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八十五章 放下

听着瓜尔佳氏的话,凌若久久未语,但眸的恨意却在不断松动,脑海里更是不断浮现胤禛痛苦无奈的眼神。

瓜尔佳氏拭去眼角的泪道:“人不能永远活过去,得往前看才行。而且你真正该恨的,应该是那个害死弘历的人,他才是那个该千刀万剐之人!”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东暖阁陷入无声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幽幽的声音响起,“姐姐说的没错,是我过于执着了。”

凌若的话令瓜尔佳氏心一松,露出许久没有过的笑意,“你能想通就好,我真怕你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

“姐姐这样费心劝我,我若再不明白,就真是一个蠢人了。”凌若深吸一口气道:“我会努力学着去放下,但是害死弘历那个人我一定要抓到,我一定不可以让弘历死的不明不白!”

瓜尔佳氏点头之余又担心地问道:“那皇上呢,你还恨他吗?”

“皇上…”凌若犹豫了一下缓缓道:“就像我会努力学着去放下弘历的死一样,也会努力学着放下对皇上的恨,但这并非朝夕可成,还请姐姐给我一段时间。”

“我知道,只要你肯去试,我已经很高兴了。”瓜尔佳氏话音刚落,手便被凌若给握住了,“姐姐,你与我说实话,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苦?”

瓜尔佳氏知道她是在意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摇头道:“既然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么何必去想苦不苦的问题,再说我不是还有你吗,若儿,我不像你还有皇上,我只有你了,你明白吗,所以你一定不可以有事,否则…”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红了眼道:“我不知自己还能用什么理由熬下去。”

“姐姐!”凌若抱住瓜尔佳氏哽咽道:“我会的,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不让姐姐再担心。之前,是我太任性,自己钻了牛角尖。”

待各自平复了情绪后,瓜尔佳氏道:“若儿,你之前在灵堂上那样迫问二阿哥,可是觉得他有可疑?”

在放下仇恨后,凌若的思绪比原先清晰了许多,轻言道:“这个我不敢肯定,但二阿哥不喜欢弘历是肯定的,哪怕他后来装得多好,我都不相信他是真心待弘历好。所以,若他与弘历一道被抓了,他一定不会顾弘历死活,甚至为了自己,还会推弘历去死。”

瓜尔佳氏蹙眉道:“你怀疑他们在逃走的时候,二阿哥故意害得弘历被发现,好让他自己脱身?”

凌若点头道:“而且姐姐别忘了,推举弘历去户部的人正是二阿哥,虽说现在还说不准他的举荐与之后发生的福州饥荒是否有联系,但他无缘无故的示好,总让我觉得不简单。”

“你说的也有道理,一直以来,二阿哥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我依然能看出他对皇位的野心,只要有野心,那么弘历就会成为他的挡路石,搬走了这块挡路石,在他面前就没有了任何阻碍。”瓜尔佳氏思索片刻道:“不过你这样追问下去也没有用,因为二阿哥就算真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也绝对不会承认,反倒是你会被皇后抓住把柄,在皇上面前狠狠告你一状。”

“我也知道,所以刚才在灵堂上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过…”

瓜尔佳氏突然接口道:“不过明着不行,就暗着来是吗?”

她这话让凌若为之一笑,虽然还透着凄凉之意,但终归是笑了,“知我者莫如姐姐也。”

瓜尔佳氏拍一拍手道:“与你处了那么多年,哪还会不知道,你既是怀疑就尽管去查,我亦会全力助你,若真查到弘时有害弘历之心,就算有皇后护着,也非得刮下他一层皮不可!”

正当凌若疑心弘时与弘历的死有关时,密探也将之前在廉亲王府外拦截失败的事告诉了胤禛,他们的失手令胤禛愠怒,盯着跪在底下的密探头子道:“朕吩咐过一定要查清楚每一个出入廉亲王府的人,你们究竟有没有听在耳,居然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皇上息怒,奴才派了三个人拦截那乘小轿,原本是应该足够的,只是没想到那四个轿夫居然个个身手不凡,拦住了奴才派去的人。奴才本想抓住两个轿夫拷问,没想到另一人狠决毒辣,直接将他们二人的头斩了下来,让奴才无法生擒。”

胤禛冷哼道:“应该?什么时候你办事也变得这样马虎随便了?”

密探头子知道此次事情是自己失责,不敢再分辩,低了头道:“奴才该死!”

