匀地厉声道:“听听,听听,朕已经加封他为二等公,他竟然还不满足,痴心妄想着封异姓王!那再过几年,是否要与朕一道并称着大清天子?”他现在庆幸当时听了凌若提醒,没封年羹尧为王,否则怕是比现在还要嚣张狂妄。

如此失态的胤是凌若平常不曾见的,她连忙劝道:“皇上息怒,臣妾瞧年羹尧不像是这么不知进退的人,兴许里头有误会也说不定。”

“他若是懂进退就不会上这样的折子!”胤骤然打断了凌若的话,喘了几口粗气后道:“该死!若非大军还在郊外,暂时不能卸他的兵权,朕早已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奴才打入天牢!”当深宠变成深恨的时候,也代表着年羹尧离死不远了,不过是早与晚罢了。

待胤怒意稍缓之后,凌若问出了最根本的问题,“那年常在一事,皇上准备怎么办?”

如今再说起年素言,胤根本没有丝毫二十年相伴的情意,所有的只是深深的厌恶,厌恶年羹尧对自己的逼迫,厌恶纵容年家带来的后果。

“朕…”胤刚要说话,忽见凌若跪下去,然道:“怎么了?”

凌若深吸一口气,用最清晰的声音道:“请皇上复年常在贵妃之位!”

惊意跃然于胤眉眼之间,好半晌才道:“若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年素言是如何害凌若的,胤心中再清楚不过,是以在这后宫之中,若说谁都恨年素言,必然是凌若无疑,可她现在居然求自己复年素言的位份,这…这莫不是疯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惊意慢慢自眼中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怜惜与温情,因为他突然明白了凌若这样请求的原因。天色明亮,带着桂花香气秋风吹入殿内,拂动彼此的衣襟发带,“你不恨她吗?”

低头,有酸楚的声音在殿中缓缓响起,“若臣妾说不恨,那必是骗皇上的,可与之相比,臣妾更不愿让皇上为难,依眼下的形势来看,皇上若不复年常在贵妃之位,只怕年羹尧不会善罢干休,且他手里又握了西北军权,即便是为了大清的安宁稳定,皇上也不好太过拂逆了他的意思。”

拂逆…从来只有臣子不敢拂逆君王之意,如今却反了过来,实在令人可悲…可恨!

凌若的话令胤动容不已,他抬起凌若的下巴,只见那张秀丽精致的脸庞上盈满了不甘与委屈,更有那澹然的泪光在眼底闪现,拇指在其脸上缓缓抚过,“只是委屈了你。”

胤心里也清楚,如今这形势,只能先复年素言贵妃之位,安抚住年羹尧,然后再做打算。

“有皇上明白,臣妾便不委屈。”这样说着,泪却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滴落在胤掌心,胤缓缓收紧手指,将那滴泪握紧,既是对凌若也是对他自己发誓,“若儿,朕答应你,今ri你所受的委屈,来日必加倍还于年家身上。”

如此,事情定了下来,于八月中秋这日,胤以年羹尧屡立战功,有功于社社稷为由,恕年素言之罪,复其贵妃之位,并重许协理六宫之权,至于,弘晟自然是重归她膝下。

第六百九十九章 拜别

当圣旨晓喻六宫时,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后宫诸女对此皆颇有言词,认为年氏犯下如此大错,岂能因兄弟的功劳而被宽恕,甚至于重登贵妃宝座。

但是圣旨已下,她们就是再不愿也没办法,只能在私下里一边抱怨,一边胆战心惊地去迎奉复起的年氏,唯恐她秋后算帐,怪她们之前的疏远冷淡。

当知道自己可以回到额娘身边时,弘晟欢喜万分,于他而言,再没有比与额娘在一起更开心的事了。

他顾不得收拾东西,便跟了来接自己的宫人离开,在将要跨出宫门口时,却骤然停了下来,在一番犹豫后,转身往东暖走去,他知道,这个时候,熹妃一定在东暖阁中。

“奴婢给三阿哥请安,恭喜三阿哥。”杨海笑容满面地打着千儿。

“熹娘娘在里头吗?”弘晟客气地问着,自从佛堂中出来后,他变得沉静了许多,对宫人也不再不像以前那样无礼苛待。

“回三阿哥的话,主子正在里头。”杨海一边说着一边让开了身子,请弘晟进去。

弘晟微一点头,进到里面,果见凌若正坐在椅中绣花,水秀在窗边对着外头的天光比丝线颜色,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看到弘晟进来,凌若并没有什么意外,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棚架道:“三阿哥可是来向本宫辞行?”

