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柳瞅了一眼左右无人,小声道:“主子真打算与谦嫔联手对付熹妃吗?奴婢只怕皇后不怀好意。”

“我知道,不过这次她倒是说了一句实话,凭我一人之力确实很难对付熹妃。”说到这里,舒穆禄氏轻轻摇头,显然内心也颇为挣扎,换了要联手的是刘氏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如此挣扎不定。

“可是就算主子您去了,谦嫔也未必肯答应,到时候还不是徒劳。”如柳始终不太赞成这件事,“而且这样做,太委屈主子了,奴婢可没忘了谦嫔以前是怎么害主子的。”

舒穆禄氏远远望着飞檐卷翘的宫殿道:“傻丫头,在这后宫之中,你觉得我有资格觉得委屈吗?要想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中生存下去,就一定要能忍别人所不能。不过…我也没打算现在就照皇后的意思去做。”回头,见如柳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她笑道:“我要试试熹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是否真重到要我与仇敌联手的地步。”

如柳蹙眉道:“奴婢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主子刚才不是还说凭您一人之力很难对付熹妃吗?”

“很难对付不代表无法对付,你忘了我刚才问过皇后什么吗?”舒穆禄氏的话令如柳一阵沉思,好一会儿方恍然道:“主子是说徐太医的事?”

舒穆禄氏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在快走到水意轩的时候,忽地道:“如柳,昨夜里带徐太医来的那个是熹妃身边的杨海对不对?”

如柳点点头,不明白她突然问起这个的用意,只听舒穆禄氏再次道:“徐太医说是太医,但早已不在太医院任职,非宫中之人,要传这样的人入宫,必须得有皇上旨意,口喻也好,圣旨也罢,总归只有皇上点头才可以。依常理所,应该是皇上身边的人去请徐太医,譬如苏公公,譬如喜公公,当时他们两个可是都在的,结果呢?两个都不是,你不觉得奇怪吗?”

如柳想了想道:“或许是二位公公不知道徐太医住的地方,而熹妃又与徐太医有故交,所以就遣了她身边的人去。”

“这是其中一个可能,但绝非唯一的可能,我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跷。”走了一会儿,舒穆禄氏忽地道:“待会你去见一见苏公公,让他有空暇过来一趟,就说我刚得了一幅米沛的画,请他过来一道鉴赏。”

如柳“啊”的一声惊呼,随即赶紧捂住嘴巴,待确定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后,方才低声道:“主子您莫不是想将那幅米沛真迹也送给苏公公吧?”

舒穆禄氏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了,你不舍得?”

“东西是主子的,哪里轮到奴婢说不舍得,只是奴婢觉得主子您刚送过一幅唐伯虎的画给苏公公,而今才几日功夫,便又打算送他米沛的字,这两幅字画都是价值千金以上之物,皇上统共也就赏了主子两幅,您转头就送了苏公公,会否太浪费了一些。”

舒穆禄氏拨弄着耳下的琉璃坠子道:“你觉得是这些个字画重要,还是皇上的恩宠重要?”

“自然是皇上的恩宠更重要。”对于这个答案,如柳倒是没有任何犹豫,只要有皇上恩宠在身,想要多少字画都有。

“你既明白这个道理就该清楚我这么做的用意。苏培盛是皇上的贴身内监,在皇上面前说得上几句话,若能将他拉拢过来,对我可是大有帮助。”见如柳还蹙着眉头,她又道:“我听说熹妃当初为三福与翡翠求情,请皇上允他们二人结为菜户时,四喜在旁边帮着说了不少话,否则熹妃哪有这么容易得偿所愿,所以你千万不要小看了他们,关键时刻,甚至能救命。既然上次苏培盛肯收那幅画,就表示他可以为我们所用,既如此,自然得加紧笼络,只要能让他站在这一边,区区几幅字画又算得了什么。”

如柳若有所悟地道:“奴婢明白了,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苏公公现在就是那条狼,只要将他套过来,主子在皇上面前就有了说话的人。”

“不错,字画不过是用来附庸风雅的身外之东西,有固然好,没有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损失。”如此说完之后,舒穆禄氏笑瞅了不住点头的如柳一眼道:“既然已经明白了,还不赶紧去。”

这一次如柳再没有任何犹豫,依言离去,过了半个时辰,她与苏培盛前后进来,“主子,苏公公来给您请安了。”

如柳话音刚落,苏培盛便上前打了个千儿,满脸笑容地道:“奴才苏培盛给慧贵人请安,慧贵人万福。”自收了那幅画后,苏培盛对舒穆禄氏的态度就比以前客气多了。

舒穆禄氏放下手里的红枣茶,微笑道:“苏公公快请起,大老远的让你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如柳,还不快给苏公公看座。”

“慧贵人如此客气,真是让奴才受宠若惊。”虽然知道舒穆禄氏那些都是场面话,但听在耳中还是颇为舒服。

在苏培盛斜签着身子半坐在椅中后,她命人将一幅卷轴递给苏培盛道:“苏公公看看这幅字如何?”

