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胤禛正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小太监们轻手轻脚地将舒穆禄氏放在床上,然后跪下道:“皇上,慧贵人已经来了。”

胤禛搁下笔道:“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四喜、苏培盛,你们也下去。”四喜等人答应一声,躬身退出了寝殿,只留胤禛与被裹在红锦中的舒穆禄氏。

待得门关起后,胤禛起身来到床边,看着红锦下娇艳如花的舒穆禄氏,在触及那双含喜带嗔的明眸时,有片刻的恍惚,声音不由得比平常温柔了几分,“朕听苏培盛说,你这些日子心情抑郁不畅是吗?”

虽然苏培盛是胡诌的,却恰好说中舒穆禄氏的心情,还未说话,泪便先流了出来,“臣妾没什么,只是有时候思念皇上得紧。”

泪水向来是最能打动人心的,胤禛颇有些心疼地道:“你若思念朕,尽管来镂云开月馆就是了,朕又没说不让你来。”

一听这话,舒穆禄氏越发委屈了,“臣妾每次来,皇上都忙得很,连理会臣妾的功夫也没有,臣妾又怎敢来打扰。”

被她这么一说,胤禛颇有些内疚,“是朕不好,这些日子只顾着润玉与两个孩子,冷落了你。”

舒穆禄氏善解人意地道:“谦姐姐刚生了孩子,皇上自然要多疼一些,再说今日皇上能想起臣妾,臣妾已经很开心了。”

胤禛微一点头,目光在舒穆禄氏红锦下曲线毕露的身子上扫过时,比平常多了一份深幽,正当他准备动手解开其身上的红锦时,舒穆禄氏忽地红了脸道:“皇上,臣妾有些口渴,能否先起来喝口茶水。”

“自然可以。”胤禛收回手之余,更将自己的寝袍扔给她,“你这样子连喝水也不方便,还是穿着朕的衣裳吧。”

“嗯。”舒穆禄氏轻轻点头,趁着胤禛转过头,轻轻自红锦中挣脱出来,然后穿上宽大的寝衣。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留夜

舒穆禄氏取过桌上小巧的铜胎画珐琅提梁壶倒了盏茶,刚喝了一口便道:“好甜!”

“呃?这茶是甜的吗?”胤禛奇怪地问,他刚刚也喝过茶,与平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甜意啊。

看到他奇怪的模样,舒穆禄氏抿唇一笑道:“没有,是臣妾自己觉得甜。”

“明明不甜的东西也能被你喝成甜,真不知在想什么。”胤禛笑着摇摇头走到自己刚才写字的桌案前,摊开的桌案前摆着一幅写到一半的字,下笔有锋,刚劲有力。

舒穆禄氏目光一转,曼声道:“如今时间尚早,皇上何不写完这幅字呢?臣妾替您磨墨。”

“也好。”胤禛没有多想,在舒穆禄氏磨墨后,提笔沾墨,然后继续写着那幅字。胤禛向来是一个极专注的人,一旦做什么事,就会全身心地投入,所以他没有注意到舒穆禄氏停下了磨墨的动作,也没有注意到舒穆禄氏离开去倒茶,更不曾注意在倒完茶后,舒穆禄氏弹了弹指甲,一些灰褐色的粉末落入茶水中。

在胤禛停下笔后,舒穆禄氏适时地奉上捧上手中的茶,“皇上请喝茶。”

若胤禛有仔细留意注意舒穆禄氏的话,就会发现她平静的外表下是深深的紧张,这份紧张一直持续到胤禛喝完整盏茶方才松驰下来。

趁着胤禛将字卷起来的功夫,舒穆禄氏故意弄散了寝衣上端的结,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与香肩来,然后在胤禛回头的时候,又假装羞涩,用手掩住那片肌肤,但还是有一小部分露在外面。

胤禛本未觉得什么,他身为皇帝,所见的女人不在少数,莫说只是那么一片肌肤,就是整个人褪尽了衣物在他面前,只要他不想,也不会有什么冲动。这一次他却怎么也移不开目光,怔怔地看着,然后慢慢走近。当手触及那抹滑腻的肌肤时,深幽的眼眸中已经染上了浓浓的欲望,而且这欲望还在不断加深,直至将他整个人包围,令他什么都不想,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尝眼前的美好。

当胤禛喘着粗气,打横将她整个人抱起走向床榻的时候,舒穆禄氏便知道那东西起效了,虽然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欣喜,紧紧搂着胤禛的脖子,吸嗅着他身上浓重的男子气息,只要过了今日,胤禛就再也离不开她了。只要能牢牢抓到这颗帝王心,她所得到的,一定会比刘氏乃至钮祜禄氏更多!