因为与弘历关系转变的缘故,弘晟已没有了初来时的针锋相对,朝凌若深深揖了一礼,“是,弘晟多谢熹娘娘这些日子照料之情。”

“三阿哥客气了。本宫是你长辈,你生母不便,本宫帮着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凌若抚着衣间的绣花笑道:“本宫晓得这些日子你心里的难过,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本宫也为你高兴,只盼你不要怪本宫这些日子对你过于严厉才好。”

“弘晟知道,是弘晟之前太鲁莽无礼了,熹娘娘责罚弘晟也是应该的。”若换了以前,打死弘晟也不相信自己会对熹妃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那几日佛堂的禁闭,还有与弘历的接触,令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以前是错的。

再者,他这些日子辗转于坤宁宫与承乾宫之间,虽然坤宁宫时,皇后待他也很好,一应吃喝穿用从来不缺,但也仅限于此,皇后待自己的态度从来都是客气的,有时他发脾气,乱砸东西甚至对宫人拳打脚踢,皇后也是一笑置之,从不加以责罚,处处纵容。

这样是真的待她好吗?以前的弘晟认为是,可现在学会静下心来思考的弘晟却认为不是,所以他对凌若反而更有好感。

凌若笑一笑,转而道:“见过弘历了吗?”

“还没有,今日下课后就一直不曾见弘历,不知他去了哪里。”弘晟略有些奇怪同时也有些失落,过了今日他就不住在承乾宫了,往后虽也能见面,但额娘与熹娘娘的关系并不好,他与弘历也不好走得太近。

说起来,他与弘历的关系很奇怪,以前像仇敌一样,一见面准没好事,不是打架就是吵架,为此他还受了皇阿玛的责罚。可是在承乾宫这段时间,他重新认识了弘历,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讨厌,甚至于很好。

至少,在所有人都对自己这个三阿哥避之不及的时候,他没有;在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他替自己到皇阿玛求情;当宫中所有人都在为争夺权势而跟高踩低,翻脸不认人的时候,他却始终坚持兄弟二字。

天家,会有真正的兄弟吗?以前的弘晟对此嗤之以鼻,现在却愿意去相信,不为其他,只为一个弘历。

“水秀,见到过四阿哥吗?”凌若心下奇怪,转脸问着正将丝线放回小箩中的水秀。

水秀摇摇头道:“说起来奴婢今日一直都没见过四阿哥。”

“这孩子,明知道你今天要走,偏还四处乱跑,真是不懂事。”凌若轻斥了一句又道:“既是不在那也没办法了,你快些回去吧,莫要让年贵妃久等,往后若是方便,便来本宫这里坐坐。”

“是,弘晟告退。”如此说了一句后,弘晟退出了东暖阁,最后再望一眼巍峨高耸的宫殿,大步往宫门走去。

回去了,终于要回去了,回到额娘的身边,这样想着,弘晟恨不得一步就能回到翊坤宫。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亲自与弘历告别,不过明日上书房见了再说也是一样的。

就在弘晟一脚已经跨过宫门的时候,一个身影飞快地奔了过来,停在他面前大口大口地喘气着,然后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还好,还好赶得及!”