苏培盛欣然接过,虽已经知道是米芾的字,但在亲眼看到时,还是忍不住惊了一下,讶然道:“贵人,这不是米芾的《研山铭》吗?这幅字可是米芾书法中的精品啊,远非他早年那些书法所能相提并论。”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解开

“听公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公公也知道我不懂字画,虽说这幅字看着不凡,可我也怕是赝品。”

“贵人说笑了。”苏培盛恋恋不舍地自卷轴上移开目光,“凡进献到宫中的字画都有精通此道之人专门检验真假,断然不会有赝品这回事。”

舒穆禄氏笑笑,在苏培盛卷起字轴准备交还给如柳时开口道:“公公若是觉得这幅字还看得入眼,就请收下。”

苏培盛连连摇手道:“这如何使得,奴才已经收了贵人一幅画了,如何好意思再收,贵人的好意奴才心领就是了。”对于这幅《研山铭》他何止是看得入眼,简直是大喜,恨不得立刻收下,但是他同样明白,舒穆禄氏接二连三送他厚礼的用意,无非是想要将自己牢牢绑在她那条船上。虽然舒穆禄氏现在很得宠,但以后如何,谁又晓得呢,冒然上了她这条船,万一沉了,岂非连自己也淹了,所以他才忍痛拒绝。

舒穆禄氏哪会看不出苏培盛的心思,婉声道:“我知道公公在想些什么,不过公公的想法实在是有些多虑了。我说过,我不是一个懂字画的人,任何字画落在我手里都等于明珠蒙尘,唯有送给公公,才可以真正展现它的价值,我也是怜惜这些字画,所以才会转送给公公。”

“贵人好意奴才明白,只是…”苏培盛实在是舍不得这幅字,否则双手也不会握得这么紧了,不过还是有些犹豫。

舒穆禄氏将他脸色变化一一瞧在眼中,道:“公公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任何为难之事,只是想请公公帮着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罢了。”

苏培盛连忙奉承道:“贵人深得皇上恩宠,哪里还需要奴才美言,认真说起来,该是奴才请贵人美言才是。”

舒穆禄氏抚脸一笑道:“既是这样,公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苏培盛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卷轴,挣扎半晌,终是咬一咬牙道:“那奴才就厚颜收下了,贵人这番厚赐,奴才铭感于心,绝不敢忘。”

“只要公公喜欢就好,往后我这里若再有了什么好的字画,都给公公留着。”在苏培盛因她这句话而怦然心动时,她似若无意地道:“对了,公公可知昨日熹妃娘娘去请皇上的时候,除了告之四阿哥的病情以外,还说了些什么?”

苏培盛晓得她这是想打听熹妃面圣时的情况,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再说这两幅字画一收,就是一些不能说的,他也不好再藏着掖着。

想到这里,他在椅上欠一欠身道:“回贵人的话,熹妃过来时,奴才看她整个人都慌了,也没顾得上多说,只请皇上下旨召徐太医入宫为四阿哥医治。”

舒穆禄氏微一点头道:“那位徐太医我昨日里也见了,不过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为何皇上没有让你或者熹公公出宫传旨,而是让熹妃身边的杨公公去呢?”

“皇上本来是想让奴才去的,不过熹妃说怕奴才找不着徐太医住的地方耽误了四阿哥病情,所以让杨海去了。”

他这话证实了之前如柳的猜测,不过舒穆禄氏总觉得当中还有些不对,思索片刻,道:“那杨海当时跟在熹妃身边吗?”

“这个…”苏培盛一时被她问倒,在仔细想了一会儿,他方一脸奇怪地道:“说来也奇怪,当时奴才并不曾看到杨海人影,也没瞧见熹妃娘娘是什么时候吩咐下去的,但又确实是他将徐太医带来的。”

舒穆禄氏目光一闪,试探着道:“会否是熹妃娘娘在吩咐杨海的时候,公公你恰好走开了?”

