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雅氏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在慈宁宫养病,甚少有精力过问后宫之事,也不常见人,今日怎么有闲暇召见自己?

凌若心中奇怪,却也没问出来,能跟着乌雅氏一路从德妃到太后的,哪一个不是嘴紧之人,即便是知道,也绝不会事先透露半个字,她想一想道:“有劳姑姑了,本宫一会儿就过去。”随即又对水秀道:“送姑姑出去。”

“是。”水秀会意地答应一声,在送晚月离去时,悄悄在她手中塞了一锭十两重的银锭子,小声道:“姑姑,娘娘这边要更衣后再过去,可能会稍晚一些,若太后请起,还请姑姑代为解释一二。”

晚月捏一捏手里的银子,颔首道:“好吧,不过你转告熹妃娘娘让她不要太晚了,皇后还有贵妃娘娘她们都在慈宁宫,就等着熹妃娘娘过去呢。”

水秀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一如刚才的谦卑,“奴婢省得了,姑姑放心吧。”

当水秀回去将这话告诉凌若时,凌若心中隐约明白了几分,想必她盼得那场戏马上就要开场了。一番更衣后,在临出门时,原本还极是晴好的天空不知为何突然暗了下来,举目望去,只见一大片乌云正从远处飘来,挡住了炎炎烈日,看样子今日会有一场大雨。

凌若收回目光,问道:“水秀,你说这场雨后,是更热还是稍稍凉快一些?”

水秀微微一笑,语带双关地道:“奴婢相信一切都会遂主子所愿。”

“你这丫头。”凌若笑语一句,扶着水秀的手登上了肩舆,一路往慈宁宫行去,待进到里面时,果见那拉氏与年氏都不在,不,应该说,宫中凡嫔位以上的妃子都在,包括瓜尔佳氏与温如言,而在殿中还跪着一个人,看那服饰,应该是太医院的太医,不过具体是哪一个,光看背影可是推断不出来。

第八百二十六章 问罪

对于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凌若视而不见,稳稳上前,越过跪地之人,朝端坐在上首的乌雅氏行礼,“儿臣叩见皇额娘,祝皇额娘福寿安康。”

“起来吧。”乌雅氏抬一抬手,她的声音听着有些中气不足,凌若飞快地抬了一下眼,发现乌雅氏的脸色很黄,即便敷了厚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住,衬着她身上那袭铁锈红挑浅金色寿字纹的锦衣,越发显出脸色的暗黄灰败。

凌若依言起身,随后又恭谨地道:“不知皇额娘召儿臣来所谓何事?”

乌雅氏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沉声道:“熹妃,你可知罪?”

见乌雅氏问罪,凌若连忙跪下,随她一道进来的水秀亦跪伏于地,只听凌若道:“请皇额娘恕儿臣愚昧,儿臣近日一直待在承乾宫中,并不知犯了什么罪,还请皇额娘明示。”

乌雅氏转眸看着安静坐于椅中的那拉氏道:“皇后,此事是你发现的,就由你告诉熹妃,她究竟犯了罪。”

“是。”那拉氏要椅中欠了欠身,听得她要说,殿中众人皆露出倾听好奇之色,她们虽比凌若早来一步,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太后传召,命她们来慈宁宫共同议事。

那拉氏一脸严肃地道:“熹妃,本宫问你,你可认得跪在殿中的人?”

凌若回头,接触到一双恨毒含怨的眼睛,除了柳华还有谁?不过此时的柳华脸色比几日前更白了,且是那种毫无血色的白,人亦消瘦了许多,彼时殿中四角置冰,冰凉无比,偏他额头汗水密布,凌若晓得,这些汗乃是身子虚弱所致。

她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认得,是副院正柳太医,昔日曾与靳太医一道留在翊坤宫照顾三阿哥。”

“三日前,你传柳太医前去诊脉,却不知为何,在其行跪礼时,踩了他手背一脚,导致其手背上有一个类似被针扎的伤口,并且自此流血不止,可有其事?”皇后此言一出,闻者莫不惊诧,伤口止不住血并非没有的事,但那都是大伤,或者直接血管爆裂,倾刻便要了人命。区区一个针眼,哪怕是不去管它,片刻之后也会自己止血,怎会一直流血呢?有心思灵慧的,已经想到柳太医的伤口必是被动了手脚,导致血液无法凝固。

凌若静静地听着,皇后果然不敢说出柳太医真正受伤的日子,那一日正好是弘晟出殡,靳太医夺刀杀柳华未遂。若合盘托出,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且很容易惹火烧身,反害了她自己。

在温如言与瓜尔佳氏担忧的目光中,凌若一脸茫然地道:“启禀皇后,臣妾确实因为头痛而召见过柳太医,但一直都是以礼相待,之后柳太医便离开了,臣妾何时踩过他?再者臣妾与柳太医无怨无仇,又为何要踩他害他?”

