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柳费了老大劲才听出她是在说“慧贵人吉祥”,至于舒穆禄氏根本没去听她在说什么,只是一昧盯着绘秋,将她盯得心里发毛。

舒穆禄氏忽地扬手拉下绘秋捂嘴的手,看着满嘴满手的腥红鲜血,如柳一阵恶心,作势欲呕;舒穆禄氏却跟没事人一样,盯了半晌冷声道:“如何,痛吗?”

“是。”绘秋含糊不清地吐出这个字,舒穆禄氏在点一点头后道:“既是知道痛了,那么想必你以后会牢牢记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前我由着你去跟成嫔,不是因为我奈何不了你,而是念在彼此主仆一场的情份上,不愿太过份。可惜,你不领情,整日在成嫔耳边挑拨离间,如今见我病着又怂恿成嫔来寻我麻烦,绘秋,你做得太过了,已经过到超出我的底限。这一嘴牙,是今日给你的教训,往后你若再不安份,掉的就不是牙齿而脑袋了。”

绘秋初时尚不在意她的话,然到后面,却是越听越觉得身子发凉,舒穆禄氏言语间的冷意让她心惊胆战。更想到刚才,难道她早就知道皇上会出现,所以故意激怒成嫔,好让皇上生气?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若真是这样,那舒穆禄氏就太可怕了,不动声色间便给她与成嫔设下了圈套。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舒穆禄氏变得这般有手段与心机了?

在这样的想法中,她不安到了极点,慌忙跪下,费力地道:“奴婢错了!”

“知道错了吗?”舒穆禄氏仰头看着天上刺目的秋阳,眯眼道:“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却觉得错就是错,哪怕是以后改了也不能抹杀曾经犯下的错。”说罢,她不再理会跪在地上又痛又怕的绘秋,对如柳道:“走吧,咱们回去。”

这般说着,绘秋着了急,朝舒穆禄氏大声说着什么,只是声音太含糊了,根本听不清。在扶着舒穆禄氏走出好一段路后,如柳才拼凑出绘秋刚才说的话,“主子,她刚才似乎是在说知错后悔了,想要再回您的身边侍候呢。”

“你信她吗?”舒穆禄氏淡淡地说了一句,侧目见如柳不说话,她又道:“像她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知错了,之所以说那些话,不过是因为眼下不得成嫔怠见,被赶出了内殿,就算还能继续跟着,也不过是在外头侍候,做些粗重的活计,这才想另寻出路罢了。”

如柳听着深以为然,不再理会后面的叫声,而对于舒穆禄氏来说,绘秋曾经给予她的羞辱还有难堪都在今日报了,往后这个人与她再无任何关系。

随后的几日,胤禛都有抽空来水意轩,每次来都会问起舒穆禄氏的病情,有时更看着她服完药再走。在胤禛殷勤的关切下,舒穆禄氏的病情渐渐好转,开始可以自己下地了。

彼时承乾宫中,凌若正摩娑着光洁的茶碗,在她前面站着杨海与三福,经过这么些日子的休养,三福背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一条腿落了残疾,走起来一瘸一拐。

静谧半晌后,终于有声音从那张姣好的菱唇间逸出,“你说皇上这几日都去了水意轩看慧贵人?”

第九百二十七章 风雨欲来

杨海忙一躬身道:“是,慧贵人风寒侵体一直未曾好,皇上放心不下,每日都有去看望,听说这段时间连长明轩都没去过,谦贵人那边颇有言语呢。”

莫儿轻哼一声道:“连主子都未说话,她有什么好言语的。”

“谦贵人身怀龙胎,自然比本宫更娇贵一些。”这般说了一句后,凌若又问道:“对了,延禧宫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一说起这个,众人脸色都凝重了起来,杨海上前一步小声道:“回主子的话,因为彩燕要贴身侍候温贵人,所以只传出来过一次消息,她说温贵人前段时间说自己的炖盅坏了,去皇后那里拿了一个来,但是炖盅拿来后去了哪里,她并不知情,另外库房里的红参明明没用过,却少了好几枝。她初以为是有人偷盗库房里的东西,可是告诉温贵人后,她却说是自己取用的。”

“炖盅…红参…”凌若慢慢重复着这两个字,一时难以将之联系起来,也看不出有什么蹊跷,可是彩燕既然特意告诉他们这件事,想必是她觉得有所可疑,沉吟了一会儿,她看向三福道:“你有什么想法?”

