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凌若态度的改变,令柳华长了几分胆子,小声问道:“敢问娘娘,可惜什么?“

“可惜…”凌若再度俯下身,用一种猫戏老鼠的神色看着柳华,说出令他绝望的话来,“可惜本宫并没有解药,所以要让柳太医失望了。”

“你!”柳华既恨又怒,刚才还恭谨小心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狰狞可怕,犹如恶鬼一般,“你耍我?!”

凌若啧啧道:“柳太医这话说得未免太难听了一些。本宫何时耍过你,本宫看你刚才求得那么可怜,好心想给你一条生路,只可惜本宫一时忘了,戳在你手指的东西,根本不是毒,自然也就无药可解。”

她直起身,冷冰**盯着绝望无助的柳华,“所以,柳太医还是赶紧回去好好准备你的后事吧,万一等到血流尽了,一切可就来不及了。”

“你不能这么做!”死亡的恐怖令柳华失去了所有理智,别人的生死他可以不在乎,哪怕是皇子阿哥,只要对自己有利的,都无所谓,可现在关系着自己的性命啊,再冷静的人也不可能保持平常心。

“为什么不可以?难道本宫还要听你的话不成?”凌若嗤笑一声,此时的柳华对她已经完全没有威胁。

见凌若根本不给自己活路,柳华也不禁发了狠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你若不帮我止血,我便将你的事全部都抖露出来,大家来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讨到好!”

“是吗,本宫好怕啊!”嘴上这样说着,可凌若眼中根本没有一丝害怕的痕迹,有的只是令柳华无比厌恶的嘲讽,“你要抖露便尽管抖露去,顺便说出本宫为什么要害你,说出靳太医死前为什么要追杀你,本宫相信,到时候那场面一定会很精彩。”

柳华恨声道:“你不必吓我,我虽难逃一死,可你熹妃娘娘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与你相比,我乃jian命,能换娘娘一条命,也算值得了。”

“换本宫的命?!”随着这句话,凌若再度笑了起来,这一次更是笑得连眼泪都出来,好半晌才平静下来,不过嘴角仍带着深深的笑意,“柳太医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本宫在皇后眼皮子底下活了二十多年,凭你便想要本宫的命,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娘娘既然不信,那咱们就走着瞧!”柳华用狠厉掩饰着内心的慌张无助,在朝地上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后,转身离去,刚走了几步便听得凌若在后面道:“柳太医回去后记得多订几副棺材,以免到时候不够用,要知道谋害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靳太医家人可以免罪,是因为本宫替他求情,可柳太医你呢,皇后会替你求情吗?”

柳华很想再摞几句狠话,可打从心底里一**涌上来的害怕却令他失去了所有勇气,只能灰溜溜的离开承乾宫。

“主子,你当真不怕他将今日的事说出去吗?”在其走后,水秀忍不住问道。

凌若抚着指上的五彩碧玺戒指,冷笑道:“他有胆子就尽管说去,本宫既然敢做就不怕他说,再者,第一个不允他乱说的就应该是皇后,他却还枉想皇后会替他做主,真是可笑。”

杨海此时已经明白了水秀之前所说的好戏是何意思,对于忘恩负义,心思歹毒的柳华有此下场,觉得甚是解气,不过他也有与水秀一样的担心,“主子,柳太医虽说只是皇后手里一只棋子,可是失了柳华,皇后在太医院中便没人了,奴才担心她不会善罢干休。”

“不干休?正好,本宫就等着这三个字呢。”凌若冷然笑着,当初皇后能用竹笔,将自己的嫌疑推得一干二净,她同样可以故计重施,甚至于她这次故意露了一个破绽给皇后,就不知道皇后会否会如她所想的那样做了。

且说柳华离开承乾宫后,疾步回了太医院,彼时,好几位太医都在,看到柳华一身狼狈的进来都吓了一大吵,其中一个还玩笑道:“副院正不是去给熹妃看病吗,怎得倒像是进了狼窝虎穴一样,弄得一身伤?”

柳华哪有心思理会他,直接走到正在饮茶的齐太医面前,也不提脸上的伤,只是将一直在流血的手递给他道:“院正,您能看得出这个伤口被动了什么手脚吗?”