“这个该问熹妃自己才是,本宫如何知晓。”那拉氏没有就着凌若的话接下去,而是转过脸道:“皇额娘,您可还记得弘晟?”

乌雅氏本就灰败的脸色因为这句话而更不堪了,她看着身子明显颤了一下的年氏,带着些许怜悯道:“哀家自然记得这个苦命的孩子。”

那拉氏目光一闪,徐徐道:“三阿哥被靳太医害死,可是靳太医背后的主谋却一直没有露过面,这事一直梗在皇上与儿臣心中,难以释怀。”

“皇后娘娘,难道柳太医这次的伤与弘晟有关?”年氏从中听出了端倪,激动地攥着扶手问着,任何与弘晟相关的事,都让她无比在意。

“本宫也是刚刚才知道的。”那拉氏沉沉叹了口气,对乌雅氏道:“皇额娘,今儿个一早,柳华来见儿臣,说是知道靳太医的幕后主使者是谁,儿臣一问之下,竟得知是熹妃。”

“不可能!”第一个出声的是温如言,她神色激动地起身道:“皇后娘娘岂能凭柳华一面之词就认定是熹妃,再说,柳华若早知道,为何当日在皇上面前他不说,这根本与情理不合。”

“惠妃,你暂时不要说话,听皇后继续说下去,哀家相信皇后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就必然考量过柳太医的话。皇后,哀家说得对吧?”乌雅氏这话,既是让那拉氏说下去,也是警告那拉氏后面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轻率不得,必得有凭有据。

“皇额娘说得是。”那拉氏自然知道自己这些话要说的天衣无缝不容易,但她既来了,便一定要借柳华好好演一场戏。

温如言虽然不说话,却并没有坐下去,直直盯着那拉氏,想看她后面怎么说,瓜尔佳氏虽没温如言那么激动,却也面色阴沉。

“就在三阿哥出殡的前一日,熹妃曾去过地牢对吗?”见凌若没有否认,她又道:“不过想必熹妃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你入地牢后没多久,柳太医也去了,他是念着与靳太医同僚一场,欲劝其供出主使,以免身受凌迟之刑,岂料进去后,竟然意外听到熹妃与靳太医的话,亦知道了熹妃就是那个在幕后主使的人。”

“若柳太医早知道这些,当日皇上面前,他为何不说出来?”面对皇后的一意诬陷,瓜尔佳氏亦有些沉不住气了。

“柳太医本想说的,可又怕熹妃报复,再后来靳太医发疯一样的要杀柳太医,一时惊慌之下,哪里还记得住许多。待缓过神来后,靳太医已经死了,柳太医怕最终落得与靳太医一样的下场,不敢多言,这可随后几日一直受着良心的遗遣责,难以安枕。岂料最终熹妃还是不肯放过他,在他手上动了手脚,想让他留血而死。”说到后面,那拉氏已是连连叹息,“妹妹,你怎么可以这般狠心啊!”

“太后!太后娘娘!”这个时候,一直跪伏不动的柳太医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并且撕在手上的纱布,果然见到细小的伤口处一直在冒血,“是微臣软弱无用,不敢揭露熹妃的恶行,以至于着了她的当,求您替微臣做主啊!”

乌雅氏不理会柳华,只是盯着从头至尾都沉静如昔的凌若道:“熹妃,你有什么话说?”

第八百二十七章 验鞋

凌若低头道:“儿臣从未起过害三阿哥之心,更不曾指使靳太医害人,请皇额娘明鉴!”

此事干系重大,乌雅氏也不好枉下定论,皱一皱眉道:“照你这么说,都是柳华在冤枉你了?”