三福欠一欠身道:“奴才倒是有一个想法,就不知道能否对得上。”

“无妨,你尽管说来听听。”在凌若的示意下,三福徐徐道:“区区一个炖盅,四处都有,没必专门要问皇后去拿,而且温贵人也不是这种不分轻重的人,所以奴才敢断定,炖盅当中肯定另有玄机,至于具体是什么奴才就不清楚了。”

他话音刚落,莫儿便好奇地问道:“福公公,那红参呢,红参又有什么古怪的?”

三福失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皆知,红参的事,还是要等彩燕那边传来更多的消息才能推断出。不过有一种可以肯定,除了彩燕之后,还有一个人在帮温贵人做事。能得到温贵人信任的,很可能是以前与飘香一道侍候她的人。”

凌若微一点头道:“温如倾是个谨慎的人,彩燕虽然合她心意,毕竟时间太短,在没摸准心意之前,是不会太过信任的。不过红参…”她轻叩着扶手,若有所思。

三福瞅了一眼,小声问道:“主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你们说,若红参给孕妇吃了会怎样?”凌若沉眸问道。

杨海接过话道:“据奴才所知,红参虽与白参一样是大补之物,但一个xing寒一个xing虚,孕妇原本体质就易燥热,若再服用红参便会热上加热,对孕妇及胎儿产生不好的影响。”

在他回答的时候,三福脸颊一直在微微抽搐,待他话音一落,陡然接上去道:“主子是不是觉得温贵人库房中少的红参与谦贵人有关?”

凌若拧了眉道:“有这个可能,不过本宫暂时还没想出温如倾用什么法子让刘氏服用红参,毕竟红参不宜孕妇服用的事许多人都知道。”

正说着话,小郑子匆匆跑了进来,打了个千儿后将一张纸条递给凌若道:“主子,这是奴才在延禧宫外的花盆底下找到的,应该是彩燕所留。”

凌若接过后,只见纸条上写了几句话,大意是温如倾曾以月信不顺为由,问御药房要了一些红花,而她明明看到温如倾前一天刚刚来完月信。

凌若随手将纸条递给三福他们几个,“瞧瞧,现在连红花都出来了,可是更热闹了。”

三福摸娑着下巴沉吟道:“看样子,温贵人是真要对谦贵人的龙胎下手,否则要这红花作什么。”

杨海赞同地道:“彩燕没提惠妃娘娘,就是说现在惠妃对这一切尚不知情。”

“等惠妃知道,一切都已晚矣。小郑子,你告诉彩燕,设法查清楚温如倾的底细,务求要快,迟则生变。”

尽管眼下看着还是风平浪静,但凌若总有一种风雨随时会来的感觉,尤其是温如倾那边做出那么多事来,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将温如言给扯下去了,她绝不可以坐视这种事发生。

“是,奴才这就去办。”上次拉拢彩燕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定下了传信的法子,不见面,只将纸条压下延禧宫外左数过来第三个花盆的下面,所以并不担心温如倾会发现,就是彩燕那边瞒着温如倾悄悄出宫门不太容易,但也好过直接与承乾宫的人见面。

小郑子刚出去了一会儿便又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说是神武门的侍卫让人送来的。

凌若奇怪地接过信,打开一看,方知是容远送来的,自从上次凌若写信给他后,他便按着地址寻到靳明泽家中,靳明泽的弟弟叫靳明华,容远在问了他一些医药上的知识后,觉得基本尚扎实,而且反应与领悟力都极快,所以依着凌若的意思,将他收在门下,教授医术。

靳明华学习甚是用功,凡是容远教的,都仔细记在心中,下次再问起时,分毫不差,可以说,他是一个学医的人才。可是靳明华对他哥哥的死一直很介怀,一直追问到底是谁害了他哥哥,最近更提及想要入宫为太医,。