以往在潜?时,嫡福晋以外的女子不得留宿整夜,如今到了规矩更加森严的宫禁,自然也不例外,四喜还有之前扛舒穆禄氏来的小太监就在窗头,在过了三更之后,四喜在外头轻轻叩了叩窗子,“皇上。”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见动静,四喜又叩了一次,如此反复三次后,始终不见胤禛命他进去。四喜满心奇怪,皇上向来遵循规矩,就算是往日里最宠爱的熹妃娘娘,凡召寝,也不见有留其整夜的事。当然,若皇上在嫔妃宫院中过夜,又是另一回事。

四喜犹豫了一下,对身后那些太监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咱家进去看看。”

他刚推开门,便隔着重重纱帐听到胤禛沙哑而不悦的声音,“出去!”

四喜下意识地想要退出去,然想到自己肩上的责任,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皇上,已过三更,慧贵人她…”

“朕叫你出去,你是耳朵聋了还是不想要脑袋了?!”胤禛的声音比刚才更加不悦,隐约还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中。

四喜不敢再多说,躬身退了出去,那些小太监未曾听到里面的话,见四喜出来,只道是说好了,准备进去将舒穆禄氏扛出来,却被四喜所阻止,摇头道:“继续等着吧。”

众太监齐齐一惊,其中一个胆大地道:“喜公公,可都已经过三更了啊,慧贵人她这样留在里面,与祖制不合啊。”

四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话你跟皇上说去,跟咱家说有什么用。”

小太监缩了缩头不敢言声,忍着满腹疑问站在窗下,如此一直到过了四更,方才听得里面传来声音,进去将浑身软绵绵的舒穆禄氏给抬了出来,而这已经差不多是一整夜了,再过大半个时辰,胤禛便要准备上朝了。

皇帝每一次召寝,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所以舒穆禄氏在四更过后才被抬出来的消息,天亮之前便传遍了圆明园,许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舒穆禄氏在刘氏的压制下,已经近乎失宠,怎得竟得胤禛破例享此殊荣,这太过不合常理。

凌若在起身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惊讶地对正替自己梳妆的水秀道:“真有这回事?”

水秀取过一枝碧珠钗在凌若发间比了一下,道:“嗯,奴婢刚才听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虽说如今不是在宫中,但还是不合规矩。奴婢还听说昨夜喜公公是请慧贵人出来的时候,被皇上好一顿责骂呢。”

凌若把玩着一串碧玉手串,心中满是惊疑,胤禛何时对舒穆禄氏这般宠爱了,之前可是已经冷落好一些日子了,难道是因为那双眼与纳兰湄儿相似的眼睛?

一想到纳兰湄儿,凌若便觉得胸口烦闷,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可这个名字却像阴魂一样,一直横在她与胤禛中间,挥之不去。

见凌若神色不豫,莫儿将一只碧玺宝戒戴在凌若指上,同时安慰道:“主子别太往心里去了,也许皇上只是一时睡过了头,又被喜公公吵醒,所以才会生气的,与慧贵人并无干系。”

凌若想一想道:“你让喜公公得空时来本宫这里一趟,本宫有些话想亲自问问他。”

“是,奴婢一会儿就过去。”

见莫儿答应,凌若想起一事来,摇头道:“算了,还是让杨海去吧,你与四喜明里不好走的太近,否则被人发现你们的关系便麻烦了,你自己也要当心着一些。”

莫儿脸色一黯,低低答应道:“是,奴婢会记着的”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送药

看到她这个样子,水秀心有不忍,道:“主子,难道真的不能再求求皇上吗?”

