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将目光转向凌若,等她解释,凌若轻笑道:“弘历在生火时,拿了些稻草引火,结果稻草着得太快,没等他放进灶洞就全部着了起来,弘历一慌想要扔掉着火的稻草,结果却扔在自己衣上,烧破了好大一个洞,后来还是水秀眼疾手快把火扑灭了,才没有伤到人。”

胤禛大笑地看着满脸通红的弘历,道:“想不到朱翊一直夸赞有加的四阿哥也会有手忙脚乱的时候。”朱翊便是给弘历他们上课的朱师傅。

弘历低着头道:“皇阿玛,您就别再取笑儿臣了,儿臣实在是不知道,所以才会闹出笑话来,以后不会了。”

胤禛笑过后,摆摆手道:“罢了,朕与你开玩笑,这种事你不必学,自有下人会做,再说堂堂阿哥学生火做饭,说出去可不是让人笑话嘛。”

“臣妾倒觉得让弘历多学学没有坏处,万一将来去了外头,身边也没个侍候的人,至少还会生火做饭,不至于饿肚子。”

胤禛不以为然地道:“若儿你真是想多了,弘历是朕的儿子,就算将来开牙建府,也自有一堆人跟着,怎可能饿肚子,这样的事连万一也不会有。”

不等凌若说话,弘历自己先道:“就算是这样,多学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况儿臣一直想像额娘一样,亲手为皇阿玛做顿早膳。”

胤禛接过四喜递来的筷箸笑道:“既然你有这份孝心,朕就等着吃你亲手做的早膳。”

“嗯。”弘历开心地答应一声,在末座坐下,胤禛胃口不错,吃了两碗燕米粥方才放下碗筷。

他一停下,四喜便凑上来道:“皇上,时辰差不多,该去勤政殿上早朝了,众位大人应该都在了。”勤政殿是胤禛在圆明园期间用来上朝听政的地方,早朝皆在那里举行。

胤禛点一点头,起身刚走了几步,忽地回过头来,对垂身行礼的弘历道:“要不要陪皇阿玛一道去上早朝?”

弘历一惊,复又喜道:“儿臣可以去吗?”他一直亲眼去看一看早朝是什么模样,但碍于自己尚未开牙建府,也未在朝中领什么差事,所以不敢有此妄想,如今听得胤禛这么问,自是高兴不已。

胤禛含笑的目光漫过同样惊讶地凌若,最终落在弘历身上,“你是朕的儿子,天下又有哪里不可去。”

弘历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立刻就随胤禛去上早朝,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看向凌若,等待她的同意。若额娘不许,他就是心里再渴望,也是不会去的。

低头看着他渴望的目光,凌若敛了惊意笑道:“还不快听皇阿玛的话赶紧跟上去,若害得你皇阿玛误了早朝,你可担待不起!”

弘历晓得她这是同意了,答应一声,快步随胤禛步出了万方和安,待他们走远后,水秀欣然道:“皇上对四阿哥越来越看重了,看样子,帝心已定。”

凌若却没她那么乐观,螓首轻摇道:“哪有那么容易,皇上现在是想历练考验弘历,只有当弘历全部通过了,才会考虑传位一事。而且那些大臣看到弘历以阿哥身份陪皇上上早朝,定然会有诸多言语。”

“这是皇上决定的事,他们岂敢多言,不怕挨皇上训斥吗?”

凌若收回目光,挟了一块芸豆糕道:“你若不信便看着吧。”

事情不出凌若的预料之外,弘历的上朝,在大臣中引起了一场哗然,因为一般情况下,只有太子才可以伴驾上朝,自幼听政,其他的阿哥,只能在领差之后,方可以臣子的身份上朝。当时站在底下的弘时连脸都青了,弘历就在御阶上,他磕头的时候,岂非也变相地在向弘历行礼?简直是岂有此理!

不过他虽然恨得满口牙齿都要咬碎了,倒是还记得那拉氏的话,为避免加深胤禛对自己的不喜,硬是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不过弘历这样,即便是胤禛允许,无疑也越僭了,弘时不说,那些大臣却不会沉默,尤其是站在弘时一边的大臣,当场朝臣当着弘历的面弹劾此事,虽然胤禛将这些都压了下来,弘历在下朝之后还是闷闷不乐。

胤禛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示意四喜抱着收上来的折子下去后对弘历道:“陪朕逛逛园子。”

“是。”弘历答应一声,跟着胤禛出了勤政殿,苏培盛远远跟在后头,此时已是二月,冰雪消融,落尽绿叶的树枝上开始重新抽出一抹绿意,预示着不久之后春天便会到来。

在经过一处浮桥时,胤禛驻足望着不时被轻风吹皱的水面道:“可是还在想刚才的事?”