容远很明白靳明华入宫不仅仅是想要成为太医,最主要是要查清他哥哥的死因,在这样的动机下入宫是很容易出事的,再加上靳明华如今的医术尚未够格,所以容远一直未曾松口。这一次写信给凌若,便是想问问她的意见,看该怎样才好。

凌若拿着信思索片刻后,心下已有了计较,在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后,执笔在上好的薛涛笺上写下一个个娟秀的小字,意思很明白――尽全力保其入宫。

凌若很清楚,这个决定对靳明华来说并不好,因为会让他卷入宫闱的明争暗斗之中,他可能名扬天下,也可能与他哥哥一样成为斗争中的牺牲品。但凌若别无她法,想要在后宫中稳步地走下去,身边必然要有一个可信的太医,容远走后,靳明华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靳明泽的死,足以令他牢牢地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不背不弃!

第九百二十八章 燥热

信很快被送了出来,凌若相信容远会明白她的苦衷,现在要做的,就是等靳明华医术足够成为太医的那一天。

夜间,长明轩灯火通明,小腹微显的刘氏赤脚在冰冷的金砖上来回走着,手里拿着六棱团扇,不住地扇着风,除了她自己,还有宫人在旁边扇着,可就算这样,她依然满面通红。

宫人忍着发酸的手小声问道:“主子,您走了很久了,要不要坐下歇歇?”

“我哪里坐得住,这里头热得就跟有火在烧一样。”刘氏扯着领子说了一句,转头道:“金姑,你有身子时也这么热吗?”

“没有,奴婢当时只觉得比平常不怕冷些。”金姑也是满心奇怪,自从前几天起,刘氏就越来越热,都已经八月的天了,早晚渐凉,刘氏却热得还要扇扇子,连鞋袜也穿不住,可这样赤着脚很容易令寒气上涌,在无意中伤了孩子。

“真是邪门了,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刘氏连连摇头,彼时海棠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盏安胎药,“主子,喝药了。”

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刘氏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喝药喝药,喝了这么多药一点用处也没有,都是一群没用的庸医。”

海棠被她骂得不敢吭声,端了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还是金姑接了过去,走到正生闷气的刘氏身边道:“主子,不管什么病症都得慢慢来,哪有一贴药就管用的,再说了,若太医院的太医是庸医的话,那天底下就没有好的大夫了。”见刘氏仍不说话,她又道:“好了,主子别拿自己身子赌气,再说了,您现在可是两个人,怎么着也得顾着腹中的小阿哥。”

海棠亦趁机道:“是啊,只要主子按时服药,这身上的燥热很快就会退去的。另外这药奴婢拿纱布滤了好几遍,保证一点渣也不会有。”

金姑的话牢牢抓住了刘氏的弱点,再加上海棠从旁劝说,她无奈地拂一拂袖,伸手道:“行了,把药拿来,我喝就是了。”

待将一碗药喝下后,刘氏想起一事来,“最近皇上怎么一直没过来,可是国事繁忙,无瑕来后宫?”

“才没有呢,奴婢刚刚才看到皇上呢!”说话的是替刘氏扇风的宫女,她刚说完,金姑便狠狠瞪了她一眼,喝道:“胡说什么,还不给我闭嘴!”

金姑异常的紧张让刘氏察觉到了什么,盯着那被金姑喝得抬不起头的宫女道:“说,你在哪里看到皇上的?”

宫女战战兢兢地道:“回主子的话,奴婢…奴婢…”

满身燥热的刘氏脾气本就不好,见宫女吞吞吐吐更加不悦,沉声喝道:“说!”

宫女被喝得浑身一跳,不敢再隐瞒,小声道:“奴婢是在景仁宫外头看到的皇上,当时皇上正从里头出来。”

景仁宫,难道是成嫔?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刘氏否决了,戴佳氏失宠多年,与胤禛的情份早就淡如水,胤禛怎么会专程跑去看她呢,既然不是成嫔,那就只有另一个人了。

“舒穆禄佳慧!”刘氏咬牙念出这五个字,扇柄被她捏在手中咯咯作响,目光骤然一转,落在金姑身上,“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金姑叹了口气道:“主子最近身子一直不爽利,奴婢怕主子知道后,心情不好,影响了龙胎。”

刘氏冷哼一声,将扇子往桌上一掼,道:“那现在可以说了吗?”