之前为怕事情泄露,柳华一直瞒着这件事,但此刻已经顾不了许多了,没有什么比性命更要紧的。

齐太医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命小太监拿来软巾拭去他手上的血后仔细端详伤口。彼时,其他太医也都围了过来,瞥了几眼道:“副院正,不就一个小针孔吗,既没发黑也没溃烂,能有什么问题,直接止了血不就行了。”

柳华没好气地道:“若能止血,我还要找院正吗?院正,如何,看出端倪了吗?”他此刻将所有希望都放在齐太医身上,毕竟后者阅历丰富,也许会有发现也说不定。

第八百二十一章 屈服

止不了血?众太医面面相觑,没想到柳华的问题是这个,不过也有人想起来,从前两日起,柳华的手背上就一直包着纱布,当时问他,说是不小心弄伤了手,如今却是明白了过来,应该是从那个时候起就一直在流血。

齐太医抚着白须,看了许久方道:“光从伤口上看不出任何问题,就像之前所说的,没发黑没溃烂,证明刺破你伤口的那个东西,并不曾带毒。不过,老夫以前听说过一种药,用涂了这种药的东西扎破伤口,那么伤口就永远不会愈和,会一直流血,直至流干体内的最后一滴鲜血。”

齐太医的话令柳华精神一振,赶紧问道:“不知这种药有没有解救的法子?”

“这个…”齐太医摇摇头道:“很可惜,老夫只知道有这种药,其它的就不清楚了,甚至连药名都不知道。”

柳太医的心情一下子跌倒低谷,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连齐太医都没有法子,难道真是老天要亡他吗?

齐太医明白柳华的伤口若不能及时处理,一定会要了柳华的命,当下道:“柳太医,你是在哪里刺破的手,倒不若把那东西拿过来,老夫研究一下,说不定可以想出法子来。”

柳华苦涩地摇头道:“我…拿不出来!”

“唉,那就没办法了。”齐太医没有再追问下去,从身后的抽屉中取出止血散来撒在柳华手上,然后再重新用纱布缠好,他知道这样是徒劳的,可是除此之外,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真的要死了吗?柳华怔怔地看着正隐约在纱布下扩散的殷红,心里猛然升起一抹不甘心来,不!哪怕要死,他也要拉着熹妃一道死,绝不能让害了自己的人好过。

在这个想法的驱使下,柳华不顾众人的声音快步离开了太医院,他要去找皇后,此时此刻,只有皇后才可以帮到自己。

柳华并不知道,此时的坤宁宫并不平静,舒穆禄氏正跪在地上,在她面前是一脸阴沉的那拉氏,如柳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

在一阵令人心寒的寂静后,那拉氏缓缓道:“刚才那话是谁和你说的?”

舒穆禄氏咬着唇道:“臣妾今日在临渊池边遇到熹妃娘娘…”

不等舒穆禄氏说完,那拉氏已经打断了她的话道:“这么说来,是熹妃与你的说了?”

“是。”随着这个字舒穆禄氏抬起头道:“臣妾想知道,娘娘是否早知道皇上只是将臣妾当成一个替身看待?”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那拉氏静静地看着她,不知为何,明明外面阳光晴好,可总是很难照到殿内,令得殿中的光线带着些许幽暗不明。

“若娘娘知道,为何不事先告诉臣妾?”舒穆禄氏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些,可是她忍不住,为了在宫中出人头地,她已经失去了许多,甚至日日服下那些苦药,可结果呢,却发现连保有自己最后一丝尊严都成了奢望。

那拉氏缓缓站了起来,踩着花盆底鞋独有的声音来到舒穆禄氏面前,“慧贵人这话可是在指责本宫?”