“是,柳太医不知在何处弄伤了伤口,却故意栽在儿臣头上,儿臣委实冤枉。”凌若话音刚落,便听那拉氏道:“这么说来,熹妃是不承认去过慎刑司了?”

凌若睨了她一眼,对乌雅氏道:“不敢隐瞒皇额娘,儿臣确实去过慎刑司,但却在柳太医之后,若皇额娘不信,大可召慎刑司的洪公公一问。”

“去,把洪全给哀叫传来。”随着乌雅氏的话,宫人疾步离去,不一会儿独自回来,躬身道:“启禀太后,洪公公昨日以年老体衰为由,奏请离宫,皇上已经准奏。”

乌雅氏不料会这么一个结果,思忖了一会儿道:“可知洪全离宫后去了哪里?”

“奴才问过与洪全亲近的宫人,均答说不知道。”宫人的回答等于是告诉众人,洪全这条线索断了。

那拉氏摇头道:“熹妃好快的动作,知道洪全会说出真相,便事先安排他离宫,只是你做了这么多错事,岂是这样就能够遮掩住的。”

刚一听到宫人的话,凌若便晓得定是那拉氏动的手脚,所以面对她的恶人先告状冷笑道:“当日,娘娘因为派三福去竹林而惹来怀疑,可最终不也证明是清白的吗,为何轮到臣妾时,娘娘就一口咬定,连半丝怀疑也没有。而且…洪公公离宫,究竟是谁动的手脚,也尚且不知。”

温如言亦知机地接上来,“不错,娘娘既身为皇后,便当秉持公正,岂可听柳华一面之词,还是说这一切根本就是娘娘与柳华合谋为之?”

“放肆!”坐在上首的乌雅氏缓缓说出两个字来,隐约有些发黄的眼眸流露出一丝凌厉之色,“惠妃,注意自己身份,再有不敬皇后之言,哀家第一个问你的罪。”

“儿臣不敢!”温如言不敢违逆乌雅氏的话,但同样也不甘心由着那拉氏在那里歪曲事实,“儿臣只是觉得,既然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什么都有可疑,熹妃并非唯一该被疑心的那一个。”

瓜尔佳氏适时站起道:“是,皇额娘,儿臣也有话想说。”

“你说,哀家听着。”虽然对凌若不甚喜欢,但兹事体,乌雅氏不得不慎重对待。

“若熹妃真想除掉柳太医,大可以用其他办法,哪怕是下毒让柳太医暴毙也好过现在这样。照如今这个形势,儿臣倒觉得熹妃像是有意在等柳太医揭露自己,这…怎么瞧都觉得不对。”

不得不说,瓜尔佳氏对形势的分析十分准确,而这也是那拉氏此番布局当中,最显而易见且无法避免的错漏。

那拉氏一早便是知道的,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凌若全身而退,已经令得她颇为不耐烦了,更不要说此次还损失了柳华这枚棋子。虽说棋子可以再择,但柳华还是颇为好用的,骤然失去,无疑打乱了她后面的算盘与步伐。

所以,这次她决定试上一试,左右柳华亦不敢乱说,哪怕最终失败了,也不过损失一个原本就救不回来的柳华罢了,没有什么损失。

成嫔不以为然地道:“也许熹妃不想让柳太医死的太痛快呢?毕竟眼看着自己的血流光,那感觉可是比一下子就死可怕多了。”

乌雅氏一时也有些犹豫不决,望着那拉氏道:“皇后,洪全已是不能作证,那么除了柳太医手上的伤之外,还有其他的证据吗?”

“皇额娘。”那拉氏自然不会不打没把握的仗,她既是敢来,便是做足了准备,只听她不急不徐地道:“柳太医说熹妃踩了他一脚,使得手上多了个针孔,那么儿臣以为若熹妃想证实自己清白,只需将当日踩柳太医的鞋拿来一验就是。”

“娘娘这是怀疑臣妾在鞋里藏毒针?”凌若面沉如水,令人看不出其内心的真实想法,“可是娘娘现在才验,就不怕臣妾早已将毒针扔掉了吗?”

“若是验不出什么,那不是正好可以还熹妃一个清白吗?”那拉氏微微笑着,她要找的,从来不是那根毒针,而是藏过针的痕迹,哪怕熹妃把那双鞋扔了也没用,寻不见那双鞋,更加证明她心虚。

见凌若不说话,那拉氏转头对半闭着眼睛的乌雅氏道:“皇额娘,您以为如何?”