金姑不敢再隐瞒,如实道:“慧贵人前段时间染了风寒,虽太医极力治疗,但身子一直不见好转,反而更加严重。皇上知道此事后,去水意轩看了慧贵人,听说正好看到成嫔要处置慧贵人,被皇上好一顿训斥,罚她抄宫规不说,还惩治了一个宫人。随后几天,皇上一直抽空去看望慧贵人,听说慧贵人如今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地了。”

没有了扇子扇风,刘氏的身子更热了,额头甚至有细细的汗出来,“皇上天天看她,连我这里也不来了,能不好吗?哼,皇上心里根本没这个孩子。”

金姑忙道:“主子说得这是什么话,皇上对慧贵人不过是一时宠爱罢了,如何能与皇嗣相提并论,指不定皇上明日就过去了呢。主子莫要太生气了,对胎儿不好。”

“又或许皇上明天还去水意轩呢!”刘氏此刻哪里听得进去,自怀孕后,她向来是头一份的专宠,如今却被舒穆禄氏分薄了去,如何受得住,停了一会儿,她又道:“金姑,你现在立刻去养心殿请皇上过来,就说我不舒服。”

金姑为难地道:“主子,您又何必与慧贵人置气呢,等您生下小阿哥晋了娘娘后,慧贵人连给您提鞋都不配。”

刘氏瞥了她一眼轻哼道:“就算是这样,也轻视不得,谁晓得她还有多少狐媚惑主的手段。”

“可就算这样,主子这么晚去请皇上,也只能令皇上不喜,还是等明日再说吧。”金姑劝好半日,总算令得刘氏勉强点头,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命海棠下去炖参汤。

海棠暗自松了口气,自从主子出现体质燥热的情况后,主子脾气越来越不好,经常一不高兴便训人,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沉静淡定。

一个时辰后,海棠端了参汤进来,刘氏接过抿了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盯着手里的参汤迟疑着道:“这几日我喝参汤时,总觉得有些热,不知是否因为体质虚热的关系。”

金姑明白她所谓的热并不是冷热之意,而是指热性,但按理来说白参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除非是…

想到这里,金姑忙道:“主子,能否让奴婢尝一口?”

刘氏略有些诧异地看了金姑一眼,如此直接讨要东西,明显是不合规矩的,不过以她对金姑的了解,绝不会无缘无故提此要求,定有她的原因,当下将描金彩绘的圆碗递给她道:“喏,你尽管尝就是了。”

第九百二十九章 涟漪

金姑接过后尝了一口,仔细回味后,发现果如刘氏所说,有一丝热意在其中,若不仔细是感觉不到的,这可真是奇怪了,白参怎么会有热性,难道海棠炖的不是白参?若真是这样,那事情就严重了。

“海棠,你将炖盅拿来。”白参与红参炖出来的参汤颜色是一样的,无法分辨,只有通过参的颜色才能看出来。

海棠不敢怠慢,忙取来炖盅,呈现在刘氏与金姑面前的是一枝浸在半盅汤水中呈微黄的参,并无一丝红色,甚至于金姑将参自汤中捞出来仔细察看,也没有任何异状。

这下子连金姑也不明白了,思索着道:“海棠,我问你,在炖参汤的过程中,你可有离开过一步?”