“待会儿自己下去领十鞭子,那三个各领二十鞭。”处置过后,胤禛又道:“知道那轿子是从哪里抬出的吗?”

“回皇上的话,奴才不知。但那乘轿子看着不起眼,却一直抬进廉亲王府,没有在府外下轿,再加上那两个轿夫用轿帘包着轿人的脸,奴才断定,轿子里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密探头子话音刚落,胤禛就冷笑道:“若是简单,就不用在轿藏开口,还让四个武功高强的人扮成轿夫。继续给朕盯着廉亲王府,若这一次再让人逃去,你自己提头来见。”说罢,待要示意密探头子退下,忽又想起一事来,“你让人廉亲王附近打听,看看能否打听到往常那乘轿子抬出后去了哪里。”

“奴才遵命!”密探头子依言退下,这些专擅于刺探消息的人动作很迅,太阳没落山便已经回来覆命,虽然那乘轿子不起眼,但出入的毕竟是廉亲王府,且又不是一次两次,少不得会有人注意到,细细询问之下得知轿子是从一家古玩斋抬出的。

“古玩斋?”在胤禛重复这三个字时,密探头子忍着背上火辣辣的鞭伤又道:“那家古玩斋在京颇有些名气,二阿哥也常有出入。”

“弘时?”胤禛眉眼间露出一丝诧异,没想到会与弘时扯上关系,呃,慢着,弘时以前与允禩很是亲近,自己多次训斥后才总算收敛了一点,难不成他又故态复萌,借口去古玩斋,实在是换了轿子去廉亲王府?

第一千两百八十六章 推测

若是这样,那关于轿人身份的推测,便合情合理了,且还扯到了另一件事上,就是允禩在福州的所为。

如果弘时与允禩一直有联系且刚一回京就去廉亲王府,足证他们之间关系密切,那么允禩在福州的所作所为,他应该都一清二楚,可是弘时什么都没跟自己提过。

想到这里,胤禛将四喜唤进来道:“你去打听一下,二阿哥现在在哪里,可曾出宫过。”

“嗻!”见胤禛语气不善,四喜不敢多问,隔了一会儿他进来回话道:“启禀皇上,二阿哥如今在毓庆宫,听侍卫说,二阿哥之前确曾出过宫。”

在问了弘时出宫的时辰后,胤禛发现与密探发现轿子的时间大致吻合,难道,真是弘时?

随着这个念头在心底盘旋不去,胤禛对弘时疑心渐长,假设弘时知道允禩的计划,那么他的受伤就是假的。

细细想来,弘历一死,得益最大的便是弘时,毕竟弘昼出身不高,资质也不如弘历那么出众,而弘瞻年纪又小,最合适继位的人便只有弘时一个。

难道真是弘时与允禩联手害死弘历?

先帝二十几个儿子,一个个为了皇位,各施手段,手足相残,胤禛自己也身在其,手上或多或少沾染了兄弟的鲜血,一个个或死或废,就连允祥也被圈禁多年,待出来时,身子已经被熬坏了。

正因为如此,他现在最恨兄弟相残的事,更不许自己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来,若弘时真这么做了,就算是他的嫡亲儿子,也绝不饶恕!

这般想着,胤禛起身下了御案,一路往外走去,四喜不敢多问,只紧紧跟在其身后。

胤禛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毓庆宫,到了那边,发现除了弘时之外,弘昼也来了,跪在地上低泣不已,裕嫔与瓜尔佳氏一道陪着凌若,她们看到胤禛进来连忙拉着凌若屈身行礼。

“都起来吧。”当目光落在凌若脸上时,胸口隐隐作痛,这一次弘历的死,使得凌若对他误会极深,也不知是否有化解的那一天。

不过,不管要多久,他都会等下去,这是他欠凌若的,必须要还。

待众人起身后,胤禛上前轻抚着装有弘历尸体的棺柩,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忽地道:“弘时,你随朕出来。”

“是。”弘时不安的应着,脑海里浮起那拉氏之前与他说的话,唯恐会发生他最担心的事。

在胤禛与弘时先后离开后,凌若与瓜尔佳氏悄悄说了一句什么,也跟着走了出去,水秀他们想跟着,被瓜尔佳氏唤住道:“留着吧,你家主子很快便回来。”

水秀瞅了一眼凌若离去的背影小声道:“娘娘可知我家主子去哪里?”