凌若自铜镜中看着水秀,凉声道:“除非你想莫儿与四喜死在宫规之下。三福与翡翠,那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他们这一边,才能求得皇上同意,但结果依然是一死一残,本宫不希望莫儿有任何危险。所以在本宫想到合适的办法之前,谁都不许再提此事。”

水秀看莫能助地看了一眼莫儿一眼,对食向来是宫中的禁忌,最终能成眷侣且有好下场的,万中无一。

莫儿朝其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本是街上以乞讨为生,朝不保夕的小乞儿,如今能穿得干干净净,有一口饱饭吃,还能时常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已经很满足了,若换了以前,自己可能早就被人打死了,更没有喜欢人的权利。

凌若虽背对她们,却通过铜镜看到了一切,轻叹一口气道:“莫儿,你过来。”

莫儿依言蹲在凌若跟前,道:“主子有何吩咐?”

凌若轻抚着她柔顺光滑的头发道:“怪不怪本宫,连试都不肯帮你去皇上跟前试一下,或者事情并不会像本宫想的那么糟糕也说不定。”

凌若的动作令莫儿觉得很舒服,将头轻轻搁在凌若腿上,轻言道:“奴婢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奴婢又怎会怪主子。再说凡事皆有两面,也许好也许坏,若皇上真的因此震怒,那奴婢与四喜都会有危险。主子只是想保护奴婢罢了。”

“你懂得这样想很好。”沉默了一会儿,凌若忽地道:“莫儿,你有没有想过出宫?”

莫儿倏然一惊,抬起头紧张地道:“主子您不要奴婢了吗?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凌若哑然一笑道:“傻丫头,你想到哪里去了,本宫只是不想你一辈子在宫里头服侍人。”见莫儿想说话,她抬手道:“你先听本宫把话说完。”顿一顿,续道:“之前谨嫔曾与本宫说过,其实你与四喜,并非全无希望。”

莫儿的眸光因她这句话而渐渐亮起,忍不住问道:“谨嫔娘娘她有办法?”

“看你,一说这个,整个人都有精神了。”打趣了一句后,凌若道:“这个办法就是你离开宫庭,只要你不在宫中,宫规条框自然就束缚不到你,到时就算你要与四喜拜堂成亲也不打紧。”

水秀隐约明白了凌若的意思,脱口道:“奴婢明白了,宫中禁太监宫女对食,却不禁太监在宫外置宅子养人。”

“正是这个道理,本宫思索良久,确实只有这个办法最可行。”凌若话音刚落,莫儿便使劲摇头,“不,奴婢不想离开主子。”

“你还真想一辈子赖在本宫身边啊!”凌若笑拍了一下莫儿光洁的额头道:“你想,本宫还不想耽误了你呢,本宫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身边的人幸福安好,墨玉如此,阿意如此,你自然也不例外。”

想到自己能有机会与四喜在一起,莫儿也颇为意动,迟疑着道:“可是奴婢一走,主子身边就缺了一个侍候的人了。”

话音刚落,额头就再次被打了一下,“说你傻还真是一点都没错,本宫身边哪会缺人,再说不是还有水秀他们在吗?你啊,还是好好想你自己吧。”

莫儿感动不已,流泪道:“主子待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若没有主子,奴婢至今还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小乞儿,又或者已经不活在世上了。”

凌若起身的同时也将莫儿扶起,“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总之你现在叫莫儿,是本宫的人,本宫绝不会亏待你。待此次回去之后,本宫就安排你出宫,在此之前,你小心着些,莫要被人发现了。”

莫儿郑重地道:“奴婢知道,一定不会给主子添麻烦的。”

另一边,舒穆禄氏在回了杏花春馆后不久,便有宫人进来禀报说皇后娘娘身边的杜鹃来了。

自从翡翠与迎春先后出事后,那拉氏另外择了几个能干聪明的宫女在身边侍候,这杜鹃就是其中之一,她很机灵,晓得那拉氏身边是何人最得势,所以对小宁子百般讨好,有了小宁子的美言,她在那拉氏身边自然如鱼得水。

舒穆禄氏对着铜镜正一正发髻,头也不回地道:“知道了,让她进来吧。”

见舒穆禄氏一直巍然不动地坐在那里,雨姗小声道:“主子,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您这样坐着会否不太好?”

舒穆禄氏没有理会她,而是道:“如柳,你看我的眉是否淡了一些?”