乌雅氏睁一睁目,旋即又半闭半开,缓缓道:“既有办法,那就拭一拭吧。”

既是太后答应了,那么其他人自然无话可说,那拉氏当即命人将凌若所有的鞋子都取过来,另一边又让内务府取册子来,凡送给各宫各院的东西或者赏赐都有记录,一对便知,少有一双都可以查得出来。

看那拉氏在那里差遣宫人,温如言低声对旁侧的瓜尔佳氏道:“瞧皇后这架式,倒像是事先计算好的,你说柳太医那事,究竟是不是若儿做得?”

瓜尔佳氏认真打量了柳华手背上的伤口一眼,“这个我也说不好,但若真是若儿做的,只怕这一次麻烦了,皇后明摆着是想要借皇额娘的手对付若儿。”

“唉,这若儿也太鲁莽了,明知道皇后一直盯着咱们,偏还要往虎口上撞,做什么不等如倾…”刚说了一半,她赶紧收住话,如倾的事是秘密,此处人多耳杂,万一被有心人听在耳中,去向皇后告密,那就得不偿失了。

瓜尔佳氏摇头叹道:“唉,兴许是被那日靳太医死时的惨样给触动了吧,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总之咱们见机行事吧,说什么也不能让皇后称心如意。”

在她们说话的时候,那拉氏派出去的宫人已经先后回来了,并且带来了凌若所有的鞋子,共计一十二双,而根据内务府册子记载,除去凌若如今穿的这双之外,也正好是一十二双,且花色、绣纹、用料,皆无一丝差错。

第八百二十八章 出人意料

见鞋子没有短缺,那拉氏略有些吃惊,不过也未太过往心里去,既是鞋子在,那么查起来就更简便了。

在命人将一应花盆底鞋放在殿中后,那拉氏对柳华道:“柳太医,熹妃所有鞋子皆在这里了,你好好认认,哪双是曾踩过你。”

“是。”其实早在鞋子刚拿上来的时候,柳华就已经锁定了那日,凌若踩他时所穿的那双,如今见那拉氏问起,连忙指着一双紫蓝绣葡萄纹的花盆底鞋道:“启禀皇后娘娘,就是那双。”

“去将那双鞋拿过来。”那拉氏吩咐身边的翡翠,然未等翡翠应声,一直默不作声的凌若忽地道:“慢着,臣妾有话要说。”

“哦,熹妃还有什么话?”那拉氏好整以瑕地道,凌若的阻止在她看来,无疑是心虚,那双鞋定然有问题,她倒要看看,这个时候,钮祜禄氏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凌若忽地面朝那拉氏跪下磕头,言词恳切地道:“皇额娘,儿臣身为皇上的妃子,一衣一物皆应是私隐,更无需说女子最隐蔽的鞋。儿臣之所以答应拿出来,是为了证明儿臣不曾害过柳太医。眼下,皇后娘娘相信柳太医所言,要验儿臣的鞋,儿臣想问皇额娘一句,若鞋验出来并没有问题,又该当如何?”

乌雅氏就着晚月的手抿了口茶道:“若验出来没问题,自然是还你清白,另外,你若还觉得心里委屈,哀家让皇后向你认个错,皇后,你同意哀家的话吗?”至于柳华,早与死人无异,根本不值得乌雅氏费神。

那拉氏此刻要靠着乌雅氏作主,哪敢说半个不字,当即道:“一切全凭皇额娘作主。”

乌雅氏点点头,看着尚跪在地上的凌若道:“熹妃,那现在可以验了吗?”

“皇额娘处事公平,儿臣自没有意见。”凌若这话等于是同意了皇后验鞋之举,任由翡翠将那双紫蓝绣葡萄纹的花盆底鞋拿给那拉氏。

那拉氏接后径直将其翻转了过来,仔细检查干净如新的鞋底,待其将两只鞋都检查过后,面色变得极是难看,更取过从内务府取来的册子仔细比对,并无一点差错,难道是柳华认错了?