苏培盛肯定地道:“不可能,奴才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寸步不离,若熹妃娘娘召见过杨海,奴才一定会看到,这事可真是奇怪。”

听到这里,舒穆禄已是心中有数,面上温然笑道:“怎样都好,最重要的是四阿哥安然无恙。”

见她不追问,苏培盛也乐得不想,点点头道:“贵人说的是,若贵人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先行告退了。”

舒穆禄氏已经问到了想问的事,自是由得他离去,“公公慢走,如柳,替我送公公出去。”

在重新走过来后,如柳道:“主子,奴婢看您刚才神色一松,是不是已经解开了之前您说过的蹊跷。”

“你倒是会察言观色。”舒穆禄氏笑斥了一句后,道:“不错,蹊跷已经解开,想不到熹妃那般谨慎的人竟然会犯这么一个大错。”

如柳睁着眼睛,好奇地问道:“主子,熹妃犯了什么错啊?”

舒穆禄氏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如柳当即惊得张大了嘴巴,良久方喃喃道:“想不到熹妃居然如此胆大。”

“那不是很好吗?”舒穆禄氏端起一旁的红枣茶徐徐饮着,眸中冷光闪烁,熹妃,我倒要好好看看,你在皇上心里究竟有多少份量,是否连明知你犯了如此大错,皇上都不予追究。

彼时,瓜尔佳氏来到承乾宫,她身后的从祥从意还有几个小太监各自捧了一大摞锦盒,都快把她们的脸给挡住了。

凌若看到这个样子,哑然一笑,迎上去道:“姐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嫌咸福宫住的不畅快,所以准备搬来我这里住?”

瓜尔佳氏挽了凌若的手道:“若真是如此,那熹妃娘娘您可肯点头?”

“能与姐姐同住,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有拒绝的道理,就算姐姐要这承乾宫,我亦无二话。”这固然是玩笑话,但同样也是凌若的真心话,只要是瓜尔佳氏开口,她必然应允,这一点瓜尔佳氏同样清楚,彼此皆可为对方做任何事。

“好了,不与你玩笑了,我昨儿个身子有些不舒服,便早早睡了,哪晓得今儿个一早起来就听到宫人说昨夜里弘历出事了,大晚上的又是请太医又是搜宫的,折腾一夜,连徐太医都被传召了进来,紧接着戴佳氏就被废入冷宫,连她的家人都被连累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探望

面对她,自然没什么要隐瞒的,凌若将昨夜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随后道:“差一点,我就失去弘历了,幸好徐太医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瓜尔佳氏即便只是听着,都觉得惊险万分,实在没想到一宿功夫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在凌若说完后拍着胸口道:“没事就好,我让从祥他们把我宫里所有滋补的药材都拿来了,弘历受了这么大的罪,一定得好好补补才行。”

看到从祥他们拿在手里的锦盒,凌若摇头道:“要什么药材我这里都有,即便有不够的也可以问内务府去要,姐姐实不必专程拿过来,依我说,这些药材姐姐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你有是你的事,我送过来是我这个姨娘的一点心意,再说又不是给你的,你无权拒绝。”这般说着,瓜尔佳氏又道:“水秀,你带他们去库房将东西放下;另外让从祥把那盒冬虫夏草拿出来,现在就炖上。”

水秀为难地望着凌若,凌若知道瓜尔佳氏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更改,只得道:“行了,按谨嫔的话去做吧。”

在水秀领着一干宫人下去后,瓜尔佳氏道:“弘历醒了吗?我想进去看看他。”

凌若点点头道:“嗯,刚刚才醒,我陪姐姐一道进去。”

两人一道进到内殿,弘历正就着小郑子的手喝药,看到她们进来,连忙喝完了剩余的药道:“额娘,姨娘!”在私底下,弘历一直称瓜尔佳氏为姨娘。

看到弘历全身包着纱布的样子,瓜尔佳氏鼻子一酸,连忙走过去道:“姨娘一知道你的事就连忙过来了,你现在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弘历安慰道:“姨娘不必担心,徐太医已经为我解了毒,现在只剩下一些皮外伤,休养几日就好了,没大碍的。”