如柳仔细看了一眼,道:“奴婢倒觉得这样正好,皇上一向不喜欢嫔妃浓妆艳抹,可能是奴婢今日替您画的柳叶眉细了些,明儿个奴婢替您画远山黛眉看看。”

“那就依你的话吧。”如此说完之后,舒穆禄氏方才转过头对雨姗道:“我且问你,杜鹃是什么人?”

雨姗被问得莫名其妙,主子不可能连这个也不知道啊,这般想着,口中答道:“回主子的话,杜鹃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舒穆禄氏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她是皇后身边的人,也就是个宫女下人,我身为贵人,身为主子,还要起身迎她吗?”

“可以前…”雨姗刚说了几个字便被如柳打断,“以前是以前,如今已不是皇后一手遮天的时候了;主子也不必再处处受制于皇后。”说到后面,她低压了声音,因为杜鹃已经出现在门口。

杜鹃进来后看到舒穆禄氏施施然坐在椅中,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心中有些不高兴,却未表露在脸上,笑着向舒穆禄氏行了个礼,“奴婢给慧贵人请安,慧贵人吉祥。”

舒穆禄氏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食盒,不动声色地道:“姑姑请起,不知姑姑来此有什么事。”

杜鹃虚虚一笑道:“皇后娘娘知道慧贵人昨夜得幸于皇上,很是高兴,特命奴婢送来补身的汤药,请贵人服用。”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放在桌上,将里面黑呼呼的药端了出来,一时间屋里充斥着难闻的药味,这个味道舒穆禄氏已经闻到过无数次。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拒绝

在杜鹃的注视下,舒穆禄氏扶着如柳的手起过来端起药,正当杜鹃以为她要喝的时候,却见她将药放回到食盒中,“替我谢谢皇后娘娘的好意,不过我身子很好,又有太医开药调理,不需要再另外补身,倒是皇后娘娘殚精竭虑,CAO劳不止,该要好好补补才是。”

杜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慧贵人在说什么?不喝这药,还说让皇后娘娘自己服用?

是她耳朵有问题,还是慧贵人疯了,居然敢悖逆皇后娘娘的意思,难道她真以为爬上龙床就了不得了吗?区区一个贵人罢了,皇后娘娘随时都可以处置了她。

“慧贵人,是奴婢说的不够清楚吗?这药是皇后娘娘专程命奴婢送来给贵人补身的,皇后娘娘一片心意,慧贵人可不要拒绝了。”杜鹃一边说着,一边将放回到食盒中的药拿出来,刚拿到一半,手便被人牢牢按住,“我已经说过,不需要补身,还请姑姑拿回去。另外也请姑姑告诉皇后娘娘,我以后都不需要这个药了。”

见舒穆禄氏态度如此强硬,更说出以后都不喝的话来,杜鹃不由得沉下了脸,“慧贵人,奴婢劝您还是想清楚了再说话,您若是现在回心转意,奴婢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舒穆禄氏微微一笑,“姑姑这是在威胁我吗?”

“奴婢不敢!”杜鹃刚说出这四个字,舒穆禄氏就再次接了上来,“既是不敢,那么就请姑姑回去吧,我要说的已经很清楚,若皇后娘娘还有疑问,我可以自己去向她解释。”

杜鹃被她堵了个正着,气得直哼哼,看样子慧贵人是打定主意不买皇后娘娘的帐了,而自己自己身为下人,又不好直接勉强,只能撒着气道:“既然如此,那奴婢就依着慧贵人的话给娘娘覆命去了,希望慧贵人不会后悔。”

说罢,她拎食盒气呼呼的走了,连礼也没行,在她走远后,雨姗解气地道:“每次皇后身边的人来咱们这里,哪怕是一个不入流的宫女,都趾高气扬的,终于有一次看到他们夹着尾巴跑了。”

如柳打趣道:“你刚才不是还担心得很吗,怎么了,现在又不担心了?”