“是。”弘历闷闷地答应一声,随即又有些内疚地道:“儿臣不知道随皇阿玛上朝,会惹来那么多麻烦,早知如此,儿臣就…”

“就什么,不随朕上朝吗?朕的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怕事,只是被人弹劾几句就畏首畏尾了。”胤禛虽然不曾抬头,却透过水面,将弘历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第一千零七十章 朝堂之道

只听弘历激动地道:“儿臣不是畏首畏尾,只是不想再为皇阿玛带来麻烦。”

胤禛微一点头,盯着弘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想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不能害怕麻烦,相反,你还要设法去解决麻烦。”

“儿臣明白皇阿玛的意思,儿臣会试着去做。”弘历这句话刚说完,胤禛便接上来道:“那你现在告诉朕,该用什么法子去解决今日早朝时的麻烦,那些大臣不会仅限于口头弹颏的,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折子上来,一封两封,也有可能十几二十封,怎么办呢?”

弘历明白,胤禛这是在考自己,他低下头紧张地思索着,想要从自己这十几年所学的知识中寻到一个可行的解决之法。良久,终让他想到一个法子,“为君子者,当坦坦荡荡,不惧任何事,他们要弹颏便让他们弹劾,儿臣问心无愧,不惧他们,甚至可以当面与他们解释。”

听完他这些话,胤禛大笑了起来,正当弘历以为自己的回答正确时,却听胤禛道:“弘历,你太天真的,朝堂之上,讲的不是君子,而是权谋。”见弘历一脸不解,他再次道:“能以君子之言行戒行自己,并一辈子遵循的,唯有圣人而已,余者虽读圣贤书,却不能免除世俗与私心。若由着他们弹劾,只怕最终,你这个阿哥会以犯上越僭的罪被关入宗人府,至于辩解,那更是笑话,这些人一个个饱读诗书,在千万读书人中脱颖而出,你觉得自己可以辩得过他们?”

胤禛的话令弘历无言以对,醒悟过来自己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你整日待在宫中,所见的所听的都是宫中一隅之地,对于这些自然没有深刻的意识。”胤禛负手慢慢走下桥,边走边道:“其实对于那些大臣人,你需要做的不是置之不理,也不是太放在心头,而是要记住张驰之道,可以听他们说,却不能被他们所左右,否则就是他们手里的一个傀儡,明朝的时候,就出过不少这样的例子。呃,说到这个,朕考考你,明时将皇帝压制最狠的是哪一个大臣。”

弘历对于历史很是熟悉,一听这话,想也不想便回道:“回皇阿玛的话,是张居正。”

“不错,想要避免张居正之祸在我大清重演就一定要牢牢控制住那些大臣,让他们为你做事之余,又不会太过份。”说这话的时候,胤禛想到了年羹尧,任何敢于威胁皇权的人都要除去。

“所以,这件事,若让朕处置,就会先将他们递上来的折子留中,让他们明白朕不想处置这事的态度,若他们还不识趣,想要挑战朕的底线,那么该让他们再一次明白,这个朝堂到底是谁说了算。”

弘历皱着英挺的双眉道:“皇阿玛,这与皇祖父以前教儿臣的不一样。皇祖父总说,待臣下要宽仁,多听他们的意见,哪怕他们做错了事,也该给予改正的机会。”

胤禛停下脚步,道:“你皇祖父说的不错,不过时移世易,有些事已经变了。刚开始待臣下宽仁时,臣下会感恩戴德,可时间一久,他们就会渐渐忘记,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以为这个天下有他们的一份。”

其实康熙晚年的仁政使得贪官成堆,国库成空,影响了整个大清的运转,康熙后来发现这个问题,却已无力再改变,只能将这个摊子交给胤禛去收拾,“凡事皆要恩威并施,且掌控自如。”

这些事对于如今的弘历来说,还有些太过复杂,令他不能全然会意,在胤禛已经走到湖边时,他忽地追上去,郑重其事地道:“皇阿玛,儿臣想领差事。”

胤禛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眼,道:“为何突然有此想法?”