“皮外伤也不能大意,得都休养好了才可以下地。”瓜尔佳氏心疼地说着,虽然弘历是凌若所生,但一直都拿他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疼爱,“还有,姨娘给你带一些滋补元气的药材过来,已经让宫人在炖了,一会儿就给你拿过来。”

弘历知道这是瓜尔佳氏一片心意,感激地道:“多谢姨娘。”

“你都唤我一声姨娘了,还谢什么。”瓜尔佳氏话音刚落,凌若便笑道:“姐姐将整个咸福宫的补药都搬过来了,弘历说一声谢自是应该的。”

弘历闻言连忙宽慰道:“姨娘,弘历其实没什么事,您不必如此紧张。”

“昨夜的事我都听你额娘说了,若这也叫没事,那我可真不知道什么叫有事了。”瓜尔佳氏嗔怪了他一句后道:“行了,你快些躺下歇息,姨娘明儿个再来看你。”

在与凌若出了内殿后,她道:“若儿,你老实回答我,戴佳氏真是想出毒蚊法子害弘历的那个人吗?”

凌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姐姐为什么这么问?”

瓜尔佳氏走到门口,望着一干正在修剪花草的宫人道:“说起来,我与戴佳氏相处的日子,比你还要久一些,这个女人懦弱愚蠢,却也善妒,在潜邸时,她之所以整日吃斋念佛,并非真的看淡一切,不过是借此压抑妒意罢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无子无宠争不过别人。你还只是一个格格时,她都不敢对你怎样,更不要说现在了。”

凌若走到她身边,徐徐道:“也许她不甘心自己一直屈居我之下,想要取我而代之呢?”

“人也许会变,但愚蠢却无药可医,利用蚊虫下毒这番心思,诡异而精巧,绝不是戴佳氏这种人能想出来的。”她话音一顿,凝眸道:“这番心思倒有些像是舒穆禄氏想出来的。”

“我也这样觉得,可惜皇上不相信。”凌若的话惹来瓜尔佳氏恻目,“为什么,皇上并不是个糊涂之人,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些疑点。”

待得凌若将舒穆禄氏在胤禛面前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后,她方才恍然道:“原来如此,难道皇上不信戴佳氏了,看样子,这件事真是舒穆禄氏所为。我甚至怀疑,连激怒戴佳氏,使得戴佳氏砸伤她,还有戴佳氏到你宫里求救,都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为的就是可以将所有罪名嫁祸到戴佳氏头上,置她于死地,以报昔日之仇,幸好你保住了戴佳氏的性命,让她没有枉死。”

“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等我想通的时候,皇上已经认定戴佳氏是凶手,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的话。”

“她处心积虑布下这个局,自然不会让人轻易破坏,不过皇上对舒穆禄氏如此信任,真是有些奇怪。”这个问题她之前就与凌若说起过,可惜一直都想不出一个答案来。

凌若眸光一冷,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道:“怎样都好,她既然敢害弘历,我就一定要她的命。”

“她害弘历,无非是想你痛苦一辈子,这样可比杀你痛快多了。”这般说着,瓜尔佳氏眉心微蹙,道:“不过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绢袋是如何去到弘历房间的,舒穆禄氏没有来过,戴佳氏又是冤枉的,难道那绢袋张了翅膀自己会飞吗?”

“我问过小郑子,小郑子说前日弘历从上书房回来的时候,曾被人撞了一下,我怀疑那人是舒穆禄氏指使,故意撞弘历,然后将绢袋放到弘历身上,至于掉在床下,可能是弘历换衣裳的时候没注意,掉了进去。不过可惜,这只是猜测,无凭无据,根本动不了舒穆禄氏。”

瓜尔佳氏微一点头,“对了,倒在花泥中的血知道是从何而来的吗?”

凌若摇头道:“尚不清楚,不过我会派人继续查下去。”

“也许那血是一个契机也说不定。”瓜尔佳氏点头之余又不放心地道:“若儿,我知道你恨极了舒穆禄氏,但是你绝对不可以鲁莽行事,万一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她一定会借机生事。”

“姐姐放心吧,我有分寸。不过,我已经为她挖好了一个坑,就看她会不会跳进去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中计与否

“你…”瓜尔佳氏惊疑不定地看着凌若,不明白她所谓的坑是指什么。

“其实,杨海出宫去传容远的时候,皇上根本还不知道这件事。”凌若的话令瓜尔佳氏全色剧变,既然皇上不知道此事,那自然就没有什么圣旨口喻,也就是说凌若当时是让杨海假传圣旨。

她紧张地道:“若儿,你疯了吗,这样做罪名很大的,一旦被人知道告到皇上面前,就算是你也会很麻烦。”

凌若的神色很平常,全无一丝紧张害怕之意,“我知道,而且我也相信以舒穆禄氏的心思,一定会注意到这件事。”

看到她这个样子,瓜尔佳氏渐渐冷静了下来,“你所谓的坑就是指这事?”