雨姗脸一红,道:“你和主子都不怕,我怕什么,再说看她刚才憋着气又不敢发出来的样子,真的是很解气。”

舒穆禄氏走到门口,恰好看到杜鹃在跨过院门的时候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吃屎,食盒里面的汤药也洒了一地,看着杜鹃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离开的身影,嘴角微微一翘道:“以后我们都不用再受皇后的气,她如今一无后宫大权,二无恩宠傍身,连二阿哥也不和圣心,已经威胁不到我了。”

换了在今日之前,即便皇后已经露出颓势,她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可是如今却再无一点担心,在昨夜将那东西下在茶里让胤禛服下后,他对自己的身体就有着超乎寻常的迷恋;所以只要有那个东西在手,她就可以牢牢抓住胤禛的恩宠,以此来立于不败之地。

看到舒穆禄氏眸中露出自信之色,如柳心中百味呈杂,不知该怎么形容。初次见到舒穆禄氏时,她懦弱却也善良,即便是面对一直欺凌自己的绘秋也不忍责罚;而现在,一切皆已去而不返,不过这样的舒穆禄氏无疑才是适合后宫,适合生存的。

好与坏,从来没有一个清晰的分界线。

且说杜鹃那边,瞥着一肚子气回到方壶胜境,她已经决定在那拉氏跟前好好告慧贵人一状,哼,区区一个贵人也敢这么对她,看到时候皇后娘娘怎么治她。

到了屋中,没看到那拉氏人影,一问之下方知她去了后院垂钓,杜鹃绕到后院,果然看到那拉氏正手执渔杆坐在那里,浅金色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犹如镀了层金一般,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宝相庄严,小宁子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杜鹃也不整刚才因为摔倒而弄乱弄脏的衣裳,走过去满脸委屈的过去行礼,那拉氏轻嗯了一声,盯着平静的湖面道:“药喝了?”

随着天气的渐渐转暖,湖面上的冰已经尽数化去,放养在大小湖池中的鱼也渐渐活跃了起来。

一听这话,杜鹃扑通一声跪下,流泪泣道:“奴婢有罪,没完成主子交待的事,还被慧贵人好一顿羞辱,失了主子的面子,奴婢该死,请主子责罚。”

这番话令那拉氏诧异地回过头来,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杜鹃一身狼籍,头上还沾着尘土。那拉氏是一个极注重仪表之人,往日里即便是在病中,也收拾的一丝不乱,看到底下人这个样子,自是不喜,凝声道:“别嚎了,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鹃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道:“奴婢今日奉主子之命,给慧贵人送药去,结果到了那里,慧贵人大摇大摆地坐在椅是不说,还不肯服药,甚至说让主子自己服去。奴婢气不过与她争辩几句,她就让下人将奴婢扔到院中,连药也给泼了。”

以那拉氏的城府在听到这些话时,也忍不住色变,执渔杆的手更是抖了一下,使得浮标令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她当真这么做?”

听那拉氏语气似有所不信,杜鹃信誓旦旦地道:“奴婢怎敢对主子说半句虚言,”说到这里又哀哀地哭了起来,磕头道:“奴婢丢了主子的脸,请主子责罚。”严格说起来她确实没撒谎,只是将事情稍微说的严重了一些,还将自己摔跤打翻了药的事推到舒穆禄氏身上,想来主子就算召舒穆禄氏当面对置,也不会去问这些细节。

那拉氏盯着杜鹃,目光闪烁,她也晓得这些下人没胆子在自己面前耍花样,但舒穆禄氏何以会如此大胆,这样做就等于与自己翻脸,她何来这么大的胆子与信心。她又不是第一次被召寝,即便是这次留晚了一些,也代表不了什么,恩宠来得快去得也快,除非是像钮祜禄氏这样长宠不衰,又生了一个好儿子。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戏弄

杜鹃被那拉氏盯得浑身不自在,亏得小宁子适时替她解围,“主子,杜鹃向来实诚,应该不会在主子面前撒谎。”

感觉到头顶刺刺的感觉消失,杜鹃暗自松了口气,果然还是宁公公在主子面前最说得上话。

那厢,那拉氏重新将目光转到湖面后道:“小宁子,这件事,你怎么看?”

小宁子斟酌了一下道:“主子,恕奴才直言,慧贵人只怕是看到谦贵人生下两个阿哥后即将被封为嫔,心有不甘,也想一朝生下龙子,青云直上,所以才不愿喝那药。”随着册封日子的临近,刘氏即将被册为谦嫔的事已经在圆明园传开了,众人对刘氏的好运皆是又羡又妒。

那拉氏目光一沉道:“这个本宫也知道,只是舒穆禄氏向来懦弱,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与本宫翻脸?”等了一会儿,没见小宁子接声,瞥了他道:“在想什么?”