海棠很肯定地道:“没有,奴婢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金姑之后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没发现有什么可疑,她想了一会儿道:“主子,虽说参汤没什么可疑的,但依奴婢说这段时间还是先不要服用参汤,看体内的燥热是否可以退下去一些。”

“就依你的话办吧。”刘氏六神无主的点点头,对于她现在来说,没有什么比袪除体内燥热更重要的事了,这些日子,她一直扇不离手,每次睡觉都得有好几个宫人轮流打扇,否则根本睡不着。

夜色,漫漫过去,转眼又到了天明之时,彩蝶与往常一样服侍温如倾起身梳洗,一切收拾停当后,温如倾道:“彩蝶,你去一趟主殿找姐姐,就说我这里用来甫敷脸的细纱布没了,让素云去御药房再拿一些来。”

彩蝶听完后道:“主子,这样未免太过麻烦了些,不如奴婢直接去御药房拿好了。”

温如倾斜倚着身子淡淡道:“有什么好麻烦的,惠妃身边那么多宫人呢,就算素云走不开,也大可以另派一个宫人去,而我身边可只有你与小邓子几个。”

小邓子是以前与飘香一道侍候温如倾的,比初来乍到的彩蝶更受温如倾看重。

见温如倾这么说了,彩蝶不敢再说,低头出去,在其走后,温如倾嘴角逸出一丝冷笑,她知道彩蝶觉得自己这样大费周张的举动不合情理,也知道任何一个人听了都会觉得不合情理。但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温如言肯派人去御药房拿就行了。

且说彩蝶去了延禧宫主殿后,恰好温如言在用早膳,当即将来意说了一遍,温如言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旋即已是笑道:“行了,本宫知道了,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本宫晚些让人给她送去。”

“是,奴婢告退。”在彩蝶退下后,素云给温如言盛了碗红枣汤不以为然地道:“温贵人也真是的,这么一点小事都要来烦主子,她自己派人去一趟不就行了,真是不将自己当外人。”

“也许是有些事她不愿自己的人出面。”没等素云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她已经再次道:“晚些你去御药房找赵公公拿细纱布,不过记得要说清楚,这些纱布是温贵人要的,并不是本宫。”

“是。”素云一头雾水,不明白主子特意交待这么一句是何意思,主子从来就不是一个计较的人啊,更不要说对方还是温贵人,主子疼入骨子里的亲妹妹,就算温贵人开口要天上的月亮,主子也会想办法摘下来的。

在静默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入了温如言拿在手里的汤中,令平静如镜的汤泛起一丝涟漪,好一会儿才重归平静。

亲眼看着涟漪荡起又平静,温如言深吸一口气,推开汤碗轻声道:“把这些都收下去吧,本宫饱了。”

素云愕然看着她,明明早膳才刚吃了几口,怎么一下子就饱了,“主子…”

“本宫让你端下去!”温如言的语气严厉了几分,令素云不敢再说下去,赶紧收拾了桌子将东西端下去,匆忙之间,她并没有看到温如言**的眼角。

一切的一切,都在朝着一个既定的方向发展…

细纱布很快送到温如倾屋中,温如倾没有接过去,反而以手支额,打量着彩燕道:“你是何时来我身边的?”

彩燕不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但仍是答道:“回主子的话,奴婢是前个月来了,如今已有大半个月。”

温如倾微一点头,继续道:“那这些日子,我待你好不好?”

听着这摸不到边际的话,彩蝶心里越发不安,唯恐温如倾发现了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不过她既然能让杨海看上眼,必然有着自己的本事,即便心里已经开始颤抖,面上仍一脸感激地道:“主子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此生此世就算做牛做马也还不清主子的恩典。”

温如倾虽知道这些都是虚的,但听在耳中还是很受用的,微一点头道:“那让你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可好?”

彩蝶连忙跪下道:“承蒙主子不弃,愿意收留奴婢,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奴婢感激尚来不及又怎会不好。”

“很好!”温如倾亲自扶起彩蝶,和颜道:“昔日我身边的飘香自作主张险些害了谦贵人,皇后娘娘赐她自尽,我心里很难过,不过她既做错了事受处罚也是应该的。”在彩蝶的忐忑中她继续道:“这样的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所以彩蝶,你以后要好好听我的话,时刻记着忠心二字知道吗?”