面对她不怒而威的目光,舒穆禄氏下意识地想要闪避,却在中途生生忍住,带着一丝少有的倔强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不想做一个糊里糊涂的人。”

“糊涂有何不好?多少人想要求糊涂而不得。”那拉氏绕着她走了一圈道:“替身又有何不好,至少你现在是皇上宠妃,是贵人,胜过许多人无数。”

舒穆禄氏无法认同她的话,愤然道:“可皇上眼中看到的根本不是臣妾。”

“这么说来,你是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好啊,你把这双眼剜出来,那么你就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了。”那拉氏的话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一听到要剜眼,舒穆禄氏顿时吓得面色苍白,不论是剜眼还是回到以前那种任人欺负的日子,都不是她所想。

“既想拥有眼前的一切,又不甘心做替身,世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何况…”那拉氏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道:“慧贵人觉得自己的容貌在宫中算出色吗?”

这一句话令舒穆禄氏哑口无言,她很清楚,自己的脸勉强可以称一声清秀,但若放在美人如云的后宫中,那根本不值得一提,想要得到胤的垂怜更是痴人说梦。

那拉氏注意着她的脸色,冷然道:“明白了吗?你唯一的出路,便是安安份份地当一个替身,否则如今拥有一切都会化为虚影。”

那拉氏的话令舒穆禄氏觉得无比屈辱,可是又不敢再出言顶撞,她清楚自己刚才那些话已经惹得那拉氏不喜,再多嘴,只会令她更生气。

那拉氏在等一会儿道:“怎么样,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吗?”

舒穆禄氏强忍了泪意与难过,磕头道:“是,臣妾明白了,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提携臣妾,从今往后,臣妾必然听从娘娘的吩咐。”

“这便懂事了,只要你好生听本宫的话,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也不会只许你区区一个贵人便了事。”那拉氏微微一笑,扬眸对如柳道:“还不快扶你家主子起来。”

“是。”如柳忙不迭地答应一声,小心地扶了舒穆禄氏起身,不等舒穆禄氏站稳,那拉氏又徐徐道:“熹妃这人诡计多端,最是会挑拨是非,你不要中了她的计,好生将心思用在皇上身上。”

“是,臣妾谨遵娘娘吩咐。”舒穆禄氏无奈地说着,她明白,自己此生都不可能摆脱另一人的影子了,最可笑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人的替身。“

此时,孙墨进来打了个千儿道:“主子,柳太医在外求见。”

他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那拉氏轻轻皱起了双眉,她吩咐过柳华,非自己召见,不许他来坤宁宫,以免被人发现自己与他过往太密,犹豫了一下道:“让他进来吧。”

第八百二十二章 救不了

“娘娘,那臣妾先行告退了。”舒穆禄氏欠身告辞,她隐约知道一些那拉氏与柳太医之间的事,也晓得这潭子水很深,并不愿太过涉足其中。

那拉氏瞥了她一眼,和蔼地道:“慧贵人别急着走,待会儿本宫还有些话要与你说。”

“是。”那拉氏这般说了,舒穆禄氏就是再不情愿也只得留下来,低头扶着如柳的手走到那拉氏身边。

不消一会儿,柳华的身影就出现在她们的视线中,饶是以那拉氏的城府,看到柳华肿得跟个猪头一般的脸时,也不禁愣了一下,更不要说舒穆禄氏,当真是目瞪口呆。

柳华一进来便伏在地上哭嚎不已,“娘娘,您这次一定要救救微臣,微臣不想死!”

那拉氏轻喝一声道:“胡闹,你是太医院的副院正,哪个会无缘无故要你的命,赶紧起来好好说话,莫让本宫与慧贵人看你笑话。”

经那拉氏这么一提醒,柳华才发现舒穆禄氏也在,哭丧着脸见了一礼,随即又眼巴巴地盯着那拉氏,那拉氏明白他的意思,道:“但说无妨。”

得了那拉氏的许可,柳华自然再无顾忌,咬牙道:“是熹妃,她想要微臣的命。”

听闻又是与凌若有关,那拉氏眼皮不由得跳了一下,盯着他缓声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仔细说清楚。”

柳华当即将两日前凌若踩了他一脚,随后手背上便有了一个经久不愈的伤口以及凌若今日的话都细细说了一遍,不过鉴于舒穆禄氏在场,有些话自然知机地略去不提,临了再次哭嚎道:“娘娘,熹妃摆明了要置微臣于死地,您一定要救救微臣啊。”