“弘历?”弘晟愕然,但更令他愕然的是在弘历身后还站着一个弘昼,磨磨蹭蹭的走上来唤了声三哥。

“你们两个这是去哪里了?”弘晟奇怪地打量着两人,因为弘昼与弘历要好的关系,这些日子没少见,所以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

弘历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将拿在手里的东西递给弘晟,“三哥,我知道你要回年娘娘那里了,不知道送什么给你合适,想起你喜欢斗蛐蛐就与五弟一道做了这个蝈蝈笼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你之所以不在宫里,是跑去弘昼那里做笼子?”弘晟愣愣地看着递到跟前的蝈蝈笼子,笼子很精致,是六角凉亭的式样,单檐卷翘,顶上的铜钩处,还有一个做得栩栩如生的蝈蝈。

“嗯,时间太赶,一个人来不及,便拉着弘昼一道做。”弘历一边笑一边回答,“刚刚才做好的,一路过来真怕三哥已经走了,亏得是赶上了。”

弘晟捧着弘历他们亲手做出来的蝈蝈笼子,心里甚是感动,嘴上却道:“没人告诉你吗,我已经不喜欢斗蛐蛐了。”

弘历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年纪最小的弘昼已经“啊”的一声沮丧道:“你不喜欢吗?可是这个笼子我与四哥做了整整两天啊,我手指头还被割破了好几刀!”

那边,弘历也回过神来,他想了很久才决定送亲手做个蝈蝈笼子送给弘晟,没想到他不喜欢,黯然之余又强笑道:“那我改日再补东西送给三哥吧。”

第七百章 兄弟

说着就要把笼子拿回来,却见弘晟闪手避开,道:“哎,我只说不喜欢斗蛐蛐,可没说不要这笼子,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回来的理,也不怕人说你这个四阿哥小气。”

“三哥你…”弘历被他这态度弄得有些不明白,弘昼亦如此。

“我怎么了?”弘晟这般问着,嘴角带上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看到这丝笑意,弘历才反正过来弘晟是与自己开玩笑,不禁也跟着笑起来,而且越笑越开心,一时间宫门口充斥着两人欢愉的笑声。

“三哥四哥,你们笑什么呢?”只有弘昼还不明白,看看弘历又看看弘晟,一头雾水。

“没什么,总之三哥很喜欢你们送的东西。”弘晟摸一摸弘昼的头又道:“不过三哥以后不斗蛐蛐了是真的,你也是,往后不要再贪玩,好生用心在功课上。”

“我一直都很用心。”弘昼有些不服气他这样说,大声地反驳了一句。

“好吧,总之以后也要用心。”说罢弘晟深深看了一眼弘历道:“我走了。”

看着弘晟离去的身影,弘历轻咬了嘴唇,忽地道:“三哥,我们以后还是兄弟吗?”

他与弘晟关系好不容易才融洽了一些,更第一次感觉到兄长的温暖,担心今日一别之后,彼此又会回到以前水火不相融的地步。

弘晟脚步一顿,在弘历微微害怕的目光中回过头来,嘴角微勾,露出一个令弘历心安的笑容,“我们何时不是兄弟过?还有,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弘历明白了是在说佛堂里曾应允过的事,也明白了弘晟的意思,虽然他以后不在承乾宫了,但这段短暂的日子会一直留在他记忆中,而他们也永远会是手足兄弟,一世不变。

“四哥,你们在说什么?”只有弘昼还是一头雾水。

弘历咧嘴,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没什么,只要你记着,三哥还是原来的三哥就行了。”

哪怕回到年贵妃身边也不会变!弘历在心里悄悄加了这么一句。

“真的吗?”弘昼小声嘟囔了一句,他与弘晟接触没那么深,信心自也没那么足。

当弘晟踏进久违的翊坤宫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站在宫院中翘首祈盼的年氏,今日的她一扫这些天来的颓废之气,一袭绯红色梅花长寿织金缎边的旗装穿在身上,发间是通体镶红蓝宝石的金饰,更有累累珠络垂落至颊边,令她整个人透着无人可及的华贵之气。

当祈盼多日的愿望一朝成真时,鼻子忍不住阵阵发酸,双眼亦泛起了红意,走到年氏面前,跪下喊道:“额娘!”