“等在这里便是,不要多问。”说完这句瓜尔佳氏便不再多言,任由水秀他们几个面面相觑。

在入了东暖阁后,胤禛第一句话就是质问弘时是否有出了宫,弘时攥着手努力压住心底的紧张道:“是,儿臣…”

不等他把话说完,胤禛就声音严厉地道:“出宫去做什么?”

“儿臣…儿臣…”弘时浑身肌肉皆繃得紧紧的,该死的,皇额娘之前还说皇阿玛没有疑心到自己,怎么一转眼又这样跑来质问自己,难道皇阿玛知道了自己去廉亲王府的事,可是自己行事极为小心,怎会被皇阿玛知道?

正在这个时候,他忽地记起自己路上遇到的那伙黑衣人,行踪诡异,身手高明,难道…他们就是皇阿玛底下那些从不曾露面的密探?

弘时的犹豫令胤禛疑心更甚,盯着他道:“怎么,朕的问题令你很难回答吗?还是说你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没有!”弘时赶紧否认,开玩笑,要是承认自己去见了八叔,那他就得跟着弘历一道下葬,不过弘历是以太子身份入葬皇陵,他则不知会被扔在什么地方了事。

“既是没有,那就回答朕的话,究竟去了哪里?”胤禛的语气比之刚才更加严厉,落在弘时耳犹如滚地雷一样,令他心惊肉跳。

当时黑衣人出现的时候,轿夫用帘子蒙住了头,没有让黑衣人看到,所以皇阿玛对自己应该只是怀疑,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

要不然,现在等着自己的就不是质问,而是直接问罪了,所以他绝不能自己承认这件事。想到这里,他咬紧了牙关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去了一家古玩斋。”

胤禛不动声色地问道:“好端端的去那里做什么?”

弘时从怀里掏出一串翡翠佛珠,双手奉在头顶,神色恳切地道:“这串佛珠早在去福州之前,儿臣就在古玩斋看到了,原想买来孝敬皇阿玛,无奈当时身上银两不够,未能买成,但这件事儿臣一直记着,所以刚才特意去古玩斋买来孝敬皇阿玛。”

弘时无比庆幸自己之前为了掩人耳目,随便在古玩斋买了一串翡翠佛珠,否则现在还不知道用什么话来搪塞。

胤禛随手接过佛珠,凉声道:“不过是一串佛珠罢了,何必要急着去买,有时间应该守在毓庆宫才是。”

弘时连忙低头道:“皇阿玛说得正是,但是儿臣看到皇阿玛因为太子爷的事愁眉不展,便想着早些将佛珠买来。”

虽然弘时拿出了佛珠,话也说的没有什么错漏,但胤禛依旧疑心未消,“那你除了古玩斋之外,还去过哪里?”

弘时一脸茫然地道:“儿臣只去了古玩斋一个地方,买了佛珠后就立刻进宫了,不知皇阿玛为什么这么问。”

“朕只是随便问问。”随口敷衍了一句后,胤禛道:“好了,你回灵前去守着吧,至于这串翡翠佛珠…朕就收下了。”

弘时捏着一手冷汗离去,而在他走后,一个令胤禛意外的人出现在视线,訝然道:“若儿,你怎么来了?”

凌若欠身道:“请皇上恕臣妾无礼,臣妾刚才在外头听到了皇上与二阿哥的话。”

第一千两百八十七章 下葬

胤禛眉头微微一皱,旋即释然道:“无妨,听到便听到了,朕不过召他来随便问问,又不是什么大事。”这般说着,突然觉得此刻的凌若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不止主动来见自己,还肯与自己说话,难不成…

想到这里,他看着凌若,小心地问道:“若儿,你可是原谅朕了?”

看着胤禛小心翼翼的样子,凌若鼻尖忽地一酸,下一刻,视线被水光所模糊。以前胤禛是皇阿哥时,除了先帝之外,便不曾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过这种神色;后来他做了皇帝,这世间再没有人身份比他更尊贵,更是不需要对任何人小心,可现在他却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小心的神色。回想起来,自己之前真是有些过份,不止将弘历的死全怪在胤禛身上,还说出那么许多伤人的话来。

见凌若不说话,胤禛只道她还是不肯原谅自己,涩然一笑道:“你若是累了就在这里歇一会儿,朕出去陪着弘历。”

胤禛待在离开,袖子忽地被人拉住,却是凌若,有些奇怪地道:“怎么了,可是还有事?”