那拉氏没想到凌若会在这样不动声色间给柳太医下药,一时间倒觉得甚是棘手,而且连齐太医都束手无策,就意味着,除非下药者自己解除,否则柳华只能流尽鲜血而死。

眼睁睁看着自己体内的血一点一滴留出体外,这种死法虽不像千刀万剐那么痛,但给人带来的害怕与惊惶却是不逞多让。

“娘娘,微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您可千万要救救微臣,微臣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想死啊!”柳太医在那里痛哭流涕,惹得那拉氏一阵心烦,不悦地道:“行了,本宫这不是正想办法吗,你有那时间哭,倒不若好好想想该怎么救自己,没用的东西。”

在骂得柳华不敢吱声后,那拉氏轻叩着扶手,秀眉深锁,想了许久,在冰块融化时的滴水声中她道:“慧贵人,你以为此事该怎么办?”

“啊?”舒穆禄氏没想到那拉氏会问自己,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得定了定神后方才道:“臣妾不敢妄言。”

柳华的话,令舒穆禄氏更加确定了他与三阿哥的死有关,而柳华又是那拉氏的人,隐藏在这层关系背后的事,令舒穆禄氏不敢多言,甚至恨不得自己今日没有来过,也不至于陷入这样被动为难的境况。

“本宫让你说就说,有什么好不敢的。”那拉氏如何不知道舒穆禄氏那点心思,不过恰恰是她想要的。

想要牢牢控制一个人,不止要许其以利,更要令其陷泥沼之中,无法自拔,三阿哥的死,无疑就是一个最深最好的泥沼,一旦陷进去了,就休想再出来。

舒穆禄氏见避不过,只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依臣妾愚见,不如将这件事告诉皇上,皇上向来公正,只要柳太医可以证实熹妃加害于他,那么皇上一定会惩治熹妃,并且命她交出解药。”

“不行!”那拉氏立刻否决了她的话,至于原因彼此皆心知肚明,不过没一个人敢说出口,各有各的顾忌。

“主子,您可不能看着微臣死啊。”柳华也知道那拉氏不是个善茬,怕她会放弃自己,连忙又嚎了一嗓子。

翡翠闻言在一旁喝道:“柳太医,你这样左一句活右一句死的,还让主子怎么想法子。”

柳华不敢回嘴,唯唯诺诺的答应着,然心里的希望却在一点一滴冷却,三阿哥的死是那拉氏心里的忌讳,她是无论如何不会承认的,可这样一来就等于进入了一条死胡同,要想保住这一切秘密,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

在一阵长久的静默后,那拉氏终于开口唤道:“柳华。”

柳华身子一震,赶紧爬上前几步道:“微臣在。”

“这一次,本宫怕是救不了你了。”当那拉氏这句话在正殿中响起时,柳华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无比,如坠如冰窖,下一刻,他再也止不住打从心底里升起的恐惧,不住摇头道:“不!娘娘,微臣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哪怕你让微臣下毒害三阿哥,微臣也依言照办,微臣自问对娘娘尽心意图,忠心耿耿,娘娘…”

听得柳华越说越不像话,那拉氏倏然一拍小几,怒喝道:“休得在这里胡说八道,本宫何时让你害过三阿哥,又何时教你下过毒。你若再在这里危言耸听,本宫现在就处置了你!”

被她这么一喝,柳华亦醒过神来,晓得那拉氏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万万不能得罪,哪怕那拉氏已经明明白白说出放弃自己的话来,也不可鲁莽。想到这里,他赶紧忍着痛又打了自己两巴掌,“微臣一时昏了头,胡言乱语,请皇后娘娘恕罪。”

那拉氏脸色稍霁,但仍板着道:“本宫问你,三阿哥是何人所害,毒又是何人所下?”

柳华目光一阵闪烁,用力磕了个头道:“是靳太医所害。”

“很好。”那拉氏对柳华的回答很满意,颔首道:“本宫虽不能救你,但却可以好好照顾你的家人,让他们一生衣食无忧。”

“多谢皇后娘娘!”柳华心中痛苦害怕的不行,却还要磕头谢恩。于他而言,什么家人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可是皇后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摆明是不会因为自己而将事情暴露在阳光下,除了谢恩,他什么都做不了,否则不止自己要死,柳家上上下下都要死,他相信皇后绝对不会有任何心软怜悯,否则当时三阿哥就不会在逃过一劫后又死在自己手上。

那拉氏瞥了苍白如死的柳华一眼,轻叹道:“你也别太难过了,其实人终归都有一死,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本宫虽然救不了你,却可以替你报仇,治一治熹妃,如何?”