听到这声额娘,年氏感觉整颗心都要化了,这次能复位,最高兴的莫过于弘晟能够回到身边,始终,最要紧的是这个儿子。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年氏一遍遍抚着弘晟的脸,拉起他后左右打量着道:“瞧瞧,都瘦了一圈,是不是承乾宫那些人借机欺负你?”一说起承乾宫,原本姣好的面容顿时扭曲了几分。

弘晟见状忙道:“额娘误会了,熹娘娘待儿臣很好,不然之前儿臣也不能常来看额娘。”之前他下课后来这里与年氏隔着宫门说话的事,凌若是知道的,不过她念着弘晟一片孝心,睁一只眼闭一眼眼,只作不知。

“哼,那个女人能安什么好心,不过是装给别人看的罢了,休要着她的当。”一说起凌若,年氏便是满腹怨气,若非那个女人,自己这段时间何至于落得这么惨,若非兄长立下大功,又数次在皇上面前求情,让皇上回心转意复了自己的位份,自己还不知道要顶着常在二字到何时呢。

弘晟还待要说,年氏已是道:“好了,你我母子好不容易重逢,莫要提那扫兴的事,额娘在里头备了火盆,你跨进去,去去这些天在外面沾染的晦气。”

弘晟自不会拂她的意,跨过火盆,又用浸了柚子叶的水净过双手后才在椅中坐下,关切地看着年氏道:“这次额娘能复位,真是多亏了舅舅。”

“可不是吗?”年氏一脸感慨地道:“改明儿你舅舅进宫了,你好生谢谢他。”

弘晟一惊,复已满面喜色地道:“舅舅要进宫吗?”身为抚远大将军又刚刚平定了西北叛乱的舅舅,是天下人的英雄,他又怎会不崇拜。

“嗯,你皇阿玛说了,下个月你舅舅就要回西北,在此之前让他进宫一趟,就起来,额娘也有近两年没见你舅舅了。”

“太好了,儿臣最近在看兵法书,正好向舅舅请教。”弘晟满脸兴奋的说着。

“等你舅舅来了,你想怎样问就怎样问。”年氏宠溺的说了一句,旋即转头看着外头艳好的秋阳,似自言自语地道:“你舅舅是年家最出色的男儿。”

弘晟听到了这句话,笑接了一句道:“那额娘就是年家最出色的女儿。”

年氏一愣,旋即轻笑道:“你这孩子,连额娘的玩笑也敢开,可是胆大了。”这样说着,眼中却尽是宠溺的笑意。

“儿臣没有开玩笑,是真的,在儿臣眼中,额娘永远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想必在皇阿玛眼中也一样,否则就算舅舅百般请求,皇阿玛也不会复额娘的位。”

“你皇阿玛…”提到胤,年氏眼中冷光微闪,有些失控的尖声道:“如今你皇阿玛眼里只有熹妃那个jian人,如何还记得本宫,否则怎至于这样羞辱本宫!”

弘晟一见不对,忙劝道:“额娘息怒,皇阿玛当时亦是无法,毕竟您陷害熹妃,始终是犯了错…”

他话还没说完,年氏已经望了过来,锐利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弘晟脸上,有尖锐的疼痛,“你是在帮熹妃说话吗?她给你灌了什么迷汤,才去几天便如此帮着她说话?别忘了本宫才是你的额娘!”

只要一说到凌若,年氏便特别激动,因为这是她这辈子输得最惨的一次,惨到她以为自己再也爬不起来。幸好,幸好终是熬过来了,接下来,便是将钮祜禄凌若加诸在她身上的羞辱百倍偿还,所以她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帮着钮祜禄凌若说话,哪怕是一星半点也不行!

第七百零一章 交待

“儿臣没有。”弘晟没想到年氏会这般敏感,自己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便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额娘不喜欢听,儿臣以后都不说了。”

年氏这才觉得舒服些,顺一顺气又觉得自己刚才对弘晟太凶了些,招手示意弘晟进前,“你要牢牢记住,额娘这次所受的屈辱全是拜熹妃所赐,是她迷惑你皇阿玛,让他不分事非。至于额娘…”用力握住弘晟的手,力道之大让弘晟都觉得有点疼,“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至于熹妃…她该死!”