“刚才皇阿玛说的没错,儿臣所见所见一直局限于宫中,想要真正明白皇阿玛刚才那些话的意思,唯有踏出宫禁,增长见识,如此才能真正帮上皇阿玛的忙。”

胤禛赦然一笑,道:“你有这个想法固然是不好,不过怎么着也得等你满十六之后。”

弘历有些失望地点点头,走了一会儿,有些好奇地问道:“皇阿玛,您也是十六岁才开始当差的吗?”

“这个自然,咱们大清的阿哥,必得到了这个年纪才许开牙建府,然后领差办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弘历回道:“儿臣以前跟在皇祖父身边是地,常听皇祖父夸皇阿玛差事当得好,说皇阿玛是干实事的人,儿臣将来若能有皇阿玛一半的能力便心满意足了。

胤禛哈哈一笑道:“朕当了四十五年的阿哥,所见的事比你不知多上多少,你若是也当上四十五年阿哥,也会与朕一样。”说到此处,他感慨道:“不过朕不比你皇祖父以冲龄之岁继位,所以你想要当学朕四十多年的皇阿哥怕是没机会了。”

弘历见胤禛略有失落之色,忙道:“儿臣相信皇阿玛一定可以万寿无疆,莫说四十五年的皇阿哥,就算五十年,六十年也没关系。”

看到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胤禛失笑道:“你这孩子,从谁那里学得这般油嘴滑舌,五十年,那朕都年近百岁了,纵观历朝历代,可没听过有哪一位皇帝可以活到如此高寿。”

“别人不可以,皇阿玛一定可以。”弘历神色坚定地道:“从现在起,儿臣会每日向神佛祈祷,保佑皇阿玛圣体安康,福寿无边。”

胤禛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若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眼角有那么一些许湿润。

另一边,弘时在下了朝之后,没有回他自己的府邸,而是去了方壶胜境,那拉氏正在给一只羽色斑斓的鹦鹉喂水,小宁子见她这段时间心绪不佳,便去内务府要了一只鹦鹉过来。

在宫人的行礼中,弘时来到那拉氏面前,欠一欠身道:“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吉祥。”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借势

那拉氏将喂水的银勺交给一旁的杜鹃,轻笑道:“今日怎么这么好,来看皇额娘?看这时辰,应该是刚下朝吧,怎么板着一张脸,可是被你皇阿玛训斥了?”

弘时闷不吭声,待宫人奉上了茶上来时,他接过茶咕咚地喝了一大口,随后又猛地口喷出来,朝那个宫人骂道:“怎么沏的茶,是想烫死本阿哥吗?”

这茶是刚沏的还烫得很,他这样的喝法,哪有不烫到的道理。然宫人哪敢与他这个阿哥分辨,只能跪下请罪。

弘时冷哼道:“没用的东西,滚下去自己掌嘴三十,然后再重新沏一盏茶来,若再烫了,小心要你的狗命”

那拉氏知道他是在拿宫人撒气,什么也没说,待得宫人狼狈地退下后,方道:“你到皇额娘这里来,不是只为了撒气吧?”

弘时看着神色淡然的那拉氏,咬牙道:“皇额娘可知道,今天弘历陪着皇阿玛一道上朝了。”

这句话落在那拉氏耳中,不吝于惊雷落地,捧在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地,“你说什么,上朝?”

“不错,弘历陪着皇阿玛上朝,就站在御阶上,然后儿臣与满朝文武一道磕头。”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弘时就愤怒的想要杀人,谁都晓得那个位置只有太子可以站,弘历不过非嫡非长,凭什么站在那里。

那拉氏定一定神后道:“那文武百官怎么说?”

“有好几位大臣均出言弹劾,不过儿臣看皇阿玛并没有将这些弹劾放在心中,更没有让弘历中途避退,一直由着他站到散朝。”弘时再次咬了牙道:“皇额娘,你说皇阿玛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真的想立弘历为太子吗?我不会答应的,绝对不会”

那拉氏冷冷瞥了他一眼道:“若皇上真下定了决心,你反对又有何用,本宫比你更了解皇上的xing子,一旦他决定的事是断然不会更改的。”

“那就眼睁睁看着弘历那个臭小子得意吗?”弘时扭曲着脸道:“真不知皇阿玛是不是老糊涂了”

“弘时”那拉氏警告地看着他,“不管你心里有多不满,都给本宫咽下去,更不要说出什么不敬你皇阿玛的话来。”顿一顿,又问道:“对于弘历上朝一事,你可曾说过什么?”