第八百二十三章 没有退路

柳华骤然抬头,眼里露出深切狂烈的恨意,咬牙道:“若娘娘能替微臣报仇,微臣纵死也瞑目了。”

原本,他前途无量,不过三旬就已经是副院正,将来院正之位唾手可得,可是现在却什么都没了,连命也没了,这一切都拜熹妃所赐,他恨之入骨,巴不得看熹妃死。

那拉氏微一点头道:“那好,你从现在开始就牢牢记着,三阿哥的死与你半点关系也没有,不管别人怎样问你,你都绝对不可以承认,其他的事,待本宫安排妥当后自然会另行交待你。”

在柳华退下后,那拉氏看着面色有些发白的舒穆禄氏道:“慧贵人觉得本宫做的是对是错?”

刚才那么一会儿,已经足够舒穆禄氏领教那拉氏的手段了,哪还敢说半个不字,连忙垂首道:“娘娘所做的自然都是对的。”

这样的恭维并不能令那拉氏满意,摇头道:“本宫要听实话。”

实话…这两个字看似简单,但真做起来说起来,实在是千难万难,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舒穆禄氏想了许久方才艰难地道:“不论对错,臣妾与娘娘都是一条心。”

“你终于想明白了。”那拉氏颇为欣慰地拉着舒穆禄氏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记着,在这宫里,唯有本宫才可以护你扶你,让你成为这宫里最得宠的那一个。”

“臣妾记下了。”舒穆禄氏略有些麻木的应着,因为她能说的就只有这五个字了。

那拉氏轻嗯一声,忽地抬起戴着护甲的另一只手,抚过舒穆禄氏的眉眼,啧啧道:“瞧瞧这双眼睛,多好看多动人,你记着要好好利用,千万不要浪费了。”

“是。”舒穆禄氏忍着心里的反感答应着,“娘娘若没有旁的吩咐,臣妾先行告退了。”

这一次那拉氏没有再挽留,放开手道:“去吧,只是要时刻记着本宫的话,不要听信他人的胡言乱语,否则一旦被怂恿着做了不该的事,可是连本宫都护不了你了。到时候莫说后宫,就是冷宫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舒穆禄氏明白,她这是在警告自己,若敢生出背叛之心,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没有活路的下场。

当夏日的阳光重新照落在身上时,舒穆禄氏竟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待得缓过来后,整个人都出了一身冷汗,贴身小衣紧紧粘在皮肤上,说不出的难受,然心里比身上还要难受百倍。

那拉氏…她能坐上皇后之位,当真没一点饶幸,这样的心机手段,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也令人害怕不已。

她想要抽身而退,可是不论身前还是身后,都已经没有退路了,她被牢牢缚在了皇后那条看似富丽堂皇的船上。

如柳见舒穆禄氏自坤宁宫出来后一直没说过话,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便有心想引她开心,“主子,你刚才不是说那些鱼很好看吗,奴婢扶您再去赏鱼好不好?不然去御花园走走也…”

“够了!”舒穆禄氏骤然停下脚步,用一种令如柳感到无比陌生的目光盯着她,“你嫌闹出来的事还不够多吗?若不是你说什么去看鱼,我怎么会遇到熹妃,又怎么会知道替身的事?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来坤宁宫,也不会知道皇后与柳太医的事。好了,你现在高兴了,我被皇后死死拴住了,以后哪怕她要我去害人我也得照办,因为我知道了她太多的秘密,一旦我不肯,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如柳被她从未有过的疾厉之色给吓得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奴婢不…不知道会这样,要是事先知道会这样,奴婢…奴婢绝对不会让主子去临渊池。”

“不知道不知道,你除了这三个字还会说别得吗?”舒穆禄氏将憋在肚中的害怕与惶恐尽皆化做怒气,劈头盖脸的向如柳撒去。

“奴婢该死!”如柳委屈地跪在地上,“求主子不要再生气了。”

“我生不生气与你无关。”舒穆禄氏扔下这么一句话,不再看如柳一眼,快步离去,在如柳准备跟上去时,她回过头来恨恨地道:“不要跟着我,以后都不要再跟着我,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这句话真是吓坏了如柳,委屈地道:“主子,您不要奴婢了吗?”