“儿臣知道!”弘晟在心里叹了口气,虽有些不认同,此刻却不好说什么,还是等以后慢慢再劝吧。

“嗯。”年氏点一点头道:“你刚回来,先去休息会儿,你的房间本宫已经让人重新收整过了,若哪里不满意就让他们再换。”

在弘晟下去后,年氏目光一沉,对站在一旁的迎春等人道:“自今日起,你们几人多看着些三阿哥,莫让他再与承乾宫那些人接触。”

弘晟刚才帮熹妃那一句,即便不是有意的,也让她至今耿耿于怀,她很清楚,在此之前,弘晟是绝对不会这么说的。

钮祜禄氏…真有本事,这么短时间,便将弘晟的心给拉了过去,可是到此为止了,弘晟是她的儿子,谁都夺不去。

彼时,坤宁宫中,一直称头疼病犯了无法起身的那拉氏正坐在椅中喝茶,小宁子跪在脚踏上,一下接一下地替那拉氏揉着双腿。

要说这小宁子手上还真有几下功夫,力道适中,每每按过之后,都觉得格外松快,如今那拉氏每日都要小宁子按脚。

“主子。”三福自外头走了进来,朝那拉氏打了个千儿后便静静地垂头站在当中。

“如何,三阿哥回去了?”长睫一动,那拉氏抬起眼来漫然看着毕恭毕敬的三福,在得到确认的答案后,又道:“原本交待给你和翡翠的事,也可以着手做为了,记着,干净一点,不要留下痕迹。”

三福脸颊一顿,旋即更加低了头,“奴才知道。”

那拉氏闭一闭眼又问道:“弘时与兰陵怎么样了?”

“还是与以前一样,福晋一直待在自己院中寸步不出,二阿哥亦从不去福晋的院子…”

三福话还没说话,那拉氏已经扬起手不耐烦地道:“行了,别说了。”

三福收声不语,好一会儿才听到那拉氏继续道:“这个兰陵,真是一点都不让本宫省心。虽说弘时骂过她几句,也不至于…”说到一半似乎又有些烦了,改而道:“罢了,她愿意如此就由着她去吧,本宫也不是非要她不可。”

小宁子抬起头细声道:“主子消消气,福晋年纪尚轻,难免不懂事些,再说之前又被二阿哥好一阵骂,等她想通就好了。”

“想通?哼,等她想通就太晚了。”说罢那拉氏不再理会小宁子,睨着三福道:“这一届的秀女姿色品行如何?”

今年是胤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本是颇受瞩目的事,无奈先后出了旱灾还有年羹尧回京的事,秀女这边反倒是显得有些无人过问了,但也只是显得而已,实际宫中还有不少人盯着钟粹宫那边。毕竟新秀女入宫就意味着会分薄她们身上的宠爱,甚至于全部夺走。宫中…从来就是个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地方。

三福仔细答道:“回主子的话,本次共有一百二十一名秀女,皆已在钟粹宫中随嬷嬷学习宫中规矩。皇上那边已经拟好了选秀的日子,定在这个月的二十八。另外,此次秀女中有一位是惠嫔的妹妹,叫温如倾。”

“温如倾…”那拉氏轻轻念了一遍道:“本宫听闻就是她吓得邓太医说出了实情,让年氏功亏一篑?”

“正是她,还曾在宫中小住过几日。奴才曾见过她,比惠嫔还要貌美,更带着一种妩媚之态,在这次秀女中算是极出色的一个。”秀女刚入宫时,那拉氏便让他仔细盯着钟粹宫了,是以对这一百余个秀女,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那拉氏目光一闪,续问道:“还有哪几个比较出色吗?”

“还有管领刘满之女以及隆科多大人家的千金,两人姿色在一众秀女中均是属于最拔尖的。”

“隆科多家的?”那拉氏眼皮一抬道:“可是之前为弘时选过的那个?”

三福忙道:“不是,是隆大人弟弟的女儿,令年正好十六。”

那拉氏嗤笑一声道:“亏得不是,否则本宫还真替隆科多担心他那张老脸,弘时那头落选了,又眼巴巴地往宫里送。”她顿一顿又道:“这几天御花园里的菊花都开了,本宫想请众秀女一道去赏菊,你安排一下。”

“奴才遵命。”答应一声后,三福又小心地道:“主子可是想亲自看一看这些秀女品行?”