“不错,她如此恨我,又怎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只要她一告到皇上面前,咱们便有好戏看了。”

瓜尔佳氏亦是聪敏之人,顺着凌若的话慢慢想出了当中关键,“你是否已经将这件事告诉皇上了?”

凌若轻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她给了我这么大一份礼,我若不回敬些许,未免太过失礼了,姐姐你说是吗?”

“你说是自然就是了。”说到这里,瓜尔佳氏忍不住摇头,“若舒穆禄氏真拿这事去皇上面前做文章,只怕会输得很惨。”

暖风拂面而来,吹起凌若髻边的杏色流苏,丝丝缕缕,在风中纠缠飞舞,“姐姐同情她了?”

“同情?”瓜尔佳氏掩嘴笑着,眸底却一片澈骨冷意,“她将弘历害得这么惨,我恨不能要她的性命,又岂会同情她。”

凌若回眸一笑,于风过后安静垂落的流苏间道:“所以,咱们只需看戏即可!”

瓜尔佳氏点头道:“希望舒穆禄氏真的会中计。”

黄昏过后,夜色慢慢笼罩了大地,随着天气渐渐转热,草丛间多了夏虫的鸣叫声,尤其是夜间时候,到处都可以听得到。

在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前,舒穆禄氏来到养心殿,经通传后领着如柳走了进去,养心殿内已经掌起了灯,于通明的灯火中,她看到胤禛正伏在案上仔细看着一本奏折,在他旁边还堆着许多奏折。

舒穆禄氏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直至胤禛批完那本折子抬起送来,方屈膝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起来吧。”胤禛搁了笔走下来,神色温和地道:“你怎么过来了?”

舒穆禄氏接过如柳手中的食盒,打开最上面的盖子道:“臣妾知道皇上昨日因为四阿哥的事忙了一宿,肯定会留下许多折子未批,再加上新呈上来的,只怕皇上忙得连用膳都忘记了,所以臣妾特意做了几个拿手小菜给皇上送来,还请皇上抽空用上几口,莫要饿坏了身子。”

“什么时候你变得跟熹妃一样喜欢盯着朕用膳了。”胤禛随口说了一句,没有留心到舒穆禄氏微变的神色。

舒穆禄氏极擅长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很快便堆了笑颜道:“那是因为臣妾与熹妃娘娘一样,都关心皇上身子。”

“真是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说到这里胤禛抚一抚腹部道:“不过被你这么一说,朕还真有些饿了,把菜都拿出来吧,朕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

“臣妾手艺粗浅,比不得御膳房的大厨,还望皇上多加包涵。”舒穆禄氏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里的菜肴一一取出放在小几上,最后是两碗稻香米饭,分别放在胤禛与自己面前。

看着那几个菜,胤禛点头道:“嗯,色香味当中,味还不知道,但色和香无疑都有了,令人食欲大增。”

舒穆禄氏将一双银筷递到胤禛手里,抿唇笑道:“希望皇上尝过味后不会食欲大减,否则臣妾可就罪过了。”

胤禛挟了一筷金钩紫菠菜尝了一口后,点头道:“酸爽鲜香,嗯,这道凉菜吃起来既有它独特的风味又很是开胃,看来你的手艺不止是不差,还很好。”

他的夸赞令舒穆禄氏脸上多了一缕笑容,“皇上喜欢就好,以往臣妾在家时,也常做这道菜给阿玛额娘吃。”

胤禛吃了口米饭,发现同样的米比平常吃起来更加松软香糯,一问之下方知这米饭是隔水蒸出来的,既松软又将米香最大程度地保留了下来。

这顿饭颇合胤禛的胃口,拨了几口后道:“朕记得你那里并没有小厨房,可是用了景仁宫的那个?”

