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怜悯地看了弘历一眼,道:“三阿哥中了毒,情况很危险,齐太医如今正在里面救治。”

听得这话,弘历大惊之余又似乎明白了什么,骇声道:“难道这毒与我送给三哥的露水有关?”

年氏忍不住怒骂道:“何止有关,根本就是你蓄意下毒谋害弘晟,小小年纪便如此狠毒实在该杀,亏得弘晟还这般信任你。”

“我没有!”弘历摇头,奔到胤跟前惊慌地道:“皇阿玛,儿臣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更不曾在露水里下过毒。”

胤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而问柳太医,“如何,这罐子里可同样有毒?”

趁着他们刚才说话的时候,柳太医已经仔细检查了一番,闻言连忙拱手道:“回皇上的话,微臣以银针试过,证明确实有毒,至于与三阿哥所中之毒是否一样,还需再验。”

“不可能!”弘历第一个大叫起来,“我根本没有在里面下过毒,你胡说!”

柳太医一脸无奈地看着弘历,旁边漆黑的银针已经足以说明一切,有毒无毒根本不需要他再多言。

“唉,弘历,三阿哥到底是你亲哥哥,就算有什么嫌隙,你也不该如此狠毒。”那拉氏的话无疑坐实了弘历的罪名,也令胤面色越发难看,他最恨的就是兄弟相残,更甭说下毒害人,若真是弘历所为,即便弘历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也绝不会轻饶。

见那拉氏这么说,弘历越发慌乱,急切地道:“没有,我真的没有下毒。”

“你不必再砌词狡辩,若弘晟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陪葬。”年氏咬牙切齿地说着,心里早已认定了弘历是凶手。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太医快步走了出来,匆忙行了一礼道:“皇上,三阿哥的情况很不好,院正说,若再寻不出解毒的法子,只怕性命难保!”

胤心一紧,忙道:“不是放血验毒了吗,难道一点效果也没有?”

太医涩声道:“微臣等人已试过所有药物,皆是无效,实在…实在束手无策。”

一直强撑着的年氏听得太医这般近乎放弃的话,几乎要晕过去,眼泪更是止不住地落下,弘晟是她的命根子,她绝对不可以没有弘晟。

“一群饭桶!”胤忍不住怒骂道:“你们说要放血验毒,朕也同意了,如今却又跟朕来说没办法,都是做什么吃的!”

见其发怒,太医连忙惶恐地跪下道:“微臣有罪,求皇上降罪。”

胤语气强硬地道:“这些话朕不要听,朕只要你们解了弘晟身上的毒,让他平安无事地站在朕面前!”

太医头也不敢抬,只是不住说着请皇上降罪的话,让胤又气又急,这每过一刻,弘晟的命都流逝一分,更不要说年氏还在旁边哭个不停。

“皇上,您先别急。”那拉氏劝了一句后,似想到了什么,走到弘历身前温言道:“四阿哥,告诉皇额娘,你下在露水里的是什么毒?不管你怎样恨三阿哥,他始终是你的兄长。”

“皇额娘,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下毒,你相信我!”弘历百口莫辩,不知该怎样证明自己的清白。

“弘历!”那拉氏向来温和的面容微微一沉,凝声道:“做人要适可而止,不要太过了,否则皇上与本宫都很难饶你!”

见那拉氏不相信自己,弘历急得快哭出来,冲到胤面前道:“皇阿玛,儿臣发誓绝对没有下毒,再说儿臣一直待在宫中,又哪里来连太医也解不了的毒药。”

看到弘历这个样子,温如倾有些不忍心地道:“皇上,臣妾觉得四阿哥说的不无道理,他才十几岁,不会有这样狠毒的心思,而且如此阴损的毒药,也不是四阿可哥能配出来的,除非…”说到后面,温如倾突然变得吞吐起来,半天不肯说下去。

第七百六十五章 容远归来

“除非什么?”胤盯着她问道。

“除非…”温如倾咬一咬牙道:“除非有懂医之人襄助。”说着怕胤误会,又急急摇手道:“皇上别误会,臣妾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那拉氏若有所思地睨了她一眼,温如倾吗?她似乎小看了这个女人,呵,真是有趣。