“是,奴婢一定听主子的话,绝不敢有违。”听到这里,彩蝶终于放下了心,温如倾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说这些,只是想让自己发誓效忠于她而已。

“很好。”温如倾微微一笑,神色越发亲切,“小邓子,你带彩蝶下去做事吧,好好教她。”

小邓子答应一声后,领着彩蝶走到旁边的耳房中,耳房里没什么东西,只是中间放着一个炉子,在上面还架了口锅。至于彩蝶手里则仍拿着细纱布,她四下打量了一眼不解地道:“邓公公,咱们要做什么啊?”

第九百三十章 手脚

小邓子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利落地生起炉子,然后往锅里倒是满满的水,待锅烧开后,他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倒在锅中,锅里的水一下子变成了红色。不过彩蝶很快就发现,不是水变成了红色,而是水里有许多红色的东西,使得水看起来像染红了一样。

在仔细辩认了一番后,彩蝶迟疑地道:“邓公公,这仿佛是红花?”

小邓子一边搅着锅子一边斜睨了她一眼,“认出来了?”不等彩蝶回答,又努努嘴道:“把细纱布扔下去吧?

彩蝶越发不明白,但是看小邓子的样子明显是不准备回答,只得依言扔下纱布,任小邓子将它与红花一起堵着。

在煮了小半个时辰后,小邓子方才将纱布捞出来,然后拿到窗前阴干,将这所有一切都做完后,方才重新交给彩蝶,“去,想法子用这个替换了御膳房滤药的纱布。”

彩蝶被唬了一大跳,赶紧摇头道:“可是这纱布被红花煮过啊,可以说上面每一根纱都是红花,如今谦贵人正怀着孕,万一她用了…”

“她用不用与你有何干系?”小邓子冷冷打断了她的话,之后更道:“彩蝶,别忘了你的主子是谁?”

彩蝶骤然回过神来,亦终于明白了为何温如倾明明来过月信,却还要骗御药房说月信未至,需要红花调理的原因,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些纱布,为了谦贵人腹中的龙胎。

来了这么久,终于知道温贵人所使得手段了,真是有够阴狠的,想必一般人都想不到滤药的纱布会有问题。

彩蝶既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她终于知道温贵人准备怎么害谦贵人;害怕的是温贵人这样阴狠,万一让她知道自己是内应,必然不会有好果子吃,甚至于连命都可能没了。

见彩蝶站在那里不语,小邓子不耐烦地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想办法将纱布换了,误了主子的事,我可不会帮你求情。”

听到他的话,彩蝶惊醒过来,故作害怕地道:“可这样做,咱们岂不是在害谦贵人?这万万不行!”

“不行你与主子说去,与我说有什么用,不过我可提醒你,在宫里,没一个人是干净的,也没有所谓对错,有的只是立场,咱们是温贵人的奴才,就要帮着温贵人做事。若你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只能说你太蠢。”小邓子毫不留情地指责着彩蝶,最后更取过纱布要出去,彩蝶忙拦住他道:“公公教训得是,我明白了。”

“要真明白了才好。”小邓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将纱布往她手里一塞道:“好好做着,做好了主子不会亏待你,记着,只要还在宫里,就收起你不必要的同情心,否则早晚害了自己。”

彩蝶唯唯应着,然后在小邓子的注视下出了屋子往御膳房走去,到了那边借故引开值事太监的视线,将用煮过红花的纱布换了原来的,倒是没让人发现,不过那也是因为纱布是不要紧的东西,不像其他东西一样一直有人盯着。

一走出御膳房,彩蝶强按住的心立时狠命跳了起来,剧烈地像要跳出嗓子眼一般。她还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实在是紧张的不得了。

在走到半路时,彩蝶猛然想起报信,做了这么久的内应,直到今日才算真正探听到有用的东西,可惜手头没有纸笔,无法传递消息,得另寻机会。

整整过了两天彩燕才寻到单独外出的机会,将纸条压下花盆下面,随后被小郑子取走,呈到凌若面前。

凌若没有想到温如倾竟然能想到在纱布中动手脚,虽然混在安胎药里的红花份量极轻微,但持续的服用下去,必然会对胎儿产生不好的影响。

三福在看过纸上的内容后道:“温贵人让惠妃娘娘身边的人去取纱布,显然已经做好了栽赃嫁祸的准备,只看她何时会动手。”

凌若沉沉点头,“如今红花一事已咱们经知道答案了,可是炖盅的去向依然是个謎。”

杨海在一旁道:“会不会根本没炖盅什么事,一切都是凑巧而已?”