“没有,儿臣始终记着皇额娘的吩咐,没有说过一个字。”弘时的回答令那拉氏放下心来,“总算你还懂事,没有任性妄为,否则真触怒了你皇阿玛,本宫可就救不了你。”

弘时应道:“儿臣知道,所以才赶紧过来告诉皇额娘这件事,还有弘历那边到底该怎么办,总不能由着他将皇阿玛哄得团团转吧,再这样下去,儿臣可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您可一定要为儿臣做主。”

一说到这个,那拉氏也颇为头疼,安抚道:“皇额娘也知道,不过你得让皇额娘好好想想,如何挽回劣势。”

这个时候,刚才为弘时沏茶的宫女再次进来,战战兢兢地捧着茶盏,她两颊一片红肿,显然有按着弘时的吩咐自己掌嘴。

“你们都下去。”那拉氏突然这般吩咐,除了小宁子之外,所有宫人均依言退到外头。

弘时精神一振,问道:“皇额娘可是想办法了?”

那拉氏微微点头,郑重其事地道:“弘时,皇额娘问你,你有多不喜欢弘历?”

“儿臣没有不喜欢弘历。”弘时的回答令那拉氏意外,不过在听到他后半句话时,便放下心来,“儿臣是恨弘历,恨他一直抢夺着属于儿臣的东西。”

在那拉氏面前,弘时不必费心去隐瞒什么,因为这是他们两母子共同的敌人,唯有他继位,那拉氏这个太后才算实至名归。

那拉氏颔首之余,又问道:“那你现在与廉亲王他们还有在来往吗?”

一丝惊慌在弘时脸上掠过,强自镇定地道:“除了上次冰嬉结束后,八叔找儿臣说过几句话后,就再没有见过面。”

“果真吗?”一辈子皆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中度过的那拉氏怎么会没注意到那丝掠过的惊慌,心下已经大致明白。

弘时有些不敢面对那拉氏的目光,强笑道:“儿臣怎么会骗皇额娘呢。”

“可是你现在恰恰是在骗本宫。”那拉氏目光一厉,抬高了声音道:“还不从实告诉本宫。”

弘时自小由那拉氏抚着长大,印象中的那拉氏温慈而严厉,每当看到她板下脸时,总有些许惧意,这次也不例外,嗫嚅半晌后道:“儿臣与八叔悄悄来往过几次,不过每一回儿臣都很小心,没有让人发现。请皇额娘相信儿臣,八叔真当没什么坏心。”

那拉氏暗自摇头,弘时果然还是没有认真听自己的话,依旧与允禩有着往来,不过如今看来,倒也算是一桩好事。

在斟酌许久后,那拉氏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廉亲王助你一劈之力。”

对于那拉氏转折过大的话,弘时满腹不解,“儿臣不明白皇额娘的意思。”

那拉氏逐字逐句道:“想要对付弘历,光凭你一个人是不够的,而且不论你还是我,只要说出任何对弘历不好的言语,都会让皇上以为我们是在针对他,所以必须要借他人之口,也就是借势。”

“这个儿臣也知道,可是八叔被皇阿玛不喜,连儿臣与他走近一些,皇阿玛都好一顿训斥,他如何在皇阿玛面前进言。”

“本宫没说他。”那拉氏在心里暗骂一声弘时的愚蠢后道:“廉亲王在朝中经营多年,曾经百官联名保他为太子的事,本宫还记忆犹新,就算现在失势了,依然不容小视,本宫敢保证,如今朝廷上还有许多人肯为他卖命。”

弘时渐渐明白了那拉氏的意思,“皇额娘是说利用这些人?可利用他们做什么呢,弹劾弘历吗?”

“弹劾是没有用的,想要一绝后患,唯有一个办法。”那拉氏神色冷酷地道:“弘历再有半年就满十六岁了,一到这个年纪,便该出宫领差,到时候你让廉亲王发动所有可用之力,游说弘历领户部的差事。”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定计

“户部?”弘时当即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道:“皇额娘当知户部是六部之中除吏部外最要紧的地方,弘历若领了户部的差事岂非更得意?这…这儿臣实在不明白了。”

相对于他的惊讶,那拉氏平静如初,“你只看到其一没看到其二,不错,户部是个好地方,但户部的差事却不是那么好领的,只要各地有一点灾荒饥乱,交不上赋税,就得派人去清查,以确定是否要上禀朝廷免除那一地的赋税。”

弘时奇怪地道:“可这与弘历又有什么关系?”