带着这个想法,她再一次问道:“柳太医,你确定就是这双鞋吗?好好看清楚,可千万不要认错了。”

柳华听着那拉氏明显有些不对的话,怔忡了一下,难道有什么问题?不及细想,他赶紧爬前几步,仔细辩认后肯定地道:“是,微臣绝对没有认错。”

他这话让那拉氏脸色更加难看了,刚才她已经将两只鞋底都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任何cha过针的痕迹,可是柳太医的伤口明显是针孔,难道是钮祜禄氏事先将鞋底换了?

这个念头令那拉氏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可是在检查了鞋面后,这个希望也化为了乌有,因为鞋面上没有任何重新缝合的痕迹。

该死了,怎么会这样?!那拉氏在心底暗骂一声,她相信柳华不会骗自己,可为何这双鞋连一点异样的痕迹都没有?这根本不合情理。

那拉氏做梦也想不到,早在踩了柳华后,凌若便让人拆了鞋子,然后按着原来的针孔重新缝合鞋底,再加上安儿心灵手巧,根本看不出一点点痕迹。

而这,也恰恰是凌若故意留给那拉氏的破绽,为的就是要看到今日这一幕。

那厢,等了许久的乌雅氏已经问道:“皇后,怎么样了?”

那拉氏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可是记得刚才乌雅氏说过的话,若证明钮祜禄氏没有害柳华的话,自己便得向她认错;当时自己觉得不可能,也就答应了,可现在…若真向钮祜禄氏认错,那自己这个皇后还有何威信与颜面!

正犹豫间,看出端倪来的瓜尔佳氏已经扬声道:“皇后娘娘,皇额娘问您话呢,到底熹妃的鞋子有没有问题啊,咱们都等着呢?”

那拉氏心头恼怒,不理会瓜尔佳氏,只看着乌雅氏勉强一笑道:“回皇额娘的话,熹妃的鞋子没有异常,也没有任何藏针的痕迹!”

柳华一听,不顾乌雅氏等人在场,大嚷大叫道:“皇后娘娘,微臣清楚记得熹妃就是穿着这双鞋踩了微臣的手,她的鞋肯定有问题,您再仔细看清楚!”

“本宫看得很清楚,若柳太医不信本宫,也可以自己检查一遍。”不等她话说完,柳华已经一把抢过翡翠手里的鞋,疯狂而仔细地翻看着,令他绝望的是,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

“不可能!不可能!”柳华像着魔一样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最后更倏然起身,指着凌若大声咆哮道:“明明就是她在鞋里藏针害我,怎么可能没有痕迹,说!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

凌若面色不改地道:“大胆柳太医,太后与皇后面前竟敢如此放肆咆哮?”

“你别在这里惺惺作态,明明就是你下药害我性命,熹妃!你这样恶毒,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一次不需凌若开口,乌雅氏已经极为不悦地道:“柳太医,你说是熹妃害你,可哀家已经当着宫里那么多位嫔妃的面验了熹妃的鞋子,证明她并未害过你,哀家尚未追究你诬陷嫔妃之罪,你倒是先在这里放肆起来了。”

那拉氏亦在一旁皱眉喝道:“柳华,不许放肆!”

柳华“扑哧”喘了几口粗气,又跪下痛哭流涕道:“太后,您相信微臣,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一切都是熹妃使得计,她定是换了一双一模一样的鞋。”

“荒谬!”温如言嗤然道:“没见皇后娘娘连内务府的册子都拿来了吗,若有同样的鞋子,内务府肯定有记录。”

柳华哭声一滞,语气僵硬地道:“谁…谁知道内务府是不是记漏了!”

温如言毫不客气地回过去道:“对柳太医不利的就是别人记漏了,对柳太医有利的就是铁证如山,敢情什么事都是柳太医您占着理儿啊!”

【作者题外话】:还有四章晚几分钟

第八百二十九章 恶疾

柳太医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而温如言犹不肯罢休,走到乌雅氏跟前跪下道:“皇额娘,儿臣之前不敢多言,因为儿臣与熹妃交好,怕让人以为儿臣是故意帮着熹妃说话,可现在事情都明了了,熹妃分明就是冤枉的,您还要由着柳太医在您面前放肆的冤枉熹妃吗?”

“起来吧,此事哀家心里有数。”乌雅氏示意晚月去扶温如言起来,随后看向哭嚎个不停地柳华冷哼道:“柳华,你好大的胆子,敢竟欺骗哀家与皇后,故意冤枉熹妃!”