“是,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我这里再不需要你侍候。”扔下这句狠话,舒穆禄氏快步离去,仿佛后面有无数恶狼在追一样。

如柳孤零零地站在烈日底下,犹如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小猫,找不到可以栖身的地方。

舒穆禄氏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直至双腿因疲累而抬不起来时,才往水意轩走去,而此刻的她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没有了刚才的尖锐。同时也有些后悔之前对如柳说的话,如柳待她一直很好,今日之事只能说凑巧,根本不能怨如柳,可她却将不敢对皇后撒的怒气全撒到了如柳身上,这对如柳太过不公平。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她跟着皇后还不知会怎么样,如柳眼下离开,至少以后不会受到牵连,最多待如柳离宫时,她再送些银子,也算是尽了主仆一场的情份。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进到了水意轩,雨姗迎上来道:“主子说出去走走,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还是一个人。”

她的话让舒穆禄氏心中一动,“如柳…回来了,她都与你说什么了?”

“没有什么啊,不过如柳姐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奴婢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是不小心沙子进了眼。”雨姗不以为意地说着,随后又道:“主子您坐一会儿,奴婢给您将炖好的燕窝拿来。”

舒穆禄氏无力地点点头,在雨姗离去后,一个人坐在椅中看着雕梁画栋的屋顶,宫里真是处处精致奢华,连屋顶都泥金描彩,荣华环绕,令无数人羡慕,凡有资格选秀的,都想尽办法入选,成为天子的女人,自己当初也是这个想法。

第八百二十四章 主仆

可真正身处后宫时,才会知道,荣华背后伴随着无数血腥算计,一朝踏入,便处处身不由已,不是站在最高处,便是被人践踏在最jian处。

不想被人踩在头顶上,就要不择手段,哪怕违背本心也要熬下去,直至成为人上人的那一天。

她舒穆禄佳慧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绝对不能半途而废,替身也好,被利用也罢,既摆脱不了,那就不去想她,终归这一切于自己都是有利的,即便胤看到她时,想的并不是舒穆禄佳慧也不要紧,只要她自己牢牢记在心里就行。等有朝一日,自己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时,她将告诉全天下的人,她叫舒穆禄佳慧,不是任何人的棋子,也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这一刻,她在心里下了前所未有的决心,不管是否有可能做到,至少她有决心与目标,不再如以前一样浑浑噩噩,今夕不知明朝事。

令她意外的是,端燕窝进来的人是如柳,借着随意洒落的天光,可以看到如柳双眼又红又肿,明显是哭过了,也只有盲目相信如柳的雨姗才会听信她沙子进了眼的谎话。

在将燕窝放好后,她又将一道拿来的紫云英蜜浇在燕窝上,浓稠的蜜汁浇在透亮滚烫的燕窝上,顿时有诱人的香气飘出,只是此时,再香的东西对舒穆禄氏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她望着看起来一如往常的如柳,轻声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如柳越发垂低了头,同样轻声回道:“没有。”

“那你别在这里伺候了,赶紧下去收拾,仔细一些,别拉了什么,银子够不够用,要是不够的话从我这里拿。回去以后,好好在钟粹宫做事,等二十五岁以后你就自由了,想去哪里去哪里。”舒穆禄氏的话中不自觉透出一丝羡慕,但很快便被她自己给生生扼住了,如今的她,没有羡慕的权利。

“主子真的不要奴婢了吗?”如柳哽咽着问道,泪欲落未落。她这副模样,看得舒穆禄氏一阵伤怀,忍不住道:“我哪里是不要你,只是刚才我骂得你那么凶,又说了那样难听的话,我怕你心里不舒服,不愿再留下来。”