小宁子咬一咬牙道:“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尽管说就是。”在说这话的时候,那拉氏感觉到手上的渔杆沉了一下,像是有鱼在咬饵,不过她没有立即收杆,而是继续等待,因为第一次杆沉,很只要能是鱼在试探。

虽然有那拉氏的话,但小宁子还是犹豫了许久才说出口,“恕奴才直言,主子如今的形势,落在别人眼中,可能会觉得主子…”

“觉得本宫失势了是吗?”那拉氏代他说出了难以启齿的话,眸光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宁子垂低了头道:“是,慧贵人应该也是其中之一,所以想趁机摆脱主子的控制,以便她有机会怀上龙种。”

再一次传来杆沉的感觉,这一次那拉氏没有任何犹豫,抬手将渔杆拉了起来,随着渔杆的抬起,沉在湖中的鱼线亦被拉了起来,在鱼钩上赦然挂着一条一尺多长的鲤鱼。

小宁子赶紧扯过线将活蹦乱跳的鲤鱼从鱼钩上解下来,然后扔到旁边以纯铜铸成的肚大口小的桶中。

那拉氏冷冷盯着在桶中摆尾游动的鲤鱼,冷冷道:“若真是如此,那舒穆禄氏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高了,本宫就算失势,也是皇后,是一宫之主,不是她小小一个贵人就可以反抗的。”

一听这话,小宁子便知道那拉氏起了除掉这颗不受控制的棋子的心思,连忙道:“主子准备怎么做?”

那拉氏虽然对舒穆禄氏暗恨在心,却沉得住气,“不急,等皇上再多冷落她一些再说,如今刚侍过寝,她自以为皇上还记着她,正在得意劲上呢;而且本宫也要想想该用什么法子惩治她才好。”

小宁子陪笑道:“主子说的是,慧贵人这样狂妄,定不能轻饶了。”顿一顿,他道:“主子可还要继续垂钓?”

见那拉氏点头,他连忙将鱼饵重新串上,然后将鱼杆抛向远处,待得鱼钩带着饵沉下去后,方将杆子递还给那拉氏。

万方和安那边,四喜在黄昏时分抽空过来了一趟,他说的与之前大概相同,至于胤禛何以会如此眷宠舒穆禄氏,他也说不上来。

然,令人更惊奇的事还在后面,随后的三日,胤禛竟然连着翻舒穆禄氏一人的牌子,加上之前的,一连四夜,且每一夜都留到四更之后,莫说本朝就是纵观整个大清后宫也是从未有过的事。

这下子,包括皇后在内的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连瓜尔佳氏也特意去了万方和安与凌若说此事。

到了里面头,见凌若一手执棋谱,一手摆弄桌上的棋局,她摇头坐下道:“真亏你现在还有心思下棋。”

凌若按着棋谱将棋局摆弄好后,道:“下棋可以让人思绪清晰敏锐,有何不好?昨日里与彤贵人说好了,看哪个先破了这局棋,我可不愿输了。”

瓜尔佳氏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棋谱,急切地道:“你不愿输棋,难道就愿输人吗?舒穆禄氏已经一连四夜在镂云开月馆过夜了,且夜夜留过四更,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如何,不担心又能如何?难道我还拦着皇上不让他召舒穆禄氏吗?”这般说着,凌若容色一黯道:“再者,皇上宠舒穆禄氏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昔日的佟佳梨落亦是这般。”

看到她这副样子,瓜尔佳氏又心痛又着急,切声道:“如今不是在潜邸,你也不是以前的钮祜禄凌若,佟佳梨落的事,不可以再发生一次了。你不能拦着,总可以去见皇上吧?至少要设法弄清皇上心里在想什么,然后咱们再想对策;否则真等舒穆禄氏起势,想再阻拦时就太晚了。”

凌若无声地看着她,不晓得过了多久,一抹笑意慢慢出现在凌若脸颊上,看得瓜尔佳氏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我笑姐姐比我还紧张。”这般说着,凌若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其实我今日已经去见过皇上了,皇上说他晚上过来,到时候,我就可以设法试探皇上心里的想法了,那你说我还急什么呢?”