“对不起!”在胤禛不敢置信的目光,凌若垂泪道:“之前是臣妾太过任性,才会将弘历的死全推在皇上身上。云姐姐说的没错,弘历离去,皇上才是最伤心的那个,皇上不止失去了儿子,还失去一个继位者。而皇上之所以会将弘历当成诱饵,也是想除去摇江山根本的人,好为弘历铺平将来的路。”

她的话令胤禛激动不已,用力握住凌若的手颤声道:“若儿,朕终于等到你的原谅了,终于等到了,你可知朕多怕你一辈子都不肯原谅。”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眼居然落下泪来,带着体温落在凌若手背上,这滴泪让凌若颤了一下,“既然臣妾本就不该怪皇上,是臣妾自己被悲伤与仇恨蒙蔽了双眼,未能看清。”

“过去的事不要再说了,虽然弘历不在了,但朕答应你,只要朕活着一日,就会宠你一日,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从朕身上得到超过你的宠爱,哪怕你白发苍苍也不会改变。这句话,朕可以以爱新觉罗家族的名义起誓!”

迎着他坚定如磐石的目光,凌若点头道:“臣妾相信你!”

“若儿!”胤禛珍而重之地将凌若拥入怀,这一刻,弘历离去的阴影终于自他们身上淡去,相信在不久之后,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待情绪平复一些后,凌若道:“臣妾想知道皇上刚才问二阿哥那些话是何意思,是否二阿哥真与弘历的死有关。”

“朕也不确定。”胤禛睇视着手里的翡翠佛串将事情细途了一遍,临了道:“虽然弘时确实有买翡翠佛串,话也说得合情合理,但他出宫的时间与密探发现轿子的时间太过吻合,在没有确认轿人身份之前,他还是有所嫌疑。”

凌若沉吟了一下,抬头道:“不管真相是什么,臣妾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让任何害死弘历的人活着!”

胤禛抚着她的脸,温声道:“朕知道,没有人可以害朕与你的孩子!”

夜色,毓庆宫的灯火彻夜通明,弘时、弘昼还有一众宫人跪在地上哀哀地哭着,至于孰真孰假便只有各自心里清楚了。

听着外面打更的声音,凌若转头对熬得双眼通红的瓜尔佳氏道:“姐姐,你先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在便行了。”

瓜尔佳氏拍一拍她的手道:“我没事,统共就只有这么几夜功夫,现在不陪着,以后想陪都没机会了。”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道:“我将自小带大的玉佩给了弘历,希望可以保佑他,没想到最终还是出了意外。”

说到玉佩,倒是提醒了凌若,迟疑地道:“姐姐,之前开棺的时候我在弘历身上并没有看到玉佩。”

“这就奇怪了,玉佩是我亲自挂在弘历脖子上的,而且叮嘱他一定要随身带着,弘历应该不会随意摘下。”

“会不会…会不会…”凌若不知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浑身颤抖,死死抓着瓜尔佳氏的手道:“姐姐,你说躺在棺柩的并不是弘历?弘历他…他没有死?”

瓜尔佳氏叹了口气,怜声道:“若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凌若连忙反驳道:“为什么,他身上没有玉佩,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可你也别忘了,他戴着皇上赏的玉扳指,如果他不是弘历,为何会戴着玉扳指?如果他不是弘历,那弘历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直没有出现?”见凌若因为她的话而神色黯然,瓜尔佳氏握一握凌若的手道:“你解释不了对不对?至于玉佩,很可能是之前在打斗不小心掉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可说不定…”凌若还待要说,瓜尔佳氏已经道:“若儿,我不希望你抱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然后再经历一次现在的失望与痛苦。”

相视许久,凌若低下头道:“我明白,是我抱了太多不该有的期望,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算抓着疑点不放,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瓜尔佳氏点头道:“多念几遍往生咒吧,希望弘历来生可以投一户好人家,不会再像这辈子一样福缘浅薄。”

“嗯。”凌若应了一声,与瓜尔佳氏一道闭目默默念了起来,殊不知从刚才起,弘时就一直竖着耳朵听她们之间的对话,当听得弘历有可能没死时,他整张脸色都变了,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在弘历下葬这日,凌若抚着棺柩哭得肝肠寸断,她虽然已经接受了弘历死亡的事实,但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抚育了十六年的弘历,仍是痛不欲生。若非这世间仍有她留恋不舍的人,真想…就这么与弘历一道离去。