“太后明鉴,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未曾有一句虚言,若熹妃心中无鬼,又为何要赶走洪公公!”形势急转直下,令柳华心惶害怕,但说出口的话是绝对不可改的,否则皇后第一个不会饶过自己。

“够了!哀家不想再听你满嘴谎言!”事情已经明摆着与凌若无关,乌雅氏又岂会再听他说,何况刚才柳华的当众咆哮已经令她极为不喜,“来人,柳华诬陷嫔妃,罪不可恕,将他带到慎刑司关起来,死了便罢,若不死,就给哀家关他一辈子!”

“不!我没有诬陷,熹妃亲口承认害微臣,太后只要您动刑,她一定会如实招供的!”柳华口不择言的说着,见没人理会自己,又看向那拉氏,“皇后娘娘,您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您救救我!救救我!”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断绝过对生的渴望,答应皇后布这么一个局害凌若,也是希望可以bi她交出解药。

他要活着,唯有活着,才可以享受现在拥有的一切,一旦死了,就一无所有了。

那拉氏此刻恨不能与柳华撇清关系,哪还会替他求情,甚至做出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柳太医,本宫如此相信你,想不到你竟连本宫都骗,如今还想要本宫救你,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赶紧将他带下去!”

“娘娘!娘娘”柳华不甘心地继续叫着,可是那拉氏根本不理会,任由几个太监将他拖了下去。

在慈宁宫重新恢复了宁静后,凌若再次跪下行礼,感激地道:“谢皇额娘还儿臣清白之身,儿臣感激不尽。”

乌雅氏摆摆手道:“这是你应得的,不必谢哀家,起来吧。”坐了这么许久,她蜡黄的脸上又添了几分倦意,几个宫人小心地在旁边侍候着。

“谢皇额娘。”凌若依言起身,却不退开,乌雅氏明白她的意思,是要自己兑现刚才说的话,抚一抚额,转眸看向一言不发的那拉氏,沉声道:“皇后,既然熹妃的鞋子没验出问题来,那么你便依刚才说的,向熹妃认个错;虽说整件事是柳华有心诬陷熹妃,但终归在这件事你也要担几分责任,若你再仔细一些,就不会着了柳华的当。”

“是。”这一会儿功夫,那拉氏已经收起了心思,露出一副内疚的表情道:“妹妹,这次都是本宫不好,听信柳华这个小人,险些冤枉了妹妹,亏得如今真相大白,否则本宫这辈子都要不安了。唉,还请妹妹念在咱们姐妹多年的份上,不要怪本宫。”

说罢,她做势欲欠身,凌若赶紧扶住道:“皇后娘娘千万不要这么说,您都说多年姐妹了,臣妾又怎会不知道您的为人,您也是上了柳华那个小人的当。”

那拉氏轻吁一口气,握着凌若的手一脸感动地道:“还是妹妹善解人意,唉,本宫真不该疑心于你。”

凌若不着痕迹地抽出手,笑笑道:“只是误会一场罢了,娘娘不必记在心里。”

“既已没事了,那你们都散了吧,哀家也有些累了。”坐了这么许久,乌雅氏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不等众嫔妃告退,她已经扶着晚月的手站了起来,然还没走几步,便眼前一黑,随后便没了任何知觉。

而凌若等人看到的就是乌雅氏突然往旁边倒去,仓促间晚月一时扶不住,只来得及整个人垫在乌雅氏身下,以免她摔伤。

“皇额娘!”那拉氏等人尽皆惊叫起来,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扶起乌雅氏,然不论她们怎么叫,乌雅氏都没半点反应。

还是凌若最先反应过来,对水秀道:“快,立刻去请太医过来。”

那厢,那拉氏亦命宫人抬乌雅氏去内殿,整个慈宁宫因为乌雅氏的突然晕倒而乱成一团。

事关太后,太医哪敢怠慢,不一会儿功夫,以齐太医为首的一众太医都来了,在诊过脉又翻看过乌雅氏的眼珠后,齐太医等人均露出了郑重之色,随后齐太医又隔着锦衾按了一下乌雅氏的腹部,并且唤过一直贴身照顾乌雅氏衣食起居的晚月,小声问了几句什么。

“齐太医,究竟怎么样了,太后为何会无故晕倒?”看着齐太医不说话,那拉氏不由得出声催促。

齐太医斟酌片刻,低声道:“皇后娘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见他这么说,那拉氏心生不祥之感,随齐太医走到角落后道:“齐太医,是否太后得了什么病?”