另一边,年氏似想到了什么,猛然推开绿意,凄厉地道:“我知道了,是徐容远,一定是他帮着熹妃配的药,让她跟她儿子来害我的弘晟。”

那拉氏柳眉一皱,轻喝道:“贵妃莫要胡说,熹妃回宫的时候,徐太医已经失去记忆离开了太医院,更是一直没回来过,怎么可能替熹妃配毒药。”

年氏神色颠狂地道:“怎么不可能,指不定他们早早就存了害人之心,只是一直没寻到机会罢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令胤很是为难,他不愿相信凌若与弘历会下毒,可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们,想了许久,终是道:“苏培盛,你去传熹妃过来。”

“!”苏培盛刚走出门口,就有一个小太监奔到他身边轻声说了句什么,苏培盛犹豫了一下折身回来,说了一句令所有人吃惊的话,“皇上,敦恪公主回来了,此刻正在宫外求见,一道回来的还有…徐太医。”

惊意在众人脸上掠过,弘晟中毒,而一直远游在外的靖雪与容远就恰好回来了,是巧合还是阴谋?

没有人发现,那拉氏露在袖外的十指轻轻颤了一下,纤长的睫毛亦垂落覆在眸子上,投下一道鸦青色的阴影。

胤稍稍一想道:“将靖雪二人还有熹妃都传来此处,朕有话要问他们。”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意外,很快,他便带了凌若过来,至于靖雪那边也有小太监去传,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到来。

凌若刚一进来便是气氛不对,之后更看到弘历双颊红肿,不禁惊道:“皇上,出什么事了?”

“熹妃,你与弘历联手下毒谋害弘晟,亏得还有脸在这里装糊涂!”想到里面生死悬于一线的弘晟,年氏恨得几乎要呕出血来,手指不住屈了又伸,努力压抑着心底的冲动。

“贵妃何出此话?”凌若大惊,待从那拉氏口中知晓了事情始末后,连忙拉着弘历一道跪下,“请皇上皇后明鉴,臣妾不曾下毒更不曾谋害三阿哥,至于说徐太医,他向来济世为怀,又怎会害人。”

“别人求他也许不会,但你求他就一定会,哪个不晓得你们两个之间的苟且,简直就是不知羞耻。”年氏尖锐的声音犹如划过锅底的铁片,让人牙根发酸。

虽然眼下情况对自己甚是不利,但听得年氏这样诬蔑自己,凌若仍然忍不住出言分辩,“臣妾与徐太医从来都是清清白白,还请贵妃慎言。”

“慎言?你配吗?!”年氏对此嗤之以鼻,她还有更难听的话没说出口。

就在这个时候,靖雪与容远到了,望着由远及近的两人,凌若心中一阵激动,终于是亲眼看到容远平安无事了,不知他如今恢复了记忆没有。

虽然康熙在世时宣称靖雪暴毙,撤除了公主的身份,但毕竟一脉相承,胤登基后,常召靖雪入宫叙旧,苏培盛几个熟知内幕的宫人也依旧以公主相称,直至容远出事,靖雪陪其遍游天下,才少了见面的机会。

“民女叩见皇上皇后。”靖雪含笑上前行礼,重见胤这个哥哥,她甚是高兴,在其身后,容远同样行礼。

胤勉强一笑道:“起来吧,如何,徐太医恢复记忆了吗?”

靖雪笑望了容远一眼,后者垂首道:“劳皇上记挂,草民已经在月前恢复了记忆。”

正是因为恢复了记忆,想起凌若当日生死未卜,所以今日才与靖雪一道入宫,想问明白当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胤又为何要狠下毒手派人追自己与凌若。不过,他刚才已经看到了凌若,既然凌若平安无事,那么当中肯定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便暂时隐下不问。

他刚说完,年氏已经迫问道:“既然没失忆那最好,省得一问三不知。本宫问你,你是否给熹妃配过毒药,让她借此害弘晟?”