“景仁宫的小厨房是给主位娘娘用的,臣妾哪敢逾越,这些饭菜都是臣妾去御膳房做的,安公公人很好,专门拨了一个小灶给臣妾用。”

胤禛想了想道:“左右景仁宫的主位空着,那个小厨房也没人用,你往后若是想做什么东西,尽管去那里做,省得大老远跑去御膳房。”

“是,臣妾知道了。”趁着胤禛心情不错,舒穆禄氏小声将早已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皇上,臣妾听说昨日救了四阿哥的那位徐太医与熹妃娘娘打小就认识是吗?”

胤禛挟菜的动作一滞,抬头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话?”

迎着他的深幽如海的眸光,舒穆禄氏忍不住心头一跳,面带惶恐地道:“臣妾…臣妾是听宫人说的,一时好奇,所以便来问问皇上。”见胤禛不说话,她小声道:“皇上,臣妾是否不该问这个?”

“也没什么。”胤禛收回目光,舀了半碗汤道:“熹妃与徐太医两家是世交,所以他们自小认识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原来如此。”舒穆禄氏真正要说的并不是这些,不过是在试探胤禛的态度,见他没有什么不高兴之色,又道:“臣妾能看得出熹妃娘娘对徐太医很信任呢!”

胤禛端了五彩祥云汤碗轻嗓一口道:“为什么这么说?”

舒穆禄氏也跟着盛了一碗汤,故做不经意地道:“徐太医都已经辞官了,可四阿哥一出事,熹妃娘娘还是立刻想到了徐太医,专门向皇上请命命他入宫救治四阿哥。”

胤禛不在意地道:“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徐太医的医术你也见识到了,比齐太医还要高上一筹,他未辞官之前更曾救过朕与熹妃的性命,齐太医治不好弘历,熹妃想到徐太医也是很正常的事。”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唯凌若一人尔

他曾经很介意凌若与容远的过往,所以当时他对容远动了杀心,不过眼下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他既然亲自将凌若接了回来,就表示都放下了,更不要说现在容远还娶了靖雪。

“原来如此!”舒穆禄氏露出恍然之色,在觑了胤禛一眼后,她再次道:“幸好当时杨公公请来的及时,否则四阿哥性命危矣。”

听到这里,胤禛有些感慨地道:“是啊,这一次多亏了他,否则弘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他说不上多怠见容远,但其在医术一道上确实有过人之处,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不过杨公公动作好快,臣妾与皇上几乎可说是前后脚来的承乾宫,过不了多久杨公公便带着徐太医进来了。不说在外头奔走,就是宫里头,从承乾宫到神武门也得奔上好一段时间。”

虽然舒穆禄氏极力说的好像是随口提起的无心之语,但胤禛还是从中听出了端倪,神色微微一变,“佳慧,你究竟想说什么?”

虽然胤禛神色变化幅度极小,但舒穆禄氏一直留心注意,自然没有遗漏,连忙摇头道:“皇上莫要误会,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杨公公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未免太短了一些,短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臣妾甚至怀疑…”

胤禛搁下汤碗道:“怀疑什么?”

“怀疑…怀疑熹妃在来向皇上请旨之前就已经让杨公公出宫了。”舒穆禄氏飞快地说完这一句,然后低头道:“臣妾胡言,请皇上恕罪。”

胤禛盯着她道:“你是怀疑熹妃假传圣旨?”

舒穆禄氏身子一颤,怯怯地道:“臣妾知道这个想法太过荒谬,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杨公公这么快就将徐太医给请来了。”

“那依慧贵人的意思,朕现在是否该治熹妃一个假传圣旨的罪名?”到了这个时候,胤禛话中的冷意已经很明显了,更不要说连唤舒穆禄氏的称呼都变了。

舒穆禄氏自然巴不得胤禛治凌若的罪,但听着他骤然转变的语气哪里还敢说出口,反而顺着椅子跪下道:“臣妾不敢,臣妾…”

“行了,朕不想再听。”胤禛冷然打断她的话,“杨海是奉朕的命令出宫去请徐太医,熹妃并不曾假传圣旨,听清楚了吗?”

“是,臣妾听清楚了。”舒穆禄氏忍着心中的震惊低头答应,然胤禛给予她的震惊还没有结束。

“还有一件事,你也一并听清楚了,朕不喜欢有人在朕面前或是私底下议论甚至中伤熹妃,这一次朕当你少年无知,不与你计较,但不会有下一次。”

“是,臣妾遵命!”舒穆禄氏有些麻木的应着,直至胤禛命她起身时脑袋还有些空白。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精心思忖了一天的话,不止没起到一点用处,还平白惹来胤禛一顿教训。而且胤禛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他不许任何人说熹妃的不是,换句话说,哪怕有朝一日熹妃真犯了什么事,告到胤禛面前,胤禛不止不会相信,甚至还会惩罚告状的那个人。

胤禛对熹妃,当真信任到这个地步吗?可胤禛是皇帝啊,一个皇帝怎可能这样无条件的去相信一个人,这根本不合常理!