如柳一听这话,忙不迭地道:“奴婢不怪主子!主子说得没错,确实都是奴婢不好,若不是奴婢就不会碰到熹妃,也不会有那么后面多事,是奴婢害了主子,呜…”

舒穆禄氏眼圈一红,忙揽了她在怀中道:“别哭了,你这一哭,我心里更难受了。你都看到听到了,皇后对我不怀好意,皇上又只将我当成一个替身,还有熹妃等人,一个个尽皆各存心思。若现在离开我,对你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也省得将来被牵连。”

见她这样替自己考虑,如柳大为感动,恳切地道:“不,奴婢哪里都不想去,只想跟着主子。主子,求求你别不要奴婢好吗?”

她的话令舒穆禄氏感慨万分,抚着如柳哀然哭泣的脸道:“我何德何能,有你这样忠心耿耿的奴才。如柳,你要留下我自是喜欢,只是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因为以后咱们要面临的日子,会比现在要艰难许多。”

如柳认真地道:“嗯,奴婢想得很清楚,不管多么艰难,都不会后悔。”

“好!”舒穆禄氏含泪抚着如柳地背道:“你以忠心待我,我以情义相许,如柳,待我荣华之日,我必百倍报你今日不离不弃之义。”

正自热泪盈眶之时,耳边忽地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哟,妹妹这唱得是哪一出啊,可是让人瞧不明白呢!”

舒穆禄氏抬起头来,却见武氏正一脸讥笑地站在门边,雨姗无措的站在一旁,想是要拦没拦住。

舒穆禄氏忙起站起身,以平礼相见,同时客气地唤了一声姐姐,武氏轻哼一声,径直走了进来,且毫不客气地在椅中坐下。

“姐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可是有事?”舒穆禄氏知道武氏向来看不起自己,对自己晋这个贵人之位也颇多意见,平常见了面总是冷嘲热讽的,没好脸色。

“没事就不能来你这里走走吗?”武氏弹着指甲似笑非笑地道:“不过我倒没想到,一进来便看到妹妹与一个奴才在那里抱头痛哭,我知道妹妹出身小户,可是如今怎么说也是贵人了,该注意着些自己的身份,妹妹你说是吗?”

“姐姐教训得我。”舒穆禄氏没有与武氏争辩,言多必失,倒不若不说的好,何况武氏明摆着就是不怀好意,自己怎么解释她都能挑出错了。随后,她又将自己没动过的那盏燕窝递给武氏,“这燕窝刚炖好,蜜也是才浇下去不久的,正新鲜着呢,姐姐尝尝味道如何。”

武氏依言尝了一口后发现口感极佳,一问之下得知她浇得是紫云英蜜,燕窝亦是上等白燕时,顿时有些阴阳怪气地道:“妹妹果然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啊,吃的用得都比咱们要好,什么紫云英蜜啊,上等白燕啊,流水一样的往妹妹宫里送,像咱们这样的,只能吃些普通白燕浇槐树蜜。唉,你说同样是贵人,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这一番话说得舒穆禄氏窘困不已,强撑了笑脸道:“姐姐若是喜欢,我待会让人送些去姐姐那里…”

“不必了!”武氏打断她的话,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皇上给妹妹滋补身子用的,我怎么好夺人所爱呢,而且万一妹妹去皇上或是皇后那里一提,那我岂非自找麻烦。”

“只是一些小东西罢了,姐姐想多了。”舒穆禄氏脸上的笑容越发勉强。

武氏冷然一笑,拂袖起身道:“不知为何,坐在妹妹屋里,我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妹妹,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宁贵人若是觉得不舒服,那莫要过来坐就是了,又何必非得自找不痛快呢?”如柳抢在舒穆禄氏之前说道。这个宁贵人嫉妒主子得皇上宠爱,常过来借机讽刺生事,以往她都忍着没说话,可今儿个,主子已经受了太多委屈了,她实在看不下去。

第八百二十五章 好戏开场

“大胆!”武氏从来不将舒穆禄氏看在眼中,哪怕她现在圣眷加身,亦是打从心底里看不起,认为她狐媚惑主,眼下如柳竟敢当面顶撞她,自然是横眉怒对,“好你个不分尊卑的奴才,居然敢这样与我说话,既然你主子不会教下人,那今日我就替她好好教一教!”说罢侧目对跟随她来的小太监道:“去,给我好好掌她的嘴,让她知道何谓主子,何谓奴才!”