护甲轻轻敲在盏盖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是有这个打算,另外,本宫也想替弘时择几个品貌端正的充作侧庶福晋。算起来他大婚快有一年了,却至今没有一男半女,兰陵那边是不能指望了,只能另择人选,以便开枝散叶,繁衍子嗣,但是像索绰罗佳陌这样的却是万万不能出现了。”说到后面一句,她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是,奴才这就下去安排!”三福知趣的没有说下去,他很清楚那拉氏心中的忌讳是什么,即便佳福晋已经死了,那也是一个不能触及的禁区。

在三福退下后,那拉氏待要起来,却被小宁子按住了双腿,那张像女人一样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关切道:“主子刚刚按完脚,不宜立即起来走动,还请主子多坐一会儿。”

那拉氏亦想起这话小宁子之前就说过,倒是自己大意给忘了,当下放松了身子继续坐在椅中,徐声道:“也不知是你按得有用的缘故,还是这些天一直没下雨的缘故,本宫的脚倒是有阵子没疼了。”

【作者题外话】:要客串秀女的各位亲麻烦请在书评区里留一下言哦,以便我参考,明天差不多要开始写新秀女入宫的情节了。

第七百零二章 何需担心

“主子以前经常脚疼吗?”小宁子吃惊地问着。

那拉氏点头道:“嗯,以前每逢刮风下雨,这脚踝都像针刺一样的痛,太医瞧过了,却说是骨头里的毛病,医不进去。”说到这里,她也是有些无奈,弘晖刚死那阵子,她一味伤心,什么也顾不得,却是留下了隐忧,当时年轻不觉着,如今年岁一长,原先的隐疾便都一一出来了。

小宁子沉默片刻,跪言道:“请主子允许奴才告退片刻。”

不知是因为不在意还是什么,那拉氏并没有多问,只挥手示意他去吧。

小宁子回来的很快,手上端着一个盛满水的木桶,还在那里冒着丝丝热气,待将木桶放到那拉氏面前后道:“启禀主子,奴才听主子刚才说的,应该是受了风湿,恰巧奴才知道一个除风湿的法子,还请主子一试。”

听到可以解除困扰自己多时的痛楚,那拉氏不禁起了几分兴趣,指着那个道:“这便是你说的法子?不过是些许热水罢了,能有何功效?”

小宁子伸手一捞,从底下捞出几片切得厚厚的生姜来,“生姜有活血行气的功效,在热水中较易挥发出来,再加上奴才刚刚替主子按过双腿,骨骼肌肉都处于放松之际,两者相加之下,便可对风湿起效,以前奴才的奶奶就因为每日坚持,到老也没有得过风湿病痛。”

“果真有这等奇效?”听到这里那拉氏已是颇为意动。

小宁子跪在她脚下认真地道:“恕奴才说句实话,就算治不了风湿,但主子在按过双腿后泡以热水也绝对是有好处的。”

那拉氏犹豫了一下道:“罢了,姑且信你一回吧。”说着,任由小宁子替她褪了鞋袜将双脚浸入热水中。小宁子水倒了许多,再加上木桶又深,水一直没到了那拉氏小腿肚子处。

感受着包融着双腿的热意,那拉氏闭目道:“这水是从翡翠那里领来的?”

因为宫中按例供水,是以不再像以前用的那么随便,每日内务府送来的水由翡翠保管,一应需要皆由她调配,所以有此一问。

“是,奴才去寻过翡翠姑姑了,不过领的却是奴才自己的用水。”

他的话令那拉氏微微张开了双眼,“你派得的水不多,这些怕是一天的用量了,都给本宫用了,那你用什么?”

小宁子忙道:“奴才粗人一个,只要有口水喝就行了,宫里这么多人哪里不能讨一口,主子不必担心奴才。”

“不该你的不许妄想,但该是你的便好生拿着,再说本宫也不缺这些,待会儿再去翡翠那里领一份,就说是本宫的意思。”

“谢主子恩典。”小宁子没有再推辞,而是乖巧地谢了一声,自入内殿侍候后,他一直竭力讨那拉氏的欢心,经过前几次教训后,他学会了掌握分寸,既讨了好又不会过份惹那拉氏不喜。

“主子,力道可以吗?”一边泡着热水,小宁子一边替那拉氏捏着刚才没有捏到的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