“草民?”容远被她问得莫名其妙,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倒是靖雪道:“贵妃何出此言,容远与我离开许久,又一直不在京城,怎么可能与熹妃娘娘联系,更不要说给什么毒药了。”

“哼,除了他还有谁!”年氏一早就已经认定了凌若,岂会被靖雪三言两语说动,随即指了容远厉声道:“本宫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你究竟给弘晟下了什么毒?若弘晟有不测,本宫必要你偿命!”

“草民确实没有下过毒。”容远的矢口否认激怒了年氏,咬牙道:“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招了,来人!”

胤皱了一下眉头却未阻止,显然心中对此也有怀疑,靖雪见状连忙挡在容远面前,赦然道:“贵妃,皇上皇后皆在,你怎可乱用私刑!”

“别担心。”容远拍一拍靖雪的肩膀,对胤道:“皇上,草民确实不曾下毒,不过草民对药理毒性都颇有研究,是否可以让草民为三阿哥诊脉,或许会有救也说不定。”

凌若亦反应过来,忙道:“皇上,徐太医医术高超,也许他能解开三阿哥身上的毒,求您让他一试。”

胤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询问那拉氏的意见,“皇后以为呢?”

那拉氏目光一闪,凝声道:“臣妾观齐太医所说,三阿哥所中之毒不仅怪异且是由数种毒药混合而成,若非下毒之人,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分辩出毒药的种类,从而对症解毒的。是以,若真不是徐太医下毒,他就算瞧了也救不了三阿哥的命。”

凌若飞快地扫了那拉氏一眼,她这话看似寻常,实际却暗藏杀机,按她这话,不管容远救不救得了弘晟,都会坐实下毒的罪名。

她真是够狠毒的,呃,等等,难道弘晟中毒的事与那拉氏有关?

凌若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她初时怀疑年氏贼喊抓贼,给弘晟下毒嫁祸自己,可随后看年氏悲痛欲绝的样子,又觉得不太像;若真如此,只能说年氏的演技太好,让她完全瞧不出破绽。

第七百六十六章 袪毒

排除年氏,那拉氏便是最可疑的那个,弘时以外的皇子,都是她欲除去的对象,这次若坐实是自己指使弘历在露水中下毒,那么便可一举除去两位皇子,可谓是一石二鸟。

所以,弘晟绝对不能死,只有弘晟活着,自己与弘历才有洗清冤屈的可能。想到这里,凌若连忙磕头道:“皇上,不论怎样,三阿哥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谁下毒可以稍后再查,但是三阿哥的情况却是绝对不能再拖了,求您让徐太医进去诊治。昔日皇上的时疫亦是徐太医所治,他的医术如何,您该是最清楚的。”

那拉氏淡淡地道:“医术越高,害人的手段便越是高,臣妾听闻江湖中有人可以在不动声色间置人于死地。眼下齐太医正在里面想办法,也许可以救三阿哥也说不定;可若是徐太医去了,结果会怎样,臣妾就不敢保证了。”

“皇后娘娘这话,可是认定了臣妾与徐太医勾结谋害三阿哥?”那拉氏越不让容远去诊治,凌若心中的怀疑就更甚。

那拉氏一脸悲悯地道:“本宫也不愿作此怀疑,只是事关三阿哥性命,本宫不得不慎重一些,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皇后说齐太医在想办法,可是据臣妾所知,齐太医已经无法可想,徐太医是最后一丝希望。”说到这里,凌若用力磕了个头道:“请皇上以三阿性命为重。”

“你会有那么好心?”在那拉氏的连番暗示下,年氏根本不信凌若说的任何一个字,固执地认定她是凶手。

胤默然盯着凌若的双眼,许久之后,方才复杂地道:“让他进去。”

见胤听了自己的话,凌若喜极而泣,再次叩首道:“多谢皇上。”

另一边,容远谢恩之后快步走进了内殿,刚一入内,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腥臭的草药味,只凭这气味,容远便辩别出一二,皆是具有解毒功效的草药。

再看殿中情况,只见齐太医等人正无奈地站在床边,弘晟指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可是他脸上黑气却更甚了,连脖子底下都泛着青黑色。

“齐太医,三阿哥情况怎样?”容远走上去问道。

“很不好,怕是无救了。”齐太医答了一句方才惊觉身边多了一个人,转头见是容远,不禁然道:“咦,徐太医,你怎么会在这里?”虽然容远已不是太医,但宫中众人还是习惯以此称呼。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容远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搭在弘晟腕间,在翻过弘晟手腕的时候,恰好看到他指尖的伤口,“你们在放血验毒?”