“不会的,不论是温如倾还是皇后,都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们每做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杨海想想也是,转而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去皇上面前揭发温贵人吗?”

“不,咱们既然要抓温如倾的现行,就不能这么贸贸然行动,而且现在动手,温如倾大可以推个一干二净,只凭彩蝶一人的证词,根本不足以定她的罪,甚至于她可以像上次飘香那样,随便找个人来顶罪。”说到此处,凌若扶着桌子站起身来,一字一句道:“要么不做,做了便一定要做绝,不可以再让她像上次一样有喘息的机会。”

“主子所谓的绝…”三福迟疑着没有说下去,但已经足够了,凌若慢慢踱步到殿外。

秋季到了,丰收的同时也是万木凋零的时节,所以说,秋…真是一个很矛盾的季节,希望,绝望,这两个不该出现在一起的词,在这个季节里却是异常的和谐。

她走到其中一株樱花树前,手还未抚到树干,便有一阵风带下几片枯黄的树叶来,盘旋一阵后落在凌若肩上,看着黄叶,她对一直跟在身后的诸人道:“谦贵人腹中的龙胎就看天意如何吧。若是那孩子因此夭折,本宫会在佛前为他诵往生咒一百遍,以赎本宫沾染的罪孽。”

三福站在后面默然不语,他在那拉氏身边多年,看尽了那拉氏用各种各样的计策去害人,去夺人子嗣,却从不曾看到那拉氏有任何赎罪之意,反而觉得那都是别人亏欠于她的。

熹妃则不同,她会因为害人而心怀内疚,会因为袖手旁观,坐视温如倾谋害龙胎而难过,这也是她与那拉氏最大的区别。三福相信,在熹妃心底最深处,必然还留存着以前的善良。

这样的人是值得跟随的,但相对的,她在后宫中必然会举步维艰,因为在宫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心与善心。

第九百三十一章 两难

想到这里,三福提醒道:“龙胎并非主子所害,所以主子不需要内疚。”

凌若轻叹一声,抚着樱花粗糙的树干道:“话虽如此,可始终与本宫有着难以撇清的关系。”

“就算是这样,奴才还是要劝主子一句,莫要太过心善,否则只会困扰自己,让自己不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三福顿一顿又道:“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主子一直处于皇后之下,便是这个道理,顾忌太多。”

凌若有些讶然的回过头来,盯了三福许久方才道:“你倒是对本宫的事很清楚。”

三福苦笑一声道:“奴才在皇后身边那么多年,而皇后又一直想要对付主子,知道的自然比别人多一些。”说到此处,他神色一正道:“如今皇后养伤失势,若主子想借此机会一举压倒皇后,就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即便是不能借温贵人的事将她拉下皇后宝座,至少可以将统摄六宫之权牢牢抓在手中。”

宫里那么多女人争来争去,为的无非就是恩宠与位份,而这俩样东西可以归咎在一起成为两个字:权力。

凌若目不转睛地看了三福许久,忽然一笑道:“你说的本宫都知道,本宫只是在此感叹一下罢了,并不会因为同情而影响任何做下的决定,是否连这样也不可以,福公公?”

听得凌若话中的玩味,杨海等人均是掩嘴轻笑了起来,三福则微微窘迫地低下头,“奴才不敢。”

玩笑过后,凌若拂下身上的落叶道:“好了,温如倾那边还是要紧盯,刘氏那头也不能忽视了,总之咱们静观其变,来一个人赃并获。”

“是!”不论是三福还是水秀,闻言均是正色答应,他们做了那么多等了那么多,所为的不就是那一天吗?