所有哀荣尽皆体现在“宝硕太子”这四个字上,由八旗子弟一路将棺柩抬出紫禁城运往皇陵,在这段路程上,棺柩是不能落地的,只能不断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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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八十八章 疑心未死

而毓庆宫在弘历的灵位与棺柩抬出后,亦重新封了起来,只有等下一位太子被册封的时候,才会重新启用。

一得了自由,弘时便迫不及待地赶到坤宁宫,这几天因为天气干燥,那拉氏脸上过敏,又痛又痒,擦了药也不管用,小宁子拿了以前保存下来的金盏干花泡水,不断擦着那拉氏脸颊,为其消肿去痛。

看到弘时进来,那拉氏温言道:“你守了三天的灵,不眠不休的,想必也累了,回去好生歇着,不必专程跑来给本宫请安了。”

弘时神色凝重地道:“儿臣有几句要紧的话与皇额娘说。”

那拉氏眸光一动,示意宫人下去,只留下一个正替她敷脸的小宁子,“又有什么事了?”

“其实有两件事儿臣早就想与皇额娘说了,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弘时压低了声音道:“皇额娘,皇阿玛很可能已经怀疑到儿臣。”这般说着,他将两日前胤禛问自己的那些话,还有心中的怀疑都说了一遍。

一听之下,那拉氏大为皱眉,若被胤禛怀疑,那事情就麻烦了,“那还有一件事呢?”

“儿臣怀疑…”弘时死咬了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儿臣怀疑弘历没死!”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若说刚才那拉氏只是皱眉的话,那这次真是大惊失色了,连小宁子也掉了手里的面巾。

“之前熹妃与谨嫔在毓庆宫中说起弘历随身带着谨嫔送给他的玉佩,但在尸体身上却并未发现,谨嫔怀疑可能是之前打斗时掉的,但儿臣当时一直在弘历旁边,很清楚弘历身上并没有掉下过任何东西。”

那拉氏脸色难看地道:“可你之前不是很肯定说那具焦尸就是弘历吗?且人也是你亲手杀的。”

弘时低着头道:“虽然儿臣也觉得这件事不太可能,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焦尸身上没有玉佩那是千真万确的事。”说到此处,他难掩慌意地道:“皇额娘,你说万一要是弘历没死,那…那该怎么办?”

那拉氏站起来在殿中来回踱了一圈,思忖道:“你舅父说过,兆惠与阿桂两人的尸体没找到,如果弘历没死,一定是被他们救走了。所以,只要抓住这两个人就等于抓住了弘历。”

弘时点头如捣蒜,“可要是他们将弘历藏了起来不让我们找到,该怎么办?”

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那拉氏冷笑道:“藏起来?能藏一辈子吗?换了你是弘历,若没有死,第一件事会是什么?”

“自然是回来找害他的人报仇!”虽然屋中烧着炭盆,弘时还是感觉手脚冰凉,“不过儿臣那一刀就算没要他的命,也一定让他受了重伤,所以才至今没出现,但只要他伤一好,就肯定会回来的!”

那拉氏抚着又开始刺痛的脸颊眯眸道:“不错,他一定会回来,所以只要我们守住京城九门,就一定能守株待兔,抓到这三条漏网之鱼!我会让你舅父加强人手,盯着每天进出九门的人,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弘时此刻已经没了主意,听着那拉氏的话不断点头,神经质地道:“是,一定要抓住他们,绝对不可以让他们见到皇阿玛!”

“外头的事本宫会安排妥当,但是宫里头便只能看你自己了,你皇阿玛既然已经起疑,就一定会让人盯着你一举一动,你自己加倍小心,还有,万万不要在你皇阿玛面前露出任何心虚的表情!”

弘时点头之余,紧张地问道:“既然这样,那儿臣是否不能再去廉亲王府了?这样一来,皇额娘之前让儿臣去劝八叔的事,岂非…”

“这个让本宫想想再说,总之没有本宫的话,你绝对不要去廉亲王府,甚至连靠近也不可以,听清楚了吗?”