“是,只可惜,试了所有可能的药草,都不奏效,唯有一种连翘能稍微延缓毒性的发作,但效果并不明显。”齐太医有些羞愧的说着,他学医数十年,对自己医术颇为自信,想不如今被一种来历不明的毒药给难倒。

在齐太医说话的时候,容远已经诊完了脉,“借银针一用。”

“快,快拿银针来。”齐太医闻言精神一振,赶紧命人拿过银针,待容远以独特的手法将银针一一插入弘晟周身几处大穴后问道:“徐太医,你可是有办法解毒?”

“我也不敢保证,不过我在外面游历的时候,曾见过与这种类似的剧毒,当时侥幸解开。”不管怎样,容远的话都令本已经绝望的齐太医等人再次升起一丝希望。

弘晟身为阿哥,他如果死了,会很麻烦,而他们太医院也会被追究医治不力之罪,虽不至于陪葬,但惩处降职是绝对免不了的。

齐太医催促道:“既然有办法,还请徐太医尽力而为,我等定会全力协助。”

“好。”容远没有矫情,接连报了好几味药,让他们速去御药房取用,这些药稀奇古怪,平常很少用到,亏得御药房药材齐全,否则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容易凑齐。

除却取用一小部分拿去煎之外,剩下全部放在一个盛满水的大木桶中,然后命四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分站四周,用绳子缠好桶后拿木棍抬起来。底下架火隔铁锅烧开,稍微凉却一番后便将弘晟除去衣袜,整个人放在里面,然后再重新生起火,让宫人仔细注意火势,令桶中的水保持在一个极热的态度。

至于那抬桶的四个太监一步也不能动,否则木桶里的水受凉,那就没效果了,在他们抬累之后,又唤四个进来替换,周而复始,如此一直蒸了两个时辰。

其中,御药房送了煎好的药过来,因为弘晟昏迷不醒,不会吃药,所以只勉强灌了小半碗进去。

齐太医心里明白,容远这是以桶蒸之法,将弘晟体内的毒从体内分离出来,这个法子用来驱蔓延全身的毒是最好不过的,但是若用不对药,反而会让剧毒在高温下爆发。

不过看弘晟脸上的青黑色渐退,容远的药应该是起了效果,在看到弘晟青黑色淡的几乎看不到的时候,齐太医道:“徐太医,可以了吗?”

容远重新把了下脉道:“嗯,抬出来吧,三阿哥中毒太深,桶蒸只能排出一部分的,剩下的还是慢慢服药驱除。”在太监动手抬弘晟的时候,他忙道:“小心些,桶里的水有剧毒,千万别被溅到嘴里或眼睛。”

“。”太监们小心翼翼地把弘晟抬出来,擦干身子后套上衣服放到床上,当容远将一直cha在他身上的银针取下时,眉心只是稍稍变黑了一些,并没有像刚才那么恐怖,可见毒性已经得到了控制。

齐太医感慨道:“一年不见,徐太医的医术又精进不少,老夫虽痴长几岁,论黄岐一道却远不及你啊,真是后生可畏。”

容远对齐太医的医术人品还是颇为敬佩的,闻言赶紧道:“院正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也只是饶幸,要不是之前遇到过,如今同样一筹莫展。”

“好了,赶紧出去吧,皇上他们怕是已经等急了。”齐太医一边说着一边命人将窗子开一条缝,散一散刚才桶蒸时散发的热气。

第七百六十七章 相信

容远刚一出来,年氏就冲上来紧张地问道:“怎么样了,弘晟他是不是没事了?”胤虽未说话,但忧心之意不言而喻。

容远的下一句话,令他们长出了一口气,只听他道:“回贵妃的话,草民幸不辱命,已将三阿哥体内的毒驱除大半,剩下的,只要按时服药便可无事。”