“是。”齐太医袖下的双手不住颤抖,在那拉氏惊惶的面容中道:“太后面色腊黄,连眼白也有,这是明显是肝胆出了问题,并且微臣刚才拭着按了一下太后的腹部,发现其右腹隐约有东西,再加上晚秋的话,微臣基本可以断言,太后她老人家患了…”他停顿了一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恶疾!”

倏然听到这两个字,那拉氏不禁有些失色,她知道太后身子不好,可没想到竟然身染恶疾,也就是说,太后时日不说了…

“晚秋说太后有时候吃东西会觉得腹部有些痛,想必这恶疾已经有一阵子了,只是一阵潜伏在体内,太后自己也没有发现,直至今日劳累了才一下子爆发出来。”

“那依齐太医诊断,太后…还有救吗?”那拉氏紧张地问道。乌雅氏是胤禛生母,虽如今母子关系不好,但乌雅氏若离世,胤禛免不了要伤心。

齐太医长叹一声道:“请皇后娘娘恕罪,太后之疾,已经药石无效。”每一次说出这样的话,对医者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第八百三十章 乌雅氏

不等那拉氏再说话,床榻上发出含糊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乌雅氏微微睁开了眼,那拉氏赶紧过去,强颜欢笑道:“皇额娘,您醒了?”

“哀家这是怎么了?”乌雅氏虚弱地问道,她只记得自己晕了过去,待再醒来时,就已经在床上了,待看到满屋子的太医不禁有紧张,“为什么来了这么多太医?”

成嫔在一旁解释道:“皇额娘,您刚才突然晕倒,可是将儿臣们都吓坏了,皇后娘娘与熹妃一急,就把太医都给请来了。”

乌雅氏示意那拉氏扶自己坐起来,就着晚秋垫在身后的软枕抚额道:“哀家也记得当时眼前一片漆黑,接着就人事不醒了。”她顿一顿,看向齐太医道:“如何,哀家可是得了什么病?”

齐太医刚要张口,那拉氏已经在一旁笑道:“皇额娘凤体安康,哪里会有什么病,齐太医刚刚与儿臣说了,皇额娘之所以会晕倒都是因为平常心事过重的缘故,再加上今日又累了,所以才会一时不支,休养一阵就没事了。”说到此处,她回头朝齐太医使了一个眼色,故意问道:“齐太医,本宫说得没错吧?”

齐太医赶紧会意地道:“正是,只要太后放宽心事,善加休养,微臣再开几副药替太后调理身子,很快便会没事的。”

“那就有劳齐太医了。”乌雅氏眼底的紧张微微一松,适才看到这么大的阵仗,她真有些担心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然想到齐太医话中那句“放宽心事”,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这心事她已经担了整整三年,又岂是说放下便能放下的。

齐太医拱手道:“若太后没有旁的吩咐,微臣下去开药了。”

“下去吧。”乌雅氏疲惫的挥挥手,随即又有些自嘲地道:“看来哀家真是成了药罐子,每天都离不开各种各样的药,指不定什么时候,哀家自己也成了一味药。”

那拉氏连忙开解道:“皇额娘说得这是哪里话,您身份贵重,福泽深厚,就算现在吃些药也是暂时的,很快便会好的,儿臣们可都还盼着孝敬皇额娘呢!”

乌雅氏摇头道:“唉,活得一日是一日,哪个知道能活多久,谁知道会不会明儿个一早就醒不过来了。若这样也好,哀家可以早些去陪先帝爷。”

“皇额娘千万不要这么说!”瓜尔佳氏连忙跪在乌雅氏榻前,神色恳切地道:“皇额娘一定会没事的,儿臣自今日起,吃斋如素,为皇额娘祈福。”

“哀家知道你是有孝心的人,起来吧,这地上跪着可是凉得很。”瓜尔佳氏的话令乌雅氏很是受用,见瓜尔佳氏还是忧心难安的样子,垂目安慰道:“哀家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都别往心里去。”

待瓜尔佳氏起身后,乌雅氏忽地唤了一声“皇后”,那拉氏赶紧上前道:“儿臣在,请皇额娘吩咐。”