“儿臣一定牢记皇额娘的吩咐。”弘时忙不迭地答应,这种时候,他可没胆子不听那拉氏的话。

在吩咐了弘时后,那拉氏自言自语地道:“不过这件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要尽早解决。”

随后几日,奉了胤禛之命的密探也好,各大家族私养的暗卫也好,都在京城中秘密行动着,而他们的行动多是围绕着廉亲王府进行,看似与平常一样的廉亲王府,实在已被好几拨人盯住,任何一个出入之人,皆被仔细调查,连送菜的农汉也不例外。

这一情况允禩并非毫无所觉,之前阿大已经将弘时遇袭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在这种势态不明的情况下,他没有轻举妄动,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与平日里一样,该怎样还怎样。

每隔几日,允禩都会独自一人去京郊骑马,虽说如今天气渐冷,这个习惯却一直保持着没有变过。

这日,他骑了马从廉亲王府一路骑到京郊,近乎痴恋地看着远处延绵不绝的青山。这大好江山原本都该是属于他的,却被那位好四哥生生夺走,让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坐上龙椅。

不过,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做稳;不将大清江山搅得天翻地覆,他就不叫允禩!

不对,他本就不叫允禩,他叫胤禩,是被迫改了名字,终有一日,他要自己恢复自己的正名!

正当允禩暗自发誓时,耳中传来马蹄声,循声望去,只见一区枣红色的马奔跑而来,一直奔到自己面前方才停住,马背上并没有人,只放了一封书信,四周并无他人,很明显书信是给自己的。

允禩打开书信一看,里面只写了一行令人奇怪的字:请前来一叙。

正自不解时,远处传来一声哨响,刚才还安静待着的枣红马忽地抬起前蹄长嘶一声,紧接着调头往来时的方向奔去,允禩犹豫了一下,亦策马跟了上去,足足奔了一柱香功夫后,枣红马才放缓了速度,而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处在一处山腰。

在枣红马彻底停下时,一个中年人从只剩下些许黄叶耷拉在枝头的树后闪了出来,朝允禩抱一抱拳道:“给廉亲王请安,我家主子正在上面等着,待廉亲王移步。”

第一千两百八十九章 皇父

允禩勒住马绳道:“你家主子是何人,为何要引本王来此,有何用意?”

“王爷见了我家主子后,自然就一切明白,不过王爷可以放心,我家主子绝对没有任何恶意。”中年人口风极紧,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既然已经来了,自然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允禩望着他道:“既是这样,前面带路。”

中年人点点头,翻身骑上了枣红马,在山路上慢跑,从山腰一直到快到山顶的地方方才停下,朝允禩拱手道:“王爷,我家主子就在前面。”

允禩下马绕过一片密密的竹子,终于看到绕了这么一套圈请自己前来的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会是英格。

看到允禩过来,英格起身道:“下官见过王爷,王爷吉祥。”

待得回过神来,允禩奇怪地道:“英格,你…为何会在这里,为又为何要如此麻烦的请我来此?”

“王爷恕罪,下官并非有意故弄玄虚,实在是为了避人耳目。”英格从木桌上取过一支从西洋来的千里镜双手递给允禩道:“王爷请往下看。”

允禩接过千里镜依着英格的话往下看去,千里镜的效果令他清楚看到山脚以及那一片郊野的情况,只见两个黑衣人骑了马正在郊野上转着,似在寻找着什么。

允禩搁下千里镜,拧眉道:“那两个是什么人?”

在请允禩就着木凳坐下后,英格道:“那是奉皇上之命跟踪王爷的密探,这段时间不管王爷去到哪里,他们跟踪在后,可说是寸步不离。唯有王爷在骑马的时候,因为此处没什么遮掩,他们怕被发现,才会跟得远了一些,也让下官有了单独与王爷见面的机会。”

“果然是皇上的人。”在自言自语了一句后,允禩盯着英格道:“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甩开他们与我相见?”

英格不答反问道:“王爷难道不好奇皇上为什么要让他们跟着您吗?”见允禩不说话,他又道:“其实不止是王爷,整个廉亲王府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中,之前二阿哥遭人袭击,就是他们所为,亏得王爷安排妥当,才没有让他们知道轿中人是二阿哥,不过就算是这样,皇上也已经对二阿哥起了疑心。”

允禩越听越不对,赶紧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待得听英格说完后,允禩身子不住颤抖,想不到…想不到胤禛底下那些密探居然如此可怕,发现了被埋起来的军士还有连江县百姓,更想不到居然还有活口留下。

沉默半晌,他道:“就算这样,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所为,皇上为何会疑心到我身上?”