“当真没事了?”大悲之后的大喜,令年氏激动的有些难以自持。

容远肯定地道:“是,请贵妃放心。”

“弘晟。”年氏轻呼一声,顾不得胤尚在,飞奔进内殿,那拉氏与温如倾亦急忙跟了进去。

到了里头,只见年氏正抱着弘晟喜极而泣,这一幕看得那拉氏眼眶发酸,按了按眼角自言自语地道:“总算他们还有良心,没真的害死了三阿哥。”

听着这句话,胤身子一震,转身走了出来,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凌若与弘历,这样的目光让凌若心底一凉,哑声道:“皇上可是还在怀疑臣妾与弘历下毒?”

胤没有回答她,因为一旦说出口,就必然是伤人之语,何况他心里确实还有些疑问没弄清楚,“徐容远,你如何知道三阿哥中的是哪几种毒?”

容远从容不迫地道:“回皇上的话,三阿哥中的根本不是几种毒,而仅仅是一种。”

“这不可能!”第一个惊呼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出来的齐太医,只见他肯定地道:“我与众太医都诊过,三阿哥体内分明存在了好几种毒,绝非单只一种。”

“那是因为齐太医不曾碰到过红娘子的毒。”容远的话落在刚转出内殿的那拉氏耳中,令她脸颊微微一搐,瞳孔更是急速收缩了一下。

“红娘子那是什么?”齐太医茫然问道。

“那是西域的一种毒虫,形似蝎子,但毒性比蝎子更可怕,草民游历在外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人中此毒,他不像三阿哥那样蛰伏了很长时间,当场就毒发,亏得他自己也是一名大夫,且对红娘子有所了解,在昏迷过去之前告诉了草民解毒之法,这才捡回一条命。”他这么一说,靖雪亦想了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凡中此毒者,若只凭脉像诊断,就会以为是同时中了几种剧毒。殊不知,毒物本就难以控制,想要将几种毒物混合在一起,并且长期安然待在一个人体内不发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温如倾疑惑地道:“依你这么说,一旦中了红娘子之毒就会立即发作,可三阿哥却是中毒很久了,这似乎有些说不通。”

容远不识温如倾,不过看其衣色装扮亦知是宫嫔,低头答道:“并不奇怪,有人在红娘子毒中掺杂了其他压制毒性的药物,令它变成一种慢xing毒,不累积到一定量是不会发作的。”

“红娘子…”那拉氏低低说了一句,道:“这种闻所未闻的毒,徐太医偏偏那么凑巧的遇到了,又那么凑巧的救了三阿哥,实在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容远面色一变道:“皇后娘娘是不信草民的话吗?”

那拉氏为难地瞥着他道:“本宫也很想相信,只是这么巧合的事,总让人觉得有些勉强。”眸光一转,落在胤脸上,“皇上您看呢?”

胤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一收,道:“毒是在弘历送来的露水中发现的,弘历,除了你还有什么人碰过收集的露水?”

弘历认真想了一下道:“除了儿臣,就只有小郑子。”怕胤疑心到小郑子身上,他连忙补充道:“皇阿玛,小郑子对儿臣忠心耿耿,他绝对不会下毒害三哥的。”

“皇上,要不将小郑子传来问一问?也许他会知道些什么。”温如倾的话令胤微微点头,私心里,他并不希望自己最看中的儿子会是丧心病狂之人,还有凌若…

胤不知道,如果最终查出来确是凌若与弘历下毒,他会怎么处置,废入冷宫吗?还是革黄带子,乃至处死?

死…凌若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他永远不会忘记失去她下落的那段日子,每日都在煎熬中度过,这一回自己可以狠下心处理死她与弘历吗?并且保证永不后悔?

终归是他在意的人,哪怕这半年故意冷落,也不过是因为心里有结解不开,并非真的一点不曾想起,脑海中常常会闪过她的身影。

“皇上。”年氏的声音将胤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怎么了?”