在舒穆禄氏还在为此震惊得回不过神时,胤禛已经道:“朕还有许多折子要看,你先下去吧。”虽然舒穆禄氏没有再不知趣的说下去,但胤禛的兴致已经坏了,对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是。”舒穆禄氏答应一声,待要退下,忽听胤禛道:“慢着。”

舒穆禄氏以为胤禛改变了主意,想要让她留下,欣然抬起头来,然后等待她的却是比刚才更冰冷的声音,“把这些饭菜都拿下去。”

舒穆禄氏看着胤禛还剩下一大半米饭的碗道:“可是皇上还没有吃完…”

胤禛挥手道:“朕没胃口,拿下去!”

被他这么一喝,舒穆禄氏既委屈又难过,可不管她有多少难过与委屈,都只能往肚里咽,默默收拾了碗筷告退离去。

在其走后,胤禛对站在一旁的苏培盛道:“让御膳房给朕备份简单些的晚膳过来。”

胤禛的吩咐让苏培盛有些意外,小心地瞅了胤禛一眼道:“皇上既然不是没胃口,为何又不愿吃慧贵人送来的饭菜,皇上刚才不是说滋味尚可吗?”

胤禛冷冷盯着他道:“朕的事何时轮到你苏培盛来过问了?”

一听这话,苏培盛连忙匍匐在地连连叩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胤禛冷哼一声,喝道:“滚下去!”

“嗻!”胤禛的话让苏培盛如逢大赦,慌忙离开了养心殿。

看到养心殿的朱红宫门在自己面前关起,胤禛闭目靠在椅背上,其实刚才佳慧并没有说错,凌若确实假传圣旨,早在来见他之前就已经命杨海出宫,不过这些事昨夜里,凌若已经亲口告诉他了,没有任何隐瞒。

他明白凌若这么做是因为紧张弘历的性命,怕等求得他旨意再去的时候会来不及,易地而处,他很可能也会这么做。

但是不管怎样,假传圣旨一事若是传扬开去,凌若都会惹来许多麻烦,哪怕他有心维护也无用,因为不管是本朝还是前朝,从没有一个假传圣旨的人可以躲过杀头之罪。后宫之中,他尚可控制,但若传到前朝,群起弹劾,要他治凌若的罪,就是他也未必能完全压下来。

他不希望凌若有事,所以假传圣旨一事绝对不可以传出去,不管在面对任何人时,都必须一口咬定杨海是奉了他的旨意去召容远入宫。

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提起这事的竟然会是佳慧,虽然他很喜欢佳慧,但不代表可以纵容她说一些不该说的话,譬如议论凌若,不管有心无心,皆不可以,因为她没有那个资格。

所以他冷淡她,警告她,让她牢牢记住自己的本份,莫要越了那条线,否则就算再喜欢,也不会饶恕。

后宫之中,值得他真心相待的,唯凌若一人尔,不会再有第二个,就算佳慧,也仅只是喜欢而已;至于后宫以外,固然有,但那人已是有夫之妇,非他所能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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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迫下决心

在苏培盛进来将重新备起的晚膳摆好后,胤禛淡淡地道:“待会儿去告诉敬事房,将舒穆禄氏的绿头牌封存一段时间。”

苏培盛眼皮一跳,猜到胤禛是因刚才的事在生舒穆禄氏的气,不过刚刚受过一顿训斥的他可不敢再冒险为舒穆禄氏说话,只小声地问道:“不知皇上要封存多久?”

“十天。”胤禛本想说半月,不知怎的,到嘴边的时候,生生改成了十天。罢了,十天时间再加上他之前的那番训斥足够舒穆禄氏反思的,相信她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不过,这只是胤禛一厢情愿的想法,回到水意轩的舒穆禄氏不仅没有任何反思之心,反而怒不可遏。在如柳将门关起后,她夺过如柳尚拎在手里的食盒作势要往地上掼去,想了想,终是没松手,重重将其放在临床的长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