“!”小太监垂首答应,然他刚走了一步,便被舒穆禄氏伸手拦住,“不劳姐姐的人动手,如柳有何不是的地方,妹妹自会好生训斥,不让她再犯同样的错误。”

武氏哪肯就此放过,冷笑道:“这么说来,妹妹是准备坦护下人了?亏得皇上这样宠爱妹妹,想不到妹妹竟然如此不知是非对错,只知一昧护短。”

舒穆禄氏不言,但是人却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瞧得武氏又气又怒,“看来妹妹是执意要维护这个不懂分寸的下人了?”

“如柳再不懂分寸,都是妹妹的下人,她有不是的地方,妹妹向姐姐赔不是,但教训之事,还是不劳烦姐姐了。”

“你!”武氏没想到舒穆禄氏今日竟然这么强硬,一点没有往日委曲求全的样子,实在让人意外。虽说如柳只是一个小角色,教训也只是为了给舒穆禄氏好看,让她时刻记着自己身份,莫以为爬上了龙床就了不得了,区区一个如柳,根本不值得她费神。

可眼下这个样子,却是让她有些进退不得了,不教训如柳,今后她的脸要往哪里放,而且在舒穆禄氏面前也休想再抬起头来。

想到这里,武氏愈发不肯罢休,柳眉倒竖地对站在那里进退不得的小太监道:“别管慧贵人,尽管给我上去打!”

眼见那小太监绕开自己要进手,舒穆禄氏厉喝道:“我看谁敢在水意轩放肆!”

谁也想不到平日温温婉婉,连说话也从不大声的舒穆禄氏竟然会有这样凌厉的时候,一时间莫说那小太监,就是武氏也被吓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武氏意识到自己竟被舒穆禄氏给吓住了,脸色一派铁青,指着舒穆禄氏颤手道:“好!很好!看来你眼中根本就没我这个姐姐,竟敢这般放肆无礼!”

舒穆禄氏深吸一口气,敛袖欠身,“妹妹素来敬重姐姐,只是姐姐这样当着妹妹的面教训妹妹的宫人,让妹妹如何自处?所以还请姐姐给妹妹几分薄面,不要让妹妹太过为难。否则再闹下去,于姐姐面上也不好看,姐姐你说对吗?”

武氏被说得一阵语塞,不过她也晓得再闹下去对自己没好处,舒穆禄氏比自己得宠不说,还有个皇后护着,权衡利弊,终还是忍着怒意拂袖而去。

在她离去后,如柳内疚地道:“主子,对不起,奴婢让您为难了。”

“别傻了。”舒穆禄氏笑笑道:“宁贵人早就看我不顺眼,说是教训你,其实根本就是想给我难堪,以前的我总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事实上,有些事根本避不开。不断地往后退,最终只能令自己摔入万丈深渊。还有啊…”说到这里,她眸光越发柔缓,“在这种时候,你都决定继续跟着我,我这个做主子,又怎么可以让你受委屈。”

“主子…”如柳眼眶一热,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舒穆禄氏抬手替她拭去,“好端端哭什么,宁贵人在我这里受了气,以她的xing子,怕是不会就此罢休,往后,你与雨姗都小心一些,别被她再抓了什么把柄。”

“嗯,奴婢会的。”如柳也有些后悔一时口快,虽说是替主子抱不平,却不该这样直言冲撞。

随后的几日,宫中一直平静无事,不过凌若心中清楚,宫里从来不会有真正的平静,一切都不过是假象而已。

这日,晨起无事,凌若拿了花洒在宫院中浇水,刚浇了一半,便见杨海领了个年长的宫女进来,凌若认得她,是太后身边的姑姑晚月,当即放下花洒客气地道:“姑姑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奴婢给熹妃娘娘请安。”晚月欠一欠身,恭谨地道:“太后娘娘命奴婢来请娘娘去一趟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