年氏脸上透着掩不住的喜悦,“弘晟醒了,他说有话想要当众说,问臣妾能否请皇上进去。”

“弘晟醒了?”胤一喜,旋即快步走了进去,在其身后,包括凌若与弘历在内,也一并跟了进去。

进到里面,果见弘晟睁开了眼,看到胤进来,虚弱地唤了声皇阿玛。

看着失而复得的儿子,胤略有些哽咽地道:“朕在这里,如何,感觉好些了吗?”

“嗯,已经没那么痛了。”这般说了一句,弘晟忽地露出几分急色,道:“皇阿玛,整件事儿臣已经听额娘说了大概,也知道是因露水中毒,不过儿臣相信弘历,他绝不会下毒害儿臣。”

弘晟这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年氏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好半晌才道:“弘晟,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儿臣很清楚,也知道你们都怀疑弘历。”弘晟眼中的毅色是年氏从未见过的,他望着胤诧异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可是儿臣依然相信弘历。”

“三哥…”站在门边的弘历低呼一声,眼前早已模糊一片,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三哥还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自己,在宫中,相信二字,看似简单,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在惊讶过后,凌若露出欣慰的笑意,微低了头道:“看来你有一个好哥哥。”

弘历用力抹了一下眼眶,拭去挡住视线的模糊,骄傲地道:“儿臣一直都知道。”

那厢,胤已经问弘晟,“为何这么肯定?”他自问,若易地而处,绝不可能像弘晟这般坚决。

弘晟喘了口气,吃力地道:“因为在儿臣最落魄困难的时候,是弘历依然将儿臣当成兄长看待,并且替儿臣向皇阿玛求情,试问这样的人,又怎会下毒害儿臣。”

“三哥!”听到这里弘历再也忍不住扑到弘晟身上大哭了起来,所有人都怀疑他与额娘,就连皇阿玛也不例外,只有三哥选择相信他。

“不要哭。”弘晟吃力地抬手抚着弘历的肩头,“咱们是兄弟,相信你是应该的。”

“还有我!”后面突然传来一个犹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竟是弘昼,身后还跟着裕嫔还有瓜尔佳氏和温如言,想是知道翊坤宫的事,所以特意过来瞧瞧,他们在外头已经站了有一会儿,只因里面在说话,所以没有即刻进来。

弘昼迈腿跑到弘晟床前,用力握住弘晟与弘历的手,大声道:“我也相信四哥不会下毒害三哥。”

第七百六十八章 惊觉

看着眼前这一幕,胤感概万分,他绝对没想到,这三个孩子竟有这般深的感情,尤其是弘晟与弘历,以前可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

而他,甚至还不及两个孩子,还是说经历多了之后,对任何事与人都不再相信,包括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件事虽然处处指向弘历,但并不能就此认定,其中还有许多可疑之处,既然弘晟与弘昼都选择相信,那么他也该考虑放下疑心,去重新审视这件事。

裕嫔慌张地进来道:“皇上恕罪,弘昼他不懂事,臣妾这就带他出去。”

“不必了,让他留着吧。”见胤这般说了,袷嫔只得退到一边,温如言趁机道:“皇上,熹妃她…”

“朕心里有数,你不必再说。”胤的神色比刚才缓和了许多,他转向容远道:“你再与朕说说红娘子这种毒,朕要知道它是如何从西域传进来的。”

既然弘晟已经没事了,那他便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查这件事,红娘子是西域来的毒,宫里不可能有,只能是从宫外带进来,顺着这件线下去,应该会有发现。

这个时候,弘历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弹了起来,慌张地看着凌若,“糟了,露水有毒,那额娘岂非也中毒了?我每日都会留一半给额娘泡茶!”

胤脸色剧变,来不及细想,一个箭步冲到凌若身前,攥了她手紧张地问道:“你可有觉得不舒服?或是哪里疼痛?”

胤骤然表露出来的关心还有言语令凌若愕然,待反应过来后,心中顿时盈满了温暖的感觉,他始终还是在意自己的…

她露出了这些日子难得的微笑,“臣妾没觉得哪里不好,再说,就算真中毒了,不也还有徐太医在吗?”