那拉氏抚着光滑冰凉的指甲道:“之前推荐弘历进户部的官员便可以顺理成章推荐弘历去清查。只要他一出京城,那么很多事就说不定了,譬如山贼,譬如土匪,也许那么歹人一时恶从胆边生,将咱们的四阿哥给杀了,谁又晓得呢。”

听到这里,弘时总算明白了那拉氏的全部打算,眸中充满了惊骇,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拉氏竟然想做到这一步,但不得不承认,眼下,唯有这个办法才可以让自己得到储君之位。

只要弘历一死,就无人可与自己争,弘昼并不是太过得皇阿玛喜欢,生母也不显赫,至于谦贵人生的那两个小阿哥就更不足为虑了。

弘历总算是自己的亲弟弟,这样害他性命,会否…

这个念头甚至还没有转完,就被弘时给否决了,甚至觉得自己出现这样的念头简直是可笑至极,天家哪有兄弟这两个字,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争夺至高无二的帝位,为了那个宝座,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可以狠下心。否则又怎会有“一朝功成万骨枯”的诗句呢。

见弘时久久不说话,那拉氏弹一弹指甲道:“怎么了,可是觉得皇额娘太过残忍了?”

弘时回过神来,赶紧欠身道:“皇额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臣好,儿臣感激尚不及,又怎会有他想。”

他这个回答令那拉氏颇为满意,轻言道:“你能理解皇额娘就好,这件事你与廉亲王他们几个好好去商量商量,不过千万别惊动了你皇阿玛,否则这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儿臣明白,皇额娘尽管放心。”事关自己前途,弘时怎会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只要赢了,整个大清江山的未来就将落在他手上,真是想想都痛快不已。

看到弘时这个样子,那拉氏取过茶盏轻轻地抿着,所有笑意皆被深深隐藏在茶盏背后。

弘历,且让你再活半年,半年后就是你的死期;你死了之后,就该轮到你那个额娘,本宫一定会让你们两母子在黄泉下相聚的。

正说话间,外头响起轻轻地叩门声,小宁子垂首道:“主子,奴才去看看有什么事。”

在得到那拉氏允许后,小宁子快步走了出去,片刻后回来禀道:“主子,是慧贵人来了,正等在外面。”

不等那拉氏说话,弘时便道:“皇额娘,儿臣不扰您谈事了。”

“嗯,这些天天气乍暖还寒,你自己当心着些,别着凉了。”那拉氏慈祥的叮咛了一句,方才挥手示意弘时离去。

在开门的瞬间,那拉氏看到了静静站在檐下的舒穆禄氏,眸光瞬间沉了下来,冷声道:“本宫还以为她不会来了呢”停顿片刻,道:“让她进来吧。”

今儿个一早她便命人去传舒穆禄氏过来,如今已经足足过去一个多时辰,而杏花春馆离这里并不远,走过来连半个时辰都不用。

小宁子不敢接话,直至那拉氏再次说话,方才如逢大赦的退下去将舒穆禄氏带进来。

那拉氏眯眸看着缓步走进来的舒穆禄氏,明明是同一个人,可为何现在看来,却觉得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譬如…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看穿她,究竟是为什么?

在那拉氏凝思的时候,舒穆禄氏已经走到屋中,朝其屈膝行礼,“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没有紧张也没有害怕,只有从容之色。

“慧贵人请起。”那拉氏微微一笑,待其落坐后道:“本宫还以为慧贵人今日不会过来了呢”

舒穆禄氏浮起一缕淡笑,“娘娘有命,臣妾岂敢不来。”

“是吗?”那拉氏看着宫人替自己换上新茶,蔓然道:“为何本宫觉得慧贵人对本宫似乎很有意见,连本宫送去的汤药也不愿喝,还将杜鹃好一顿责骂,这是何故?”

舒穆禄氏早就知道杜鹃回来覆命时,一定会加油添醋,不过她对此并不在意,“回娘娘的话,臣妾只是觉得自己身体康健,并不需要服用这样滋补的药,倒是娘娘经常CAO劳,合该多补补才是。至于说责骂杜鹃,那是绝对没有的事,还请娘娘明鉴。”

那拉氏没有在杜鹃这个问题上多说,而是道:“这么说来,慧贵人以后都不会再喝了?”