“这一点下官也百思不得其解,想必还有什么事是下官不知道的,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王爷的处境很危险,而且随时会牵连到二阿哥,令你我做所的一切,前功尽弃。”

允禩敏锐的察觉到英格话中有话,把玩着手里的千里镜道:“你专程将我引来这里,应该不只是为了提醒我这么简单,有什么话就直说,无谓拐弯抹角。”

英格取过一只空茶盏放到允禩面前,然后提起铜制茶壶注满茶水,“下官知道王爷待二阿哥一向极好,如今皇上已经疑心到王爷身上,事发是早晚的事,王爷到时候肯定难以脱身,但二阿哥却不一定,只要王爷守住话,二阿哥就可以安然脱身。”

听到这里,允禩哪还有不明白之理,眸光一冷道:“你希望我到时候不要将二阿哥供出来?”

英格点头道:“不错,其实王爷为什么会帮二阿哥,下官与皇后娘娘均心知肚明,乃是因为先帝在世时,在诸王夺嫡中王爷输给了皇上,心中不甘,所以想要扶植一位听你话的阿哥继承皇位,这样一来,你虽不能为帝,却可恢复昔日风光,而非像现在这样被夺了差事闲赋在家。皇后娘娘一直颇为同情王爷,所以虽知王爷有所私心,却依然许二阿哥与王爷往来。”

“这样说来,我还真应该好好谢谢皇后娘娘。”正当英格准备说话时,允禩却紧接着说出尖刻的话来,“不过皇后娘娘也一直对我怀有戒心,不希望二阿哥太过信任我。”

“王爷误会了…”不等英格再解释,允禩已经抬手道:“你说这么多,无非是要我一人扛下谋害四阿哥的事,但我更好想知道,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若是没有好处,那我没有理由帮你们。”

“王爷真是快人快语。”虚虚一笑后,英格神色一正道:“只要王爷肯答应不将二阿哥供出来,皇后娘娘向您保证会保住您两个儿子的性命,另外在二阿哥登基后,亦会追封您为皇叔父。”

在他的注视下,允禩勾了唇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只是这样?”

听得这话,英格大是皱眉,“王爷应该很清楚你犯的是什么罪,能保住您两个儿子,已是很不容易了,难不成你还希望能逃得一死?恕下官说句实话,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知道。”允禩早出两根手指道:“两个条件:第一,保住我两个儿子的性命;第二,我要进奉先殿!”

“奉先殿?”随着这三个字,英格脸皮不住地抽搐起来,能够入奉先殿受皇家供奉的,只有历朝历代的帝后,允禩自然不可能是皇后,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你要二阿哥追封你为皇父?你应该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祖制不允许,大臣也不会答应。”

允禩冷笑道:“英格,你现在要我扛的是杀害太子爷的罪名,你觉得区区一个皇叔父便足够交换了吗?至于能不能成功,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我只告诉你,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否则你想都不要想。”

生前不能为帝,死后说什么也要尝一把帝王的滋味,他当初扶持弘时,存的也是这个心思。

英格目光闪烁不定,以允禩谋害太子的罪名,一定会被废为庶人处死,追封他为皇叔父已经是很困难的事,还要追封皇父,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弘时不顾群臣反意,执意下这道圣旨,必会遭天下人唾弃,遗臭万年!

第一千两百九十章 答允

不过…到时候允禩已经死了,就算不追封,他也不会知道,更不能闹什么,可笑连皇后娘娘都忌惮三分的廉亲王这一次如此糊涂,连人死如灯灭的道理都不知道,还死命的为自己争取着什么。

正当英格准备佯装答应的时候,允禩冷言道:“你别以为我死了就奈何不了你们,二阿哥在福州时曾与我有书信往来,我会让豢养的暗卫带着这些书信躲起来,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如果二阿哥登基后,没有兑现诺言,那么他们就会将这些书信公储于众,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二阿哥为了一己私利,不止杀害兄弟,还曾将福州府变成地狱。你猜,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是遭万民唾骂,还是被人推翻坐下的龙椅?英格,试问这样的结果,你担待得起吗?”

英格没想到他不止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还这样毫不留情地戳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一会儿方僵硬地道:“这件事非我所能决定,需得请示过皇后娘娘。”