听到这里,瓜尔佳氏终于明白过来,指着凌若道:“好啊,你居然戏弄我,还看我在那里着急上火,哼,可是该罚!”这般说着,脸上却透出一丝笑意来。

“罚我饮酒三杯可好?”凌若一边说着一边唤安儿端上酒来,果然连饮三杯,酒刚落肚,脸上便腾起一抹红云来,全部喝完后,将空杯朝向瓜尔佳氏道:“如何,姐姐满意了吧?”

“勉强放过你。”笑闹过后,瓜尔佳氏端起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后正色道:“你说她像佟佳梨落,我却沉得两人有许多出入。”

“愿闻其祥。”凌若轻咳一声,感觉喉咙像有火在烧一样,脸颊亦一片滚烫,逐道:“水秀,去替本宫洗一盘草莓来去去酒意。”

在水秀下去后,瓜尔佳氏慢声道:“佟佳梨落因为面容与纳兰湄儿酷似,是似一入府便得到了无可比拟的宠爱。可舒穆禄氏仅一双眼睛相似,按着皇上一惯待她的样子,恩宠也不过如此,怎会在一夜之间突然盛了起来,甚至不惜坏了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这不像皇上的为人。”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规劝

凌若点头,在将一颗棋子摆放到棋盘中时,道:“确实是有些奇怪,宫中比舒穆禄氏更美貌的比比皆是,且刘氏又刚生子,皇上不应该会将心思放在舒穆禄氏身上,当中必有缘由。”

虽知有缘由,但是什么却一直到瓜尔佳氏离开都没有猜出来,珍珑棋局也没有破。

在晚膳过后,胤禛果然来了万方和安,四喜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进来后,胤禛拉了凌若的手嘘寒问暖。

凌若答了几句后,忽地歪头看着胤禛,轻笑道:“皇上问得这样仔细,可是自觉这些天冷落了臣妾?所以才对臣妾这般好。”

两人独处时说话向来随意,所以她这样直接的言语,胤禛不仅未曾责怪,还笑道:“几日未见,便叫冷落,那朕冷落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凌若笑而不语,只静静看着胤禛,四目相视片刻后,胤禛率先避开了凌若的目光,有些内疚地道:““好吧,朕承认这些日子是冷落了你,不过朕并非有意,而是佳慧…”在提到这个名字时,胤禛神色变得十分复杂,许久,他叹了口气道:“朕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突然一下子很喜欢佳慧陪在身边,而且她也确实善解人意。”他说得极为隐晦,毕竟这种太过私密的话语实在不好出口,他总不能直接说在面对舒穆禄氏时,会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QY,而且那种肉体交融的感觉,令他无比眷恋,这是其他人都不能带给自己的,所以他才会一连四夜召幸舒穆禄氏。

“不过朕保证,不论怎样,都没有人可以与你相提并论。”QY的感觉是一回事,心中的感觉又是一回事,后宫那么多女人,能让他一直放在心中的却不多,而凌若无疑是最特殊的那一个。正因为如此,今日凌若见他后,他才会压下再一次召幸舒穆禄氏的欲望,来到万方和安。

“那臣妾是不是该觉得很荣幸,然后叩谢皇上恩典呢?”凌若眼中的狡黠令胤禛为之一笑,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道:“不必觉得荣幸,因为这是你应得了,亏欠你的朕永远都记得,你为朕付出的,朕同样永远记得;没有人可以取代你,佳慧同样不行,所以你不必因她而有任何担心。”

他这番话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也没有刻意的感情流露,平实的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却令凌若为之动容。在一声柔缓的叹息中,她倚着胤禛的胸膛轻言道:“臣妾知道,臣妾只是担心皇上的身子,皇上已经不再是二十几岁的人了,这些年又日理万机,CAO劳过度,身子大不如前,不可以再由着xing子来了,得好生保养身子才好。皇上若真喜欢慧贵人,隔几日召幸她一次也是一样的,再说宫里那么多妹妹,皇上也得雨露均沾才好。”

这些话已经越过了身为一个妃子该说的话,若非凌若担心胤禛的身子,也不会说这些话。

“朕知道。”胤禛搂紧了凌若道:“能有你在身上,是上天对朕最大的恩赐,若儿,朕的若儿。”