刘氏在连着几日没饮用参汤后,身子果然没那么燥热,也能穿得了鞋袜了,但是太医在诊脉时却发现胎气有所不稳,得知她未按时服用参汤时,太医斟酌了一番后,恳切地道:“贵人,恕微臣说句实话,您身子燥热应该并非参汤之故。”

金姑第一个说道:“不可能,我家主子在未服用参汤后,身子爽快了许多。”

“也许参汤有原因在其中,但绝不是主因,微臣从医至今还从未听说过有服用白参汤以致身子燥热的,所以微臣觉得,参汤顶多只能算是一个促因。”替刘氏请脉的是太医院新提拔上来的副院正,姓何。

“何太医,那现在到底该怎么办?继续服吗?奴婢只怕这样下去,对主子龙胎不利。”金姑忧忧心忡忡地说着,刘氏虽未说话,看神色也是一个担心,对于整个长明轩来说,最要紧的莫过于刘氏腹中的胎儿。

何太医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想了一会儿再问郑重地问道:“贵人,恕微臣再问一句,您服用的确是白参吗?没有任何红参的成份在其中?”

“没有!”海棠肯定地回答,不论是材料还是炖煮,她都亲力亲为,尤其是刘氏身子不对后,更是丝毫不假于他人之手。

“真是奇怪了,一般只有红参或相对热性的药材才会造成贵人燥热的情况。”何太医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显然对这个情况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时候,刘氏神色无比郑重地道:“何太医,这个孩子是皇上的龙胎,我请你一定要保住他,只要能保住孩子,将来我一定有重谢,也不论我身处何位,都绝不会忘何太医今日的大恩。”

何太医忙在椅中欠了欠身道:“贵人客气了,这一切都是微臣应尽的本份。”

刘氏虚虚一扶,不改郑重之色,“既然如此,那么我与孩子都拜托何太医了,同样的,不论何太医开什么方子或者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一一听从。”事到如今,她已经别无它法了,只能相信眼前的何太医。不过她相信,何太医不敢从中捣鬼,因为孩子一旦莫名其妙的没了,他这个负责安胎请脉的太医同样难逃责任。

何太医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皱眉沉吟了许久方缓慢地道:“既然参汤没问题,还请贵人继续服用,龙胎之所以不稳,应该是贵人体内营养不足,令龙胎无法汲取到需要的东西,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稳住龙胎,至于身子燥热…微臣回去后问问齐太医,看他有什么好的办法。”

“那一切就有劳何太医了,金姑,你替我送送何太医。”刘氏使了个眼色给金姑,后者在送何太医离去时,往他手里塞了一袋明珠。

金姑在回来时,恰好听到刘氏在吩咐海棠下去炖参汤,她听得心里好一阵叹气,难得爽快了一阵,如今又要…唉,希望可以早些解决,否则总是教人提心吊胆,难以安枕。

随着参汤的服用,龙胎渐渐安稳下来,但始终恢复不到从前,何太医每次来请脉时都叮嘱刘氏要卧床静养,不可劳累亦不可累神。

虽然已是八月,可是对刘氏来说,卧床静养实在是一种煎熬,因为她身子一日比一日燥热,莫说被褥了,就是衣裳穿在身上都是如受刑一般,至于扇子根本解不了热,万不得已之下,着命内务府取出夏时用剩的冰送至长明轩中,如此刘氏才觉得好过一些,但还是治标不治本。

胤禛听闻此事后,亦来看过刘氏,他一踏进长明轩便觉得冷气渗人,可躺在床上的刘氏却一直在不停地扇风,脸红得跟苹果一样,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这个情况让胤禛大为惊讶的同时也颇为忧虑,唯恐这个孩子会有什么意外。

事后,胤禛在与凌若说起时,颇为伤怀地道:“难道真是上天罚朕,所以不愿赐朕子嗣。”

凌若握着他的手道:“皇上千万莫要说这样的话,您勤政爱民,自登大位以来,事事皆以百姓为先,少有顾虑自己的时候。试问上天,若连这样的皇帝都不是明君,都要处罚,那世上还有什么明君仁主。”

胤禛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若儿你不必安慰朕,朕或许爱民,但朕绝不是一个仁主,死在朕朱笔之下的不在少数。”

第九百三十二章 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