虽然那拉氏声音听着平静,舒穆禄氏却晓得她已经恨到了极处,毕竟自己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却与她反目。不过,这一些已经不再是她所要担心的事了,“是,臣妾多谢娘娘一番好意。”

舒穆禄氏毫不犹豫的话,令那拉氏笑容一滞,复已如常,起身轻拍着手道:“好,慧贵人真是快人快语,希望慧贵人不会后悔今日的话。”

舒穆禄氏随之起身,神色如常地道:“请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不会后悔。”不等那拉氏说话,她又道:“若娘娘没有别的吩咐,臣妾先行告退了。”

那拉氏微微点头,待舒穆禄氏离开自己视线后,目光一转,落在她未曾动过的茶水上,不知在想什么。

“主子,看来慧贵人是打定主意要与您撕破脸了。”小宁子忧心忡忡的说着,一旦舒穆禄氏不喝那药,很有可能怀上龙种,到时候,只会比现在更麻烦。

那拉氏扶着他的手走出屋子,站在光照充足的庭院中仰头道:“本宫知道。本宫只是很好奇,她到底哪里来这么大的信心与能耐。刚才本宫看着她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她一点都不怕本宫,仿佛认定本宫奈何不了她一样。”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嫉妒

小宁子啐道:“不就是因为连着四夜被皇上召幸吗,哼,等皇上厌了她之后,看她还有什么能耐。”

他这一说,倒让那拉氏想起另一事来,“皇上并不是一个好女色之人,为何这一次对舒穆禄氏会如此反常,更何况她并非第一次侍寝。”

小宁子想了一会儿,凑到那拉氏耳边道:“主子,奴才听说有些女人懂得使用房中秘术,一旦与人相交,便会令对方神魂颠倒,否则慧贵人就是用了这种招术。”

这种事那拉氏也曾听到过,想了一下摇头道:“应该不会,你的说这些乃是青楼女子才会用的,舒穆禄氏虽然出身不高,但也是官宦人家,身为官家女子,不会接触到这些东西,应该是有别的原因。”

这样说着,但对于究竟是什么原因,却始终思之无解,那拉氏怎么也不想到舒穆禄氏竟然会胆大的胤禛茶中下药,以达到固宠的目的。

许久,那拉氏缓缓开口道:“不管怎样都好,舒穆禄氏都不可以再留,得设法除了她。”

她原本想等舒穆禄氏身上的恩宠淡下来再决定怎么除她,可现在事情已经彻底超出了她的预料,使得舒穆禄氏变得极为危险,再这样下去,也许她会成为第二个刘氏。

小宁子脑筋转得飞快,那拉氏话音刚落,他就已经有了主意,小声道:“主子,咱们何不学以前的年氏害二阿哥那样,来个一箭双雕?”

那拉氏微微一惊,旋即便明白了小宁子的意思,“你是说刘氏那两个阿哥?”

“是,两位小阿哥虽然尚未满月,但终归会长大,万一有朝一日,他们像四阿哥一样威胁到二阿哥的地位,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倒不如除祸患于未然,还可以将慧贵人一并解决了。”

那拉氏眸中凶光一闪,颔首道:“你说的也是个办法,让本宫仔细想想,若真要做,就必须做得天衣无缝,本宫可不想落得年氏的下场。”

小宁子忙道:“主子鸿福齐天,身份贵不可言,岂是年氏可比的。”

那拉氏没有理会小宁子的话,而是转着指上的玛瑙戒指,不知在想什么。

园子里,因为舒穆禄氏骤然得宠而忧心重重的,并非那拉氏一人,刘氏同样是其中之一。

虽然金姑等人有意隐瞒,但舒穆禄氏一连四夜在镂云开月馆留到四更之后的事还是传到了她的耳中,把她气的不得了,一整日都没吃下什么东西。

在撤了原封未动的晚膳后,海棠端了一碗东西进来道:“主子,奴婢给您炖了碗翡翠蛋羹,您趁热把它吃了吧。”

刘氏不耐烦地挥手道:“我都说了没胃口,拿下去。”

海棠小声劝道:“主子,您现在还没出月子,这样挨着饿,很容易饿出毛病来的,就算再没胃口,您好歹也吃一点。”