乌雅氏往凌若站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哀家也没什么吩咐的,只是想叮嘱你一句,柳华的事到此为止,往后不论是你还是别人,都不要再提起,哀家也不想再听到。你们几个都是皇帝身边的人,将心思放在皇帝身上才是正理。还有,皇帝膝下子嗣始终不多,如今弘晟又不在了,更加单薄,你们要在子嗣上好好用心,为皇家开枝散叶。如此,哪怕有朝一日,哀家不在了,九泉之下也能够有脸去见先帝爷了。”她与胤禛虽有隔阂,但终归是母子,乌雅氏并不愿看到胤禛子嗣凋零的情景。

在年氏黯然恍惚的神色中,那拉氏带着一丝无奈垂下头去,“儿臣谨记皇额娘的话。”她也很想再生下一儿半女,可是不论身子还是年龄都早早绝了她这个念想,也逼着她只能抚育着别人的孩子。

在她之后,从嫔妃也纷纷行礼,凌若更道:“皇额娘请放心,哪怕儿臣们年纪渐长不合适为皇上生育,也有新入宫正值妙龄的嫔妃,皇上定会有儿女成群的那一日。只盼皇额娘保重凤体,如此方能看到儿孙满堂。”

乌雅氏颔首道:“好,哀家知道了,哀家乏了,你们退下吧。”

见乌雅氏这般说了,众女纷纷告退,在出了慈宁宫后,那拉氏故意停住脚步,等走在后面的凌若上前,随即深深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熹妃这一次真是有心了。”

凌若含蓄的一笑,欠身道:“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妾还有许多要向皇后娘娘学习的地方,希望到时候,皇后娘娘能够不吝赐教。”

“本宫会的,只希望熹妃不要玩火,否则可没人救得了你。”那拉氏眼底有着深深的厌恶,她本想借此事给凌若一个教训,不曾想到最后白搭了一个柳华不说,自己竟还要跟她认错。虽说当着自己与太后的面,那些个嫔妃不敢说什么,但她明白,这些人心中肯定在笑自己,历朝后宫之中,哪有身为皇后却向嫔妃认错的事儿。

凌若微微一笑,平静地道:“请皇后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会好好活着。”话音刚落,乌云涌动的天上突然一声惊雷炸响,将毫无防备的那拉氏给吓了一跳,同时黄豆大的雨滴瞬间从天空落下,一下子打湿了刚刚还干燥的地面。

阴沉了许久的天,终于在这个时候下了起来,凌若望了一眼不时传来闷雷声的天空,笑意不减地欠身道:“下雨了,娘娘还请小心。”

惊白的面色很快便恢复如常,那拉氏缓缓逸出一个比凌若更深的笑容,亲切地道:“熹妃对本宫真是关心,看来本宫往后要更疼你一些了。”

她们说话的时候,三福已经撑起了顶伞,小步路过来道:“请娘娘上肩舆。”

“走吧。”那拉氏不再理会凌若,扶着翡翠的手坐上肩舆,就在小太监刚刚抬起肩舆时,天上又是一声雷响,且这一次比刚才感觉离得更近,让那几个没有防备的小太监一慌,险些滑了手,饶是及时稳住,也令坐在上面的那拉氏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摔下来。

第八百三十一章 雨夜

三福见状赶紧扶住肩舆,同时喝道:“混帐东西,怎么抬得肩舆,竟敢惊了娘娘,是想去慎刑司领罚吗?”

“奴才们该死!”那四个小太监不顾被淋湿的身子,只惶恐地请罪,三福冷哼一声,转脸小心地道:“主子,还好吗?”

刚才连着两声雷响,令那拉氏头隐隐有些作痛,挥手道:“行了,让他们继续走吧。。”

正当凌若亦准备登上肩舆的时候,年氏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目光冰冷地道:“弘晟的死,真与你无关?”

看着檐外哗哗落下的雨水,凌若一字一句道:“若有半分关系,让臣妾受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年氏盯着她,缓缓点头,在转过身时,她毫无温度地道:“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否则本宫必不让你善终!”

对于如今的年氏而言,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找出害死弘晟的真正凶手,其余的什么都无关要紧。

看着年氏渐行渐远的身影,凌若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直至温如言走到身边方才回过神来,“同情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