当抱紧凌若的时候,胤禛的心感到无比满足,与面对舒穆禄氏时的那种欲望截然不同。

当两人分开时,胤禛看到摆在桌上的棋局,轻咦一声道:“这仿佛是记载于棋谱中的珍笼棋局,很难解开。”

凌若笑笑道:“是啊,臣妾昨日与彤贵人相约解这个棋局,结果臣妾费了一天的脑子,也没什么头绪。皇上既是在,不如指点臣妾一二,皇上的棋力可比臣妾要好许多呢。”

胤禛微一点头,注视着棋盘道:“肖彤吗?你何时与她相熟了?”

“前些日子,因下棋相熟,臣妾很喜欢彤贵人,她下棋很是不错,人聪明,xing子也好。”凌若话音刚落,胤禛便訝然望了她一眼道:“肖彤聪明是不假,xing子却说不上好吧,朕看她待人处理,一直都带着一股傲气与冷淡,有时候对朕也如此。”

凌若明白,就是因为这股傲气与冷淡,令胤禛对佟佳氏不太喜欢,然这恰恰是真xing情的表现,不过这些话她不好说的太明,只道:“皇上若与彤贵人处久了,也许会有所改观。”

“是吗?”胤禛一边说着一边在棋局前坐下,显然没将凌若的话太往心里去。凌若暗自摇头,她也知道要让身为上位者的胤禛花时间与心思与了解一个刚入宫不久,且没有同共经历过悲欢苦乐的女子是不太可能的。如今的胤禛,更喜欢那种百依百顺,温婉可人的女子,譬如刘氏,譬如舒穆禄氏。

胤禛试着在棋盘上落了几个字,都无法解开棋局,不由得皱眉苦思,时间在冥思中一分一秒过去,就在自鸣钟的时针指向八这个时刻时,胤禛灵光一闪,快速取过棋子下在左上角。

这一子落下,犹如点睛之笔,竟让原本已经被困死了的黑棋有了复活之势,凌若惊呼一声,带着难以置信之色,想不到困扰自己一日的珍珑棋局竟然让胤禛给破了,虽然形势还不明显,但围绕着那颗棋子下下去,必然可以找到真正的出路,“皇上果然高明,看样子臣妾可以借皇上的东风赢了彤贵人。”

“你高兴就好。”说到这里,胤禛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凌若见其眼底发青,颇为心疼,劝道:“臣妾陪皇上早些歇息吧。”

胤禛也确实累了,点点头,任由宫人宽衣解带,躺到床上刚一会儿功夫便沉沉睡去。

望着胤禛沉睡的容颜,凌若的思绪不由飞回到多年前胤禛喝醉酒,睡在她屋中的情景。二十多年过去了,守候着这张容颜已经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这一夜,胤禛睡得很沉,一直到四喜在外头唱诺方才醒来,隔着窗子望去,外头天色依然黑沉沉的,身边却已不见了凌若的身影。

“若儿!若儿!”胤禛连着叫了好几声始终没人答应,最后还是四喜上前道:“启禀皇上,熹妃娘娘前一更就起来了,说是要给皇上亲手做早膳,如今正在小厨房里呢。”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伴驾上朝

胤禛这才放下心来,让四喜替自己更衣洗漱,待一切收拾妥当时,凌若亦从外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弘历。

弘历踏进来后,规规矩矩地朝胤禛行礼请安,胤禛点头之余道:“怎么连你也起得这么早?”

“儿臣睡到一半醒来,听到外头有声音,便起来看看,始知是额娘在为皇阿玛准备早膳,所以儿臣也跟着帮忙。”

胤禛一脸惊讶地道:“哦?你会做早膳吗?”

凌若在一旁直发笑,弘历则不好意思地道:“儿臣不会,只能帮额娘看火。”

听到他这话,水秀不由得抿唇发笑,胤禛问其是何缘故,水秀道:“四阿哥应该告诉皇上您,他看火之余把自己一身衣裳也给烧了,换了一身才过来见皇上。”

弘历闻言大窘不已,辩解道:“哪有这回事,不过是烧了个洞而已,再说我又哪知道那什么草会一下子烧得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