刘氏被她扰得不胜其烦,夺过她手里的碗用力掼在地上,烦燥地道:“不吃不吃,你再吵,我就把你赶出去。”

海棠在那里委屈地低着头,金姑看不过眼道:“主子,海棠也是为您身子着想,您莫要怪她了。”

“总之我现在不想吃任何东西,你们别再来烦我了。”面对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金姑,刘氏敛了几分脾气,不过仍是语气不善。

幽幽地叹息声在已经掌了灯的屋中响起,金姑在刘氏床边坐下道:“奴婢知道您是因为什么事不开心,其实这种事主子您应该很清楚,皇上不是您一个人的,就算不是慧贵人,也会有其他人,您…”

刘氏骤然打断她的话,疾声道:“我知道,皇上有三宫六院,后妃无数,从踏进紫禁城的那一天起,我就没奢想过会独占皇上一人。我只是生气为什么会是舒穆禄氏,她凭什么得到皇上的盛宠,她明明都已经是快失宠的人了,竟然趁着我坐月子不方便侍候皇上的时候,趁虚而入,还一连四夜,简直可恨至极”说到后面,刘氏激动地拍着床榻。

为了防她弄伤手,金姑用力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主子息怒,息怒,皇上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罢了,等这阵劲过了就不会再理会慧贵人了。”

“金姑,你不必安慰我,舒穆禄氏又不是第一次侍寝,哪还有什么新鲜劲。你没看到这几日皇上都没来看我。”说到这里,刘氏既愤怒又难过,眼圈迅速的红了起来。

金姑见势不对,赶紧道:“我的好主子,你可千万不要哭,都说月子里哭了的话,以后一吹风就会流泪,治都治不好。听话,赶紧将眼泪收回去。”

在金姑的百般劝说下,刘氏总算将眼泪憋了回去,可心里还是万分不甘,在她看来舒穆禄氏样样不如自己,凭甚得到胤禛的宠爱,而且还是盛到这种程度,她抽回手道:“依我看,再这样下去,皇上指不定会封她一个嫔位。”

“主子说到哪里去了,嫔位哪是那么好封的,除非…”后面的话金姑没有说下去,因为她突然想到,舒穆禄氏眼下如此得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怀上龙胎,到时候封嫔不过是早晚的事。

刘氏同样想到了这些,姣好的脸庞扭曲如恶鬼,“我绝不允许那个女人有机会与我平起平坐的,绝不允许。”

金姑劝抚道:“不会的,不会的,主子忘了咱们定下的计划了吗,慧贵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的话令刘氏渐渐平静下来,是啊,她只顾着生气,却将这件事给忘了,只要事情进展顺利,舒穆禄氏就算不死,也会被打入冷宫。

见刘氏面色好转了一些,金姑趁势道:“还有几天的功夫,就到主子满月的时候了,主子到时在册封礼上与皇上说此事便可,皇上一定会同意的。”

刘氏沉默了一会儿,冷冷道:“不,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金姑愕然道:“主子,您…”

“金姑,你想过没有,当着舒穆禄氏的面说出这件事,万一舒穆禄氏她拒绝呢?我与皇上都不好强人所难。”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过继

金姑摇头道:“应该不会吧,平白送一个阿哥给慧贵人,她怎么可能会拒绝。”

“以前或许不会,但现在…”刘氏冷笑着道:“你想想,她如此盛宠于皇上,早晚会有孩子,又怎会稀罕一个不是亲生的阿哥。”

这句话倒是将金姑给问倒了,是啊,今时不同往日,舒穆禄氏已不再是胤禛心里可有可无的人,她的地位正在不断加重,“那主子准备怎么办?”

刘氏面无表情地道:“必须得在舒穆禄氏知道之前,先让皇上将这件事定下来,令她无法拒绝。任何事皆是宜早不宜迟。”

金姑点头,“要不要奴婢现在就去将皇上请来?”

刘氏尚未接话,门已经被人推开,穿着一袭藏青绣祥云纹袍子的胤禛走了进来,朗声道:“何事要将朕请来?”

面对骤然出现的胤禛,刘氏等人均是吓了一跳,赶紧各自行礼,刘氏有些不自在地笑道:“外头那些宫人好不知礼,看到皇上来了也不先通传一声。”

“是朕不让他们通传的。”说话间,胤禛看到摔在地上的碎碗与蛋羹,挑一挑眉道:“怎么将东西摔在地上,不合胃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