这个干净明澈的笑容令胤微微失神,待回过神来后胤忙道:“徐太医,你快替熹妃看看,她是否也中了毒。”

这样不加掩饰的关切,令年氏等人脸色很不好看,刚才胤就已经颇向着凌若母子,如今再这样,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在替凌若把过脉后,容远沉声道:“启禀皇上,娘娘体内确实也有红娘子的毒,不过她的毒不像三阿哥那么深,所以尚不到爆发之时,只要依法驱毒服药,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竟然是真的?莫说旁人,就是凌若自己也震惊不已,她根本就没任何不适,反而精神甚好,怎得说中毒就中毒了,亏得今日容远在,否则不说三阿哥,就是自己也难逃一死。

听得不会伤及性命,胤长出了一口气,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抓着凌若的手在微微颤抖,竟然是这样的害怕吗?害怕失去凌若,害怕看不到那个干净明澈的笑容…

半年的冷落,并没有让自己忘记她一分一毫,反而更加深刻,倒像是刻入了心间一般,这种感觉令胤觉得不可思议,到底是中了什么魔咒啊!

而另一边,年氏也渐生出一丝疑心来,若真是熹妃母子下的毒,怎得连她自己也中了毒,总不至于有人笨得明知道露水里有毒还去喝吧?

那拉氏的脸色只在最开始时变了一下,旋即又平静如初,淡淡道:“臣妾曾听闻有人以苦肉计脱疑,希望熹妃不是那个人。”

一句“希望不是”,顿时令众人的目光再次凝聚在凌若身上,是啊,也可能这是熹妃施得苦肉计,她是下毒人,自然有的是办法解毒。

温如言看不过眼,出声道:“臣妾为何听着这话,反倒觉着皇后娘娘希望熹妃是那个人呢?”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那拉氏却不曾生气,用一惯温和的声音道:“惠妃误会了,本宫并非这个意思,本宫与熹妃姐妹多年,如何忍心看她行差踏错。”

温如言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什么姐妹多年,不过是欺骗世人的谎言罢了,不管是多年的积怨,还是为了将来弘时的皇帝之路,皇后都一直视凌若为眼中钉。

“皇阿玛,儿臣相信弘历,所以也相信熹妃,求您一定要查清楚,千万不要冤枉了他们。”见气氛再次僵持,弘晟连忙强打起精神说道。

“弘晟,你身上毒还未清,不要说太多话。”弘晟一味帮着凌若母子的话令年氏百般不喜,若非在胤面前,免不了要一顿喝斥。

弘晟不理会年氏,一味哀求地看着胤,见胤不语,他狠一狠心道:“皇阿玛,儿臣愿用这双眼睛做保,若真是儿臣错看了,儿臣愿将双眼剜出。”

年氏被他狠绝的话吓了一跳,连忙道:“弘晟你疯魔不成,怎能说这样的话,还是你被那什么红娘子的毒药伤了脑袋,弄得神智不清。”

弘晟知道年氏不高兴,但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这宫中,除了年氏,便只有弘历是真心待他好,他实不愿失去这份难得的兄弟之情,“额娘,请你相信儿臣,儿臣很好,每一句话也都是儿臣的肺腑之言。”

“三哥。”弘历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有落下之势,弘晟坚定不移的信任让他感动不已,在心底暗暗发誓,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要记着今日三哥对自己的这份信任之情,永不辜负。

弘晟今日的表现,令胤刮目相看,不止因为他对弘历的信任,也因为他敢于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带着几分嘉许道:“你放心,皇阿玛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让你白受这些苦。”

说着,他转向弘晟道:“徐太医,红娘子的毒,你了解多少?”

容远沉吟了一下道:“红娘子这种毒虫在西域也不多见,不过她也并非百害而无一利,据草民所知,微量的红娘子之毒经草药中和后,人服之并不会有害,反而会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说了这么许久的话,对此时的弘晟而言已是极大的负苛,他刚刚闭上眼准备休息一下,忽听得容远的话,身子一震,猛然睁开眼来。

弘昼的手就放在锦被上,感觉到了手下那比震意,回过头来问道:“三哥,你怎么了,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第七百六十九章 下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